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我才不吃,”许令宜瞧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十分满意,“我今年有去处咯。”
“哈?你抛弃我啦,你去哪儿?”
许令宜白眼她,“我才没抛弃你,你本来就有人陪好吧。我那小情人,他家人邀请我一起过去过年。”
冯栩安呲牙咧嘴表示吃惊,“这么快就见家长?”
“咳,都是中国人嘛,惺惺相惜。”
冯栩安宝贝似的把自己车停好,在副驾驶那里看了老半天,这才依依不舍的和许令宜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许令宜住在四楼,原本应该提前走,可路上她问起冯栩安今日的安排,却见好友缄默不言。许令宜带着一头问号紧追不舍,跟着她来了六楼。
冯栩安嘴特紧,一直打哈哈转移话题,勾着许令宜的好奇心。两人嘻嘻哈哈的从电梯上下来,走廊里她家的方向站着一电线杆子,格外瞩目。
游远没想到她旁边还有人。他冲着许令宜点了点头,向她们走了过来。
“车取回来了?”
Keith是他朋友,他知道也是自然。他这次语气里倒没有怪她没叫他的意思。
那日的谈话不怎么愉快,冯栩安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莫名发生了变化,还有什么事情没解决完。可她不太擅长找出症结,她有点木,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找游远。他偶尔上午会陪她来一下自习室,基本上一到十点左右就一脸喜色,冯栩安还以为他每天定点中彩票。然后他就跑出去给她买午饭,虽然不是中餐,但味道都不错,也不知道他从哪找来的精巧饭店。
总体来说,两人安静相对的时候多。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交流也少,算不得培养感情。
此时冯栩安心情复杂,看向他点点头。
许令宜一脸喜悦,作无辜状,“哎呀,刚才某些人还在这儿玩沉默呢,原来金屋藏娇了呀。那我就走了哈,不打扰您二位了。”
“诶,好,”游远立马装模作势往前送了两步,“您慢走,新年快乐哈。”
没个正经样子。
冯栩安在心里默默评价着,又看他那滑稽摆手的样子,实在想笑。她假模假式的问他,“你过年没安排吗?”
“有,”他无奈,“在冯栩安家门口等她回家的安排,算不算?”
瞧这不满的语气。冯栩安也没客气,直接笑出了声。
门锁打开,她这才注意到游远的脚底下放了个包。她刚想问问他包里面都放了什么,哪知游远手速极快,一脚将那包踢入门内,左手抱住冯栩安,右手关上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左手垫着她的后背,抱着她撞向门廊的墙壁,在撞上的那一刻掌握成拳,因此冯栩安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只觉得天旋地转间,他热切的吻了下来。
他的急切都嵌入了这个吻中。冯栩安从未被人如此急切的渴求过,只觉得身体内有一团从未烧过的无名火立即燎原。她也不再玩什么在一起没在一起的把戏,任前几日无名的失落在此刻尽数被填补,他们在互相需要着对方。她一向果断,恰逢他外套的扣子全数松着,她一双手灵巧的滑着内侧的T恤,环住游远的腰部,路过背肌时还顺手捏了一把。
“唔——”
游远被捏的笑了起来,忍不住咬了她一口。
他眼睛有点红,一双眼寂静无声地盯着她,却也不忘调侃,“干嘛,验货呢?”
她难得接招,又捏了一把他的腰,“就这而已?”
游远惊住,“我走错门了?”他举起双手做惊恐状,“我好像……自己主动走入狼窝了啊……”
“年货送上门,哪有不接收的道理。”
冯栩安又抱住他,满足的蹭了蹭。
在许令宜问她怎么过年之时,她已经想了一万个借口,如何去将游远叫出来。可是她转念一想,游远一向是个主动的人,今日没有主动找她,可能是有事吧。他来美国很早,认识的人也很多,今天……怕是有许多人陪他呢。再往深点想,他家白板上贴的那张照片,挎着他胳膊的那个小姑娘,说不定都等着他呢。
幸好现在心能放进肚子里了。
游远流连的轻蹭着她的耳朵,而后是太阳穴,鬓角,脸颊。嘴唇触感很柔软,蹭到平日里习惯了风吹雨打的五官上倒起了些化学反应。冯栩安眼前略过一片蓝盈盈的小火焰,风吹过,它在眼前颤颤巍巍,不知道在哪一秒,它已经长大,随着风摇晃地凶猛起来。
眼看着这把火就要烧起来。游远呼吸黏腻,有些焦急地再去寻找她的唇。他原本安稳抱着她的手开始用力,想要抓住些什么才安心。冯栩安一偏头,脑袋彻底埋在他的脖子处,往下一望,发现他今日穿了件白T恤,上面画了只圆滚滚的emoji小猪。
“诶?”
她立刻清醒起来,这衣服看着好眼熟。脑海里的那个背影穿着彩虹独角兽坐在那,转过头来却一脸凶相,前面就是这只小猪。她也没把他当外人,直接将他的薄外套拽脱了一半,脑袋伸到他背后仔细打量起来。
“你这个衣服!我上次跟你搭讪就是想问这件衣服是什么牌子的,好可爱啊!”
她一脸惊喜,爱不释手的摩挲着这衣服,手上停留许久的位置应该是那彩虹独角兽,看来是真喜欢。
她这样生动多了,比委屈巴巴道歉什么的可爱太多。游远抱住她的腰,心里软乎乎的想着,她喜欢什么,他去抢劫也可以。
“喜欢吗?送你。”
他立刻把脱掉的外套甩到地上,抓起T恤下摆,将其翻起——
“停停停——”
冯栩安赶紧给他拽住,笑的停不下来,“疯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游远充满怨气看着她。
冯栩安停住了笑,“饿了。”
“你就耍我吧你。”
他拎起脚下的包,推着冯栩安去了餐桌处。里面一样一样东西拿出来,菜色竟然……
是不属于迈阿密的丰盛!
有烤鸭,干煸四季豆,炸的酥脆的香辣蟹,还有一盆油汪汪的青红辣椒,里边藏着泛着油光的椒麻鸡。
游远邀功,“怎么样?年夜饭丰盛吗?”
冯栩安以一种十年没吃饱饭的姿态,迅速帮忙摆上桌,“有烤鸭?迈阿密居然有烤鸭?!”
“没有,”他开始了日常胡说之旅,“我捉了一只咱们学校的绿头鸭烤了。”游远四处看看,“筷子在哪,我去拿。”
她摇头,一脸轻蔑的不信,“不可能,咱学校的鸭子比这个肥多了。”
“哈?”游远惊住,“你这都观察了?真想吃来着?”
“哎呀,谁都有点爱好嘛。我就是喜欢吃点东西而已……”
“你拉倒吧……你都想吃咱们学校的公共资产了……”
“公什么资产嘛,”她边吃边没良心的诋毁,“就那几只,账面价值都没必要记的。”
游远笑出声,估计她是财务会计学魔怔了。
冯栩安指了指一个抽屉让游远过去拿餐具。他手里握了一堆筷子勺子后再回头,这才注意到这简单的一室一厅,颜色单调,家具不多,操作台和桌子上都光秃秃,没什么陈设,可却有一种奇异的矛盾感,简单里还透着点精致。他想起这是第一次来她家,估计是陌生感太强。
餐桌都收拾好了。冯栩安坐下,刚好对着阳台。外面日头大好,阳光依然像盛夏一样爆裂,透过落地窗大片铺满客厅,让人忘记身在二月。她瞧了一会,突然皱起了眉。
她看向空荡荡的窗外。客厅外有一个阳台,面向高速公路,青空白日里安安静静,只回响着高速驶过的车声。站在阳台上往下一望,室外空空荡荡,方圆十里看不到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在外边过年。
之前出国交换的时候,冯栩安只当是个充实经历的机会,并没怎么当回事。回国的机票说买就买,到了过年那会,她硬是逃了一周的课回去了。那次她印象很深刻,她突然出现在姥姥面前,姥姥直接惊喜哭了,嚷嚷着叫人给她在寒冬腊月里做杏仁腊八粥。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在室内拉起了磨,到了第三天屋子里还绕着杏仁的清香。
到手的鸭子突然就没那么香了。
冯栩安感慨,“好神奇……我竟然在这么热闹的日子里感受到孤独了。就感觉,这地方好像不属于我们。”
游远点头,不以为意,“留学第一课,习惯孤独。明年的这时候你就不抱怨了。”顿了顿他又说,“人本来就是孤独的个体。”
冯栩安不太赞同,“是个体没错,但……不一定孤独吧。比如……现在?你孤独吗?”
她刻意笑的很夸张,满眼期待的等着他回答,就像只毛茸茸的傲娇小猫,扬着脖子等人来摸两下毛发,让游远几乎忘记了她划下的楚河汉界。
他盯住她的眼睛,像在传达某些认真的情绪,“不孤独,因为有你了。”
冯栩安似乎看懂了什么。她挪了自己的碗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之前自己一个人,辛苦啦。”
游远一愣,随之笑了。感情上她有时会有灵光一闪的聪明,其余时间都是木讷的,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处事方式丝毫没放在感情上。比如那时她不知道游远到底在意什么,而现在又飞快洞察了游远的想法。游远也向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外头那日头,突然觉得特碍眼。
他走过去,将所有的窗帘全部拉上,屋子里迅速陷入了漆黑。
她奇怪,“……怎么了?”
“年夜饭,得黑天的时候吃。”
“哈。”
她喜欢他这个想法,十分配合的开了几盏晶亮的吊灯。偏暗的灯光透过各色罩子,将雪白的墙点亮了两分,灯影正在墙上晃晃悠悠的摇摆着。恍惚中,冯栩安似乎听到了叮铃咣当的风铃声,铃芯被风吹动,正随风摇晃。她起了些兴致,跑到柜子里拿了一瓶红酒。
“诶诶,别开,”游远阻止道,“今天我不喝。”
“??”她回头看他,一脸不解,“为什么?你平时都喝酒,过年反倒不喝了?”
他故作神秘,直接走过去把她拉过来,“快来吃吧。吃饭还填不饱你。”
她不满,却也乖乖的回到餐桌前。
不得不说,这是冯栩安来迈阿密吃的最饱的一顿了。游远这才发现,她不是饭量不好,纯粹是习惯不了这边的饮食。他站起身随意的在房间中绕了绕,终于知道这屋子里的矛盾感来自于哪里了……
别的留学生家里要么是读一年就走,一切简陋,要么不肯牺牲生活品质,吃穿用度样样奢华。她家很神奇,家具朴素与奢华,一半一半。桌椅板凳都挺敷衍的,但是那床,一看就花了大价钱。
电视也很普通,就是平常的牌子,可旁边却放了一个B&O的落地音箱,在一众平平无奇的家具中脱颖而出。游远被吸引过去了。
“你……你这音箱比你这沙发都贵吧?”
“生活得有点情趣不是?”冯栩安吃饱喝足,心情很好,“需要用的东西,一定要买贵的。你要听歌吗?”
他点点头。她拿起手机,随便放了一首,随机到了Dancing with the ghost。
这歌有点妙。似乎不应该在刚聊起孤独的时候听。
音阶简单的钢琴声伴着甜哑的女声倾泻出来,整个屋子的孤独都被这音箱扩大,黑暗的空气突然压的人喘不过气。游远愣愣的站在音箱前,似乎被这孤独给淹没了。音箱很好,歌曲动听,可就是不由得让人想起过去独自行走的日子。
上一次过年是在哪里呢……啊,是在自己的逃跑过程中。那时他隐瞒行踪,独自在小镇过活,深居简出,早上起来头发还乱的像鸡窝,就赶去做股票交易了。
当时他刚炸了第一个账户不久,连吃了半个月麦当劳,身心压力都太大。那天他还记得自己赚了一点小钱,想着今天赚钱了,买点寿司吧。再一转身,镜子里面的人头发乱遭,神情垂恹,他吓一跳,以为自己套上了哪个流浪汉的壳子。
再往前追溯,之前每年都在姑姑家过年,可看着别人家团聚的滋味不大好,每一个笑都好像是强扭出来的,特殊的日子里还要表演,让人格外疲累。
直到一双手从他的身后拽了拽他。
他回了神。黑暗中他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能用手抚摸她的脸,感受到她眼睛瞪大,嘴角向下,她正在担忧。身体内某些冰冷的感觉在慢慢消失,他再次感觉到心跳的存在,身子也慢慢的回暖。他执起她的双手,慢慢拥住她,埋在她颈间。
“会不会跳舞?”
她的头在他的脖颈处晃了晃,“不太会诶。”
“我教你。”
他牵起她,带着她在客厅里随意的晃着。他在她耳边低声轻语,提醒她现在该向前,向后,向右,转圈。舞步简单,她心里一下一下记着规律,学起来并不吃力。很快,两人就在客厅中生疏的轻舞起来。
刚才那一刻的沉沦太骇人,他头一次觉得孤独像个深海,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海洋动物,却从未想过,人类对海的开发探索只有百分之五,就像他从没意识到孤独竟然无边一般。他抓握着她的手,她的呼吸温热,她是生动的。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比感怀。游远想,如果世界上就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也挺好。
黑暗中的听觉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冯栩安听到游远随着歌哼哼,声音清澈,每个音都打在拍子上,时不时搞怪的拐几个弯。她心情莫名变得很好,轻舞的动作带上了些力量,拽着他一步一个脚印的跳了起来。
他像在确认什么一般,轻声问,“你是鬼魂吗。”
“我不是。”
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很实,声音异常的坚定,听起来十分有信服力,和她刚学的舞步一样有力。黑暗中传来游远开心的笑声。他双手捧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着。
“今天是过年,不觉得少点什么?”
她想了一会,“春晚?”
游远鄙视她,“土老帽,年轻人谁看那东西啊。”
她轻轻捏他表示反抗,“你说反了。只有年轻人才看春晚,它现在只有三种观众,没阅历的,想尝鲜的,不信邪的。年纪大了谁还看得下去啊……”
“嗯……还少了一类人,”他补充道,“不能回家的留学生也会看。”
冯栩安一愣,觉得挺有道理。
又听到他说,“傻子。”他捏她,提醒道,“少了烟花啊。”
冯栩安愣了,“好像是啊。可是咱这,没那富裕条件啊……”
游远的转场永远不令人失望。下一秒,他提出了一个提案,许多年后,冯栩安总是无意中回味起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就是在那时,自己心中对于浪漫的初始描画,皆是他一笔一划的深刻之作。
“我们去迪士尼好不好?想和你一起看今晚的烟花。”
第16章 Quarter 1(16) 一个良心建议
等冯栩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上了州内高速,一路向北疾驰。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心里想起刚才她果断的点头,她又被那私奔的感觉迷住了……游远这人有毒,经常搞神之转场,拽着人只知道傻乎乎的跟着他走。没错啊,过年确实是要看烟花的,也没错啊,女孩子都是喜欢迪士尼的。所以,在过年那天去迪士尼看烟花?
谁能拒绝啊。
从迈阿密开车到奥兰多大概四小时。州际高速比国道干净许多,道路整洁,每一小时中间还有休息区,开车的人也没那么狂野,规矩许多。放眼望去,前方蓝天白云,周围却沼泽丛生,日头离奇的暴烈,狠刺入车内,作为司机的游远被晒的有点蔫。
冯栩安注意到了,“你这车好开吗?”
“嗯?还不错,我很喜欢,这也算是最日常的超跑了吧。对,我一直都忘了问你,你对车感兴趣?”
“一点点,之前在国内攒了好久的钱,只舍得买一辆四系。”
游远想起了什么,语气不大自然,“你那渣前男友钱都给结清了?”
“早拿到了,欠我钱的人就算是下了地狱,我也得在他投胎之前薅着他脖领子给他拖回来,还了我钱再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哼。”她突然面色不屑,十分轻蔑傲慢,“贵一倍卖给他,真是便宜他了。”
他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打了个冷战,“你要不要这么凶!”
“你怕什么,”她斜睨他,装作逼问的样子,“你欠我什么了,不然害怕什么?”
她支着下巴,眯着眼探寻着他,眼神清澈而锐利,将清醒的思考直射到游远眼中,绝不似平日柔和,给他心脏来了个千刀万剐。他心中有鬼,赶紧换了下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语气认真,“良心建议,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游远再次顾左右而言他,“我怕什么。就知道你脾气不怎么样,我才主动跟你坦白的。我换了你的组而已。”
冯栩安突然搓搓手,腻了上来,“前面二十分钟有个休息区。”
“嗯?”
她贼笑着,“想开开你的车诶。”
游远心里一暖,刚才自己疲劳揉太阳穴的样子她定是看到了。他这车虽然是跑车里边比较舒适的,可长途旅行还是应该再买辆suv。他心里慢慢计划着,什么时候抓几个好机会,在交易的时候黏一下冯栩安,估计能早点再买个车,和她一起出去玩也方便。
奥兰多在内陆,离海边远些,空气相较于迈阿密有点干。冯栩安开着游远的车全程小心翼翼,而迪士尼附近的车人都太多,她开这一个多小时总是如履薄冰,比开三小时都耗神。
两人一脸疲劳,却也一脸隐忍的兴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对方较劲,反正双方都瞪着眼抿着嘴,谁也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点激动。他们上了接驳车,又换了小地铁,周转了几次,冯栩安站在列车的窗前望着外头的风景,终于破功。
“……这,只是一个园吗。”她惊叹,“大的夸张。”
他站在离她一拳的地方。
身后有一对小情侣,两人头顶都带着迪士尼的耳朵头箍,两人拥抱着靠在门上,正在假寐。游远眼巴巴的看着,深呼一口气,努力往前又走了半步,试着环住她。
啊。还是不适应。他慢慢放下了手。
他答道,“迪士尼这套商业逻辑做的很好,是个非常典型的将版权价值发挥最大的案例。事实上,整个奥兰多都在围绕着它运行。如果你是坐飞机专门来迪士尼的话,他们的服务从你下飞机就开始了。”
她一脸好奇,“怎么讲?”
“如果你住的是迪士尼旗下酒店,行李直接放在机场,会有人给你送到你的房间。然后你拿着你的票,一路空着手坐他们的巴士就可以到酒店了。酒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和普通的度假酒店一样,有泳池有餐厅。如果不想租车的话,四处有站点,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园区。园区之间也有接驳车。所以无论是情侣,还是带娃都很适合来这里。因为这儿就连不开车都会很方便,并不是每家公司都能做到的。”
“但是,”游远想了想,“我觉得他们做的最好的部分不是这个,是服务的准确性极高。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面向国际的,美国人的话来奥兰多玩基本都是自驾游,不需要什么接驳车。如果市场只面向美国人,公共交通不必做的如此健全,只需要注意园区之间的交通就可以了。但是它很罕见的承包了从机场到酒店的交通,甚至连机场到处都挂了迪士尼的标识。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提高了服务体验,二,让你一下车,就能将你度假的感受实体化,迅速进入迪士尼给你建造的那个所谓的‘梦幻王国’状态。”
冯栩安思考了下,似乎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却很难抓住。每当此时,她习惯通过问问题的方式来引导自己想出来。
她仔细思考着,问道,“我记得奥兰多不止迪士尼这么一个建造主题乐园的公司,还有环球,还有seaworld,都是很大型的公司。可看起来,为什么只有迪士尼和城市达成了融合度这么高的合作呢?”
“好问题。因为是迪士尼选择了奥兰多。而不是奥兰多选择了迪士尼。”
“迪士尼……选择了奥兰多……?”她轻念出声,“也就是说,奥兰多的繁荣,都是迪士尼带来的。那么你觉得,迪士尼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全球化?”
“嗯……”游远犹疑,“这个我不太清楚了。”
她问道,“迪士尼当初的建造进程是怎么样的?先建了一座主题乐园,然后再决定建造其他乐园,还是说,几座乐园是同时开始建造的?”
这更像是她在自问的问题,因为这么细节,她基本料定游远是不知道的。问出声后,便拿起手机开始查。
“佛罗里达计划。”她轻念出声,“原来原本只是想建造EPCOT,可在计划实施开始之前,Walt Disney就去世了啊。后世迪士尼的社区概念,是他哥哥主持建造的。可再怎么说是想还原故人生前愿望,也不可能复刻故人的思想。咳。”
越扯越远,冯栩安刚冒了个头的想法又跑远了。
游远却不大同意,“可我觉得如果他活到今天,看到迪士尼是这个样子,他只会骄傲吧。”他评价道,“凡事只要成功了就好,初衷和过程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重要,后面就不重要了。”
“那,如果Walt Disney没去世,他心中的成功可不可能是另一个样子?他原本初衷的解读,已经没人能知道了。谁说初衷不重要呢,没有那些初衷,事情会脱轨。”她发现自己反驳的有点太坚决了,又转圜了一下,“不过……他的初心就是想建造一个主题乐园王国,现在也是王国,谁知道呢。”
谈话中两人下了轻轨,上了轮渡。天已经开始有些暗了,河上飘起点点灯光,倒影在湖上一颤一颤地晃悠着。冯栩安站在围栏处看着河对岸,她离对面那座城堡越来越近。那边蓝色尖尖的屋顶错落在黄色的城堡上,在多云微暗的天空下,梦幻无比。
“好啦,”游远站在她身后,慢慢哄着,“冯栩安女士。今天就不要做女企业家了,做一晚公主,可以吗?”
冯栩安吐了吐舌头。每次有一件事情没解决完,就会自动刻在她的心上,她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出去散步,时不时都会起个新鲜的念头。现下也是如此,她竟然在过年这天和游远在迪士尼谈起了迪士尼的发展模式……离谱。
快下船了。游远走在前面,等在岸边,任河风将他外套吹得鼓起来。他回头看着冯栩安,给她搭一把手扶她下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眼神一直期待的看向那边黄蓝色的城堡。
游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开心吗?”
他问的有点突兀,但是想想也正常,想必他是对自己的一番安排十分满意,臭屁的想要被夸。
她使劲点头,情绪价值给满,“超开心,我第一次来迪士尼。”
“第一次?你之前没有去过其他的吗?”
冯栩安摇头,“大学的时候不是应付考试就是搞我那个小生意。咳,你不知道,做生意可费劲了,就比如吧,我想写个1+1,我得先去买笔,去买了笔,质量又不大好,一直漏油,我去找商家说你们家的笔漏油给我换个新的,他说笔刚刚卖光了,只能返回厂家,等到新的再给我换……我说退钱吧,他说本店售出概不退换,我就和他吵架……总之,就是每个环节,都多多少少会出些问题,太顺利反倒不太正常。”
她嘟嘟囔囔的抱怨,边说边摇头晃脑,看来字字都是肺腑之言,提起的时候脸都皱在了一起。游远能想象到,创业肯定是艰难的,从来都不是辉煌的,她一定是有某种过人之处才能有今天的成就。他突然为自己今天的提议感到庆幸,他能在她人生难得清闲的一段认识她,能和她一起走向通往城堡的那段路。
其他情侣都牵着手,生怕走散,可游远……他有个不大好解决的bug,冯栩安也不好去牵着他。两人不远不近的走了一段,只听游远说今晚的餐厅基本都预订完了,只能去快餐那边吃一点。不过他们都饿的前胸贴后背,此时也都不怎么挑食。
那餐厅在城堡的左后方。两人穿过长桥,底下小河流水直通城堡,在暗光下波光粼粼的摇曳着。
游远问她,“想拍照吗?”
冯栩安有点不好意思,“不是饿了吗?”
“那不重要。你开心最重要。一会天黑了,风景可能没有这么好看了。”他推了她一把,“过去。”
她站在桥上,望着城堡,这才想起自己是背对着游远。她扶着栏杆,回头转身,冲着游远的镜头灿烂一笑。
夜晚的镜头有些失焦。河畔上所有的灯光都汇成了小光点,衬的她的笑容都梦幻了几分。她今日穿了一身黄色针织长裙,乌发浓眉,愈发衬得她明艳。游远走到她的面前,举起了手机。
“得一起拍一张。”
画面上两人一个清俊,一个笑的明媚。游远放下了手机,看她在满意的检查照片,时不时揪着游远给建议,说他刚才手机拿的太高,把他脸拉的像个长条的紫茄子。
吃完饭出来,人群基本已经汇聚在广场上了,黑压压的令人咂舌。
“你是想玩几个项目,随便找个地方看烟花,还是现在就占位?”
冯栩安想,和别人一起出来玩,只考虑自己不太好吧。
“嗯……你怎么想?”
“我无所谓啊。项目我基本都玩过。你以后想来我们再来,怎么都行。”
她俏皮的笑,“我们今晚是为什么来的?”
“看烟花啊。”
游远话音刚落,就看到她无声的站在那坏笑。可以,她不用继续再说了,他都懂。她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不贪心,但绝不松散,抓着一个事情就要逮到能力范围内的最好机会。
两人顺着空地,往人群里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