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宜心中有了数，打算给场子添把火。她给右手边的夏莹发了个信息。
许令宜：灌她。
夏莹也是个敏感人，一来就看到许令宜没断了看谢音习。再一想今日的局，许令宜组的刻意，她心里有了点数，没回复，直接用行动回答。
两轮下来，谢音习被灌得发懵，直想叫停。但眼看又要轮到薛明理了，她又抗了一轮。
瓶口再次对准谢音习，薛明理直接攻心。
“一会想让人送你回家吗？”
谢音习忍着酒醉笑，“想啊。”
薛明理看着她，“那成，下一轮我就问你想被谁送。”
一群人起哄，“哎哟喂——”
谢音习喝到完全直不起腰，被夏莹和薛明理两面夹击到意识模糊。散场后，薛明理把谢音习扔在许令宜身上，问了谢音习的地址，往她家开。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许令宜终于得了机会。她将谢音习放倒，拎起谢音习的小包里外仔细翻起来。一抬头，她对上薛明理狐疑的神色，警告道，“你好好开车啊。想想你的鹿。”
薛明理也无奈，演了一晚上，再演一会瞎子也没问题。
之前通过楼清川的试探，许令宜发现谢音习这人挺谨慎，材料随身携带的可能性极大。可这包里包外都翻了个透彻，她还是没看见楼清川说的那纸片。
“妈的。好烦。”
她将谢音习扛下来，外面的寒风冻得人直发抖。谢音习倒在许令宜身上一直喊冷，她这才发现把谢音习的外套给忘在车上了。她内心在天人交战要不要回去拿，但是一想明天再把她弄感冒了，本来设局就已经不大光明了，那样更是造孽。
她把谢音习推给薛明理，回去给谢音习拿衣服。可这一拿，她外套内侧的兜里露出了白色小小一角。
她紧张起来，将那一角拎了出来。那上面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金宇，国内一位大名鼎鼎的操盘手。
许令宜快速拍了张照片，小心翼翼按照原样塞回。
方煜行今日一大早起来打了几个电话，看上去心情更好了。冯栩安看他一肚子坏水，直接甩了门进了休息室。
秦新琼正侧身躺着。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出过这个房间，也不知道方煜行之前恐吓了她多少次。
冯栩安缓缓走到床边蹲下，看她因为长时间躺着反倒憔悴起来的脸。
“别害怕。我会想到办法。”
秦新琼控制不住抽泣起来。冯栩安凑近她，边拍拍她边开玩笑，“一会你站起来抻抻胳膊，我上去把方煜行按住，你就往外冲，怎么样？”
秦新琼擦了眼泪笑起来，“你是不是傻。他有帮手的。”
“那不更可行了。擒贼先擒王啊。”
冯栩安撑着地坐在了地毯上，一副吊儿郎当对姿态。秦新琼心里虽然不安，但也被她轻松的态度安慰到了几分。
“安安，我真没怪过你。但是我真没办法，还让你把股份丢了。”
冯栩安摇摇头，“协议没生效呢。走走看呗。再说了，现在相比那些，咱俩得想办法出去。”她倒是想得开，“我真觉得他是个脑残。他拿到股份以后要干嘛？难道他要把我灭口？”
这么说着，她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还真认真琢磨了起来。
她觉得方煜行不至于丧心病狂至此，可此刻她又有些不确定了。不然等自己出去以后，她是一定要报警的，他也一定能想到。
她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赵平先说的话。游远手机里关于方煜行的信息全都被删了个干净，这事她必定方煜行做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不能是游远给他的手机。
冯栩安心中暗道，没想到他们用的法子也被人拿去升级效仿了。如此一来，游远和那位黑客的其他沟通……方煜行也尽数掌握了。
她低笑。方煜行算盘打的真好，她旁边的每一个人都会被他抓起来利用一次。恐怕转完股份之后，紧接着便是要挟她安静退位，否则不知道他要对游远做什么。
冯栩安猛然想起什么，问秦新琼，“游远在曼哈顿也有房子？”
秦新琼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啊。他公司就在纽约，经常过来住。”
她在飞机上看了那纸片太多次，已经能把上面的账号密码都背下来了。她飞快在纸上记下了那串地址和密码，又攥成了小纸条扔进兜里。
她一咬牙，又走出了休息室。
“喂，能不能帮我叫一下Brion。我真的有正事和他说。你旁听不行吗？”冯栩安烦躁得抓抓头，“照你这么搞，公司还没到你手里就要完蛋了。”
“别耍滑。”方煜行宽慰一句，“放心，Erin最近在替你把控，和Brion沟通也很顺利。”
冯栩安神色一动。她突然眨眨眼，做出了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
“我算是服了你们了。你不心疼我的公司，我自己心疼。那你把Erin叫来总行了吧。”
方煜行思考了一会，“就这一次。接下来忍忍吧，很快了。”
Erin很快来了。冯栩安将Erin叫到办公桌前，交代一些日常需要Brion分析和沟通的事物。方煜行正在远处打电话，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一边说，边拽出了键盘开始打字。随后指指自己的屏幕。
冯栩安：你想好了？确定要和他一起？他这行为已经上升到绑架了，你要和罪犯一起吗。
Erin神色不为所动，只是继续记录冯栩安说得任务，两人明里暗里一唱一和，方煜行转身看看，便又别过了头去。
冯栩安看她油盐不进，继续游说。
她继续打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签股份转让吗？因为方煜行要爆你的新闻。我不可能接受公司有这种丑闻爆出。反正转让协议还没有到生效日，我签了也无妨，事情还有救。
Erin脚下晃了晃。
冯栩安：不信？那你想办法去找一下Quill Media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准备了关于你的报道。
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Erin手脚冰凉，这世界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战友，只有利益和利用。
冯栩安见她有些摇摆，继续欲盖弥彰：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会想办法自救。你帮忙推一把就可以。
冯栩安看Erin态度不明显，手伸到兜里攥紧了纸条，犹豫着要不要将地址交给Erin。还没等她决定好，方煜行已经挂掉了电话，转过身走了过来。冯栩安立刻清空所有字，关掉了文件。她对着Erin点点头，说事情就这些，麻烦她转告给Brion。
“结束了吗？”
冯栩安翻了个白眼，催命似的。Erin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走之前轻轻看了冯栩安一眼，什么也没再言语。
冯栩安烦躁地往椅背上一靠，又开始提要求，“闷死了，我要出去散散步。”
方煜行竟然破天荒地同意了，“这个可以。我带你下去转转。但你不要和公司里的人说话，我留我朋友和秦新琼一起。”
他将办公室门锁死，便带着冯栩安出了门。
此时近黄昏，公司近时代广场，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从街头走到尾，冯栩安一路心神不定，甚至有一种冲到街上去大吼大叫的冲动。可她不能那么做，秦新琼还在楼上，方煜行手里到底有游远什么证据她也不清楚。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巧克力豆店，店门口正有一个m&m豆玩偶娃娃转圈起舞。笑脸的玩偶拉起身边一位胡子拉碴大叔的手，蹦蹦跳跳刚好来到冯栩安面前。
“Hey！女士！”
那胡子大汉十分激动，走过来和冯栩安拍掌。冯栩安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某些美国人一向活力满满，拉着路人也是一阵子兴奋。此刻这位大汉的热情像来自南美的暖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冯栩安的一些燥意。她也笑了，伸出手和他击掌。
方煜行皱着眉走过来，“这人是谁？”
还没等冯栩安回答，那大汉自己先自我介绍起来。他举起自己胸前的牌子，“bro，对做慈善有没有兴趣？今天在我这里捐款10块钱，我可以给你开发票，帮助你减免报税，当然啦你要是想多捐点，我就更欢迎了！”
说着他便蹲下身将身后的募捐箱抬到身前，上面正写着，please help me。
方煜行也是一愣。冯栩安微微一笑，“美国流浪汉也是个正规行当。你有现金吗？”
“你还有心思捐款？”方煜行也笑，“我没有带现金，只带了卡。”
“啊。”那流浪汉摸摸头，“我现在还没有pos机。等我以后弄一个啊……”
冯栩安失笑，提醒道，“你还是注意一下你的收入和成本比例吧。买了以后生意也不一定变得更好。”
“感谢这位好心的女士。”流浪汉微微欠身，非常有礼数地抱了抱冯栩安，“我当初就是成本控制太差，公司才倒闭的。谢谢你，我会记得你的好心。”
方煜行听了这话十分吃惊，“你以前是有公司的吗？”
“当然。”
“那倒闭之后怎么没想着东山再起？怎么能接受……现在这样。”
他想说怎么能接受在街边流浪，可看大胡子满面透彻幸福的笑容，突然又转换了词。
大胡子满不在意地笑，“东山再起哪有那么容易啊。人这辈子怎么能一直走高峰。接受低谷，然后挣扎，总会过去的。现在只是过渡而已。不管是苦还是甜，笑对人生才有意义。”
方煜行难得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哪句戳到了他，他拽了拽冯栩安的胳膊，看向流浪汉，“我们下次再来，到时候带现金给你捐款。”
一排排路灯顺着坡道亮了起来，照亮了世间百态。周边有西装革履的白领一脸疲惫匆匆下班，不远处时代广场歌舞声混起，有人跳舞有人欢呼。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路，冯栩安看他想不明白，难得好心搭了句话。
“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很残酷，今天你在街上看到的流浪汉，以前可能都是百万富翁。”她话锋一转，“方煜行，其实你不失败，你只是太想要和自己努力不匹配的成功了。错一次没关系，要不要试着面对一次呢。”
他裹了裹自己的外套，良久后嘲讽般地笑了，“和一个流浪汉说了这么久的话，你真是不怕浪费自己的时间。”

游远刚刚被楼清川接出来。
他回到冯栩安的家里，空气中似乎还留有她走之前的气息。他不大客气，翻了几瓶冯栩安的好酒，给茶几上倒了一排，催催眠。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给冯栩安打电话。打了无数次，尽管他清楚，一定会是忙音。
手机响了两声，许令宜将找到的证据发给他了。他松了口气，猛灌一大口。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终究还是把故栩的股票给保下来了。
此刻想必方煜行心里恐慌之下狗急跳墙了。他对方煜行的了解止于表面，只知道这人一向是天之骄子。游远作为好学生的对立面——他一向觉得，人生太顺，颠簸时容易剑走偏锋。
他去了书房，看桌上空空如也，只能给楼清川打电话。
“我电脑呢？”
“她带走了。”
“我靠。完蛋了。里面都是我券商软件。我明天得去故栩，你能帮我买个电脑吗？”
楼清川有点生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交易股票？”
“不是不是。你别管了，我有用。真的。”
楼清川勉强答应下来。第二天游远赶到故栩，看到各位股东，顺势告知大家他早就已经启动了招聘CEO流程，接下来可以请各位股东把关，选择一位最合适的人选。
会议刚结束，谢音习气冲冲的拉住游远，“转让协议呢！怎么还没给我寄过来！”
游远乐了，“我反悔了啊。”
“你！”谢音习拽紧了他的袖子，“你想蹲监狱？”
“不想啊。我只是坚信我们勤劳勇敢的警察同志，一定会给我洗脱冤屈啊。”
“我看你病得不轻。协议我都签了！你还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
“诶，契约精神是在签订合约之后才要遵守的哦。不过，你说得是什么协议啊。”他坏心眼的看了她两眼，“我没签过啊。”
他三两句就将谢音习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嗤笑一声，听许令宜的描述，搞定她的确不太难。
游远得了空，将许令宜发过来的证据打包发给了赵平先。但他怕这不够，就将陈硕叫了过来。
陈硕没想到游远这么快就出来了，此刻被他叫过来心里有点慌。游远对陈硕交代着，“我还是觉得我们公司的IT环境有待改进。公司打算派你出去学习一下，去美国，可以吗？”
陈硕本来如临大敌，此刻一听竟然是公事，立刻应和了下来。
游远笑笑，“好。我让公司的人给你买机票。”
冯栩安正看着头顶的烟雾报警器发呆。
如果烟雾报警器只是单纯的响起，消防车并不会来，除非真的着了火。然而她手边也没有工具，如何制造烟雾又成了大问题。方煜行偶尔抽烟，他衣服里应该有打火机。
她蹑手蹑脚打开门，看方煜行正背对房门打电话。
“现在先不行权吧。”方煜行声音有些犹豫，“再等一天。”
“嗯，我再想想。”
冯栩安听到了这两句，心里暗恨，他太贪心了。他是想要超过20%的股份吗？她压下心中的气愤，悄声走到沙发上，拿起方煜行的外套开始翻。
衣服里外都没有打火机。冯栩安谨慎地抬头一看，刚好和方煜行对视。
她心中骂了好几声，把衣服放下了。方煜行嘲讽着笑起来，“要在我身上找什么？少耍花样吧。”
她甩开那衣服，回了办公桌前。隔了会，她又不太甘心地发问。
“我觉得我提出的条件不薄，大家划清界限以后做陌生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方煜行看了她一眼，“以你的行事方式，你觉得我会相信？”
冯栩安觉得很可笑，“可是我有底线。”
方煜行没搭话，显然是没相信。
他对早年的一件事情印象很深。
当年公司里有一位女员工，上了点年纪，嘴有点碎，说冯栩安一个女大学生开的公司背后一定有金主。这话的确是捕风捉影，方煜行看冯栩安听后便一笑了之。哪知隔天，冯栩安便给这位员工调了岗，调到了核心业务团队。
这人自从来到新职位，几乎没有准点下过班，年中年末的绩效考评也一路下滑，极度难看。一年后，这员工精神快要崩溃，主动离职。走的时候一言不发，谁问什么她都三缄其口。方煜行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员工眼神变得很怯，一和他对上眼神就立刻缩了回去，像受了虐待。
后来听说这人再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
这事儿以后，方煜行难免觉得冯栩安做的太过，因此对冯栩安的行为有特意观察过。他逐渐发现，冯栩安对待每件事的做法都是体面又残忍。这让他有了兔死狐悲之感，那时的恐惧现在也难以抹去。
冯栩安瘫在沙发上，不知道方煜行此刻在想什么。他似乎在计划着在某一天将一切公之于众。她大概猜到那是什么，他应该是在查Erin的邮箱，查到游远黑客做事的坚实证据。同时，他似乎对期权还有其他计划。
如今要是游远在身边是最好，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自己当年学的那点花拳绣腿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让她想到办法。可她突然想起走之前在家里看到的那张纸。
上面写着什么报告，期权。她猛然反应过来。原来在那时候他就已经在想办法对抗这一天了。
她使劲回忆着那张纸上的内容。当时游远列了好几条，也划掉了许多。拜她良好的记忆所赐，她记得游远当时划掉的一个计划是建议冯栩安回购股票，由此来减少流通股的股份。但这计划在目前的情况里完全不可行，冯栩安不可能在方煜行的眼皮子底下计算回购数目，完成一切。
她像搜索关键词一样在脑海中回忆着所有关于期权的记忆。游远曾经讲过，买入看涨期权，亏损基本来源于在到期日时股价下跌。冯栩安不清楚方煜行的行权日，但他曾说是“这两三天”。她只能想办法压低自己公司的股价，由此令方煜行手中的期权作废。
她飞速走到电脑面前。如今股票转让还没有生效，如果在这之前，她减持呢？这势必会造成股价的下跌。这样做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重创方煜行的同时，Foom也会受到影响。
坐下后，她感觉到兜里有个东西很硌，一摸，她瞬间出了身冷汗。
是那张写着游远公寓地址的小纸条。
她心跳加速，脑子里又有了些主意。她将纸条抽出，快速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要求。
方煜行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身走了过来。
她手忙脚乱将纸条塞进了兜里。
冯栩安站起身，“今天还要再出去散步吗？”
方煜行本不想答应，却想起之前应承了那位流浪汉，顿了顿才道，“可以。”
两人沿着街向下走，再次来到了那mm豆店的旁边。那大胡子流浪汉还在那，看到他们便友好的笑。
“又见到你们啦！”
那流浪汉似乎刚刚翻找过什么东西，此刻手上有些黑污。冯栩安也看到了，但是完全没在意，依旧热情地和流浪汉击掌。方煜行刚想提醒，就看到冯栩安已经将手掌贴了上去。
他欲言又止，看冯栩安和那流浪汉明明是两个陌生人，却天南地北聊得开心。她摆出的笑容如沐春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这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在哪里做错了。
他自恃一路骄傲，对她的处事方法总是颇有微词。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生命力鲜活，加之思想超前，让方煜行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可后面，他发现她总是将人逼到墙角，让人没有还手的余地。久而久之，他便也心生恐惧。
再后来，他深知冯栩安跟不上公司的步调。有无数次他想和她谈谈，可每次想起她的报复，便退却了。而那时诸多股东对冯栩安不满，他总觉得自己不是抢了冯栩安的位子，而是顺理成章上去的。
后面冯栩安风光归来之时，他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但他随即想，他自认优秀绝不差于冯栩安，她也断不会出国读个书就突然飞跃了。
暗地里的较量不知从何时开始滋生。他以为他还在走正确的路，其实早就沉入大泥潭，没了自我，也搞错了重点。再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陷入深潭不可自拔，等待他的是从天之骄子坠落到冰冷的监狱，他不允许，他的父母也不可能允许。
他长叹一口气。看看冯栩安，她永远都是言笑晏晏的样子，像一只蒲公英，给她打碎吹散了，她依旧能随着风飞很远。
她和这位流浪汉大叔应该是同一类人，接受每一天可能会有的新状态。她说得没错，她就算是在楼下开个小超市，也能活得很好。比之几年前，她现在脸上少了一份谨小慎微，身上炸起来的尖刺似乎被什么泡软了，看起来温柔自信。
冯栩安余光偷瞄了方煜行一眼，看他不知道在愣什么神。她霎时紧张，皮肤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她不动声色将手从兜里拿出来，再次和流浪汉大叔击掌，边和他告别，边将那小纸条按进了大叔的手心。
大叔错愕，看向手心。冯栩安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眼睛一眯，暗示他不要声张。
大叔反应了过来，也笑笑和她告别。
两人一同离开了。
方煜行瞥了她一眼，“你变了很多。”
冯栩安刚刚偷摸做事，此刻心跳未平复，一脸心虚加意外，顺从着接话，“哪里？”
“以前你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现在也知道权衡利弊了。”
“废话，人总得有点长进吧。”她一紧张话不由自主变多，“但是矫正自己的性格真的很难啊，总是搞砸事情。”
他突然有了耐心，“搞砸什么了？”
“比如我在思考是不是对Erin太过分，一犹豫放过了她，让她成了你的工具。”
他笑笑，“那是什么让你想改变呢？”
“为什么？原因太多了。可能是因为，越往上走，拥有的越多，报复的成本也更高了，牵连的人也更多了。最让我后悔的几次……上学的时候，一冲动得罪了个疯子，搞得大家差点都延迟毕业。再比如，当初从你那里抢了三千万，让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现在也不肯放过我。”
说起这里，方煜行一直都有个问题很好奇，“我以为你出来读书会因为孤独很难过，但看起来你过得挺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在以往，她的人生只有姥姥，朋友只有谢音习，男朋友有方煜行。现在回想，其实在和方煜行在一起后没多久，她便发现她和方煜行是两个星球上的人。可她总是很渴望一种很稳定的关系，没有跳脱出去的勇气。
出国读书是她第一次跳出去。游远向她递出了一份出海的邀请函，他就像一个船长一样，带她劈风踏浪，硬生生开到了一个新世界。他很像海中央的灯塔，看到了就忘记了夜晚的孤独。
思念顺着大树的根，在心里肆意疯长。冯栩安垂眼向前走，他现在应该已经出来了吧。很可惜，没能第一时间去接他。
第二天一早，Erin便来了办公室，说是Brion有几个比率分析特意圈了出来，她需要来给冯栩安讲解一下。方煜行将身子让开，又去了沙发。
“今年的债务融资有些偏高了，Brion建议降一降。”
Erin边说着，突然给冯栩安使了个眼色。她头偏向方煜行的方向，手突然往下放，从兜里慢慢拉出来个冰凉的东西，放到了冯栩安的手里。
冯栩安摸着那冰凉的金属物件，立刻将其藏进了自己内兜中。
游远对她说，他公寓里可能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已经想尽了办法。现在最坏的办法便在她手上。
是一把冰冷的枪。
金宇很快便被警方传唤。
又是经历了一番心里斗争后，金宇低着头坐在审讯室里，早已经筋疲力尽。他和方煜行合作操纵股市，主要还是受方煜行的指使。他们当时这个局做的完美，将一切都牵引到了游远的身上，鉴于游远的身份，恐怕警方并不会怀疑这事里有其他操盘手的参与，因此方煜行逃走，他也没太过担心。
可此时他被抓到了警察局，心里十分慌张，想不通是哪个关节出现了问题。
警察突然对金宇出示了陈硕即将飞美国的机票。金宇面色紧绷，似有崩溃之兆。
“金先生。已经审讯了这么久了，你一直否认与方煜行的关系。但是似乎他们逃跑从来没想过要带上你。看看这张机票吧。”
赵平先抛出了烟雾弹，“我们之前传唤陈硕时，他将你引入了我们的视线，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在我们的监视下，我们发现他计划逃窜美国。中美之间没有引渡协议，之后就算是发现陈硕有问题，大部分的罪责也都会落在你身上。你现在不招，我们就没有办法去抓他。你自己考虑吧。”
金宇的心理防线终于破碎，“我说！我都说！”
游远站在玻璃后看着，终于全身松懈了下来。这段时间过得真是太苦，但冯栩安在外面比他更苦，他必须要努力扛住。
他想现在就飞到冯栩安的身边，可是她有嘱托，要帮她保住她的公司。
游远冷静了几分，叫住了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赵平先。
“谢谢您的帮助。我想问一下，我的账户什么时候能解冻？”
赵平先回身道，“我们现在要实施对陈硕的抓捕，今晚会连夜审讯。顺利的话，明天你早一点过来，办一下手续。”

第78章 Blessed by fate（78）想回去了
手指上冰凉的物事被冯栩安转移到了毛衣外套的内侧。对面的方煜行在Erin走后一直没有抬头，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使劲蹭着手心，抹掉因惊慌而渗出的冷汗。
刚刚在Erin离开之前，她在电脑上打下几个字，让Erin去报警。Erin看了一眼后便匆匆走了。从她的表情中冯栩安看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照做，但此刻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正坐在办公桌前心惊肉跳。因为她不在美国生活，有太多年没有碰过枪了。游远一向对此颇有兴致，当年经常拉着她去打靶。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倒也是学会了。
果真是技多不压身。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不知不觉中，室内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不安分子在办公桌和沙发之间流动起来。方煜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一室寂静。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都准备好了？”
冯栩安扬起头，眼神向方煜行那边看了一眼。她神智像是被完全抽离开，只剩下机械的冷静。那边方煜行一脸喜色挂掉电话，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将秦新琼叫了出来。
他按着秦新琼坐在了办公桌对面，随后从冯栩安的办公桌侧柜里抽出一根绳子，将哆哆嗦嗦的秦新琼绑在了椅子上，随后也跟着坐下。
秦新琼不安的呜咽声击打着冯栩安的神经。她深呼一口气，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新琼被绑起来也好。
“你既然把她绑起来就把她推到角落里吧。放在我面前会影响我们聊天不是吗。”
方煜行闻言，讥讽地笑了一声，却依旧照做，“怕她害怕？安安。心软真是管理者的报应。”
冯栩安不屑，“我得教育教育你。自私贪心，才会让管理者遭报应。”
可此时方煜行显然胜券在握。他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温和地看向冯栩安，像在打什么不容拒绝的商量，“安安。我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也不该纠缠了。你说我退休怎么样。”
冯栩安稳住快要炸掉的心跳，“怎么退？”
“我现在买了你们公司大约20%的看涨期权。我可以不行权，捞一笔走人。你的股份转让协议我们重新签，我只要5.1%，就当是我的养老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