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极淡的不悦和恼怒在他眼底掠过,但久居上位的修养让他迅速控制住了情绪。
他深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借此掩饰那瞬间的尴尬,声音依旧保持着长辈的宽厚,却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
“呵呵,丫头,话不是这么说。”
他摆了摆手,仿佛在拂去一个不重要的小问题,“收养是出于对你的喜爱和怜惜,是想给你一个更好的依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这和我们之前的约定,是两码事,并不冲突。”
“不过,既然你暂时还没想好,那也不必急着答复。”
他表现得极为大度,重新靠回沙发背,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
“这样吧,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那边了。先在家里住下,熟悉熟悉环境。读书的事情,我会立刻让人去安排最好的学校,所有费用你都不必操心。至于收养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池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全了他的面子,又将云念暂时留在了池家的势力范围内,给了他更多操作的空间。
说完,他不等云念再开口,也不再看那几个心思各异的孙子,直接扬声道:“来人。”
一位穿着得体、面容恭敬的中年女管家应声推门而入。
“带云念小姐去客房休息,挑一间安静雅致的。”
池老爷子吩咐道。
“是,老爷。”女管家躬身应下,然后对着云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念小姐,请随我来。”
云念看了看池老爷子,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几个少年,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似乎对这个安排并无异议,或者说,她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反对无效。
她对着池老爷子微微颔首,算是礼节,然后便安静地跟着那位女管家,朝着休息室外走去。
经过林野身边时,林野急得想说什么,却被池老爷子一个淡淡的眼风扫过,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能用眼神焦急地示意云念。
池舟和池瑾的脸色依旧难看,却也无法在祖父明显送客的态度下再多言。
孟舒白则对着云念悄悄眨了眨眼。
厚重的红木门在云念身后轻轻合上。
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
女管家在前方引路,姿态一丝不苟,却沉默寡言。
云念跟在后面,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座奢华大宅的内部构造。
精美的壁画、昂贵的古董摆设、擦得光可鉴人的扶手。一切都与她长大的那个破败山村,有着天壤之别。
她知道,池老爷子的好意背后是更深层的算计。
所谓的“收养”,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捆绑,将她打上池家的标签,从而更好地掌控她,或许还能借此拿捏池舟和刚刚回来的池瑾。
但对她而言,住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的目标。
读书,离开,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能力。
池家,或许只是另一座需要谨慎应对的山罢了。
女管家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推开房门:“云念小姐,这是您的房间。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呼叫侍女。”
房间宽敞华丽,布置精致,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云念走了进去,目光扫过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昂贵摆设,最后落在窗外。
外面是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与山里的漆黑寂静截然不同。
“谢谢。”她淡淡地对女管家说道。
门被轻轻关上。
深夜,池家老宅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寂,只有走廊墙壁上的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池舟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燕窝羹,还有几块看起来就很软糯好消化的点心。
他记得晚上宴会上云念似乎挺爱吃这些。
他脚步放得极轻,朝着管家下午告知的客房方向走去。
冷峻的眉眼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柔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几乎就在他拐过走廊转角的同时,另一道身影也从相反的方向出现,手里同样端着一个托盘。
是池瑾。
他托盘里的东西截然不同。
是一碗看起来就很实在的、冒着热气的鸡汤面,上面甚至还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两人在距离云念房门不远处的走廊里,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池舟的脚步顿住,看着池瑾手里的托盘,尤其是那碗和他手中精致羹汤形成鲜明对比的,散发着浓郁食物香气的鸡汤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冽。
兄弟二人,血脉相连却无比陌生,此刻因为同一个目的,在这深夜的走廊里狭路相逢,空气中弥漫开无声的尴尬。
“这么晚了,有事?”池瑾率先开口,虽然他自己也才刚回来不久,却已然带上了长兄的姿态。
“给她送点吃的。”
“不必了,她吃我的面就行。她胃口本来就小,吃不下太多。”池瑾道。
闻言,池舟的眼神冷了几分:“她需要的是休养和合适的营养,不是油腻的宵夜。”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碗浮着油花的鸡汤。
池瑾毫不退让地顶了回去。
“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这句我知道带着一种莫名的底气,像是在宣示某种所有权,刺痛了池舟。
池瑾挑眉,“我和念念十几年的情分,并非几天可比。”
池舟怒极反笑,“即使你们相处了十几年,念念也只是把你当亲人,而你的心思呢?”
池瑾顿时嘴角压平。
兄弟二人剑拔弩张地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彼此对视着,空气中火花四溅。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
云念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她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细微的动静,探出半个身子。
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华丽的礼服,穿着一件简单的棉质睡裙,头发松散地披着,脸上带着刚醒的惺忪和一丝疑惑。
她的目光落在门外两个端着托盘、脸色都不太好看、气氛诡异的兄弟身上,愣了一下。
“你们……”她迟疑地开口,声音还带着点睡意沙哑,“在干什么?”
池舟和池瑾几乎同时猛地转头看向她,又下意识地想将手里的托盘藏到身后,动作同步得有些滑稽。
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两人在下意识藏起托盘后,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蠢。
又假装自然的将餐盘拿出来让云念选择吃哪个。
云念的目光在两人手中截然不同的托盘上扫过。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了手。
在池舟和池瑾震惊目光注视下,她先接过了池舟手中那碗温热的燕窝羹,然后又非常自然地接过了池瑾手里那碗香气扑鼻、还冒着滚滚热气的鸡汤面。
两只碗在她手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谢谢。”她对着两人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我都需要。”
她的胃确实需要一些温暖易消化的东西,而她的味蕾和习惯,也确实更偏爱那碗实实在在的面条。
在她看来,这根本不需要选择。
说完,她端着两只碗,转身就准备退回房间。
折腾一天,她确实饿了,也累了,只想尽快解决温饱问题然后休息。
然而,就在她转身、房门即将重新合上的瞬间。
池瑾非常自然地抬脚,就跟在云念身后,也要往房间里走。
他动作流畅无比,毕竟在过去无数个日子里,他们就是这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进出一个房间再平常不过。
而就在他整个身子挤进门缝的同时,他那只空着的手,仿佛只是随手一带。
“砰!”
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几乎是贴着后面池舟的鼻尖,干脆利落地关上了!
甚至还传来内部门锁合上的“咔哒”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自然,以至于门外的池舟足足愣了两秒钟。
他端着那个瞬间变得空空如也的托盘,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他就这样……被关在外面了?
被这个刚刚认回来哥哥,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直接隔绝在了门外?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被彻底忽视和挑衅的羞辱感,猛地窜上心头!
云念刚把两碗食物放在桌上,就听到了关门声和落锁声。她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看到站在房间中央的池瑾。
池瑾对上她疑惑的目光,面色如常,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外面有风,关门暖和点。”
云念看了看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没有深究。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食物的香气吸引。
“面有点烫,小心点。”池瑾见状,连忙又补充了一点。
池舟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胸膛微微起伏。
他几乎能想象出门内那两人可能正在分享食物的画面!
他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用力敲门,或者做点什么。
但最终,那只手还是在空中僵持了片刻后,缓缓握成了拳头,极其用力。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端着那个空托盘,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这条让他倍感耻辱的走廊。
该死的兄妹! 该死的鸡汤面! 该死的……池瑾!
门内,云念正小口吹着鸡汤面的热气。
一门之隔,却是冰火两重天。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云念小口吃面时细微的声响,以及鸡汤面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表情。
池瑾坐在一旁,先前那点因为把池舟关在门外而产生的幼稚的胜利感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忐忑和委屈。
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云念安静进食的侧脸,声音有些发干。
“念念……”他唤了她一声,用的是他们之间最熟悉的称呼,“你去找池老爷子答应他,管着那几个少爷换读书机会的事,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他问得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被排除在外的伤心。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分享过山里最后一个红薯,扛过父母的打骂,在无数个寒冷的夜里互相取暖。
他以为他们之间没有秘密。
云念正好吃完一口面,闻言抬起头。
她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冲淡了嘴里的味道,然后才看向池瑾,冷静得有些残忍。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觉得没必要告诉你。”
没必要……
池瑾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子发酸,眼眶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生怕泄露了眼底翻涌的难过。
没必要告诉他?
所以,在她未来的规划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是吗?
如果他不是池家失散在外的儿子呢?如果他没有恰好被找回来呢?
那她是不是,是不是就会拿着池家给的钱和机会,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座大山,去城里读书,去过更好的生活……
她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抛弃他?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他像往常一样砍柴回家,却发现那个破家里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而他,连她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可他甚至不敢问她“你是不是早就想丢下我”。
他不敢质问她“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甚至不敢流露出太多的伤心和委屈。
因为他害怕。
害怕听到更冰冷的答案。
他只能把所有的酸楚和恐慌死死地咽回肚子里,喉咙哽得生疼。
他用力地眨着眼睛,逼回那点不争气的湿意。
“……哦。”最终,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个干涩的单音,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是,你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
他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一点,甚至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默默地转过身,假装去整理桌上根本不需要整理的东西,背对着云念。
云念依旧平静地吃着那碗面,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那句轻飘飘的“没必要”,像一把钝刀,将身后那个青年本就忐忑不安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房间里沉闷的气氛持续着,只有云念吃面的细微声响和池瑾背对着她假装忙碌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云念动作自然地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指纹解锁。
正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池瑾,听到动静,几乎是下意识地、偷偷地、飞快地朝她的手机屏幕瞥了一眼。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极具冲击力的图片。
是孟舒白!
照片里的孟舒白似乎刚运动完,背景像是个豪华健身房的淋浴间,他上半身未着寸缕,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白皙却不失精壮的腹肌和人鱼线滑落。
他对着镜头笑得一如既往的灿烂又带着点痞气,眼神仿佛能穿透屏幕放电。图片下面还附着一行文字:
【念念,睡不着,欣赏一下刚练的成果?[ wink ] 】
池瑾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孟舒白?好样的,他竟然给念念发这种照片?这么不知羞耻的照片?
这骚狐狸,人前装的人模狗样,他以为他对念念没有男女之情。
云念看着屏幕上的照片,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了一下,又点了点,似乎是在打字回复。
只见云念飞快地打了几个字,然后似乎觉得不满意,又删掉了。
最后,她只回了一句非常简短的话。
池瑾伸着脖子,勉强看清了她发送出去的内容:
【练得不错。早点休息。】
云念回完消息,自然地将手机锁屏,重新放回口袋,她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那碗已经有点凉了的鸡汤面。
一抬头,却对上了池瑾那张表情极其复杂的脸。
“怎么了?”云念疑惑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面要凉了。”
池瑾:“……”
他看着云念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念的眼睛,再看看她面前那碗朴实无华的鸡汤面,脑子里却不断回闪着孟舒白那张骚包无比的腹肌照……
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
“没什么,你快吃吧……”
池瑾默默地转过身,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和在一起,最后只剩下对孟舒白那个骚狐狸的无名火噌噌往上冒!
孟舒白!你给老子等着!
送走池瑾后,云念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天,佣人送来校服。云念缺了太多课,虽然她已经成年,但还是把她安排到高二去补课。
最终,云念穿着池家准备的新校服,背着装了新课本的书包,在高二年级主任的带领下,走进了高二(三)班的教室。
她的出现,瞬间在教室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哇!你看!是她吗?”
“真的是她,林二妞!《变形计》那个!”
“天啊!她居然来我们班了!”
“比直播里还要好看!就是好冷的样子…”
“她穿校服也这么有气质!”
无数道好奇、兴奋、探究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云念面色平静,对这种过度的关注早已习惯,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不太适应这种嘈杂的环境。
班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同学们安静,这位是新同学,云念。大家欢迎。”然后指了指靠窗的一个空位,“云念,你先坐那里吧。”
稀稀拉拉的掌声和更加热烈的议论声中,云念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的同桌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活泼开朗的女生,此刻正激动得脸颊泛红,几乎要按捺不住。
等班主任一走出教室,她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云念!真的是你啊!我超喜欢你!我追了所有直播!你抓鱼好厉害!”
云念转过头,看着这个热情过度的同桌,点了点头:“谢谢。”
同桌却毫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叽叽喳喳:“你不知道你在网上有多火!虽然直播停了,但你的剪辑视频播放量都超高!好多人给你建了超话!还有后援会呢!”
她说着,眼睛突然一亮,压低声音提议道:“哎,云念,你现在来城里了,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自媒体啊?就拍拍你的日常,分享一下学习生活什么的?肯定超多人看!绝对比读书赚钱快多了!”
云念安静地听着,对于“超话”、“后援会”、“自媒体”这些陌生的词汇,她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但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刚要开口,上课的预备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哎呀,老师快来了!下课再说!”同桌意犹未尽地缩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对云念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陆续回到座位,准备迎接第一堂课。
上课铃声正式响起。
教室门被推开,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继续讲解……”
一个温和又熟悉的女声在讲台上响起。
云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讲台。
站在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穿着得体职业装、头发利落挽起、脸上带着温和又自信的笑容。
竟然是柳兰!柳姐姐!
她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坚定,站在讲台上的姿态从容。
仿佛注意到了云念过于专注的视线,柳兰的目光也下意识地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
柳兰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也瞬间掠过巨大的惊讶和喜悦。
接着,她对着云念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眼神里传递着感激,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她的课程讲解。
云念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重新坐直身体。
她低下头,翻开崭新的英语课本。
讲台上,柳兰清晰悦耳的英文讲解声回荡在教室里。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三五成群地离开座位,讨论着刚才的课程或是相约去小卖部。
云念却没有立刻起身。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讲台上正在整理教案的柳兰。
柳兰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温暖而复杂的笑容。
她快速收拾好东西,对几个围上来问问题的学生简单解答后,便朝着云念的方向走来。
“云念同学,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拿一下额外的练习资料。”
云念站起身,默默地跟在柳兰身后,穿过喧闹的走廊,走进了位于走廊尽头的英语教研室。
此时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
门一关上,柳兰脸上那副职业性的平静瞬间瓦解。
她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云念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后怕:
“二妞!真的是你!我刚才在台上差点都不敢认!”她上下打量着云念,看着她身上的新校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你也出来了…还来了这里读书…”
云念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安静地任由她抓着,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没事。”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们…”柳兰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说不下去,那晚逃亡的惊险和绝望似乎又浮现在眼前,“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尤其是你,二妞,是你计划了一切…”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些,用手背擦去眼泪,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看我,太激动了。我后来按你说的,一路都不敢停,天蒙蒙亮的时候真的看到了镇子。我找到那家‘迎客来’,跟陈老板说了你的名字,他什么都没问,真的让我住下了,还给我找了件干净衣服…”
云念静静地听着。
柳兰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在宾馆躲了一天一夜,用你给的钱买了最便宜的车票,去了邻市。我想起我有个远房表姨在那边,就试着联系了她…”
“我表姨听说我的遭遇,又气又心疼。她以前也是老师,人脉广一些。她帮我报了警,但你知道,跨省,又过去些时日,证据难找。不过她托了很多关系,正好知道这所私立国际学校在急招有经验的英语老师,面试机会很难得…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
“也许是否极泰来吧,”柳兰露出一丝苦涩又庆幸的笑容,“虽然只是代课老师,但我已经非常非常知足了。”
她紧紧握住云念的手,目光真挚而灼热:“二妞,不,念念,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现在可能已经…是你给了我第二条命,还给了我重新站上讲台的机会。”
云念看着她眼中重燃的光彩和希望,也笑了出来
“不用谢。”她回答道。
“这是你自己抓住的机会。”
柳兰破涕为笑,她知道云念就是这样的性格。
她用力点点头:“嗯!我会好好珍惜的!你也是,念念,在这里好好读书!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这时,上课预备铃再次响起。
柳兰连忙松开手,快速整理了一下情绪,恢复成那位端庄温和的柳老师。
她从桌上拿起一沓早就准备好的英语拓展阅读材料递给云念:“给,云念同学,这些资料你拿回去看看,对你有帮助。”
“谢谢老师。”云念乖巧接过资料。
“快去上课吧。”柳兰温柔地笑了笑。
“对了,你们几个有没有空,改天请你们吃个饭。”
云念琢磨了一下,“我倒是有空,他们几个可能比较忙吧,大学开学要军训,我会和他们说的。”
“哈哈,我相信,只要你开口,他们几个一定会来的。”
第37章 变形计炮灰女配37
放学铃声悠扬地回荡在校园上空,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欢快地涌出教室。
云念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学楼。
刚走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靠在一辆线条流畅、颜色扎眼的亮蓝色跑车旁的熟悉身影。
是孟舒白。
他好像刚从某个户外活动中脱身,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有些健康的小麦色,更衬得他牙齿洁白,笑起来时那股阳光痞气几乎要溢出来。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潮牌T恤,迷彩工装裤,脚踩限量版球鞋,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四射,与周围穿着规整校服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看到云念出来,他眼睛唰地一亮,立刻直起身,笑着朝她用力挥手:“念念!这边!”
云念脚步顿了顿,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问,目光在他晒黑了的脸上停留了一秒。
“来接你放学啊!”孟舒白笑得灿烂,非常自然地伸手接过她肩上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掂了掂,“嚯,新课本就是实在。怎么样,新学校还适应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绅士地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还好。没有。”云念言简意赅地回答,坐进了车里。车内弥漫着一种清新的车载香氛味道。
孟舒白绕回驾驶座,发动了车子,他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以前的学校附近,藏着一条美食街,那才是人间美味!比那些宴会里的花架子好吃多了!保证你喜欢!”
跑车一路飞驰,最终在一条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的小街附近停下。
各种令人垂涎的香气扑面而来。
孟舒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主场,熟门熟路地带着云念穿梭在各个小摊之间。
“老板,来两份章鱼小丸子!多加木鱼花!”
“这个烤鱿鱼须!念念你尝尝!绝了!”
“哇!红豆饼出炉了!快!热乎的最好吃!”
他买了一大堆小吃,几乎每样都是双份,然后献宝似的递到云念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试吃,像只期待夸奖的大型犬。
“怎么样?好不好吃?”他凑近了些,额角还有微微的汗意,身上带着阳光和食物混合的气息。
云念小口吃着烤得焦香的鱿鱼须,点了点头,诚实地评价:“嗯。好吃。”
这种直接而强烈的味觉刺激,确实比宴会上那些精致的点心更对她的胃口。
看到她喜欢,孟舒白笑得更开心了,又递过来一杯冰镇的、插着两根吸管的珍珠奶茶:“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招牌!”
两人就站在热闹的街边,分享着美食,孟舒白不停地说着他以前在这条街上和同学闹出的趣事,逗得云念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点。
夕阳的金辉洒在熙攘的街道上,也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吃完最后一口红豆饼,孟舒白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看向身旁安静喝着奶茶的云念。
她的脸颊因为食物的热气微微泛红,嘴唇被奶茶浸润得水润光泽,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时的清冷,显得格外柔和。
周围人声鼎沸,却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忽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地、轻轻地在那片水润的唇瓣上啄了一下!
触感柔软,带着奶茶甜甜的香气。
一触即分!
云念猛地抬起头,她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孟舒白自己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这么做,耳根瞬间红透,心跳如擂鼓。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强装镇定,甚至还故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露出一个痞痞的、带着点得意和害羞的笑容:
“嗯…果然很甜。”也不知道是在说奶茶,还是在说别的。
他不敢看云念的眼睛,慌乱地别开脸,假装被旁边的糖画摊子吸引,声音却有点发飘:“那个看起来也挺好吃的…你要不要…”
云念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一点陌生的、柔软的触感和奶茶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