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喃喃:“真遗憾当初没死硬地绑着你、逼着你,加入维诺瓦。”
否则这种荣耀,就是维诺瓦的了,就是智慧女神的冠冕明珠,而非只能在锈齿轮这种小组织里沉沦着。
执微一听,无语极了:“都这时候了,就别给老东家拉票了。”
自己都快保不住了,怎么还满脑子都是给组织拉人的事情呢?
这么喜欢招聘的话,下辈子去做人事好不好?背着招人的kpi,带着招人的恳切热情,一定可以把自己的工作做大做强的!
神明,就这么定了,下辈子做点人事!
胤华听不见执微在心底的吐槽,祂只是幽幽地望着执微。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我,还有其余的神明。我从来不是唯一的选择,但你是,你是唯一的那个。”祂望着执微,气势和执微相比,处于弱势。
胤华意识到了这点,于是苦笑一声。
“真不愧是执微竞选人。难怪你要竞选唯一神。”胤华叹道。
显然,神明把前后因果逻辑关系给弄反了。祂以为执微先知道自己有这个操纵污染的能力,然后才决定去竞选神明的。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彻底倒过来了吗?执微稀里糊涂开始竞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可以玩弄黑色史莱姆啊!
这该怎么解释呢?这完全没办法解释!执微也不想解释。
她习惯了,她认命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各种被误解,生活里面也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无奈,她服了她早就服了!
执微不回话,但她还有坏心眼儿哩。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执微盯着胤华,显然是把祂当作了大型的实验对象。
执微握着神明的手腕。剖去那些外人以为她心中有的,实际上不存在的,所谓的人类对神明的尊崇,她切实地握住了神明的脉搏。
她稍微用了点力气,指尖在神明的手腕内侧肌肤上游走了一圈儿。
执微试着沿着胤华体内废墟链路般的经络逛了一圈,梳理了一下祂体内的通路,她其实没什么恶意,只是这么稍微试探一下,但胤华的脸色刹那间就惨白了下来。
胤华抖着嗓子,咬着牙,从喉咙底挤出颤颤巍巍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神明在人类面前,目光一向温和,表情一贯慈悲。但是此刻,胤华望着执微,分明胤华是神明,执微是人类,但胤华的目光里已经流露出对执微的恐惧。
“我说。”胤华低垂下头颅,瓮声瓮气道,“我什么都说。”
祂明白,这就是执微的威胁。别管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可以捏着祂的命。神明在她面前,不过是羔羊一般。
胤华所有的傲气和骄矜,在祂领悟到执微可以随时倒灌污染将祂的躯体撑开,让尊贵的神明化为点点猩红碎片的时候,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在陨落的唯一神面前,胤华悖逆了竞选纲领和誓言。那一刻的恐惧,远远没有此刻这么多。
胤华在执微面前,膝盖都开始颤抖了。
胤华:“我从唯一神那里,骗取了神明的力量,用竞选纲领化作的神职来遮掩我的野心。我有罪,我愧对选民和唯一神!”
祂对上了执微清澈的眼神,心中愈加寒冷几分。
“可是,可是去你家不是我的主意!我的能力是维系贵族的长远昌盛,我只是一个吉祥物而已,我没有动手,犯下灭门案的不是我。”
胤华心里发慌,自然什么都说了。
执微在祂惊颤的眼神里,后知后觉意识到,喔现在胤华这么老实了,不是因为祂惭愧了忏悔了觉得自己对不起祁入渊了,而是因为执微拿捏住了祂。
她真的,可以将邪神作为污染的培养皿,用作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蓄电池。
执微明白了这点,当然,胤华也明白了。瞧给人家吓得,能背弃支持自己的选民,被放弃自己的竞选纲领,自然也可以出卖维诺瓦。
现在胤华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祂在这里咔咔说,执微反而有些出神。
她想,哇,她真的可以抽取胤华体内的污染,也可以将污染打进去。
胤华仿佛只是她的耗材似的,在她面前,神明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什么反派剧本?这是什么新奇人设?执微有些恍惚了。
不是,这是谁?这是她执微吗?这应该是她的能力和她的剧情吗?
她之前可是被叫作是救世主的啊,哪有救世主把神明当作充电宝用的,喔是邪神,邪神也不行啊,拿邪神充作充电宝,听起来更邪了。
现在这分明是魔王剧本!救世主剧本没有了吗?!用完了吗!
执微陷入了沉思。
她在这边思考,胤华被她控制着,祁入渊听完了这些,更是情绪激动。
祁入渊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她抿着唇,字字句句都咬得很死:“我知道。那不是你自己的决定,那是……”她的目光直直空空地望着远处,“那是一个组织,一个利益集团的事情。”
“你真的没有动手吗?”祁入渊回头,看向胤华。
事已至此,胤华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只去过一次,去你家附近,我只去过一次。”胤华语气很是焦急,语速也快,“当时不只是我自己,几个维诺瓦的决策层都在。”
神明的眼神偏移了一瞬,补充道:“还有一个……虔诚的智慧女神信徒。”
执微听着胤华的话,大概能想象出来当时的场景。
“我那时才即位神明不久,平日里什么事都不用做,只是要花大精力隐藏自己。因为只要一不小心,污染就会溢出来,神明就会成为笑话。”
“那天,我被要求放一点污染出来。我做了,但放出的污染无法收回。”
想想那是什么场景,污染团飘浮在空中,它不会如人类惯性理解的那般亲近不忠者,相反地,它会……
它会亲近虔诚的信徒。
胤华:“智慧女神的信徒愿意为女神献祭。”
执微指尖蜷缩了一下。果然,维诺瓦让胤华放出污染,但污染不会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攻击祁入渊的家里,于是在场的只有虔诚的信徒迷茫又惊恐地被污染侵蚀。
而后,疗养院前来收容,判定他为污染者,他的亲近血缘堕为污染种,自此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
“真够荒唐的。”执微气笑了,“智慧女神死了,但祂的神职已经成为宇宙的规则,高悬星际间看着这一切呢!”
她不信神的都觉得这玩意儿对不起太多人了,信神的是怎么做出这些事儿的?
执微:“你们用维诺瓦冕下的名字为组织命名,之后,就这么对待祂的信徒?!”
胤华避开了执微的注视,嗫嚅几下,继续道:“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祂怕执微和祁入渊不信,强调道:“是真的!我的能力是保佑贵族的命格,我没有处死你家人的能力!”
“你也做过许多检测的,不是吗,那种力量,不仅仅是污染……”
祁入渊听着听着,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鬓角梳得光滑,黑色发丝向上束起,执微恍然间看见,她额前已经有了一根白发。
执微轻声说:“有异能是庇护贵族的命格,就一定有异能可以不留痕迹地杀人。”
她想到了祁入渊之前和她说的,关于灭门案情况的一些描述。
“当时的确检测不出痕迹,到底是因为唯一神定下的反噬,留下了污染的一点证据。”
祁入渊这么多年,也就是凭借着这点证据,和滔滔不绝的信念与仇恨,一直坚定地追查着。
胤华忙不迭道:“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所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胤华的声音弱了下来:“我并不想伤害你,我接近执微竞选人,也有她是你的竞选人的原因。我想看你好,只是,只是……”
祁入渊将手放了下来。她眼底有些泛红,很难说是伤心还是悲愤。
可她的语气倒是平和许多,声音也恒定,字字分明。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胤华,补充出了胤华的话:“只是,我可以好,但不能好过你。我可以做梦提起理想主义,但不能真的那样去做。”
“先是邀请我做你的祭司,后是参与执微的集会,你一定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你的日子多欢实地过着,像我这样被困在过去的人,你只会觉得我是麻烦,对吧?”
执微还想安慰祁入渊。
但祁入渊此刻的心情,那叫一个难以形容。
恨意和夙愿,在此刻有了勘破视线的可能,她终于捕捉到了真相的一角,悬在心头的憎恨可以化作一拳飞快利落地打出去。可剩下的,剩下的,只有一片更多的空荡。
执微偏头去看她的表情的时候,发现祁入渊面上没什么神采,只是目光依旧如她之前见她时候那样,飘忽地没有定点。
“老师。”执微轻轻叫她。
她犹豫了一下:“这是好事,老师,这是你捉住的真相尾巴。沿着掳上去,猎物自然逃脱不掉。”
祁入渊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她心绪放空了一会儿,马上就振作了一些。
“暗地里的事情,一旦被放到明面上,就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祁入渊知道,关于邪神的事情,这才哪儿到哪儿,怕不才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轻轻感叹了一声:“哎。银红这两个组织被一起称呼为银红,本质就是因为它们的利益是在一起的。这绝对不仅仅是维诺瓦的事情,执微。”
祁入渊的目光扫过胤华。
“有组织的诱导,但也一定有隐藏着的个人,不会只是胤华一个。”
她声音冷漠:“这是彻底的背叛神明,和你们比起来,污染者算什么呢?”
祁入渊想到了地肤,想到了温厘,想到了贪狼鹑火兄妹。这些人她都是通过执微认识的,她便为他们不忿,也替执微不平。
“凭什么他们生活在疗养院里,你们反倒住在神殿里?”祁入渊轻声道。
这要胤华怎么回答呢?神明无法张口。
胤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祂像是陡然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说着说着,竟已然是有了几分怨气。
“我当然尊重唯一神,祂是一切的起源,怎么会有谁不尊重祂?”
“我只是……明白我永远无法成为祂。”
胤华看向执微:“无数的神明想毁灭祂、想否认祂,大家分明是祂的碎片般的继承者,只得到了祂的一点力量就做了神明,祂是起源,是开端,是我们抵达不到的终点。”
“所以,你的竞选纲领真是,惊天动地啊,执微竞选人。”
执微疲惫道:“谢谢,谢谢。我也不想的,但是谢谢。”
她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句句发自肺腑,怎奈没人听得懂。
在胤华说话的时候,执微一直看着祁入渊。
她想知道祁入渊会怎么处置胤华。祁入渊对神明的信仰破碎,她也有了伤害神明的力量,就算那力量无法屠神,但也足够人类骄傲。
执微犹豫着,想着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
但执微和祁入渊对视了一会儿,祁入渊对着执微摇了摇头。
她甚至没去听执微开口说话,就已然明白了执微的意思。
祁入渊:“你为我做得足够多了,执微,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什么了。”
她缓缓转头,望向胤华。
“我会看你自毁。”她笑着说。
祁入渊不会请执微伤害祂,她会囚禁祂,将这位神明连通着宇宙最大秘密的线索一起收起,在刨挖更多真相的过程里,做到严格保密。
祁入渊盯着胤华,恍然间似乎是在看自己过去的朋友,又似乎是在看高高在上的神明,又好像是在看可恶可恨的背叛者。
“我会见证神明的陨落,就在我面前。”祁入渊轻轻地说。她说话的事情,垂着一点头,表情就没隐藏在阴影里,执微也看不清。
但了解她过去的胤华,可明白这囚禁的意义。胤华肩膀内扣着,脊背僵硬,面色发青。
执微看出来了祁入渊的状态不对,她满脸担忧地开口唤她:“老师。”
祁入渊听见了,只是摇摇头。
胤华恨极了,也怕极了,祂口不择言道:“好,很好,好极了!祁入渊,不愧是你和你的学生啊,你们两个都有屠戮神明之心,还这么坚定地对神明下手!”
“那就麻烦你们了,麻烦你们看管好我啊。执微,你最好是有精力一直盯着我。”胤华咬牙切齿的,“不然污染会侵蚀掉你的铁票仓,你纯洁的、伟大的志向,如何再被人类相信?”
执微礼貌极了:“这就不劳烦你担心了,冕下。”
“我和老师肯定有别的事情要做,谁也不会一直看着你。”执微稍微歪了下头,显得有几分活泼,她说出了之前就商量好的话。
“不被污染影响的,除了神明和我,还有……别的选择。”
胤华凝望着执微的眼睛,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猛地转向祁入渊。
祁入渊露出了一个微笑,下一秒,她们面前的演讲台突然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红木演讲台,涂漆精美漂亮,颇具观赏性的古风。
但此刻,这演讲台突然就动了。
木质敷料就在眼前一层一层地伸展开,像是枝桠成精,堆叠的皮质毫无章法地挥舞了几下之后,露出了里面的合金材料,兀自闪着银光。
而后,内部的合金材料快速分裂拼接,沿着直线向上伸展开,凝聚成了肢体部分,组成了一位高挑的女性人类模样。
灵魄整理了一下自己,迈步下台,走到胤华身边。
她面色是细腻的瓷白,人造的肌肤没有半点毛孔。类人,但又不是人,平日和善得很,瞧着很好,此刻冷淡一点,倒是很叫人胆寒。
灵魄:“我会看顾你的,冕下。”
“人工智能生命没有神明的庇护,在神明的厌恶、忽视、压制里,生命找到了自己的出路。”她说。
胤华盯着她。看到了分裂整合的全部过程,胤华自然知道她不是人,而是智械生命领。
“数牢竟没有困死你们。”胤华低声道。
灵魄没在乎这句话。过往时间里,听到的比这难听的话多了去了。
于是,她只是缓缓开口:“现在要被困死的,是你,冕下。”
灵魄带走了胤华,剩下祁入渊还站在原地,她的目光循着胤华的身影望过去。
执微走过来,扶着她坐回第一排座席。总算是可以稍微放松那么一点,不至于再提着心思应对什么。
到了此刻,祁入渊才舒了一口气,和执微有许多话说。
“之前你提出了邪神的假设之后,我和灵魄筛选了没有在公开场合展示神力的、神职过于虚妄的一些神明,将祂们归在了可能属于邪神的分类里面。”
祁入渊工作起来效率特别高,不仅是因为她自己特别卷特别强,灵魄这个副手也是厉害。
“以前没觉得神明的神职还可以被这么分为实际和虚妄,但将三百多位神明逐一看过之后,确实有些线索。”
祁入渊将一份整理的资料发给执微,执微在光脑上看了一会儿。
就像祁入渊说的,没有在公开场合展示神力的,就有嫌弃,神职过于虚无的,也有嫌疑。她将这些都标记了出来,执微盯着仔细研究了一会儿。
她发现数量倒是不多,但也已经足够恐怖的了。
谁知道唯一神留下的神格最高上限能做到什么地步呢?都“唯一神”了,自然是无所不能了吧。
背弃了竞选纲领,那在唯一神面前的神明就职仪式,和对着阿拉丁神灯许愿有什么区别?
肯定有人要自我长生,也有人要杀戮的能力。只是一切隐藏着掩盖着,没有暴露于人前。
执微缓缓抬头。
她看待事情一向是挺乐观的,哪怕情况都这样了,她也能说出一点儿好处来。
“也算是好消息,对吧?我看上面还活着的也就十几人,可见不是每个人都想骗骗唯一神的。”
也就是说,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有十几个邪神。
如果邪神许愿有了毁灭宇宙的能力了,也好在不是三百多战士,而是十几个。
她还有操纵污染的能力在呢,可以炸掉充电宝。所以暂时倒也没被逼入绝境。
执微这么想着。
她倒是乐观,祁入渊有些无语:“……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唯一神很好骗的样子。”
执微扬起眉梢,哼哼笑了两声:“但事实就是这样啊,通过一年的竞选流程之后来到神殿,也没有谁肯监督一下唯一神的神格,能不被瓜分吗?”
祁入渊纠结的反倒是别的。
“邪神的事情如果传出去,恐怕又要像当年唯一神陨落的时候那样,全星际各地都陷入战争了。”
提起这个,祁入渊难免有些不忍。她很难面对这种潜伏的巨大危机,几乎如鲠在喉,时时刻刻都叫她担忧痛苦。
祁入渊像是被抽走了撑着意志的脊骨,脊背像是刚出锅的虾子一样微微躬着,肩膀塌了一点,表情有些苍白。
执微看见这样的她,心底难免一叹。
祁入渊就是这么个性子,她一边想着为家人报仇,一边又担忧人类未来。
执微幽幽开口:“老师……”她叫了她一声,语气不禁有些心疼。
祁入渊本来思绪万千,如坠梦里,猛地被这一声叫醒,她目光有些空然。
她回神后,看了看执微,也对上了她的目光,便明白执微懂她此刻的想法。
这叫祁入渊有些欣慰,可更多的……却是惭愧。
祁入渊望着执微,回想到了她面对胤华的冷漠和憎恨,她兀自笑了笑,开口道:“我怎么能认下你叫我的这声老师呢?执微。”
她重重地叹息着:“你看到了我全部的丑态。”
执微辩驳着:“哪里丑了?哪里丑了?我看你好看着呢!优雅,端庄!”
祁入渊被逗笑了。她笑起来温柔许多,望着执微的目光,看她像是在看自己的妹妹、女儿。
“自从你开始叫我老师开始,我总是在想,我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呢?之前大概还有一些,但现在是没啦。”
祁入渊欣慰于执微的成长,也遗憾于自己能力的有限。
她重复着:“现在是彻底没啦。”
“如今,时间已经到了七月,日程进入下半年,全星际的竞选人也只剩下了三十二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执微不服:“你之前教我很多啊!之前还帮我认出我的副官是伊图尔呢。”
祁入渊赞同道:“安德烈是个好副官,从功利角度来看,他为你争取到了贵族的天然支持,又自带伊图尔的资源,从情感角度来看,他对你又很真心。”
说到这里,祁入渊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搭在腹部,像是一个抱着自己的姿势。
“我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才终于发现一点。”
祁入渊真诚地望过来:“执微,最难的,最好的,不过就是人类的一颗真心。对人,对神,最可贵的,都不过一颗真心。”
她被骗过,被害过,全家死葬在维诺瓦的阴谋里。她追寻着无果的正义,惦记着人类的未来,理想主义燃烧为胸膛里明亮的最后的碎屑——
然后,她对执微说,最难的,最好的,都比不上一颗真心。
执微望着祁入渊,她不知为何,声音稍稍有些哽咽。她叫了一声:“老师……”
祁入渊反倒露出一丝微笑。
她的目光柔和极了,像是看一朵初初绽放的花,像是看一只毛毛绒绒的狗,用那种希冀的,怜爱的目光,轻轻拂过执微的发顶。
“好在,我遇见了你。”祁入渊低低地说,“只凭这个,哪怕神明害我至此,我也不得不笃信神明。”
“往后,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人类的崭新曙光。”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幅场景,着迷似的呢喃着。
“你会是一抹璀璨的金色,刺穿银红的谜瘴,在深黑宇宙间闪耀出光亮。”
不是,这就说得有点夸张了吧!难道她是什么极品耗能大灯泡吗?
执微:……她到底做什么了?她很费解啊这个事情!
祁入渊见了她的表情,笑容更深了。她无奈地开口:“你还没明白吗?”
她对着执微懵懂的表情,解释着。
“你拥有了作恶的全部条件,但你从始至终没有坠入沼泽,连泥泞也没有沾染。”
“你是公允平正的局外人。”祁入渊一语道破天机。
“局外人,便足以做唯一神。”
这话说得……这是什么话!执微恨不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沉默了一会儿, 缓缓地挺直了上身,斜靠在椅背上。
执微倒是不意外祁入渊看出来了她局外人的心态,前半句其实她还蛮赞同的。只是后半句分明就是跑偏了啊!局外人就是局外人, 和唯一神有什么关系?!
“倒也……说得不太对吧。”执微弱弱地提出了反驳。
祁入渊还是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见过的世面多, 又有不少过往经历,她瞧着执微视哪里都好,自然有些自己的判断。对着执微,她也没有都说出口。“等着瞧吧。”她活泛地冲着执微眨了眨眼睛。
等着瞧什么?!瞧她惨淡的未来吗!执微心头堵得慌,恨不得伸进去几只无骨鸡爪挠一挠。
祁入渊和灵魄先离开了,执微也没有详细问她们准备将胤华囚禁在哪里。但她知道,祁入渊会借着胤华的口子,撕开更多的幕后真相。
本来她也想跟着去的,毕竟她可以压制胤华。不过, 胤华也不笨, 知道邪神的事情暴露了, 即便祂反抗,祁入渊依旧可以揭开真相,到时候面对的可就是全星际选民的憎恶了。
所以到了最后,胤华都是自愿跟着灵魄走的了。
执微想, 果然拿捏住对方的底细, 就省去了不少事情。之前的灵感之神不也是这样吗,后来和祂见过几面,安静得像是一幅画似的。
瞧着祂有些怕自己。执微想。
话又说回来, 自从执微抵达灵霄珀尔之后,安德烈这边收到的会面请求不计其数。
这边是贵族聚集区,生活在这儿的人都挺富有的。生存需求得到了满足, 人反而追求精神需求,对神明竞选的事情加倍关注。
目前在贵族圈子里有一种大家普遍都认同的说法,就是执微选择在七月这个重要节点来到灵霄珀尔,是有特殊意义在的。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说明纵使执微出身锈齿轮,来自荒星,但她明白贵族支持的重要性。
她在争取贵族的支持,她需要贵族的帮助!
意识到这点后,灵霄珀尔的选民怎么能不激动呢?对于选民来说,最可贵的事情就是竞选人需要自己!
而且,执微的副官是安德烈。伊图尔是贵族里的佼佼者,在贵族眼里,伊图尔的孩子自然会为贵族争取利益。
所以,执微抵达之后,贵族都迫切地希望见到执微。这不仅是见面,也是表达恭敬和臣服的意思。
可惜,执微到了灵霄珀尔之后,就忙着逮胤华的事情。现在,胤华的事情忙完了,祁入渊和灵魄也离开了,她也终于空闲下来,可以面对那纷至沓来的见面邀请了。
安德烈整理了一些各个贵族财团的邀请,念给执微听。
“这个是邀请主官去参观农场的。啊,这个说明他们起码做过功课了,知道主官第一个铁票仓是产粮的沙洲,这是想模仿沙洲打动你呢!”
执微想,嗯,模仿初恋白月光,是一条路子。
“这个采购了先锋科技的舰艇,邀请主官航行灵霄珀尔星域。”
执微想,呦,这差不多就是买了豪车请她去兜风。按照常理,她稍微打量几眼车子,下车的时候兜里就会被塞上车钥匙。
“这个说,唔,说举办了舞会,为主官择了几位舞伴,其中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儿子和红发蓝眼的小女儿……还有,还有一架两米三的白毛仿真机器人,装载了最新拟态功能可以仿真兽人形态,想送给你品鉴一下。”
安德烈迟疑着念完,目光抬起来,犹豫着看向执微。
“呃,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执微拧着眉毛,憋着笑,显得唇角歪歪的。
她又是好气,又是觉得好笑,无语中透着崩溃:“男女,女女,人机恋,还有人和毛绒绒,嚯,还挺全面的嘛!真会玩!”
送钱送礼送权送解闷的,才到贵族聚集地,糖衣炮弹就打过来了。
可见灵霄珀尔比之前的小贵族选区伦伊丽莎要富有,玩法多,想法也多。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到处都是莫名其妙的诱惑!她已经够难的了,怎么还在给她添乱!
执微不怎么在乎,安德烈倒是不高兴。他偷偷记住了这个家族的名字,背地里叫伊图尔家里去给人家使了点儿绊子,不许这家再过来勾搭执微。
安德烈眼里,执微是好得不得了的竞选人,外面多的是想带坏她的坏人。
要是乖顺些的,也就罢了,这种使歪心眼儿的,他第一个忍不了。
后面倒是还有许多邀请,执微也懒得听了。是可去可不去的,但安德烈倒是很想去。
“我很久没去过这种场合了。”安德烈眨着眼睛,用很渴望的眼神说着。
他说话的时候,睫毛忽闪忽闪的。执微仔细看去,发现他的睫毛是浅金色的。
执微问:“什么场合?这种贵族的交际场合?”
安德烈点点头。“其实还蛮好玩的,我之前就很喜欢去。”他对着执微,一向不隐瞒什么,说话的时候也是说实话,“因为去了之后会有很多人夸我。”
“哪怕我知道他们会背地里偷偷骂我,但没人敢当面骂我,当着我的面,他们都是要夸我的。所以我喜欢去。”
安德烈笑了一下,昂起下巴,瞧着有几分得意:“至于现在嘛,我就更喜欢去了!现在我有了你,连背地里骂我的人估计都没有了,都是夸我的人,这是什么?这简直是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