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宇手指捻了一点,双指摩擦间燃气一缕青烟,“确实是离魂草,而且近期我这里有许多病人,身上都有这个味道。”
他接着科普道:“离魂草浸泡无根水,将水洒到身上,施术者可给人灵魂打上标记,任他索取。”
谢书臣这下来了兴趣,“近日那些莫名昏睡不醒、魂魄离体的乡民,我们推测与这东西有关。”
张长宇挑眉,“听闻镇上来了几位玄门弟子,没想到就是你们。”
“没错。”谢书臣点头,“所以前辈你如果知道什么线索,还请告知我们,那些乡民的事刻不容缓。”
张长宇给几人各倒了一盏清茶,叹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知道的不多,这离魂草生于西南,极为稀有,为何会出现在此,我确实不知。”
又是西南?
戚雪婴抬头看了一眼谢书臣,噬心蛊也说是西南九黎人有关,如今这离魂草又是,所以幕后之人是西南人?
而且为什么是那些乡民呢?他们与这幕后之人到底有什么纠葛?
戚雪婴道:“前辈,不知镇上可有谁是西南人士?”
“没有。”张长宇摇头,“我们这里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非要说的话……”
他闭上眼睛,陷入潮湿的回忆。
三人静静坐着,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那是二十年前吧……”他的脑中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春雨晚来急,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青石板上四处都是积水,行人走过,带起一串清色涟漪。
“叮铃——”
一声银铃轻响打破这个平凡小镇的寂静,打开竹窗的居民伸长脖子,看到是一位身材纤细的女子。
女子肤色白皙,容颜秀丽。
身穿蓝色百褶裙,头戴一顶银冠,露出的手腕和脚踝上都带着银圈,行走间身上银饰叮当作响。
她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两个孩子眼神懵懂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左边的一个脸色苍白,带着几分病态的羸弱,他晃晃女子的手臂,奶声奶气道:“阿母,爹爹在哪里呀。”
女子蹲下来,摸摸孩子的头,“安安别急,阿母会带你和宁宁找到爹爹的。”
叫宁宁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像个健壮的小牛犊子,比安安高半个头。
三人就这样才小镇上住下来,女子早出晚归,每日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渐渐的,有一些不好的风声吹过小镇的街头巷尾。
“听说,东头新搬来的那个九黎女人,是出去卖的。”
“不会吧,她不是还带着两个小孩吗?以后孩子怎么见人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等攀上高枝了,一脚把这两个拖油瓶踹了,谁管他们死活。”
“啧啧,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几次看到有不同的男人从她家出来,真是不要脸!”
几个婆子站在门口唠嗑的时候,没注意拐角站着两个小男孩,两人都是一脸气愤。
宁宁眼泪汪汪看着安安道:“哥哥,她们说的是阿母吗?阿母真会丢下我们吗?”
安安抱着他,“不会的。”
女子听到了一些风声,为了孩子着想,她们搬到了乡下,流言却没有止息。
有乡民举报她是妖女,用虫子害人,她被抓起来当众烧死,几个村子的人都来围观,却无一人替她说话。
有人想到了两个孩子,却发现他们已经消失无踪。
流萤下巴支在竹筒上听得入神,“后来呢?”
“后来啊…”张长宇叹息道:“没有后来,这就是结局,那个女子死了,她的两个孩子失踪了。”
戚雪婴拧眉,“女子不是说带孩子来找爹爹吗?孩子他爹是谁?”
张长宇摇头,“没有人见过,只传闻是中原某个宗门的弟子,个中明细无人知晓。”
戚雪婴道:“所以,那个女子从出现到身死,她要找的男人都没有出现?”
“没有。”
“懦夫!”谢书臣没忍住啐了一口,“肯定是不想负责装死呗。”
说着他嘀咕道:“我就不会,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即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放开她的手,更别说让她辛苦带着孩子千里寻夫。”
话落眼神飘忽,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张长宇笑而不语拍拍他的肩膀。
戚雪婴陷入沉思,没注意到谢书臣说了什么。
那两个孩子不知各种机遇,去了御兽宗,现在回来做这一切…是为了替母报仇?
戚雪婴求证道:“前辈,当年主张烧死那位女子的,其中是否有那些昏睡的乡民?”
张长宇瞳孔一缩,额头浸出一层细汗,“好像是…”
这下众人都明白了,就是当年的那两个男孩回来报仇了!
所以秦烈和那位仙师,他们就是当年的两个小男孩!
谢书臣面色凝重,“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出那些乡民的魂魄被藏在何处,既然只为寻仇不为修炼,那些魂魄应该还没消散。”
说着谢书臣拧起眉头,“只是,不知道他们把这些魂魄藏起来是要做什么?”
三人围坐在谢书臣房中的桌旁,凝眉思索,戚雪婴道:“他们先是用离魂草,把那些乡民标记上,再利用摄魂阵,一次性抽取多人魂魄。”
“现在知道有一人是秦烈,那另一个又是谁呢?秦烈有兄弟吗?”
说到这里戚雪婴看向谢书臣,“你师兄他们还没消息吗?”
谢书臣一顿,摇头道:“没有,我给师兄传信了,他也没回我。”
戚雪婴眉头紧锁,“催一催,情况紧急耽误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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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舔更健康?并不是!太不讲卫生了,很脏的,现实中发生这种事要及时消毒上药,不能舔!![捂脸笑哭]
“戚雪婴不好了!”
戚雪婴正和流萤坐着用饭,谢书臣突然脸色发白地跑进来,手掌心上摊着一只金蝶。
她看出了是传信蝶,连忙起身,“怎么了?是你师兄他们有消息了吗?”
谢书臣脸色不太好看,“我师兄…可能出事了?”
“怎么回事?”
“我刚才突然收到师兄的传信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只断断续续地听到‘玉虚宫’三个字,所以我师兄可能和姜进出事了!”
“玉虚宫?”戚雪婴蹙眉,“你师兄不是和姜进去的御兽宗吗?和玉虚宫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谢书臣瘫坐在椅子上,“难怪师兄一直不回我信息,原来是出事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戚雪婴脸色也很不好,“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不行,这事得禀报给掌门。”
“咱们三人如今孤军奋战,你师兄和姜进又情况不明,咱们可能成了瓮中之鳖了。”
流萤听得心里紧张,一把拽住戚雪婴的袖子,“师姐,现在咱们怎么办?”
“咱们需要援手,我感觉已经不是简单的乡民魂魄离体的事情了,里面还藏着巨大的阴谋。”
说着她看向谢书臣,“你师兄生死未卜,你赶紧给你们宗门传信,我也传信给玉虚宫禀明姜进一事。”
戚雪婴眉峰隆起,忧心道:“咱们现在脱不开身,只能让其他人去联系他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息后两人脸色大变,谢书臣看着飞出去又飞回来的传信蝶,眉头紧锁,“怎么回事?我的传信蝶出不去?”
戚雪婴也是同样的问题,她的传信符也飞回了她的手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了回来。
三人来到集仙镇的镇口,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大家吵吵嚷嚷。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出不去了?”
“发生了什么?我刚才正想出城,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回来。”
“我也是啊,为什么可以进来却出不去了,我妻子还在家里等我啊。”
此事已经惊动了镇长,他带着一对护卫赶来,一边擦汗一边安抚人心,让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怎么静得下来,集仙镇与魔族毗邻而居,大家对魔族已经产生了ptsd,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人心惶惶。
眼见镇长被百姓烦得焦头烂额,大家的情绪却没有得到安抚,反而越来越暴躁,谢书臣主动站出来表明身份。
“各位乡亲不要惊慌,我们三位是玄门弟子,定会保护大家安全,大家现在只需要回家等着,三日后就可以出城了。”
百姓根本不信,看他这么年轻还戴着面具,怪里怪气的,对着他一脸怀疑。
“你说行就行啊,要是三天后还出不去你负责啊。”
“就是,这位小哥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信口开河呢?”
“别听他的,大家跟我一起,咱们一起冲出去,我就不信了,咱们这么多人,牛鬼蛇神来了也不怕!”
一有人煽风点火,那些性格冲动的立马跟着起哄,说着就往前方撞去。
最后一个个被反弹回来,躺在地上哀嚎一片。
戚雪婴指尖凝起一缕霜色灵光,众人见状眼睛瞪圆。
只见她把指尖轻点在眼前的透明结界上,结界像是平静的湖水被丢入石子,上面泛起一圈涟漪。
她转身面向人群,朗声道:“出口已经被人设下结界,各位如果不信邪可以再试试。”
结界如烧开的沸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砰”的一声,众人耳边听到一声巨响,纷纷吓得捂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
“这位姑…仙师,你在做什么?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这三个人面生得很,是不是他们想害我们啊?”
不知谁喊了一句“仙师害人快抓住他们”,人群中冲出来几个怒气冲冲的壮年男子,就要往三人身上扑去。
戚雪婴欺霜剑出鞘,一道银光划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冲出去的人已经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
谢书臣挥挥衣摆走过来,痞里痞气地道:“都说了我们是玄门弟子,是来帮助你们的,怎么就是没人信呢?都说了稍安勿躁,冲动是魔鬼。”
“没错!我可以作证!”
张长宇从人群后走上来,对戚雪婴三人点了点头,看着人群道:“我是回春堂的张长宇,我可以作证,这三位仙师是来帮助大家的,还请大家切莫冲动行事。”
大家不认识戚雪婴三人,对张长宇却很熟悉。
镇上的回春堂远近闻名,即使没有去看过诊的,也都听说过独臂张神医的威名。
如此,喧闹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镇长擦着汗上前,对几人表示感谢,并请教这是什么情况。
谢书臣把他们这几天查到的事情给镇长简单复述一遍,镇长脸上惊愕难掩,叹道:“原是如此…”
看来他也是知情人,对当年的事知之甚深。
人群终于逐渐散去,谢书臣对张长宇表示了感谢,“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张长宇摆手,“我身为集仙镇人,你们却不是,却能为我们如此奔波劳累,该是我代表乡民们感谢你们才对。”
说着深深鞠躬,谢书臣连忙扶助他,“前辈客气了,扶危济弱,我辈义不容辞。”
戚雪婴开口道:“前辈见多识广,可看出这个结界的蹊跷之处?”
集仙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设下如此大面积的结界,耗费的灵力和修为不可估量。
张长宇闻言单手触摸结界,闭眼感受,而后睁眼道:“若是我猜得没错,这个结界应该有法器作为阵眼,不然光凭灵力无法支撑太久。”
谢书臣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如果他们想破开结界,必须得找到阵眼所在。
流萤突然凑过来,“师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戚雪婴凝神去听,似乎听到了“吱吱”声,她眼神一沉,“是老鼠!”
“又是这可恶的老鼠!”流萤气呼呼地跳起来,“在哪里?我要把它们找出来通通消灭!”
说着流萤拉上谢书臣,就要去搜寻老鼠的踪迹。
戚雪婴眼睛扫视着人群,长街上人来人往,也许那个幕后之人此刻正站在某处,看着他们像小丑一样被耍得团团转,正抚掌大笑吧。
忽觉有凉意爬上脊背,她猛地转身,正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那是个裹着灰布头巾的老妪,她干瘪的嘴唇嚅动着,“仙师心中可有怨?可有恨?”
不容戚雪婴细思,苍老如枯骨的手掌突然从袖中探出,向戚雪婴抓来。
欺霜剑出鞘,老妪像被抽去骨头的皮囊软倒在地,无数灰皮老鼠从她的身体中涌出,吱吱叫着钻入地缝。
戚雪婴一剑劈开青石板,地下竟露出蜿蜒的血槽,腥臭的暗红液体正汩汩流往一个方向。
“师姐!”流萤的惊呼从屋顶传来。
少女足尖点着屋脊飞奔而来,身后跟着翻滚的黑潮——数以万计的老鼠组成的巨浪,所过之处瓦砾翻飞。
人群发出惊叫,众人奔走相逃。
谢书臣挥袖掷出灵火符,火光中鼠尸焦臭弥漫,但转瞬又被更多同类所淹没。
戚雪婴挥剑斩断逼近流萤的鼠群,张长宇甩出一个药丸,落地的瞬间炸开一团青烟。
一股浓浓的刺鼻气味扑鼻而来,几人连忙捂住鼻子,狗皮膏药一样的鼠群追势稍缓。
只见烟雾外的老鼠吱吱叫个不停,突然齐刷刷地拐了个弯,向着血槽流动的方向窜去。
“走!跟上去!”戚雪婴执剑飞奔,缀在鼠群大军身后而去。
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戚雪婴面露惊愕,竟是城隍庙!
只见那些老鼠前赴后继地往庙门口的青铜鼎里跳,像一队听令行事的士兵。
“怎会如此?”谢书臣追上来站在她身旁,看着那些下饺子一样的老鼠脸色发紧。
他们站在一边,待所有老鼠都下完了,这才走进青铜鼎,探头往里一看。
原本普通的青铜鼎,里面的香灰消失无踪,竟然变成一个漆黑幽深的洞口,像是连通着什么空间,阴冷的气息从里面传出来。
“要下去吗?”谢书臣看向戚雪婴,他们已经追到这里了,他有预感,他们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下去。”戚雪婴毫不犹豫,提剑率先跳入鼎中。
青铜鼎内的空间比想象中更诡谲,戚雪婴落地时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无法着力。
她降落在一个血阵边缘,阵法中间摆放着一尊小型青铜鼎。
鼎中有许多珍珠大小的人影在上下浮动,鼎身上的饕餮兽纹正张着巨口吞噬那些人影溢出的灵光。
阵法四角各固定着一盏青铜人俑灯,里面发出猩红亮光,照得整个空间忽明忽暗。
待她定睛一看,发现那些灯芯也是所谓的珍珠人。
“是那些乡民的魂魄!”紧随其后的谢书臣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原来那些魂魄竟然都在这里。
那些珍珠大小的魂魄扭曲晃动,小小的脸上可以看出表情十分痛苦,他们的神魂在被燃烧吞噬。
在人俑灯照不到的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老鼠的吱吱声。
“快!你救人,我灭鼠!”戚雪婴欺霜剑出鞘的刹那,剑气荡起的白光照亮整个空间。
被强光一刺,老鼠的吱吱声骤停,随后是更大的窸窣声,正在向着他们靠近。
“滴!请宿主为戚雪婴佩戴合欢铃,助其脱离险境。”
他就知道,每次一有危险系统就会出现,简直像是危险警报一样。
槽多无口,他一把拽下腰间挂着的银铃,躬身为戚雪婴系上,“这个银铃有清心明神之效,你戴上。”
看戚雪婴欲开口拒绝,他直接道:“你可是咱们的主要战力,若是你出事了,咱们可都会死在这里。”
他痞痞一笑,戏谑道:“簪子你可以不要,这个银铃你可不能再拒绝,不然我哭给你看!”
“滴!目标好感度上升,目前好感度15%。”
谢书臣心内窃喜,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女人。
他脸上还戴着面具,眼睛还是被水浸泡着的潮湿。
系统铁面无私,三日惩罚期限没过,泪流不止。
戚雪婴抿唇,终究没有扯下银铃,她执剑转身,银铃发出清脆的铃声。
欺霜剑锋嗡鸣,战意凛凛,她持剑一挥,霜色灵光携着澎湃剑气荡开黑暗。
剑尖划破黑暗的刹那,无数冰棱如暴雨倾泻,万箭齐发,将黑暗中涌来的鼠潮钉成密密麻麻的冰雕。
她旋身跃起时红色发带清扬,雪色剑光凝成一条冰龙,龙尾横扫间整个空间冰雕鼠群纷纷被碾成齑粉。
谢书臣袖中红线如天女散花般激射而出,他咬破指尖弹出一滴殷红血珠。
红线触之如枯木逢春,瞬间迸发出一阵刺目红光,他再轻弹指尖,红线如灵蛇窜出。
红线穿过人俑灯时带起尖锐啸鸣,裹着珍珠魂魄在青铜鼎上方织成血色蛛网。
他反手抽出腰间裂痕斑驳的玉笛横在唇边,凄厉笛声震得鼎中魂气骤然沸腾,饕餮兽纹如活物般张开巨口咆哮。
那些被红线缠住的魂魄开始剧烈震颤,几息后安静下来,像牵牛花爬墙似的,一个个顺着红线往上爬,串成一串串闪闪发光的糖葫芦。
见此情景,饕餮兽纹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竟然像是蜕皮一般从青铜鼎上脱落下来。
落地瞬间像吹满气的皮球,遽然膨胀成型,头顶的犄角虎虎生威。
“吼——”
一声兽吼震得空间摇摇欲坠,兽首扭转,一双金色瞳孔锁定谢书臣,身上黑鳞威风凛凛,前爪点地朝他扑来。
饕餮的利爪撕裂空气,裹挟着腥风袭向他的鼻尖。
谢书臣足尖点地后撤三步,玉笛在指尖旋转出白色弧光,口中却仍是那副不正经的腔调。
“好凶的畜生,莫不是闻见了本公子身上的肉香?”
说话间手中红线骤燃,在兽爪落下前织成赤色火网,勉力挡住它的暴戾一击。
余光看到一道白光划过,戚雪婴的剑锋已至。
欺霜剑与兽爪相撞的刹那,冰霜沿着剑身攀上饕餮前肢。
她手腕一振,冰层应声炸裂,碎冰如刀刃般切入鳞甲缝隙。
饕餮吃痛怒吼,口中喷出一团火球,却被霜雪剑气震散成细雪簌簌而落。
身后不知名深幽处突然传来一声破空声,戚雪婴耳尖微动。
“师姐当心!”
流萤突然从天而降,她手中的黑骨鞭如游龙出水破空而至,鞭梢一卷,裹住了一根锋利尖锐的骨钉。
看着这枚黑骨钉,戚雪婴眉心微蹙,她看向黑暗处,“秦烈,是你吧。”
这枚骨钉,和那夜在街上偷袭谢书臣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流萤旋身一甩,鞭子裹住黑骨钉咻咻射向暗处,被什么东西弹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她气咻咻地站在戚雪婴身旁,一双杏眼瞪圆,“秦烈,你个鼠辈,只敢躲在暗处偷袭,有种出来单挑啊!”
“咻咻咻!”
流萤的骨鞭破空抽断三枚袭来的骨钉,鞭梢在青铜鼎边缘借力一荡,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向黑暗深处。
暗红披风翻卷间露出秦烈阴鸷僵硬的面容,他手中骨杖与黑鞭相击发出金戈之声,火星溅起映出他扭曲的身影。
谢书臣横笛于唇间,吹出一首悠扬曲调,笛声拔高时,血色蛛网上的魂魄突然发出刺目白光。
那些“糖葫芦”簌簌抖动,瞬间化作万千光箭射向饕餮双目,神兽吃痛仰头长啸。
“就是现在!”戚雪婴旋身而起,剑尖凝出三尺寒芒。
流萤的骨鞭如灵蛇缠住秦烈右腕,为这致命一剑争取须臾时间。
谢书臣咬破舌尖喷出精血,红线霎时暴涨将饕餮四肢牢牢缚住。
冰龙自剑尖腾飞,龙吟与铃音共鸣。
“噗嗤!”
当剑光刺入饕餮灵台的刹那,整个地宫响起气球被扎破的脆响,饕餮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不过转瞬,它的身形如同缩水般越变越小,成为一只猫崽大小的小兽,蹲在地上发出奶哼。
青铜鼎轰然炸响,珍珠魂魄化作萤火纷散,戚雪婴连忙甩袖一卷,将他们放入手中的储灵囊中。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嘶哑冷哼:“你们还真是该死,竟然破坏了我的计划。”
三人心里一惊,流萤震动鞭子,一鞭击退秦烈,迅速退回戚雪婴身边,三人呈防守之势。
这声音做了伪装,根本听不出是男是女,更别说分辨出是谁。
谢书臣却微微一笑,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笑道:“你就是二十年前九黎女子的儿子吧,你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她复仇。”
那道声音没有回应,谢书臣继续道:“你们当年亲眼目睹母亲被乡民活活烧死,对他们恨之入骨,恨他们是非不分,恨他们冷眼旁观。”
“担心乡民也把你们一起烧死,你就带着弟弟跑了,因缘巧合之下拜入御兽宗门下,还发动了这一场乡民魂魄离体的复仇。”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啊。”
谢书臣仿佛自言自语,“只是我很好奇,你把乡民们的魂魄抓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是要献祭?”
“献祭给谁呢?”谢书臣说着绕着脚下的血阵转圈,“我想,若猜得没错,是献祭给这尊青铜鼎吧。”
空气骤然凝滞,那道声音冷了三个度,“你们知道的太多了,这就更留不得你们。”
话音落地,地面血阵突然活过来般蠕动起来,每一道符文都化作血色锁链缠向三人脚踝。
谢书臣瞳孔骤缩,“是摄魂阵!快闪开!”
他的指尖红线翻飞,在空中织成密网,隔绝锁链的攻击。
流萤的骨鞭已缠上戚雪婴腰肢,带着她腾空而起。
戚雪婴反手挥剑斩断追击的骨链,剑锋触地时冰霜在地面蔓延。
青铜鼎中突然伸出一只漆黑巨手,掌心裂开成一张布满利齿的嘴。
流萤旋身飞起甩出黑骨鞭,骨节鞭梢突然生出狰狞倒刺,她一声厉喝:“噬魂!破!”
黑骨鞭如蛟龙入海,旋转着钻入黑手的口中,将那巨手撕扯得血肉横飞,又缩回鼎中。
饕餮幼兽突然跃上戚雪婴肩头,朝着血阵某处发出奶声咆哮。
戚雪婴手中欺霜剑震颤着发出清越龙吟,她扭头朝着谢书臣和流萤喊道:“西北方!”
谢书臣指尖红线霎时染上金芒,裹着锁链转身掷向西北方。
流萤的骨鞭一甩,凌空飞去。
冰剑、骨鞭、金线同时击中西北方的阵眼。
地底传来瓷器碎裂般的炸响,血阵符文寸寸崩解。
“你们竟敢……”
黑暗处突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与蛊虫的嘶鸣声,戚雪婴心头一惊,“小心!是噬心蛊和鼠潮!”
“啊!”她话音落地,谢书臣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神情扭曲痛苦。
他胸口蛰伏的蛊虫被引动,黑色蛛网纹路开始从他胸口滋生。
“师姐,谢公子的蛊虫又发作了!是那个人!一定是他搞的鬼!”流萤惊叫道。
“谢书臣!”戚雪婴一把扶住他,看到他体内的蛊虫又开始躁动不安,眼神凌厉地射向暗处。
“当日灵剑宗广场的噬心蛊根本就不是秦烈下的,是你对不对!你到底是谁?”
秦烈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在那张如同僵化的脸上绽开,显出几分怨毒。
蛛网逐渐爬上谢书臣的眼角眉梢,他茶褐色的双眸中,猩红开始从眼底蔓延,眼神逐渐变得混沌。
流萤看得心惊,“师姐,他这是……不会是要入魔吧?”
想到黑风崖时谢书臣也出现过这种状况,神态癫狂仿若入魔,心神都被他人操控。
“谢书臣!你清醒一点!”戚雪婴指尖燃起一缕霜色灵光刺入他的灵台,被一股暴戾之气震开,他仰头张口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她一把扯下腰间的合欢铃扔给流萤,“谢书臣说这银铃有清心明神之效,你在他耳边摇动银铃,我去杀了控制他的人!”
说着带着一身寒气起身,欺霜剑寒光凛冽,霜雪加身,她脚尖一点飞身刺向黑暗。
一只漆黑骨杖袭来,她扭身躲过,转身看到秦烈那张僵硬如尸的脸,瞬间与他缠斗在一起。
剑尖与骨身猛烈相撞,激起一片火花,她被弹飞三丈,虎口隐隐发麻。
秦烈的身体僵硬如尸,力气大得出奇,仿佛不知道疼痛,还没等她喘口气,旋身又向她攻来。
谢书臣一把推开流萤,银铃被甩飞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黑纹爬遍他的全身,他手中的红线如同紊乱的程序,疯狂扭动四蹿,向着戚雪婴飞去。
银铃滚落在地上的刹那,谢书臣眼中猩红暴涨。
他手中红线如毒蛇窜出,紧紧缠住戚雪婴腰间,将她拽向自己黑网丛生的怀抱。
“师姐!”
流萤飞奔过来,黑骨鞭抖动就要去把谢书臣拽开,却被他一双红瞳看过来时吓得心里一惊,动作顿在半空。
戚雪婴被红线五花大绑着,被谢书臣紧紧抱在怀里,她使劲挣扎却发现红线坚韧如丝,软而牢固。
“谢书臣!你清醒一点!”
谢书臣全身被黑纹覆盖,一双红瞳像被血水浸透。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脱落,晶莹的泪珠滑落如杜鹃啼血。
他的双臂像铁腕一般,牢牢把戚雪婴锁在自己心口,头颅埋在她的脖颈,像小猫一样蹭来蹭去。
“戚雪婴…师姐…”
他如今神智已经不清醒,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哼哼,颠三倒四地叫着她。
漆黑的骨杖裹挟阴风刺向戚雪婴后心,她察觉到想躲避,却被谢书臣绑着动弹不得,急得脸色发白。
“谢书臣!快放开我!”
谢书臣布满黑纹的手臂暴起青筋,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抱着怀中人旋身错步,红线如蛟龙出渊缠住骨杖一端。
他扬手一扯,“咔嚓”一声,骨杖在红丝绞杀下迸裂出碎屑。
秦烈刺红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僵硬的五指突然反扣杖身,杖尾骷髅头喷出一股腥臭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