他可真够得意的,这得亏是没有尾巴,所以只能昂起下巴。这要是有尾巴的话,安德烈肯定会把尾巴翘起来了。
执微瞧着他,笑了起来。
“这么喜欢被夸啊。”执微逗他。
“是啊。但也,也没有特别喜欢,反正就是一般喜欢。”安德烈争辩了一 句,自己也心虚,于是不再纠结这个了,只是说,“不过,主官到了这里,肯定是要参加宴会的,不然灵霄珀尔会很……惶恐。”
安德烈憋了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说法,用了这么一个词。
也对。执微想,她之前去其它的选区,态度都摆出来了,如果只是对灵霄珀尔特殊,倒也不合适。
执微思索着:“胤华才被带离,老师也回了总部,我确实需要高调一点来吸引大家的注意,以此来为之前的事情遮掩。”
现在竞选人只剩下三十二个,这可不是竞选人有两千人的时候了。有两千人的时候,谁是谁都不必记得,到了下个月,一淘汰就是一半的人。
如今,竞选人只剩下了三十二人。三十二人,算上各自的副官,加上财政官,再捎带上护卫官和重要的顾问,一共也没多少人,扫几遍也都记住了。
竞选人少了,每个人身上被分到的注意力也就多了。执微高调一点,吸引一下众人的目光,也可以遮掩之前的动静。
执微想了一会儿,倒是定了心思。
“那就去。”执微干脆利落地道,“反正都躲不掉,那就去一把大的,也免得老有人来问你。”
“被烦到了吧。”执微瞧着安德烈,笑着哄他。
她定了这个想法,安德烈自然高兴,立刻马不停蹄地为她联系。灵霄珀尔这边得到了消息,自然也兴高采烈地准备着。
到了周末,执微便登上了去往宴会厅的舰艇。
来了灵霄珀尔选区之后,执微就忙着逮胤华的事情,倒是都没有仔细看过这选区的景象。
如今坐在舰艇上,透过舷窗仔细一看,才发现灵霄珀尔是和斯蒂亚德提摩西、蓬莱都不一样的繁华。
斯蒂亚德提摩西透着工业至上的压榨,冷淡的霓虹灯里将空间和人类的精力利用到极限,每个人仿佛都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剩下的生命已经成为选区的资源。
蓬莱则是一种古风的漂亮,随处可见的中式元素精美到不可思议。布局陈设也各有名堂,一处门一间窗也别有趣味。
而灵霄珀尔,倒是不同。
执微坐在舰艇上,向下看去,发现这个选区将各处的建筑风格融合在这里,取其精华,专走高端路线。
金钱财富堆砌着轨道建筑,直抵天幕的大厦旁边坠着各式木质屋檐,监控机器悬停在各处街角,自顾自地变换着形态,如灵蛇般吐出信子。
星球上的各处城市上方开启了防护罩,人造光源变换着色彩,映射在轨道航行的舰艇上。
执微抬手抚上舷窗,看见指尖被光晕照成蓝色,光源更替,蓝色褪去,橙色停驻在指尖,反射着光晕的倒影。
她心里微妙地闪过一丝情绪。这儿很美,像是到处贴着金箔,远观就好,实在有些难以亲近。
如果说斯蒂亚德提摩西是未来科幻,蓬莱是丝绸朋克,那灵霄珀尔就是充斥着特权优渥感的顶尖领域。
财富堆积在这里,执微只瞧一眼,都感觉兜里被谁塞了钱似的。
嚯,赚到了赚到了!看一眼都是赚到了!
舰艇悬停在主星之后,执微和安德烈去了宴会场地。
举办宴会的地方被装点得很精致漂亮,前厅和后廊中间联通着花房,在簇簇花丛的上空,全息投射坠着星辰光辉。人们分明是走在地面上,但瞧着像是行走在宇宙花廊里一样。
“真挺好看的。”执微转了一圈,发自肺腑地说。
趁着还没太多人围过来找她套近乎,执微掏出手机,递给安德烈。她教了下他怎么拍照,让安德烈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安德烈是贵族出身,基本艺术素养还是很高的。他做别的不行,但构图审美什么的都不错。
一开始,执微没什么额外的期待。但安德烈给她拍了两张,执微接过手机一看,构图恰到好处,抓拍极具灵魂,焦点重点都放在了执微身上,半点不偏。
执微之前没想过安德烈还有这个本事,现在发现了,又让他帮着多拍了一些。
这景色可是地球上没有的!换作地球上,这起码能混个小地瓜万赞网红打卡点。
执微在前庭逗留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踏入宴会厅。到了庄园内部,人就多了起来。
这种宴会,基本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交际。执微来了之后,她是目前在役的三十二位竞选人里的第一名,自然无数人捧着她。
执微兴致不高,难免有些走神。但到了这个地位,哪怕她不想主动去关注一些消息,但也照样有人上赶着往她耳朵里送。
一波又一波的人过来找她说话。
“维诺瓦内部好像又乱了,如果不是斯瑅威的声量大,恐怕主捧竞选人都要换了。”
执微想,麦特欧的屁股坐得还是挺稳的。他也不像安德烈这样有点笨,他鬼精鬼精的,吃点亏也似乎能赚到什么。
“乌以安竞选人的支持率倒是高了很多,哎,危颂颂竞选人还是心软,她不太适合做主捧竞选人。”
执微想,这倒没错,危颂颂自己都不怎么认同她自己的纲领。而且借助神明诞造生命的这件事,八成和邪神也脱不了关系。银红被连着念了这么久,维诺瓦不怎么好,子午也算不得清清白白。
“现在投资是不容易。我吗?我倒是,断了给宗实竞选人的献金,毕竟他在六公里的表现实在是不好。”
听到这里,执微有些感兴趣了。
执微抬眸,顺着说话的人看过去,发现是这位瞧着,啧,是有些面熟的。
她端详了一会儿,冷眼看着。这位男士和人说话的时候,间或瞥向执微几眼。他察觉到了执微的目光,结束了和身边人的对话之后,往执微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但没走得太近,很有分寸的样子。
执微望着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笑着缓缓开口:“李鹭侠执行人还好吗?”
他很荣幸似的抖了一下。
这下,反倒轮到执微无语了。“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很吓人吗?”执微抱着胳膊瞧他。
他向执微行了个礼,笑得有些拘谨,介绍自己道:“李徵。”
“没想到执微竞选人眼力这么好。我和姑姑很像吗?”他有些好奇。
执微点头。
确实很像,比起李鹭侠和荣枯,李徵和李鹭侠的眉眼、脸型都很像。在执微这里就仿佛消消乐,看李徵一眼,就能记起李鹭侠。
执微和他客套了两句,打量了他一会儿。“李家为什么现在出现在灵霄珀尔?”执微有些明知故问。
李徵也很灵巧。他意识到执微的态度很平和,不好不坏,他便解释道:“李家一直在灵霄珀尔有经营,千挑万选了我来见您,实是我的荣幸。”
“现在,追随您的家族并不多,我希望能为您效力,只一点点就满足了。”
执微用清奇的眼神盯着他。
李徵大概不知道荣枯的身份在执微这里是名牌了,所以他为李家说话的语气,很有几分第一出头人的意思。
这就奇怪了,荣枯还做着麦特欧的副官,别管他俩之间有什么矛盾猜忌,麦特欧一日没说废弃副官的话,荣枯和她背后的李家都是麦特欧的势力。
李家为执微效什么力?伊图尔之于执微,便是李家之于麦特欧。
伊图尔的谁会大大咧咧去麦特欧那里要报效主官吗?怎么可能。
不过,荣枯表面上的身份是来自荒星伯尔第选区的平民,实际上是贵族李家的小辈,她给麦特欧带来的东西太多了。
“李家?”执微没提荣枯,反而提起流浪的奥维隆,“被我从奥维隆的天幕大厦竞技场里赶出去的李家?”
她眼底没什么笑意,语气倒是温和:“那可损失了一大笔生意吧?”
“这是我们的错。”李徵立刻道,“应该提前拜访您,怎么能等着您主动上门呢?只要您有需求,十个奥维隆都可以舍弃。只愿在我们跟了您之后,您不舍弃我们,就是我们无上的荣耀了。”
执微满脑子都是李徵嘴里说的“跟”。她恨不得抖抖身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怎么有些肉麻呢?李徵说话的时候,带着巧妙的谄媚,一听就能听出来他分明在讨好。
可倒也不烦人,他长得俊秀,人也如松如柏,说话时候躬一点上身,目光始终流连在执微身上,体贴地揣测着她的任何情绪。
执微瞧见了机器人运过来的点心,她只看了一眼,刚要抬手去拿,李徵已经捻着糕点递到了执微手边。
没见过送钱送权还这么卑微的。执微面色不明地把点心接了过来,啃了一口,看他一眼,没说额外的话。
这态度叫李徵有些不安,他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燥到有些干裂的下唇。
执微神色有些莫名。她知道麦特欧脑子里都是鬼主意,伊图尔这边,安德烈的小舅舅都不可信,李家这边,李荣枯的亲属就可信了?
她可没那么多试错的心思,也不会真如圣母一般将所有人都庇护原谅。
执微想到这里,说话就不怎么客气。她对着李徵,直接道:“如果你们真的有想法,换一个人来和我说话。”
当然,换一个人来,执微也不会答应就是了。但想是这么想,丝毫不影响执微此刻拿捏李徵。
“李鹭侠或者……”她故意顿了一下,望着李徵的眼睛,瞳孔深处幽深晦暗,“都可以。”
“但不要耽误我的事情。”执微平静地说。
她说的是落选淘汰的事情,李徵以为是她的宏图大业。
于是,哪怕李徵自己心怀忐忑,也牢牢记住了执微的每一句话,力求回头一字不差地复述给李鹭侠,连着神情变化动作起伏都一起说。
“抱歉给您带来困扰了。”李徵很是不好意思似的,微微后退了一步。
安德烈从执微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嗤笑。执微想,安德烈估计是在腹诽,觉得李徵很装,是在她面前扮可怜。
但李徵过来,可不是只带了一张嘴,在这里空口说话的。
李徵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薄薄的盒子,双手托着,递向执微:“今天灵霄珀尔有许多贵族到场,到场的诸位,都见过这个盒子。”
执微低头瞥了一眼盒子。那盒子是银色合金的,通体泛着白光,一点缝隙都没有。
“大家是托我和您说句话。”李徵讨喜地开口,“您之前丢的东西,正在这里。”
执微又低头看了一眼那盒子,她没见过类似的薄盒子,这里面能装什么东西?再者,她也纳闷,她丢过什么东西吗?
搞笑得很,执微来这里半年多了,她丢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丢人,她可真是丢大人了在这里!
执微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但之前一直观察着执微神色的李徵,此刻像是傻了一样,完全没有主动介绍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托着盒子,打开,又向上抬了一点,将里面的东西彻底暴露在执微面前。
请竞选人亲自查验。
执微细细看去,发现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把梳子。
或者详细地说,是一把破梳子。梳齿并不完整,左边掉了三根梳齿,右边也断了两根,中间的梳齿也不怎么完整,处处是磨损的痕迹。
至于材质,这可不是什么精美的金玉做的梳子,也不是木头,更不是合金。它是一种暗淡的灰白色,像是陈腐大米的颜色,似乎吹上一口气,就能闻到许多灰尘的那种颜色。
执微看了几眼,稍微判断了一下,估摸着这大概是一把骨头磨制而成的梳子。
怎么看,怎么粗糙。
执微倒是警惕了一下,她怕这玩意儿是人骨头磨的,毕竟星际这边的生活环境也够不可名状的了,她怕李徵是变态。
好在,是执微想多了。
“一柄兽牙骨梳子。”李徵解释道。
喔,兽牙磨成的梳子啊。执微听完,再去看,就能认出来这梳子是一把骨梳了。
灰白的颜色,细腻的质感,断裂的梳齿,凭这些也能认出这梳子是骨做的。可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然洁白的骨梳不会破成这样。
果然,李徵下面的一番话,正是提起了这梳子的年份和来历。
他捧着盒子,专注地凝望着执微,语气里面也满是郑重。
“执微竞选人,您有竞选唯一神的志向,那么这份唯一神的遗物,就是您的东西。”
执微听着听着,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什么?唯一神的遗物?是那个唯一神?那个陨落的唯一神?祂的东西?
祂都陨落三千多年了,这东西要是祂的梳子,那古董年头可久了去了!
李徵还在这里说好话,致力于叫执微收下这东西。
他讲话很到位,从头到尾,可一直没有说过这是送礼,也没提到骨梳是礼物。
李徵甚至讨巧地颠覆事实,说:“这可不是送您的礼物,竞选人。这只是它终于可以回家了。”
骨梳在合金银光的盒子里,静默地灰暗着。
执微此刻,已经足够震惊了。
她倒是没想别的,根本没想到这玩意儿的政治意义和这把梳子能值多少钱。
执微现在,满脑子都是……唯一神用这把灰突突的梳子,给自己梳头的画面。
等会儿,唯一神会梳头吗?谁说唯一神拿着梳子,就一定是用来梳头呢?
执微回想了一下之前的记忆,她记起来了一件事情。
之前在老菲尔的手记里,人家的调查结果赫然写着,唯一神有羽毛。
所以,唯一神拿着这把梳子,不一定是在给自己梳头喔。也很有可能是在给自己打理羽毛。
那唯一神会舔毛吗?一边梳毛,一边舔毛?
执微痛苦地想,唯一神到底是个什么品种,或者说,祂到底长个什么翅膀?
她一时想不通,也不放纵自己困在思维陷阱里。执微快速抽身,转了念头,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把骨梳。
破旧,脆弱,不怎么好看。但如果真的是唯一神的遗物,那收藏意义估计很大吧。
毕竟,唯一神的遗物,这也算得上是文物了吧?
执微想,唯一神在的时候用它梳头,到现在可也有三千多年了。
这相当于西周的东西了,那可不是上周的东西,自然珍贵。
可别说,李徵带着灵霄珀尔这帮贵族送的这份礼物,有点意思。
换作别人,但凡真的是别的提出竞选唯一神的竞选人,看到下属拿出唯一神的遗物,硬生生给自己镀了金膜,无论是收藏还是拿去在集会上展览,都又实用又有面子。别人是一定会收下的。
可惜,执微不是别人。
“我不需要这个。”执微故意捋了捋黑色长卷发,“我自己打理得还不错。”
李徵万万没想到,执微竟然一点儿都没心动!看着甚至没怎么纠结,就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这可是唯一神的遗物啊!唯一神的!要不是李徵这帮人想投靠执微,这种东西是可以做贵族的传家宝一代代流传下去的。谁舍得拿出来献礼,怕是给别人看一眼都舍不得。
李徵没预料到执微的铁石心肠,他一时间有些失语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张张嘴,开开合合,硬是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李徵捧着盒子,站在这里。
安德烈在后面探着脑袋,脖子都快抻成抻面了。他心跳加快,频率仅次于面对执微。
副官都心动了,主官仍不为所动。
执微反倒试图宽解李徵,让他拿着梳子回去,少纠缠她。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执微说。
她意有所指,胡说八道:“即便我不收下骨梳,你们也会得偿所愿的。”
“何必将珍贵的记忆放在我这里呢?我不需要这份过往来为我增光。”
执微想哄人的时候,那小措辞真的是一套一套的。
“不会有人忘记你们的功勋。”执微甜蜜地说。
她那意思,其实就是反正最后她又选不上,上来的人是星际土著,做事肯定在银红的分寸之内,谁会动摇贵族的地位呢?
但贵族听了这话,就以为她是在保证了!更激动了!
执微见不得这帮人这么快活,又扯着话头往回收了一点:“只是事情过犹不及……”
旁观的人群里立刻传来接话的声音。
“您放心!执微竞选人!我们会约束家族小辈,在这种关键时刻,绝不为您惹麻烦!”
执微依旧有些不满意:“只是这样?”
“以后也是。”一位敏锐的贵族立刻保证,“我将把您的教诲编撰登入族规家训,往后世世代代,以此为戒。”
倒也不必这样!!
执微安静了一瞬,忍着羞耻,轻咳一声:“……挺好的,哈。”
“只是别提我的名字。”执微缓缓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186章 下一次见面 克苏鲁唯一神(x)……
执微面上装得很是得体。但也仅限于面上礼貌得体了。
她是什么心态呢?大概就是“行吧这样也行总之以后出去别把我供出来就行”的心态吧……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她还能管什么?!
她的能力就这么多,只一捏捏而已,摊开了也只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饼饼。
不过, 如果她真的是在这些贵族眼里, 是什么“可怖底线设定者”“永恒的监督魔王”“令人憎恶的坚守原则救世主”的角色……她倒宁可顶着这样的名号了。
执微端着流光溢彩的水晶杯, 抿了一口,目光流转了一圈,再次落在了李徵身上。
李徵还是端着那个盒子,并没有放下。他注意到执微的目光,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态,明显是想和执微单聊。
也行。执微没什么忌讳,她向着远处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棵树下。那树枝条如遮天蔽日般纵横着,紧密地笼罩在头顶。
安德烈跟在执微身边, 在李徵走过来的时候, 目光上下扫视着打量他。
不怪安德烈这样。实在是因为, 在他和主官见过的李家人里,就李徵显得有些弱势。像一只穿着黑毛打领带的三瓣嘴兔子。
比起给麦特欧做副官的荣枯,他没有那种万事了然于心的精明干练,比起做执行人的李鹭侠, 他又缺乏那些长久处于高位的优雅和魄力。
甚至, 此时执微将目光落在李徵身上,她只是多沉默了一瞬,就眼睁睁看着李徵因为她的沉默而额前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好极了。执微无语起来。
她现在都纳闷自己在这些人心里是个什么角色?是变态还是魔王吗?她稍微安静一点, 人家就怀疑她在甩脸子?
执微忍了一下,到底是没忍住。
她一本正经地望着李徵,问:“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形象?我会吃人吗?”哪怕她不提荣枯, 也有李鹭侠可以举例,“你们李家的执行人几次见我,可都没有你现在这么狼狈。”
“我第一次见她,在奥维隆几乎掀翻了她的场子,她也没冒汗。”执微真切地表示了不理解,“所以你这是怎么了?”
李徵低头看看盒子,盯着里面执微没有收下的礼物。看了几眼,又去偷偷瞟执微。
执微看李徵还是这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样子,她就有些憋气。她真的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压抑住自己翻白眼的欲望。
“再摆出这副表情就揍你。”执微冷声道。
……结果,她这样凶了一点,李徵反而自在了很多。他肩膀舒展了一些,拧着的眉毛也平展开,低垂的眼神缓缓抬起。
一抬眸,就对上了执微似笑非笑的眼神,李徵又哆嗦了一下。
执微都气笑了,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
按着安德烈的说法,这宴会有好些人也是奔着向她示好示爱来的。所以,如果李徵也是李家给出的这么个角色……那,在李家或者说是在这帮贵族眼里,她的口味就是这样的吗?!
嗯?她就喜欢吃这口?!
这简直是侮辱人吧!
“要不……麻烦你搞搞清楚。”执微就算像现在这么没耐心的时刻,也比一般竞选人努力表现的时候有耐心多了,“是我不需要你送礼,又不是我强迫你送礼,你战战兢兢的样子是做什么?!”
李徵犹豫了一下,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明显是在一边思考一边说话,但思考的速度又跟不上说话的速度。他怕执微的耐心售罄,又很着急说话,现在倒是没什么得体贵族的样子了,整个人有点结巴。
“我不是……想威胁竞选人的意思,当然您的拒绝也是赐予我们的荣耀!只是……我有些担忧……我不是只代表着我自己一个人,我身后许多人许多家族,都想得到您的……注视。”
李徵手中的盒子举高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与其说这是礼物,不如说这是……献贡。”
执微听他吭吭哧哧地说话,听得自己呼吸节奏都乱了,就差喘不上气了。
她不想再听,于是抬手,从李徵端着的盒子里取出了骨梳。
执微作出打量的姿态,本意是试图叫李徵闭嘴。可这样看着看着,执微倒是愈发安静下来。
之前隔着距离,看放在盒子里的骨梳时,她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此时,这么近距离地看,她才发现这梳子面上暗淡的灰白色之中,可以辨认出细腻的材质。
猛地一看,质地是磨砂的,执微觉得有点像塑料,可凑近了看里面又有纹理,那种冷硬的质地被打磨,摸起来很细密。
像是……像是……执微在心底轻轻呢喃,像象牙。
她瞳孔紧缩了一瞬,恍惚间似是陡然惊醒。
真的像象牙。她以前做地下爱豆的时候,同事里有一位富二代小姑娘,过来做偶像玩票,财富自由便只为打发时间。
那小姑娘是真的有钱,浑身上下都是高定,首饰配件单拎出来恨不得都能买房。她有一次戴了一条手串,执微没认出质地,多看了几眼,直到现在还记得那种独特的纹理。
当时,身边的人凑过去看,问是什么做的,她只含笑不语。后来,有人说是象牙,说了些现在不许买卖了,所以不肯直说,八成是人家家里传下来的之类的话。
执微仍记得那种苍苍冷冷的乳白色,那一颗一颗手串珠子,像是一只一只无神的眼睛。和她现在手上的骨梳比对起来,梳子暗淡中发灰的颜色,和那手串很是相像。
执微之前想的是,这是唯一神的遗物,那么或许是唯一神用来梳自己毛的。
但她此刻盯着这带着牙骨般细润冷感的残酷质地,突然想到,或许,也有一种可能,这是唯一神的牙骨做的。
这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就像一道冷白色的光,刹那间掠过她的心尖,叫她脊背周围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像象牙一样的牙,梳着天使羽毛一样的头发。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唯一神又是什么物种?
一切的起源,神明的开端。
祂是克苏鲁般带着黏腻异感的神明,还是有独特美感的进化物种?
李徵注视着执微,看见她眼底的神色明明暗暗,一直缄默着,没有开口。
直到执微的目光缓缓抬起,李徵才用一种温吞的,鼓起勇气的,脉脉如水般的姿态迎了上来。
李徵缓缓开口:“请您收下吧,执微竞选人。”
执微抬眸,撞进他的目光。他和李鹭侠、荣枯等人,有着一样的眉骨长相,眼尾走势都是微微上扬的。
血脉联通着姓氏,执微可以分辨出他的家族出身,也辨认出他此刻的神情。李徵是有些慌乱的,他努力让自己不显出半点威逼态势,脖颈始终带着下垂的弧度。
“如果您不收下,我们会陷入恐慌的。”他讷讷道。
执微:“……这是什么道理?”她还没见过送珍贵文物奢侈品对方不要就陷入恐慌的!
顶多有点惋惜遗憾,觉得自己没讨好到对方没拉近关系,这很正常。怎么就战战兢兢,觉得这玩意她不要不是她的问题,不是东西的问题,而是送礼人的问题?从而陷入恐慌的?
李徵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一味地害怕。貌似从此刻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恐慌了。
执微听见安德烈在她身边发出了几声咂嘴的“啧滋”的动静。
安德烈没见过这样的。他出身伊图尔,从小被捧着长大,自信又嚣张明艳,看见李徵这样,不觉得李徵可怜可爱,只觉得李徵上不了台面。
太小家子气了!半点配不上主官。幸亏不用和他共事,不然安德烈能把自己气死。
“是因为看好我,投资我,才送我这种珍稀品的吗?”执微反手捏着梳子,“还是只是贿赂我,希望我忘掉之前奥维隆发生的矛盾?”
李徵小心翼翼道:“支持您的家族财团只会越来越多,毕竟,谁能不喜欢您,谁能不渴盼您的降临亲近呢?”
执微叹了口气。
“好吧。”她将骨梳递给安德烈,示意他收下。李徵见着她的动作,眉眼立刻弯了起来,唇角上扬。
骨梳算不上精美,甚至是残破,缺了梳齿,微雕工艺也不够细致。可材质配上历史,形成的独特艺术风格中凝聚了时间长河的浩瀚,又沁润着人类对神明的赞美咏叹。
而且,执微想,她或许可以从唯一神的遗物里,窥见更多关于唯一神的过往。
它是很有意义的礼物。
这个时候的她,没有装凶,也没揍谁,她心情不错,愈发亲和温良,以至于李徵屏着呼吸,敢于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看见她在看他,目光清和平静,他在她的神情里寻不到任何一点冷漠、鄙夷与高高在上。她就只是望着他,和他说话。
“谢谢。”执微望着他,真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