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by字笙
字笙  发于:2025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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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煜行刚一进门就瞄见游远手里的纸张,看文字排版,大概是简历。游远人活得散漫,行踪诡秘,除却他在公共平台的信息外,其他信息寥寥。此刻方煜行心中的想法得到了些确认,只掩饰性体贴一笑,“公司例行升级IT,今年我们计划给公司设备也升级,给内部员工提供电子设备,包括更换一批电脑,提供新的手机。各位股东也都有一份。”
游远接过盒子,闻言倒是颇为意外。他记得方煜行的管理风格偏向高高在上,如今却想起给员工谋求福利,这一招倒是有点打动他,毕竟这奠定了公司最基础的企业文化。
游远打开分到的手机,看到里面已经安装了若干个软件。
“……这些软件都是做什么的?”
“黑色图标的软件是升级后的VPN,需要先用VPN才能登录公司内部软件。剩下的就是常规软件。如果您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们的IT主管人员陈硕。”
方煜行向那位青年点点头。陈硕一脸拘谨站起来,对上游远,面色有一丝强压下去的慌张。
“好。辛苦。”游远不再有什么问题。
游远打开新版计划书一页页翻过去,听方煜行讲解着。方煜行这次递上来的详细方案添了不少出彩的细节。平心而论,珠宝AI的确是个好计划。如果他坐在方煜行的位子上,绝不会急功近利,四处探寻人才深挖此方案才是正路。
可惜此刻游远没有那么好心提醒他。就让他陷入痛苦的竞争中,成为一只永远在跑轮的仓鼠吧。
他只要冯栩安赢。
方煜行他们离开后,游远这才拾起手机看了两眼,满屏推送全是他爸爸的微信。他没点开直接按灭,把手机扔到了桌子角落。
这几年游远也到了三十大限,秉承着先成家后立业的传统观念,他赫然成为了父亲大人的眼中刺。他不用打开微信就知道,不是催婚就是催相亲,懒得看。想到这儿,他有了丝困意,回了家。
楼清川这人虽烦,但是他妈妈是十足十的好人,每日投喂他的这两位邻里,走之前送了不少包好的馄饨和饺子。他打开冰箱,数了些馄饨,开了火煮。他随便拿出一片面包咬着,在餐厅坐下复盘着昨夜的交易。
微信还在不厌其烦的叮咚,听得他左边太阳穴跳着疼。他又看了一眼,一个眼生的名字出现了。
宁瑞:游先生您好,我们老板想邀请您一起给前段时间的事情做个复盘,不知道您下午四点有时间吗?
游远登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叼着面包跑进了浴室。镜子里的人一脸暗影,毛孔里泛着油光,黑眼圈拉到了鼻子下面,形象已是一落千丈。
面包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后进了垃圾桶。他飞快的洗了两把脸,往床上一倒,开始补眠。
下午四点,刚挤过雨的天泛着橙色的霞光,彩虹半搭在天空中,颇有些雨后初霁的味道。冯栩安完成了今天大半的日程,正靠在椅子上揉眼睛。门被推开,楼清川和秦新琼来了。
可今日真是出奇,几人在办公室里又等了十几分钟,游远依旧没来。冯栩安免不得胡思乱想起来,莫不是那天她在机场推开的幅度太大了?他在闹脾气?
她心里不大舒服,快步走到门口,“宁瑞,游远说他来吗。”
宁瑞一脸迷茫翻了翻手机,“来啊。他说来。”
宁瑞倒是机灵,立刻给游远打了几个电话,可对面一直接不通。冯栩安此刻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转身问楼清川,“你今天见过他吗?”
他摇摇头,“好像这几天他挺早就出去了,家里也总没人。着急了?”
冯栩安没理会他语气中调侃的意味,反击道,“晚上不是要和元处长吃饭吗。”
楼清川顿时如临大敌,闭紧了嘴巴。
冯栩安心中起了些慌张,她突然发现她对游远也是一无所知……通讯录里认识游远的人寥寥无几,此刻想去找人竟也毫无头绪。她抓起手机,喊上了楼清川和秦新琼。
“去他家看看。”
从远处便能看到小区楼下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众围着红色的消防车,消防员正跑上跑下忙活着。冯栩安心跳过速,不由得步履加快,高跟鞋卡在红砖地上总是一歪一扭,没一会脚腕的筋就酸痛无比。楼清川托起她一边的胳膊,几人向着人群走去。
抬头望向高处,火灾事故地点六层那一户,窗子正大开着,隐隐能看到里面有一部分墙烧得漆黑。
楼清川立刻顿在原地。他轻拍冯栩安的胳膊安抚道,“我过去问问。”
冯栩安断然不肯站在原地等。她绕过人群,一张张脸看过去,失望和慌张搅合在心里越发沉重。绕了几个来回,她不经意间一抬眼,后面有一排生了锈的铁栅栏尽显荒凉,上面竟违和地挂了团大棉被。忽然那一团动了动,被子底下竟坐了个孤零零的人,形容奇怪。
她深呼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奇人面前,对着被子使劲一拉扯。被角一扯开,大片裸露的肌肤让她愣住,面对如此场景她脸红一怔,蹭着鞋后退了两步。对方力气不小,一脸慌忙看向她,和她拔河似的扯回了被角,又一脸惊慌将自己重新包好。游远一对视上那怒气冲冲的脸,屁股也十分有眼力见,后挪了几步——
冯栩安怒斥,“你干什么呢?怎么不接电话?”
游远头发七扭八歪的支棱着,被她一吼,满脸尽是老实人的委屈神色。
“……煮馄饨忘关火了,睡着了……跑的时候没拿手机……”
她一听气得牙根痒痒,“你能活到今天也真是奇迹。”
身后楼清川已经问清原因,一回头看到冯栩安怒目圆瞪口吐珠炮,机关枪一般在训儿子。他脚步微顿,犹豫了半天,还是没上去打扰。
秦新琼跟着听了半晌的来龙去脉,此刻放了心,忍不住调侃楼清川,“楼教授啊,怎么办啊~”
楼清川被激,斜睨她一眼,“看好了,我打算这么办。”
说完他便走上前,静静听冯栩安训完话,又知心大哥一般慰问了游远。游远嗅到了一点危险的味道,捂好小被子坐等楼清川接下来的发言。
“刚才问过消防员了,路人报警报的早,没人受伤。给游远找个酒店吧。咱们得走了。”
游远转头,“去哪?”
冯栩安脸色不自然一愣,“去和人吃饭。”
游远哗啦一甩被子,站起身,“我也去。”
楼清川瞄了一眼某人一闪即逝的花白大腿,讥讽道,“公共场合禁止裸奔。”
游远紧了紧被子,轻飘飘瞪了两眼,十分不要脸道,“把你衣服借我件呗。对了,我这算是工伤吧?怎么也算是在员工宿舍受了伤吧,公司不给帮忙善后一下食宿?别再说合作结束了啊,下午还找我去复盘呢。”
冯栩安想了会,莫名其妙说了句,“行,那你别后悔。”
游远穿了楼清川的一件黑色卫衣,一脸小人得志的得逞样儿跟在后头。冯栩安和楼清川突然停了脚步,他刚想问句怎么了,就看楼清川一抬胳膊,冯栩安自然而然地挽进去了。
他刚想冲上去问你们俩干什么呢,店里头就出来个皮肤极为白皙的女人,细长眼,高鼻梁圆润,面容有岁月温好的文静之感,然而她一开口却极为泼辣。
“靠,你们俩真在一起了,我还以为楼清川又在拒绝我!”
冯栩安应了楼清川先前的要求帮他遮掩,摆出了迷之微笑。楼清川低低看她一眼,难得噙出一丝幸福的笑意。下一秒那女人看见冯栩安身后杵着的大高个,突然满眼春光。
“哟,来吃饭还这么客气!”她迈着兴奋的步伐走过来,仰头问,“这位是你们俩打算给我介绍的男朋友吗?可以啊,够意思!”
楼清川一脸幸灾乐祸,“没错。”他一拍游远的肩,“游远,这位是工信局的处长元继红,一向我们公司合规的事情都是由她来负责,帮了我们很多忙。”
重点是,尽管这位元处长外表是一副乖乖女做派,其人行事实在泼辣,甚好男色。元处长今年三十有二,楼清川一向是她重点关注对象,架势之凶猛让楼清川闻风而丧胆。今日三人有事要聊,元处长隐约听到风声,说楼清川已经追上冯栩安了,随时准备退位。失望之余,还是忍不住来探探。
此刻四人对座,游远半天嗡嗡不出一字,默默看楼清川认真照顾冯栩安吃饭,基本上没让她筷子抬出超10厘米过。游远抬杯,山楂汁儿都喝出了苹果醋的味道,扬脖全咽下了。新项目的合规事项聊完,也正式进入了元处长今夜的正题。
“游远,你多大啊?”
他拎着筷子想了几秒。他清楚自己是社交废物,暗下决心多学多练,社交活动一个不落,终于成功反向修炼,成为各大场合中唯一一个不会看人眼色的奇葩。
可刚才楼清川的暗示他接收到了,要是惹了这位元继红,冯栩安肯定把自己踹回迈阿密。想到这儿他正了正语气,“快三十。”
元继红眼睛一亮,“可以,三十岁刚好!我们年纪合适。”
冯栩安哼了声,“奇了,元处长不是喜欢比自己大的吗?”
“这事儿看脸。”元处长拽住游远的胳膊,示威似的看向冯栩安,“你都有楼教授了,别管那么多。游远,你是做什么的?”
“……以前是股票交易员,最近兼个职,给冯老板当个分析师吧算是。”
“诶,你是金融男吗?看起来没有金融男那个范儿啊。”
游远微微蹙眉,有些好奇,“那是个什么范儿?”
元继红抿嘴笑道,“蛋挞范儿啊,脸皮厚,内心黄,刚开始又甜又暖,时间长了油腻恶心冷冰冰啊。”
这一句话给游远逗乐了,仔细一想旁边某几位朋友,还真有点那个意思。他顺势想起Darvin前阵子推出自己的金融vlog,顺势推荐给了元继红,元继红一眼看出Darvin已婚,但vlog的房子里竟没有他未婚妻的身影……两人就此八卦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冯栩安听了半晌,心道这还真是个地道的相亲现场呢。她一声冷笑,“应该早点给你介绍啊。看你们俩这样,我都愧疚了,无意间耽误你们好多年啊。”
“没事,现在也不晚。”元继红挑眉坏笑,“成了改天请你吃饭,记你一功。”
冯栩安被她一噎,解了围裙,“我去卫生间。”
元继红兴头不减,说今晚吃得太开心,周边开了家蹦床馆,请大家去消消食。几人到了地方,里面正热火举行着比赛,冯栩安包一撂就加入了战场。
跑,跳,躲障碍,也不知道疯跑了多久,她感觉肺部都要炸开了。回头一看,一个熟人影都没见着,便找了个安静没人的地方,身子一摊,休息一会。
一个黑影覆盖了她。楼清川坐下,给她刚攀绳子时划破的手指贴上创可贴。
“明儿急着参加奥运会?可真厉害,翻山越岭的。”
冯栩安笑笑,等他贴完,就着他手掌的力坐起身来,顺势接过他手里的水。
“那俩人呢?”
“元处长非要喝斐济,他俩去买了。”楼清川失笑,拧开水瓶递给她,“介意成这样?”
冯栩安没说话,无奈地对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爱意和恶意一样,鲜明突出而非中庸,总是难以掩饰。她打算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楼清川大力拽住。
刚才还是帮忙的握手,现在手心温度灼热,是有温情的牵手。
“不是辩解……但是,我有我的节奏。”
楼清川看着她的眼睛喃喃道。他一向光风霁月堂堂正正,必不会像游远这样整天疯癫。冯栩安不知说什么,便喝了几口水。楼清川两只手围握住冯栩安的手,脸向左一偏,正要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游远刚走到近前便看到了这一幕。
好家伙,就知道楼清川今天没安好心!他怒气冲冲向前跑了几步,在离冯栩安不远的地方原地起飞,跳高——
游远人高马大,他起跳的那一刻,方圆五米遭受了一场地震,保守估计有八级。他一路跳到两人中间,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冯栩安正捧着水没喝两口,此刻她整个人都被他颠地弹跳起来,盘坐的腿一时间找不到重心,她赶快抽回手捂住开口的水瓶。楼清川更加凄惨,游远径直跳到了两人中间,直接把他震得仰身瘫倒。游远进行了受力分析,准确找到最佳方位,将楼清川越颠越远……
冯栩安大喊,“游远,你停下来,别蹦了!”
哗啦一声,水瓶半倾,冯栩安上衣湿了小半。她再也没了耐心,手忙脚乱拧好水瓶,跌跌撞撞站起来,一脚把他踹倒。却没想游远早有准备,伸手一拉,倒下之后,把冯栩安抱了个紧实。冯栩安使劲推了他两把,对方胳膊纹丝不动,嘴巴抿地死紧,一脸英勇就义的特务模样,誓死不打算松手。
楼清川刚要爬起来强行帮一把,冯栩安兜里手机嗡嗡响起来。她恼羞成怒推开游远,“松开!我有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她有点疑惑,竟然是许久不联系的四舅姥爷。
“安安啊!我去西边办事,你姥姥跟我搭伴来京市了。她非说想你了,要给你个惊喜。但是这大半夜的她哪能找到路啊,你去接她一下。”
冯栩安错愕着站起身,立刻往外走,“行,把车次发给我,我马上就来。”

第69章 Second first(69)病灶
刚才四舅姥爷在电话里没说太多。冯栩安正开着车往车站赶,脑子里的想法过了又过,心想自己之前叫了姥姥来玩多少次,人家都不肯屈尊降贵,硬是不挪窝。
但反过来想好像又不对,姥姥催她回家向来挺急,每次临过年前一个月就开催,就像防着她生什么失忆症。这事儿也怪冯栩安信誉太差,年年有事,最后只能顶着大年三十的飞雪在门口憨笑,哄姥姥快开门。
冯栩安对新修的高铁站不大熟,绕了两圈才到接站口。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外围的人群依旧翘首以盼,黑压压的人头挤着人头。冯栩安瞧了半天才定位到姥姥那趟车的出站口,刚要打个电话,就看见前面有一哈巴狗大高个弯腰扶着个笑意盈盈的老人,此刻她彻底拜服。
上次她觉得她绕不开他,这次她觉得真甩不掉他。
姥姥被游远扶着走出来时,笑得像家里边种的红粉月季,脸上的细褶子像花瓣一般绽放地极盛,冯栩安实在也不好在这时候把游远拖下去打八十大板。
冯栩安叉着腰笑了,“小老太太,终于想好来找我啦?”
“哼,”姥姥轻哼,“谁来找你,我来首都逛逛。”
夜晚的停车场黑压压的,姥姥的目光看向五彩华光的远方。在老人家的眼里,城市的变化太过深厚,从红砖瓦舍到水泥钢筋的距离,是她历经沧桑的一生。上一次姥姥来北京……应该是1976年了。冯栩安眼眸低沉,自觉地避过这话题,给她扶上了座位。
游远装好行李,看到的就是冯栩安低沉的脸色。刚才的对话他听到了个尾音,这一老一小有自己的哑谜,他不方便刨根问底。他扶住冯栩安的肩给她按在副驾驶上,小跑到驾驶位上开车。
姥姥一脸好奇,扒在主驾驶位的后座椅上探着头,“小游啊,这次回来多久啊。”
游远突觉姥姥深谙插刀这一技能,一句话直戳眉心。
他一脸淡定地转着方向盘,“看她吧。”
姥姥看了冯栩安一眼,满面笑容,“你这是还在追我这狗脾气外孙女呢?”
游远倒是听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于是张嘴就是瞎话,“她脾气特别好,平时特别温柔。”
冯栩安一翻眼睛,一拳敲到他大腿上,锤散“温柔”谣言。游远吸溜一声,说祖宗,我踩着油门呢。
姥姥笑眯眯,连连点头,“小游,这也过去好几年了,你这小伙子看着条件也不错,为啥没找别的女朋友呢。”
姥姥的问题个个暗藏功与名啊。游远又摆出了他平日里那副随意慵懒的笑,捉过冯栩安的手就不放了,“姥姥,我都知道自己喜欢谁了,不必再出去找了。”
姥姥嘿嘿一笑,看起来甚是满意。车到了冯栩安家楼下停车场,游远借着送行李的借口跟着她们上了楼。他将行李一放,突然说,“老板,我宿舍被烧坏了,但是你不用担心我,我今晚扫扫灰继续睡就行,你放心,我绝对不给公司添一点麻烦啊。”
姥姥过来凑热闹,“这是咋了?”
“没事姥姥。”游远摆摆手,“就是今天公司给租的房子火灾了,我没带钱包也没手机,一会也没法打车,只能跟着老板来蹭饭了,刚才去高铁站接你都是找人借的钱。我没事,我一会走回去就行。”
说完他还搓搓手,摇头晃脑地打量了一下冯栩安家宽敞的客厅,感慨道,“还是老板家好啊,这宽敞明亮的。真好,我也得努力工作。”
冯栩安牙快咬碎,他能不能斟酌一下自己放的厥词,她不能给姥姥看看他迈阿密市中心那套三面落地窗环绕的海景房真是可惜啊!游远打定主意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说完就开门准备走。期望中的声音没响起来,但幸好有姥姥这个助攻。
姥姥看了眼冯栩安,“你在这儿站着干啥呢,你就留人家住一晚呗,以前也不是没住过家里。”
冯栩安无声对着口型问他是不是故意的,游远拽住她的手指立刻狗腿回道,“那谢谢老板和姥姥啊,我就不客气了。”
游远第二日立即回窝打包,还特意“路过”了楼清川家,嬉皮笑脸通知他自己要搬家了,死皮赖脸占了冯栩安一个卧室。楼清川一向懒得和他计较,嫌他幼稚。
冯栩安事多,看游远每日定时带姥姥到处跑也安了些心,就没再坚持把游远清出去,先不明不白的住着吧。
游远今天又被召唤到了冯栩安办公室,此刻正翘着脚坐在椅子上,一脸缄默不言的样子。
楼清川问,“Erin怎么办?再过几天法务会计就过来了,她逃不掉。”
“我觉得黄将说得很对。先前是我格局太小,只顾着和Erin斗,现在想想,在股东面前上演这一幕实在难看。”她低头,“我还是有很多需要学。我想先和Erin谈谈,如果她愿意交代,我偏向不走司法途径。”
秦新琼也点点头,“她也是元老,无非就是太想要钱,歪了路。如果她真的和方煜行合作了,现在这时间和她谈对我们有利,能把她往回拉一拉。”
游远反手捂嘴一声不吱,冯栩安又想起他半天不说一句的劲儿了。照她看,他就是欠揍。她揪住他手上薄薄的那层皮,硬逼着他说话。
“我说我说!别掐了……我觉得这种人就是公司里的害虫啊,肯定要弄走的。还有Chris,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举报了呢。你还说我太怂,我看你现在也退化了……”
冯栩安脸色变了变。半晌,她抓起桌上的水杯,说自己去接点水。
楼清川将游远的椅子转过来,“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变化?”
游远一脸茫然,“你看我能知道吗,她会主动和我说?”
秦新琼叹口气,接过话来,“这事儿还是赖我。”
秦新琼缓缓讲起。这事情还是和当年那位老熟人,徐凯有关。
当年徐凯被遣返回国,研究生学历没拿到还花了不少钱。每每背对亲戚,总觉得能听见一群人苍蝇似的在耳边指指点点。他被逼着出去找工作,没几天就看到秦新琼妈妈喜气洋洋,四处炫耀自己女儿出息了,留在美国,去同学开的公司工作了,以后肯定能一路直上青云呢。
他十分恼恨。打听到秦新琼在哪里工作后,他一搜,发现竟然是冯栩安的公司。那一年冯栩安刚拿了投资不久,每日应酬熬夜……不是住在公司就是住在酒店。某个深夜,她和一群人假笑完毕,人群散去后,徐凯正靠在柱子旁,一脸笑隐匿在黑夜中,意味不明。
徐凯自觉人生不会有太大的提高了,逐渐活得像下水道里的蟑螂。他也不做什么,就是默默尾随冯栩安,时不时打个招呼。次数渐多,冯栩安心里发怵,未知的才最可怕。
变故发生在楼清川回国。
他敏感地注意到了徐凯,三两下套出了当年事情的原委。第一次报警后,徐凯只得到了批评教育,他点头哈腰认错的样子让楼清川认定绝对没那么简单。楼清川那段时间就留在了国内,玩了一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徐凯盯着冯栩安,有人在盯着他。再次报警后,徐凯被拘留,出来后却狗急跳墙,从跟踪上升到恶意伤害,楼清川和他缠打差点去了半条命,这才抓到他小辫子,数罪并罚判了刑。
自那以后,冯栩安做事总会留一些余地,带了丝畏手畏脚。这无非是因为她学会了压抑本性做事,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惹到的是什么样的人。她像个泥塑的人,能快速识别到这社会的生存法则,将自己捏扁揉圆,只为向目标行进。
徐凯刑期为三年。判决下来那天他一直叫嚣,只要他有出来那天,一定要冯栩安好看。她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想必心理压力巨大。
游远电话铃声悠悠响起,恰逢冯栩安推门回来。他一看,又是他家老头子,赶紧按掉了。接连挂了两三次,冯栩安突然问,“元处长给你打的电话?”
这误会可就太大了,游远甚至没和对方交换电话号。老头子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游远举着手机说是我爸,显然冯栩安一脸不信,要笑不笑的面庞像是在问,是你爸的话为什么你不敢接啊。
游远无奈接起了电话。
“喂。”
父亲大人的吼声穿透了手机,响彻办公室,“好小子你——你真敢干啊,这么些年我给你介绍的女朋友你都介绍给别人了?你真敢啊你,怪不得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成了的——你小子,你在国内是不是,明天你赶紧给我回家,不回家你就等我收拾死你——”
游远着急忙慌捂住电话往门外走。作为游远父亲口中的那个“别人”,楼清川大笑出声,像等到了给窦娥昭冤的六月飞雪,痛快总结道,“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游远比冯栩安早一步回到家中,只因受了姥姥的邀约,陪她看甄嬛传。
他看着这对祖孙,不由得感慨口味这个东西也是会遗传的。当年他拒绝了年轻的那位女士一次,如今断不能再自掘坟墓。
只是没想到,一入剧情就跟入了宫门一般,深似海啊。
冯栩安刚一推开门,便看到一老一小一脸沉浸在呆滞的沉痛中,端坐在电视前。姥姥手里端了杯水,半张着嘴,冯栩安鞋都换完了她也没喝一口。游远嘴里咬了个勺子,左手边的抹茶冰激凌都快化成茶水了,也没见他挖一口。她疑惑着看了眼电视,里面的华妃大喊了一声,“皇上,您害得世兰好苦啊!”
华妃“咚”的一声撞上了墙壁,力道之大感觉电视都跟着晃了晃,游远瞳孔微瞪,头部抖了两三下,像受到了巨大冲击。冯栩安苦笑着走到厨房,餐桌上摆满了菜饭,原来那两个人正等她吃晚饭呢。
姥姥咬了口牛奶小馒头,“华妃总算死了。她可真够坏。”
游远反驳,“她只是封建制度的受害人啊。”
姥姥哼了一声,“杀人了还不该死?
冯栩安意外,他看得还挺深刻。随即她起身离开了饭桌,刚才食物升腾的热气和三两句斗嘴的家常险些动摇了她。她揉揉眼睛,试图把对平淡温暖的向往全都扔掉。可心中却矛盾地风起云涌,心被剖成两部分,一部分牢记了游远当年的散漫伤人,一部分是对未来隐隐的期待。
这心情扰的她头疼,躺在床上贴了个面膜养神。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游远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欠打,“能借个洗面奶不?”
冯栩安去洗手间拿,游远大剌剌地跟了上来。不过,此人心思昭然若揭,无辜的洗面奶被放到他手上自然不能赶走他。冯栩安懒得再和他你追我赶,往床边一坐,开始危险发言。
“我不打算和你复合。明天我让清川加紧给你找房子,你先出去住酒店。”
游远微微蹙眉,最近住在一起,关系显然变得更亲密了些,今日又是哪里做得不对了?他心里也泛起一大片灼痛,手指不禁摩挲起柔软的裤子兜边,鼻腔酸起一阵委屈。
“对不起,我又做错了。”他也坐下,“我没有逼你去举报Chris的意思,我就是说说我的看法……我之前就不想说,但是你非要我说,我说了实话你又不开心……”
“不是那个意思。”冯栩安摇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看你家里也催的挺急的,我短期内没有结婚的打算,早点找个女朋友,正常谈恋爱吧。”
他缓缓道,“我可以不结婚的。咱们可以一直谈恋爱。”
“你有点打扰到我生活了。”冯栩安突然换了副冷漠的嘴脸,“不觉得天天这么缠着人,挺烦的吗?”
她缓缓揉着头,游远心中一刺,顿觉自己是她头疼的病灶。她不想剖白自己的心情,再次把那刚出生的软嫩芽探到冰冷的江水里,最后失去自己的根。
于是她在话语里加了点违心的佐料,“要不是因为你懂股票,我早就让你走了。”

游远切身体会到了风水轮流转的真实含义。
冯栩安有许多不能触碰的逆鳞,而他的随性散漫宛若天女散花万箭齐发,总能射中一二。遥想她当年说绝不能赶她走,后来他仔细琢磨,先入为主,只以为是起源于她过去经历。如今他自己体会一遭,才发现那是为人最基本的自尊。
当自己被当成股票工具,他才发现最可怕的并不是被利用本身,而是掺杂了利益目的后,随时会被丢弃的惶恐和自弃感。在看清的那一刻他像光着身子被扒了皮,红色的身体血淋淋裸露在外,风一吹,又凉又痛。
黑夜渐深。他躺在酒店冰冷的床上,耷拉着眼皮看向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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