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她从床上惊坐起,安抚起紧绷的神经。她长舒一口气,猫眼里游远左右手拎着东西,伸个头正凑近猫眼往里看。
冯栩安忍不住笑。看什么看,从外边又看不到什么。
她把门打开一个缝,刚想问他爸爸怎么会让他出来。游远偏着身子,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左手零食右手烤串,鼻尖冻得通红,一脸憨笑宛若一只跳跃奔来的傻狍子。
由于这品种珍稀到令人怀念,冯栩安黏了上去,给他一个熊抱。
他一脸满足的笑意,用胳膊肘敲敲她,“你等我先把衣服脱了,凉气太重。”
她松开手,抬脸纳闷,“你恢复自由身了?”
游远边往桌子上摆夜宵边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爸妈睡着了,我偷溜出来的。托了你的福,我终于拿回我的手机了……”
桌子上被夜宵铺满,游远洗了手,坐在单人沙发上。他屁股刚坐稳,冯栩安就挤了过来,侧身坐进沙发仅剩的缝隙,自然地把腿搭在了他身上。
游远一脸包不住的窃喜,嘴角死命往上扬,抿着嘴还以为自己藏的挺好,问她,“饿了吗?”
“有点。”她边看手机边点菜,“想吃那个,鱼丸。”
他给她拿过来放嘴边,她也没伸手,牙齿一咬,将一个鱼丸拽了下来,继续玩手机。
“好吃吗?”
她点头。游远又不满,“你应该说是我喂的好吃。”
冯栩安抽出纸巾擦嘴,“怎么?你这手有炒菜机的功能?那我得把你供起来研究研究,又能开发新业务了啊。”
游远恨恨道,“资本家。”
她一脸惊奇,“怎么了?你这技能,罕见度堪比外星生物。你不是想做小白猪吗?咱立刻就能实现了。”
冯栩安吃饱喝足,仰倒在沙发扶手上,翘起来的腿不停摆动,颇有种千帆过尽的惬意感。
游远还在不停碎碎念,“我有这么多厉害技能你不开发,天天就知道嘲笑我。我现在成熟稳重又能力强……也没见过你夸过我。”
冯栩安鄙视他,“你这不是自己夸自己啦,不用我夸了。”
游远不服地撇起嘴,安静地等她来哄。空气静谧,似乎有些熟悉的东西在涌动。
好像又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相处模式。
怀念催动了她心里的暖流蜿蜒。她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发觉有人可粘真的很幸福。
唇贴到他发热的脸上,她轻轻说,“是。你成熟稳重又能力强。所以,谢谢你完成我的嘱托。”
这段分离太不愉快,游远苦着脸几分钟没说话,好几次没忍住快哭了。他低头欲盖弥彰擦擦手,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她的脑袋埋在他的锁骨处,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贴着。
她声音闷闷的,“你现在倒真是稳重不少。我还以为肯定谁都按不住你,你一出来就得火急火燎来纽约呢。我差点就想减持股票了。”
“你还知道啊……我倒是想。”他长叹一口气,“但是上了飞机我就没办法做股票交易了。我大概知道方煜行在做什么,你说要保住你的公司……我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冯栩安心中酸涩,她自然知道他更看重她的安全,也真是难为他了。她拖着腮,嗔怒着怪罪他,“你怎么敢给我枪啊。你就不怕我给方煜行打死了。”
他一脸不解,“怎么可能。你有分寸的。”
“你……”这下轮到冯栩安愣住了,“你怎么会这么相信我呢?”
“蠢问题。你脑子清楚,不会冲动行事。”
她声音变得蔫蔫的,“可是方煜行他拿姥姥来刺激我。”
游远一愣,他丝毫没想到方煜行竟然如此下作。她将当时两人的撕扯和对话都和游远讲了一遍。游远越听眉头越深,下一秒就要犯心脏病,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末了,她扭了扭手,“你怎么想呢。”
“什么怎么想,听他放狗屁。”游远骂道,“小人的思想都扭曲。他知道什么?他知道姥姥能为了你割腕吗?那是只因为愧疚就能做到的吗?你……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用尽全力把你保护好了,你才能长得像现在这么好。更何况,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不必问我。”
她心里的风铃叮当作响。没错,她心里早就有答案。可刚刚游远却给了她另一个角度,原来自己的形象在不同人的心里差异巨大。她是报复心重,但她从没主动欺负过别人。可能年轻时冲动了些,却也在不停地完善自我。没有人应该等待她长大,但她的行为也不该被人歪曲。
她和方煜行一直都不是同路人。她听不得任何诋毁姥姥的话,但也应该学着让不相干的话随风而去。
她往事重提,带点气,“那我们以后怎么办?我还是想留在国内,你不是不接受异地恋吗?”
他使劲捏她,“别拿过去的事儿编排我了啊……我努力工作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自由。就像你当年做的那样,给未知的未来提前做好准备。”他晃晃她手,“我一直想为当年的幼稚无知对你道歉。我看不透你努力实习是因为害怕公司开不成留不了美国,也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你敏感害怕的背后是什么。如果我那时候再强大一点……一点点就好了。我那时候不够强大,才会说走走看吧。可那时的无能,我不会带到四年后。”
他声音坚实,像在回答她四年前的问题,“我的工作很自由,在哪里都可以做。你不需要背负我的人生,我会完成我自己的规划,同时和你在一起。”
她微笑,“那你是早就想来找我?”
游远轻轻嗯声。
她猛拍他大腿,“那怎么晚了这么多年!”
腿上疼痛火辣辣,他呲牙咧嘴攥住她的双手,“一开始是因为疫情,后面是因为故栩的入股需要一点时间……没点诚意,我哪敢往你身边凑啊。”
“可是你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啊。为什么对我这么坚持呢。”
“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封信吗。”
冯栩安心里一跳。他的电脑还在她箱子里,他还不知道她偷看的事情。她心有点虚,没接话。
他搓着她的手,眼圈发红,“我这辈子都没觉得自己被这么认真的对待过。”
“我从上高中的时候就活在流言蜚语里。那时候有个女生……咳咳,反正我们俩就是有一点点小感情吧。别瞪我啊,我这是青春的悸动。”
他神色不自然,“我们俩刚在一起两天,又冒出另一个女生追我。然后我这位女朋友就找了一群人把那个女生给打了,还来我这里炫耀。”
冯栩安一听,心里有点期待,这不是许令宜讲过的那个事情吗……她一脸放光,看游远越说越气愤,“我当时特别生气,我说我接受不了女朋友是混混,叫她去给那个女生道歉。结果她竟然问我是不是喜欢那个女生!说要成全我们两个狗男女。后来她就在上课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是渣男,结果传着传着,我就声名狼藉了。”
“不过我确实也学习不好,学校老师看我更不顺眼了,变着法儿的为难我。”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上了大学,又倒霉一次。烦死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倒霉。旁边也没人愿意信我,爸妈也不相信我。当时我就想,我找到的女朋友必须得无条件相信我。不然要怎么在一起一辈子啊。”
“你知道吗。你坐在火锅店里怼赵贤的样子,这么多年我都没忘。简直发光。”
“哎呀。”她听得直往他怀里扎,“别说了,肉麻死了——”
“真的,”他握着她的胳膊一直笑,故意对着她耳朵说,“特别帅,迷死我了,我当时就把股票什么的忘了,去他娘的股票,这姑娘我得八抬大轿娶回家。”
她记仇,“哦——那后来还利用我涨股票,骗子!”
“我发誓,我就实施过那么一次……就是在纽约那次。”他感慨,“那时候真的一穷二白。我太想赢了。”
哈。冯栩安笑出声,结果因为她,那次还没利用成功。
一阵子嘻嘻哈哈过后,两人安静了几分。冯栩安圈住他的脖子,眼神也不自觉地黯淡。
她轻声说,“我觉得我也……不太勇敢吧。我当时做那些事,其实也不想让你知道。那样看起来就好像是,我太喜欢你了。很丢脸。”
他捧住她的脸颊,摇摇头,“爱的多从来都不丢脸。所以我们现在都不丢脸。”
她心有余悸,“你说以后我们还会吵架吗?”
“会。但是我们以后会好好沟通,也会记得双方的软肋。以后你有什么想法都要和我说。”
她赞同,“嗯。而不是像你前阵子那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往下咽。”她补充,“那样也不对。”
“好。”
他当时还幼稚无知,甚至会逞口舌之能,吵架时像双方互搏,非要遍体鳞伤才要停下。他以为像以往那样继续向她道歉就好,可命运像个推手,她的公司,疫情,自己的学业通通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这一推,就是四年。教训吃够了。
她轻轻地吻他,然后分开。有太多情意在两人的眼里化开,对视中他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冯栩安突然想起点什么,“对了,我四舅姥爷这两天刚好在西市。姥姥葬礼他没去上,昨天他打电话说想见一面。你陪我去?”
“没问题。”
他嘴唇又追了过来,扣住她脑袋怕她又跑,加深了这个吻。没过两秒游远的眼神就变得幽深,手指抱住她的腰轻巧地揉捏起来,周身被暧昧又安逸的气息环绕。
“诶还有,”她突然又往后仰,“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说……”
他压着耐心,“什么?”
“许令宜是你高中同学。”冯栩安坏笑,“你的这些事,我早就听说过了。所以,看在你主动坦白的份上,给你加鸡腿。”
“什么玩意?”游远差点吓死,“我怎么不认识她?”
“这……我哪知道……”
行吧,不重要。
游远抱着她站起身,轻轻扔到床上,两人一起陷入温暖之中。冯栩安在迷糊中又想起点事,突然骑在他身上把他按住,一脸怒气。
“我要睡觉!”
“又怎么了祖宗……”
“你不想做,我知道的。”她痛心疾首,“我很受伤。”
“???你诬陷我什么也不能诬陷我这个。”说完手又不老实起来。
她十分哀怨,“在你家,你明明有套……许令宜说给你塞进来了……”
游远直接反制住她的双手,翻身,解扣子,压住,吻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总之是千万不要再提许令宜了。
冯栩安原本以为,昨夜随口一提的饭局不过是场普通的家宴。
奈何在她走进包厢的那一刻,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屋内有两位老人身着正式的唐装,甚至连头发都有精心打理过,白发一丝不苟地贴在额头上。游远父母正给两位老人煮着热茶,旁边还有一对夫妻,看年纪有六十余岁,估计也是游远的长辈们。
冯栩安慌了,转身刚想跑就撞在游远身上,“我现在还能跑吗?”
“你跑什么!!!”
她开始胡扯,“我……我换件衣服。你爸妈他们穿的都太正式了……”
游远毫不留情,握住她肩膀转身,推进门。
一群热情的长辈迎上来,围着冯栩安夸来夸去,把她夸得和煮熟的螃蟹一样面颊发红。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的彩虹屁环绕,心情雀跃起来。酒过三旬,游远的姨夫开启了话茬。
“小冯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冯栩安心里紧张,想起许令宜吐槽过的八卦,说她一朋友没结成婚,是因为自己父母离异被对方嫌弃了……
但客观事实不可改变。于是她抬起头认真回答,“我父母去世的早。是姥姥把我养大,前阵子她刚刚去世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对面六个人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游远倒是自然,给冯栩安夹了几块她爱吃的丸子,不疾不徐说,“姥姥去世的时候我陪安安一起照顾的。老人家走得时候很安详,你们不用担心。”
他这一解围,气氛死灰复燃。游建国哼了一声,“算你小子知道干点人事。”
冯栩安暗自偷笑,在游远旁边说,“你是不是在家老干坏事啊。我听说你小时候不想去奥数班,被你爸绕着车追着打,和昨晚一样……”
游建国在对面听了个尾巴,正了正色,喊了一声,“安安。”
“我儿子这人不太正经,学习也不好,工作也不务实。你这么优秀能看上他,说实话我真是觉得烧高香了。这事儿赖我们,从小就把他往外送,没怎么管过他,想管的时候,他就一句话都不听了。天天搞这个破股票,前几天还把自己弄进警察局去了!你放心我肯定得修理他。”游建国十分真诚,“以后就得多麻烦你带带他,也让他找点正经工作啊。”
冯栩安却放下了筷子,“叔叔,不是这样的。”
想起昨夜他舅舅三言两语提起的过去,她便忍不住反驳。只是她语气温和,循循善诱,“叔叔,他的工作不是炒股票。你们也多给他一些信任,毕竟金融是正经的行当,否则华尔街也不会这么繁荣。”
她看着他笑,“我会一直支持他做想做的事业,因为他也一直是这么支持我的。其实我也略懂些金融,如果他没耐心和你们聊,我很开心随时帮你们去了解他的工作。”
游远眼圈泛红,手臂跟机械臂似的,停不下来给她夹鸡翅。
他吸吸鼻子,“奖励你再吃十个鸡翅膀。”
和四舅姥爷的晚餐就变得简单很多。
四舅姥爷一向不修边幅,点名要吃西北特色路边馆子。游远按照要求找了间不大的地道小店,坐在包间里能听到厨房锅碗瓢盆的乒乓声,烟火气满满。
游远坐立不安,还在后悔是不是不该听冯栩安的,应该找个更好的地方……毕竟这是她的长辈。随后四舅姥爷就进来了,捋着胡子对着菜单一脸满意,还刻意支着耳朵去听包厢外地道的方言口音,感慨道这才是本地人才会来的小店啊。
他这才放了点心。
之前他一直对这位四舅姥爷大有耳闻,毕竟他是大名鼎鼎的宫瞎子。听起来这位四舅姥爷并不是计较的人,否则早年他都被冯栩安给举报了……
怎么现如今两人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互怼呢。
冯栩安:“姥姥葬礼你没回去,我请阴阳师傅花了一大笔钱。给我报销了吧。”
游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冯栩安说出来的话。
随后只听四舅姥爷回道,“你不能不讲理!我们不是一个行当!我只会批八字!不会找风水宝地!”
冯栩安冷笑,“那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宫家是风水世家?谁家风水世家不会找墓地的!笑话。”
“这就和你们开公司一样嘛!你是卖电脑的,人家还有卖手机的!虽然都是电子产品,但是类别不同,掺和不得!”
游远听着冯栩安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吓得牙疼,赶紧和这一老一小打个招呼,说自己去洗手间。走一半他发现自己手机忘带,又往回走。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到他们在讨论自己。
冯栩安:“必须按照我说的做。我得看看游远现在还迷信不。”
游远脚步一顿,支棱起耳朵。
“哎呀你,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你这是让我说假话——”
“我姥姥葬礼你都没回来,你对得住我吗?”冯栩安一拍桌子,尽显北方人的豪爽,“帮你侄孙女测试一下对方靠不靠谱,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屋内没了声音。
游远暗自咬牙,就知道幸运物这事儿在她这里没那么容易过去。他一跺脚心生一计,去前台把自己的外套放那儿了。他估计那一老一小已经密谋结束了,就端起几瓶饮料往回走,停在包厢门口喊,“安安,你能帮我拿下衣服吗,我刚才去前台那儿拿饮料,落在那儿了……”
冯栩安往门口看了两眼,“哦哦,好。”
她给游远支了门,然后关门去了前台。
游远往舅姥爷边上一坐。
“舅姥爷啊。”他装得一脸严肃,“我听说最近,西市这个反封建迷信抓得特别严,你最近到处行走,没走漏什么行踪吧……”
看四舅姥爷一愣,游远继续道,“没事,你别担心。我派出所有认识人,你进去了我能给你弄出来。毕竟你这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咳。我一直想让你给我和安安批个八字。但就怕……你说假话……我一生气……就给你举报了啊……”
四舅姥爷大惊。
“是哈……我也觉得就不能说假话。”
游远阴险一笑,“您说真话就成哈。”
等冯栩安回来,游远抱着胳膊看她一本正经地演戏。他心想,冯栩安你老谋深算,今天我得让你跌个跟头。
冯栩安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四舅姥爷,游远特别看重八字合不合,你给我俩算算呗。”
四舅姥爷眼睛左右转了一圈,拿出两张纸,分别写了两人的出生年月日。然后他又拿出布袋子里的破册子,看得出用了许多年了,有些纸张都掉渣。他翻来翻去,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游远心口直跳,往边上一凑,什么也没看懂。
啪地一声,四舅姥爷将笔一摔。
“妙啊!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如此天造地设的命格!”
游远也被老头唬住了,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真话还是被自己威胁才这样说。他半信半疑问道,“怎么讲?”
“你看看,你是壬水命,她是丁火命,水能养火,火又能暖水,这事业线也互补,两人相辅相成,在各自的领域发展的都好,以后必能强强联合,红红火火啊!”
靠。游远心中暗骂,怪不得当年冯栩安将这老头举报了,他真是一点都不会看眼色啊!现下他把两人这命数说的如此合,让他是又想信又不敢信……游远一脸便秘神色,再抬头看冯栩安面黑如锅底,瞬间乐了。
他幸灾乐祸道,“宝贝,你看看。咱不原地结个婚都对不起四舅姥爷!”
冯栩安刚要发火,只看四舅姥爷快速夹了两块过油肉扔进嘴里,飞速下咽,拎起破布袋子向门外走去。
“两位,切记要互相扶持,方能发展顺遂啊……”
声音飘过来。眼见四舅姥爷的身影快消失在门口,他脚步突然一顿,回头道,“结婚的时候记得叫我来吃喜酒。”
冯栩安眼睛一热,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他的人影。她快步追出去,对着门口大喊,“老头!老屋你给我看好了!不是送你了!你看好了,我还得回去检查呢!”
这是没有姥姥的第一个新年。还好冯栩安不是独自度过。
年后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游远最近一直腻在冯栩安的办公室,帮她准备分公司分拆的事项。冯栩安找了咨询团队,赶在股东大会之前知会各位股东,将最近公司的重大事项一一奉上。
尊敬的各位股东: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公司经历了一些内部的分歧与挑战。我知道,各位心中定是有诸多遗憾与不满。但我坚信过往的坎坷都很宝贵,比起怨声载道,我更愿意将它们变成公司上行的阶梯,踩实每一步,来达到我们最终的目标。因此在今天,我想与大家分享一些事情。
万幸的是,我们的共同目标一直未曾改变。我们希望Foom能够更强大,价值更加持久。我希望我们能够放下过去的争议,将所有精力投射到更重要的未来。针对此次风波,我计划进行以下改进:
1. 引入法务会计团队,尽快对财务进行清洗,重新调整结构。同时加强合规部和内审部门的发展,达成财务部,采购部与合规及内审部门的互相监督;
2. 加强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互动。我提议设立由股东组成的战略监督委员会,定期对管理层团队工作进行监督检查,提出意见;
3. 提议将我的薪酬与管理架构的成长挂钩。
同时,为了进一步增大每一位股东资产的价值,我们将:
1. 推出财务AI的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计划,具体将在下一次股东大会中讨论;
2. 我们决定对分公司启动分拆程序,从而释放其真实价值,同时保持母公司的控制权,力争为全体股东创造最大收益。
新的政策需要磨合。未来,我依旧会向我们的共同目标行进——创造价值,为股东带来丰厚回报。我们已经在这场考验中汲取了宝贵的教训,并且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该如何前行。
感谢你们相信我能为你们创造更多的价值。期待下一次更加公开透明的交流。
笔记本电脑被合上。
“道歉好难啊……”冯栩安发完邮件,躺在沙发上,“每个字都得谨慎考虑啊。”
游远眉毛一横,“体会到我刚回国时候的感受了吧。”
她瞪他,“你脾气很大嘛?你威胁我四舅姥爷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游远赶紧走到她旁边,安抚炸毛的猫一般给她捏肩捶腿,“我没威胁他,我就让他说真话嘛。但是他说我们特别合适呢。”
“嘁。臭美吧你。”她话锋一转,又说起了正事,“咳,又要拉投资了,分拆之后再设立AB股,资金这里又要有很大的变动。”
游远眼一斜,“缺钱了?”
“永远都缺钱啊……怎么赚都缺……干嘛,你要给我?不要。不是你说的吗,不能和亲近的人合伙。”
游远一脸吃了瘪的样子,但真理又不能打破,只能把委屈咽下。
“那故栩的股份我还给你呗……我留着也没用。反正也是为了你才买的。你需要的话,我随时转让给你。”
冯栩安看他那模样可怜又可爱,挑了他下巴就开始调戏他。
“倒是有个办法……你不转让也能是我的。”
游远一脸懵,“啥?”
他一脸傻瓜样直白问起来,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能气呼呼甩开手,“结婚不就行了!你没想过吗?”
游远不是没想过,是没敢往这边想过。他腾得一声站起来,突然按住裤子口袋,“你!你说真的!”
“啊?啊。”冯栩安红着脸嘴硬,“不然呢?”
他颤抖着声音,“你可别后悔啊!”
他立即往后退了一步。
冯栩安呆住了,不知道他反应这么激烈是要做什么。游远屈身,半跪,刚进行到一半,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安安……这个团队还是有点贵啊,咱们这个业务我了解了,没有那么……我靠?你俩干嘛呢?”
游远一脸无语,“你再晚点进来我俩婚礼都结束了。谢谢你了我真是。”
秦新琼看他吃瘪的面色快笑抽了,“我我我我,我走——”
“行了行了!都来了走什么走,在那站着。”游远叫住她,“你把门开着,把窗帘也打开,把大家都叫过来。这事儿可得昭告天下。”
不一会,冯栩安的办公室前就围了一圈人。秦新琼,楼清川,宁瑞等等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游远中气十足,大喊一声,“我要逼婚了!”
冯栩安毫不给面子,“那我拒绝一下……”
楼清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那我也逼一下?”
游远骂道,“你滚,你没有戒指。”
楼清川回嘴奚落,“你这么突然要求婚,难道你有?”
游远早就蓄势待发,半跪下,从兜里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上面的绒布包装看起来有些年头,对比视频中崭新的样子,它像是被人抚摸过许多次,有些地方都发白了。冯栩安呼吸一窒,心跳也漏掉了一拍。
他正要打开盒子。
“等一下!我有话说。”
秦新琼突然满眼热泪,冲过来抱住了冯栩安。
她转向游远,面色严肃,“游远。我永远都是安安的亲人。如果你们相处不好,她有我这个后盾。”
游远用力点了头。秦新琼抹去冯栩安的满脸泪水,拍拍她的肩回到了人群中。
冯栩安再看向游远时,两人都有些泪眼模糊。
他有些动情,“其实这是我四年前买的,那时候我没多少钱,钻有点小了,过几天我再陪你去买。但是样式是我们当年一起看过的,祖母绿切割,晶莹又纯洁。”
“我知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是今天这次不一样。冯栩安,我很爱你。你非问我为什么的话,我觉得……向日葵自然而向阳,我也向往有温暖的地方。”
“过去和你在一起的每天都很幸福。这世界本就是由分歧组成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已经拥有了解决纷扰的能力。你对我的嘱托虽然残忍,但我会护好你最脆弱的地方,再也不会忘。谢谢你选择相信我。”游远突然哽咽,“我必定不辱使命。”
“我希望你愿意和我结婚。但如果你不喜欢束缚,我不会要求你一定要结婚。我只希望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觉得温暖。如果你也想的话……你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吗?”
她突然觉得过了四年也好。有些路一定要自己走过,才能学会去怎么面对,进而拥有携手向前的坚实地基。他们走了两条路,在今天终于交汇。
她伸出了手。
“我愿意。”
——尾声——
又是一年八月份。他们终于赶上了毕业典礼的末班车。
学校很慷慨,五年内错过毕业典礼都可以申请补参加。阶梯式的体育馆内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头,他们混在台下,听着乐队奏起庄严的校歌。台上的校长叫起冯栩安的名字,此时此刻台下所有的喝彩只属于她一个人。她眼眶泛酸,五年前的遗憾终于在今天终止。
“几岁啦。”游远给她擦掉眼泪,“毕业了也不会分开,还哭什么。”
她正正帽子,准备拍照,“现在要是五年前就好了。我还说要让姥姥变成比基尼老太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