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by字笙
字笙  发于:2025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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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看到秦新琼的一脸迷之微笑,冯栩安连她也没放过,“别磕,啥都能磕的起来是不,你欠揍也直说。”
“嘿嘿……”
冯栩安被这俩人气的七窍生烟,正事儿都忘了。她这才拨弄了一下怀里的老色鬼,问她怎么了。
“期末可算结束了,他娘的。我跟我那小情人断了。”
闪电战啊。
冯栩安并不怎么意外,只问,“因为什么啊。”
许令宜接过秦新琼端过来的一杯温水,不正经的挑了挑人家姑娘的下巴,“谢谢啊宝儿。”
她猛喝一大口,这才理了理冯栩安,“有几天了,考完试我才敢缓口气。我不是去他家过年了吗。”
那不是段愉快的回忆。
许令宜原本跟她这小情人只是想玩玩,快乐之后就再见,谁知道这人突然提出,想长期和许令宜来往。
英文里的relationship定义太多样化,许令宜又不是个非要去搞什么名分的性子,反正他人开放,活也不错,开心就长期呗。可那天他突然问许令宜过年有没有什么安排。
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跟他回家吧。
许令宜难得动摇了一秒。她留学也有些年头了,一群人抱团一起过年也有过,独自一个人在家啃窝头看春晚的日子也经常,去别人家过年倒是新鲜。她心脏慌了一下,去了。
可进人家门前,她这小情人突然给她拉住了。
“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家里人比较传统,一直催我找女友,还要我必须找亚裔。我,我想麻烦你……”
“哎,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你这一路上坐立不安的。”许令宜根本就没放心上,挎上他胳膊,“演戏嘛不是,我最擅长,走,往里进。”
没成想,进去以后,许令宜吃了顿鸿门宴。
她进门的时候一家人热情相迎,可接下来许令宜一开口,一嘴的中式口音,这群人立马冷了脸,一整顿饭连句多余话都没有。临了问了句,小姑娘现在是什么身份啊,绿卡办到哪个阶段了?什么时候转美国公民啊?
得了,真相大白。合着这是怕她图他儿子啥啊。
许令宜也没惯着,就撂了一句,去尼玛的,当谁都想当美国人呢?他想娶我?那得跟我回国,当我家上门女婿还得过三试呢。
一屋子乌眼狼。许令宜骂着,怎么总有那个老移民嘚嘚瑟瑟摆不清位置,瞧着人是国内来的就觉得人家要图点什么。国内早就飞速发展了,谁非得死磕留下啊,能不能睁开眼看看世界啊,土老帽。
许令宜骂的爽,旁边的小情人左右抬不起头。她拎着包帅气的走了,把他拉黑,在学校看见只当空气。
对面的冯栩安和秦新琼都被这剧情震到沉默。秦新琼听的来气,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结果发现是水,太不过瘾。
“人家都是毕业失恋,咱俩是开学失恋。为了庆祝我们都摆脱烂人,我去——”
冯栩安及时打住,“你去再拿几瓶矿泉水去。”
“她她她,她个谈恋爱的,闭嘴闭嘴!琼啊,你去,我刚才都听见你挪梯子了,把酒拿来。都期末结束了还不让人喝!冯栩安你给我歇着——”
得得得,冯栩安服了大小姐。干脆让秦新琼也坐着,她把自己那瓶偏淡的sparkling wine拿出来给两位祖宗倒上。许令宜身上酒味重,醉的严重,她自己住,实在不能让她喝太多。
“渣男都该死!”秦新琼骂道,“我跟你们说,我那前男友,他还时不时来骚扰我,要跟我借钱抽大麻去!那一身臭味,呕!!!恶心死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委屈,托着酒杯泪眼朦胧,“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出国之前挺正经的人啊……”
两人以苦涩经历飞速抱作一团,立刻成为亲友。冯栩安在旁边默默喝着酒不敢吱一声,生怕说错哪句话,成了这场面里的反派。
被他俩吼的,冯栩安突然想到了方煜行。
严格来讲,感情上他不算是什么渣男,没出轨,也没出格。可那依旧不是一段好的感情,他永远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恋爱全靠嘴,像个取向不明的性冷淡。
冯栩安沉思着,又喝了一口酒。这气泡酒在空气中放了一会,再入口的味道既不扎人,又不如酒淳厚,变成了四不像。她拿起杯子看了两眼,气泡殆尽,食之无味。
秦新琼拿起酒杯,酒醉中笑的迷糊甜美,说出的话令人印象深刻。
“这男人有时候怎么渣的五颜六色的。”
三月的纽约和迈阿密是两个世界。冯栩安刚出机场的大门,就被那口熟悉的冷气刺的差点吐出来。
游远把围巾给她卷好,遮住她大半个脸,“我一直都忘了问,你是哪里人啊。”
“春城。”
他意外,“那这纽约的破天气你有什么适应不了的啊?”
“因为我是东北人里最孬的那一批,怕冷,可以了不。”她推他,“赶紧,赶紧去打车。”
从JFK到曼岛的距离并不骇人,夸张的是堵车。印象中纽约永远是四方天,天色灰暗少光。今日也是如此,途中还飘了点小雪,路途更加难行。车子在车流极长的公路上排着队,晃悠悠的在路上慢行着。冯栩安穿的臃肿,眯着脸一眼痛苦,笔直的靠在座椅上,生怕卷着胃。
游远靠过去,拉歪了她的身子,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他一低头,她神色僵硬,不自在地作挺尸状,手乖乖交叉在腹部,后背和一块硬木板一样,挺直搭在他的腿上。他忍不住笑出来,但也不好太明显,只能认命的掀起她的袖子,对着她手腕的穴位按摩起来。
“你难受,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
他用一句话,将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心酸勾了出来。冯栩安望向窗外,雪花颗粒越来越大,降速很慢,她觉得自己和其中的一颗对了视,它身上的寒冷气息极速溢向了她。她快速翻身侧躺避开视线,转向游远的方向,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向他汲取温暖。
她不想再看见那些寒冷。
她突然像只小猫一样冲到他怀里,手抱住了他的腰,却好似穿透了皮肤,进而冲击了他的心脏。他发现,他总是对她的一举一动过度反应,她随便一动,他就恍惚着心神去跟随她。现下她将僵硬这一症状传染给了他,他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敢动,生怕露出什么端倪。
游远问她,“这么难受的话,晚上我们休息吧。”
她在他怀里微微扬起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原本打算去哪里的吗?”
他笑,“定了一家白人饭餐厅,打算邀请你测评一下究竟是白人饭难吃,还是说只有迈阿密的白人饭难吃。”
“啊!要去的。”她扬起脖子,眼睛晶亮,“我带了好看的裙子。”
游远看她瞬间精神起来的样子,心想不如早点提起这茬,能治病啊。
饶是现在并不是高峰时期,曼岛依旧寸步难行。车子驻足在红绿灯前变换了三四轮,仍然一动不动。两人下了车,打算走十分钟到酒店。前面就是华尔街,冯栩安一偏头,看见纽交所一闪而过。
她拽拽游远,“你是做股票交易的,为什么不来纽约?”
游远不自然的别过了脸色,“成绩烂。”
冯栩安忍不住笑,“除了纽大和哥大好像也有其他的学校吧。”
“我是有志气的人。成绩烂,但我学校排名不能烂。”
其实游远不大喜欢纽约。
曼哈顿岛上夜里依旧灯火通明,不同于爱荷华的小镇时时空旷,这里凌晨依旧有行人匆匆。也不同于迈阿密的肆意慵懒,曼岛的人永远步履飞快,每分每秒都被刻上了金钱与压力。
华尔街是每个交易员的朝圣之地,似乎一只脚踏入这个地方,就会和钱产生不同凡响的纠缠关系。可这地方的背后并不简单,高压的工作,每周八十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长,分秒必争的金钱压力,还有这四方天灰突突的纽约,都让游远觉得会失去生活原本的意义。可他又认为,人总要过一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后才能不靠人扶站起来,所以他终究要来走一遭。
游远叹了口气,“以后吧,毕业了还是要来纽约工作的。”
冯栩安听了这话,倒是想的很远。
她的人生计划里从没有纽约这一项。她更偏向的是回国发展,如果不回国,成为一个打工人的话……纽约?
她不了解,也没想过。不过想这些,时候尚早。
她从不给自己徒增虚无的烦恼。
他们走过时代广场,这里人多到让她想起了迪士尼看烟花的那一刻。可环绕周边,只看风景的话,她实在不理解这个如热闹庙会一般的普通地方为什么会成为世界著名地标,不过就是一群破败的高楼林立街边,每栋的前面还挂满了正在修楼的绿色围帐,让人有一种在建筑工地中穿梭来去的紧张感,所谓的繁华都是由过路人构成的。
前方就是那块著名的时代广场广告大屏,上面正闪过一张张站在Nasdaq标志性站台前的合照,一群人在照片中笑的开怀。冯栩安抬头看了两眼,也便挪走了目光。可再走两步,右手边围栏处站着一群人,正说说笑笑,盯着屏幕看。
她迷惑,又看了眼屏幕确认。
这些人……似乎就是大屏幕照片中的那群人。
她扯了扯游远的袖子,“……这是?”
游远拉住她,找了个好角度,刚好能同时看到站在围栏下面的那群人和闪过的大屏幕。
“Nasdaq传统,上市日的敲钟仪式照片会在大屏上展出。这个叫做Indigo的公司估计是刚举办过敲钟仪式,来这里看活动照片的。”
照片中站在中间的人很难估摸出年纪,说是30也可能40也靠边,很年轻。屏幕内外他都笑的开怀,稳重地和周边人交谈着。
游远看她眼巴巴地望着,笑了,“想过这一天吗?”
冯栩安无声的咧嘴大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梦都没敢梦见过啊。”
“那有什么。”他轻描淡写,“谁也不知道这街上的谁,下一秒就会改变这个世界。”
冯栩安若有所思。
在她眼中,屏幕中闪过的一张张笑脸多了些深意。她似乎能想象到那些人从初始走到这里,曾摔打过多少次,见识了多少人性的丑恶,经历了多少个窒息的夜晚。屏幕中Indigo的logo和Nasdaq并肩排在一起,向全世界的过路人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一切。在这一刻,她好像突然理解了这个地方究竟为何繁华。
她站在人群中,感觉自己是无比的渺小,却又因为渺小,拥有着一切可能。
游远今日的确选了个十分有情调的高层餐厅。位置也考究,坐在冯栩安的位子上,刚好能看到远处橘色的云堆积而成的天际线。曼岛高楼窗格上的灯光随着天色渐暗逐一亮起,不多一会,岛上青黑的天空中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繁华。
美是美。
冯栩安评价道,“东西是真难吃。”
游远一副早猜到的样子,“一会去ktown给你买炸鸡吃。”
她点头赞赏道,“优秀,这样今晚美食美景就都享受过了。”
她今晚穿了一件巧克力色紧身针织长裙,外面简单裹了一件慵懒的同色大衣,冬日装扮厚重,她今日看起来比迈阿密单一的夏日穿着气质更盛。
游远打趣道,“穿着礼服去吃炸鸡,很酷,我喜欢。”
“彼此彼此,”她举起叉子笑眯眯,“你穿着西装,我穿礼服裙,刚好称霸炸鸡店。”
旁边一阵子稀稀拉拉的声音引起了冯栩安的注意。他们隔壁的桌子坐着一对男女,正惬意的举着红酒杯说笑。看远处,一群服务生带着一脸惊喜的神色悄声走过来,推车的拿花的,动静不大不小,最终停在了隔壁。
餐厅里的大多数人都被这热闹吸走了注意力。
隔壁桌那位男士突然放下杯子站起身,走到了推车旁。他的女朋友显然是吓了一跳,神情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人们。他在推车的盘子里拿起一个复古的小盒子,后退两步。
“what the fuck!!!”
对面那女生惊呼着站起,这反应……冯栩安忍不住笑出来。
那男人单膝跪下,转动盒子将其打开,面向那位女士。动作丝滑流畅,一看就是练习了很多次。
“Baby,我们之前已经谈过很多次了,你说你想离开纽约,回到你的家乡博卡。我非常理解,你也非常通情达理,毕竟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我尊重你回家的选择,你也尊重我对未来的选择。我很庆幸,过去的人生中有你,我们互相尊重。现在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想好了我对未来的选择,我确定,我的未来是你。如果你愿意接纳我的话,我想请求你,请允许我和你一起回到你的家乡生活,但我想让你知道,虽然是因为你做的决定,但我人生的负责人永远只有我自己。”
“我已经向公司提出了更换办公室的申请,已经被批复,现在……只需要我点下确认。所以现在,你愿意扶着我的手,按下这个我人生中最关键的按键吗?”
那男人说的动情,眼中有了晶莹。他使劲控制了腔调,才将那最重要的一句话问出来。
“So, here I am, with my heart in my hands, asking the most important question of my life—will you marry me and make me the happiest man in the world?”
这是份来自人生的意外之喜。
听完这一通前情,冯栩安立时明白为什么这姑娘惊讶吐出三字经。这求婚词放在物欲横流的纽约,听起来平凡又伟大。她突然想起游远提起的华尔街之旅,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得需要很多勇气和爱,才能说出那句“我愿为你走天涯,后果自负”。
前途和爱人?她不用问游远,她自己都觉得前途更重要。如果两相起冲突,她必当做一番利益权衡。可想象一下若是自己被如此对待,却多少有些心痛。人本质就是双标的,希望坏事离自己远一点的同时好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可那怎么可能呢?风险永远与收益并存。
这是最基础的金融道理。
她不会因为对方牺牲掉自己的全部,她也不希望对方如此。她不想莫名背负其他人的人生压力。
餐厅所有人都看向这边,大家却默契地没有其他动作,怕给这女孩子施压。冯栩安离的最近,她最先看到那女孩子滑落的泪水,而后,她伸出了手。
“She said yes!”
那男人颤抖着手将戒指带进了女孩的手里,激动地执起她的手与众人分享。一颗克数不小的马眼钻石,没有围镶,钻微胖的刚好优雅。这并非是大众选择,却足够别致。女孩的手并不骨感,这个形状的钻石给她的手添了份修长。
冯栩安评价道,“用心了。这戒指很特别又适合她。”
游远还未回答,就看冯栩安第一个站起身来,为他们送上祝福的掌声。餐厅里的人都被感染,纷纷站起来,肆意鼓掌祝福。
这本是一个动人的插曲,冯栩安没放在心上。可不一会,她从洗手间走出来,刚好碰上了刚才那对情侣离开。视线相交,她再次道了一声恭喜,却没想到,那女孩子突然拽住了她。
她拥抱了冯栩安,随后对她眨眨眼,“Sweetheart,谢谢你今天第一个为我们送上祝福。所以,好运马上就会传到你这里。”
冯栩安不理解,但配合,“啊,谢谢……”
那女孩在她耳边偷偷说,“你男朋友刚才过来问我未婚夫,戒指是在哪里订的。”
哈。冯栩安笑起来,心想这姑娘的好意实在可爱,但游远他们俩……为时尚早。
“他只是……”
她想说他只是人来疯,却不知要怎么表达,最后只默默地回了一句,“I don’t know。”她又耸耸肩,看着姑娘盛装的衣裙,对着她告别,“今晚月光香槟色最是瞩目,再次恭喜今天最美丽的人得到了最美好的东西,祝福你离开纽约一切顺利。”
那姑娘动容,与她拥抱后离开。
她走到餐桌前,游远正认真看着手机,神情仔细又蹙起眉心,似乎有什么难事。冯栩安刚想开口问他去问人家的戒指做什么,可话脱口之前,她突然发现,这问话的答案无论走向如何,她都无法收场。
还是算了。

第19章 Spring break (19)今天的好运都送给你
早上八点半,冯栩安陪同游远站在Nasdaq附近。这比赛看起来声势不小,游远券商的名头已经高高挂在大屏,激的游远有一瞬间呼吸紧窒,同时他又有一种迈出关键下一步的实感。脑海中自己抬起腿向前走的动作被具象化,同时慢放一百倍,每一个向前行进的瞬间都清晰而真实的被他的激动充盈。
不过比赛并不是在Nasdaq MarketSite进行。冯栩安陪着游远绕了两段路,停在一个黑漆漆的门口,犹疑的抬起头看了看标牌。
“……bar?”冯栩安以为游远过度紧张,走错了,“你们比赛在bar里进行?”
“昂,还真是。”他确认了下地址,拉着冯栩安进了屋子。
白天里的bar开了灯,和正常的饭店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服务生小哥在漫不经心的擦着桌子,看到两人走进来,一脸笑意的走过来。
“来参加比赛的?这边请。”
小哥热心帮游远完善注册信息时,游远问了句,“里面有观众可以坐的地方吗?我女朋友不参加比赛,只是来陪我。”
“啊……”那小哥不好意思的笑笑,“今天的比赛是私人化的,外人不能进去。”
游远心中轰隆一声。
他急道,“那,坐在外面不可以吗?你们外面也这么空。”
服务生不好意思的说着抱歉,“白天我们不营业的……更何况今天这场地包出去了。”
“可是我女朋友她就一个人,纽约治安也不怎么样——”
“游远,”冯栩安阻止他,“说什么呢,外面大街上走那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我去哪不可以。”
她冲着服务生笑笑,“别管他,他太紧张了。”又转头对着游远道,“刚好昨天我有个朋友约我见面,我还以为今天会没时间,正好我去找他一趟。”
游远敏感的皱眉,“男的?”
冯栩安笑他,“男的又怎样?手上有资源还肯分享就不错了,生意场上不分性别。他在纽大工学院读书,之前老师跟我们提AI的事情,我跟他问了一嘴,感觉还挺有意思。”
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后边排起了队。冯栩安也不再磨蹭,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加油,便背着包离开。
“安安。”
茶色的玻璃门刚被推开一瞬,冯栩安被叫住。这称呼被他喊得,陌生又熟悉。游远赶在她开门之前追了上来。青天白日的光顺着门缝透进来一丝,让她得以清晰的窥见游远脸上的慌张。游远将她拽到了个不起眼的小拐角,把她按进了怀里。冯栩安十分意外,却也忍不住笑他这么一小会还能找到这么个遮挡视线的地方,今日……这么紧张吗,紧张到能让他忽略社恐?
他沉静地看向冯栩安。
“祝我一切顺利,好吗。”
冯栩安温柔的笑着,“把我今天的好运都送给你,祝你一切顺利。游远,就像你昨天说的,谁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改变世界的人。我相信今天这个名额落在了你的身上。”
他似乎安稳了两分。游远失落的向下看,最终轻吻了她手侧,这才进去了。
约的时间还早。冯栩安便在时代广场附近游荡。
刚才游远黏起人的样子印在了脑海中。冯栩安恶趣味的细数相识以来游远的各种撒娇场面,想起昏暗的夜里他开车时的傲娇侧面,嘴角微拧不满地说着原谅你了,又想起黑暗里他狗狗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请求一起私奔……画面多了,她心里有点痒。她想着以后逮着机会可不太能放过他的面子,虽然他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在意那东西。
街边店铺琳琅满目,来往都是游客,店里的东西标化又无趣。她查了查去往地铁口的路,时间不紧,便慢悠悠的走。前方拐角处,一家灰突突的店铺不起眼,标牌下面装饰了一排突出的棕色瓦片,像江南的青苔瓦舍,被旁边五颜六色的商品店铺一衬托,低调又清澈。
玻璃橱窗上放了一盏巨大的茶壶,热水浇灌着青烟袅袅。冯栩安驻足在店铺前,瞧了许久。
过去二十几年冯栩安路过的茶楼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可她不感兴趣,从未生出过心思去坐一坐。但人在外头,心思变得说不清道不明,从来了以后,她只要看到沾了国内一分的地方,都想去瞧瞧什么样子。
她没犹豫,走进了店铺。
店里的茶桌不多,两三张,但都考究的很。冯栩安回想了一下国内的茶室,发现此处的装饰好像差了几分味道,转悠两三圈后,她才意识到有些东西漂洋过海的运过来费时费力,装潢向来细节最重要,此处有八分还原已是尽力了。店主是个雅致的风韵老人,慢悠悠的将泡好的茶水倒入面前的小杯中,邀请她坐下品尝。
“多谢。”
喝了人家的茶,她此刻倒有些束住了手脚,总觉得应该买点什么走,支持一下老乡的生意。此刻店主执起茶壶,将没了用处的热水尽数倒在了一个迷你紫砂小鳄鱼的身上。那小鳄鱼一屁股坐在茶台上,抱着微微凸起的啤酒肚,眼神不似真正鳄鱼的麻木冰冷,只斜眼看着冯栩安这个方向,似乎在笑。
那店主瞧着她的眼神,轻车熟路问道,“姑娘也是搞金融的吗?”
她将眼光收回来,“……算是吧。”
“那你可得带一只我这小鳄鱼回去啊。来我这买了小鳄鱼的华尔街人,那股票就只有个涨字。”
还有如此神叨的事情?
“怎么呢,我只听过华尔街的牛塑……鳄鱼又是什么讲究?”
“咱们国人就讲究这个谐音,我这鳄鱼啊,有个别名,叫金融大鳄。”
冯栩安心念一动,觉得有点妙。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学校湖边的鸭子们,每次她蹲那儿逗鸭子,游远都扯着她的后脖领子给她拽离湖边,抬手一指,标牌上明晃晃的写着,这湖里啊,有鳄鱼。
她有点激动,觉得今日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这东西太适合游远了。既然是金融大鳄的话……
“这小东西卖吗?”
店主笑逐颜开的去了后屋,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透明小盒子,里面小鳄鱼憨态可掬的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店主已经用类似的话术诓骗了许多迷信的华尔街精英。可买卖就讲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心甘情愿跳下去。她将那小鳄鱼宝贝似的放到了大衣内侧的兜里,免得放在包里被偷了。
事实证明,她的防备还挺有道理。
最近的地铁站在他们昨天住过的酒店附近。冯栩安在下行之前犹豫了一会儿,因为这地铁站的模样和她认知中的不太符合,这入口看起来更像是通往某个充满胶鞋气味的地下步行街。但地图看了又看,她确认没走错。下去以后气味和预期的不符,这味道和某些破烂海货与蔬菜混卖的室外菜市场相近,走过路过就能闻到那烂臭的味道,五里以内无人幸免。
她偶然与对面眼神涣散的乘客对视,对方冲着她咧出了一个诡异的无邪笑容。冯栩安心里琢磨,应该打车的。
不过距离没有夸张的远,约莫不出十站。她一直支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报站名,可那广播声音十分破碎,加上她英文听力也没有十分好,听起来很费力。环顾四周,这地铁破败,顶上报站牌上的字颤颤巍巍,难以分辨。她对这里不熟悉,只能死命盯着地图,记住要下的那一站的关键词,到时候她一听到,就知道要下车了。
这招的确奏效。仔细听广播已经在播报她要下的站即将到达,车门处的荧光面板也能模糊看出站名,是到了。可以准备下车。
她紧张的神经松了几分。车门打开,她以为会有很多人来纽约大学,可整个车厢只有她一个人下了车。
这地铁站潮湿,阴冷。四周没有任何的装修和指示牌,抬头看只能看见白炽灯寂静地照在水泥墙壁上,暗黄色的不明污渍像带着黏性的长条黄虫一样,长短不一地吸附在墙壁之上。冯栩安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些恐怖电影,主角被拐卖后总被拖到郊区的废弃工厂里去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吓自己最可怕,她有些发抖,四下空无一人,出口迟迟不到,光亮处吹过来一丝凉风,她步履加快。
可很快她就后悔了自己的想法,有人还不如没人。地铁门口就横躺着个人,她全身紧绷起来。
她最擅长表情管理,只能努力安抚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的动作别出现一丝恐惧的纰漏。门口那人毫无疑问是个流浪汉,他身上衣服老旧,斜支着脑袋躺在墙角眯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可他躺的位置正对地铁站门口,凉风吹过,冯栩安的头发都被吹散,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不经意间慌张的眨了眨眼。她将那口紧张的呼吸憋在胸腔中,脚步放轻,打算绕过那人,从出口遁出。
轰隆隆的地铁从底下呼啸而过。一阵子震颤过后,那流浪汉睁开眼睛,一脸兴奋地望着面无表情走过来的冯栩安。
她心道不好,却依旧打起精神,加快了步伐。可她今日穿的平底长靴厚重,步子加快后发出频率加快的空空声,那流浪汉面色突变,似乎被惹恼了一般,抑或是和她加快步伐也没有什么关系,那人突然起身,冲着冯栩安奔过来——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反应极快向门口飞跑去。可那流浪汉离门口太近,三两步窜到了她的背影处,拽起她大衣的尾巴使劲向后一拽,冯栩安立时仰摔到了阶梯之下——
“cash!cash!”
那人拽着她的衣领子疯狂叫喊。她忍着痛,强迫自己冷静了两秒。要钱还好,要钱没关系。她起身去包里翻弄自己的卡包,可这小物件还没过手,就被那人全数拽了过去。手机咣当一声摔在水泥地上,屏幕十分有眼色的被唤醒,那流浪汉一脸兴奋,抓起她的手机和卡包向着地铁口外头奔去,瞬间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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