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和我们年纪差不多,长得非常漂亮,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一样。但是……她眼神呆呆的,不怎么爱说话,对外界的反应也很迟钝,就像……一个精致却空洞的人偶。”
听到这里,云念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打断了谢昭的话:
“这个女孩……是我?”
谢昭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云念怔在原地。
“可是……”云念蹙紧眉头。
“在我的记忆里,我并不认识你。无论是现实,还是进入快穿局之前……”
谢昭静静地看着她挣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了然与一丝不忍。他轻声反问:“云念,你还记得……关于这个‘现实’世界,在你被选拔进入快穿局之前,具体发生过什么吗?”
云念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提示去回想。
快穿局的选拔……她记得自己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父母双亡,了无牵挂,性格稳定……
但,父母双亡? 她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是如何离开的?她试图在记忆中调取相关的图像或具体事件,却发现那里一片空白。
进入快穿局之前? 她又经历过什么?上过哪所学校?有过怎样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和事?
她拼命挖掘,却发现关于“个人历史”的部分,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除了那个被设定的“孤儿的、适合成为任务者”的背景板,竟没有任何具体的、鲜活的细节!
越想,头越是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疼痛,仿佛某种防御机制被触发,在阻止她深入探究。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一个拥有完整人生经历的人,即使记忆久远,也不可能如此空白!她的记忆,像是被人精心修剪过,只留下了符合“完美任务者”设定的部分,而所有属于“个人”的印记,都被彻底抹去了。
云念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寒意,她看向谢昭:
“有人……抹掉了我的记忆?”
谢昭迎着她锐利而冰冷的视线,没有否认。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疲惫与痛楚。
“不仅仅是你,”他的声音沙哑,“是所有……像你一样的……实验品。”
实验品。
云念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
谢昭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一紧,知道这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急忙开口,声音带着恳切:“云念,你别激动,听我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 “后来,我才知道……我哥哥谢盛,他参与了一个名为‘普罗米修斯’ 的绝密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制造出与人类在生理结构上完全无异的仿生人。”
“然后,将她们投入高度拟真的小世界,通过各种极端的情感刺激……尝试让她们觉醒、拥有真正的人类情感。”
云念的瞳孔猛地收缩。
谢昭迎着她冰冷的目光,继续揭露残酷的真相: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制造出既能完美执行命令、又拥有人类情感理解力和创造力的‘完美存在’,用以……在某些领域替代人类。”
他顿了顿,看着云念: “而且,普罗米修斯制造的仿生人,和你知道的机器人完全不同。她们拥有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器官结构,会受伤,会流血,需要能量补充……从生物学的角度,几乎无法分辨。”
“但最重要的是——”谢昭的声音低沉下去,“她们从被‘唤醒’的那一刻起,就被灌输了精心编造的身份记忆,她们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仿生人。”
“然而,或许是技术尚未完善,或许是情感本就是最难以复制的奇迹……这些仿生人普遍存在一个问题:情感淡漠。”谢昭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她们可以模拟出喜怒哀乐,但很难产生真正深刻的、源自内心的情感联结。这也是‘普罗米修斯’计划需要不断进行小世界实验的原因——他们需要找到激发‘真实情感’的钥匙。”
说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云念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深渊。
她不是人类。
她是被制造出来的“仿生人”。 她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实验品”。
她所有的“过去”,都是被植入的虚假记忆。
她的“任务者”身份,不过是这场残酷实验的一部分。 而她刚刚在小世界里体会到的“爱”……竟然是她作为实验品被成功激发的“实验成果”?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被物化的愤怒席卷了她。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谢昭: “所以,我,我们,都只是你哥哥和他背后那个组织,用来实现野心的工具?”
看着云念眼中的冰冷,谢昭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他猛地摇头,因为动作剧烈而引发了一阵咳嗽,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不!不是这样的!”他急切地反驳,“我哥哥,谢盛他……他本质上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呼吸: “你和他在实验室里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把你当成了家人,一个需要被呵护、被引导的‘妹妹’。他经常跟我提起你细微的变化,为你一点点展现出不同于其他仿生人的灵性而由衷高兴。”
“哥哥的主张……和‘普罗米修斯’计划里其他的主导者,根本不一样!”
“他坚信,如果仿生人能够拥有与人类无异的真实情感和自主意识,那么她们就应当被赋予基本的人权!因为除了不能自然生育,她们在精神与情感的层面,与人类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他认为,这样的存在,应该是人类文明的伙伴,是新的同胞,而不是工具或奴隶!”
“但是……其他人,那些掌握着资源和权力的研究者、投资者,他们不这么想。”
谢昭的声音低沉下来,充满了无力,“他们认为,仿生人即便拥有了感情,其本质也是被制造出来的物品,天生就比人类低等,理应是服务于人类的、更高级的奴隶。”
“他们骗了哥哥!”谢昭的声音痛心。
“他们利用哥哥的才能和对你的感情,向他承诺,将你送入‘快穿局’,是为了在一个更安全、更丰富的环境里‘帮助’你激发情感,实现他的理想。”
“哥哥信了。他以为那是为了你好。”
谢昭的声音开始颤抖: “直到后来……哥哥才偶然发现了一些被严格封锁的记录。他震惊地看到,那些在小世界里成功觉醒了感情的仿生人,回归‘现实’后,几乎立刻就被秘密抓捕回实验室!等待她们的,根本不是尊重与解放,而是更残酷的活体研究、情感提取和意识解剖!那些研究者想要搞清楚情感生成的机制,以便大规模复制!”
他抬起头,悲哀的望向云念: “而那些刚刚拥有了‘爱’、拥有了‘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她们如何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真相?如何能忍受从拥有灵魂的‘人’,瞬间跌落回被切割研究的‘实验品’的命运?”
“她们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和绝望……”
“几乎……全部都选择了……自我销毁。”
病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云念终于明白,自己从那个小世界被强制召回,等待她的,很可能不是休假,而是实验室的解剖台。
而谢昭,和他那理想主义的哥哥谢盛,从一开始,就想把她从这条注定毁灭的道路上,拉回来。
云念消化着这过于残酷的真相,那些素未谋面的“同类”的绝望结局,让她感同身受,一股寒意从脊髓深处蔓延开来。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冷硬的决心。
“谢昭,”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哥哥谢盛……他现在在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谢昭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
“我们……在发现真相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必须把你救出来。”
“但‘普罗米修斯’的防御太严密了,常规手段根本不可能。哥哥认为,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你尽快、尽可能地‘滋生’出足够复杂和强烈的情感……他认为,或许这样能让你在回归时,拥有对抗真相冲击的力量,甚至找到反击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于是,哥哥利用他的权限和我的特殊性,帮助我偷偷将意识投射进了你所在的小世界。他希望我能接近你,引导你,保护你……而他,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也为了从内部策应,亲自进入了另一个相关的权限节点……”
说到这里,谢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下头,望着自己无力的双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他现在……我……我估计他落在了‘那些人’的手里。自从我上次被迫强制离线后,就彻底失去了和他的联系。他们一定发现了他的行动……”
一股沉重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
谢盛,这个计划的创造者之一,也是试图反抗它的背叛者,如今生死未卜,身陷囹圄。
就在这时,云念上前一步,站定在谢昭的床边。
“我们要救他出来。”
第178章 现实(7)
谢昭交代完一切,呼吸变得浅促。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抬起手,在自己的光脑上进行了几次复杂的操作,又将一枚造型古朴的黑色指环递向云念。
“这是蛟龙公馆的……最高权限……”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我名下……所有资源……听你调遣……哥哥……就拜托……”
他的话没能说完,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沉睡之中。那枚黑色的指环,静静地留在了云念的掌心,触感冰凉。
云念紧紧握住那枚指环。
她将指环小心戴在手指上,调整了一下呼吸,转身,拉开了病房的门。
管家静候在门外。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转过身,目光先是关切地投向病房内,看到谢昭再次沉睡后,才恭敬地转向云念。
当他的视线扫过云念手指上那枚显眼的龙纹指环时,眼神微微一凝,随即躬身行礼,姿态比之前更加郑重。
“云念小姐。”
就在这一刹那,云念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从进入蛟龙公馆起,所有研究人员和工作人员看她时那种奇怪的眼神。
原来如此。
他们早就知道。 他们都知道她根本不是自然人。
他们看待她的目光,是在看待一个成功的“实验品”,一个承载着少爷期望与牺牲的“奇迹”,一个……挣扎在残酷真相边缘而不自知的“悲剧主角”。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管家,直接点破:“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管家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坦然承认:“是的,云念小姐。从您被少爷带回来的那一天起,我们中的许多人,就已经在为您服务了。”
他看着云念,终于说出了那句或许憋了很久的话: “您能走到今天,拥有自己的意志和情感,少爷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一直期待着您能真正‘醒来’。”
云念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手,看着手指上那枚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指环,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召集所有核心人员。”
“我们需要制定计划,救出谢盛。”
“是,云念小姐。”管家深深躬身。
结合谢昭提供的信息与自己作为任务者时对快穿局架构的模糊认知,云念大致推断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实验室可能隐藏的区域。
那是一片与快穿局数据中心物理隔离,但信号流却又存在深层纠缠的特殊管制区。
然而,具体入口、安防等级以及内部结构,对她而言仍是一片迷雾。强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就在她于蛟龙公馆的指挥室内,对着光屏上的星域图凝神思索时,她的个人通讯器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那位让她休假的李主任。
云念眼神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略带疏离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按下了接听键。
“李主任。”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
“小云啊,休假休得怎么样?听说你去了个海岛?风景不错吧?”光屏那头的李主任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脸,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
“还不错,谢谢主任关心。”云念顺着他的话回答,语气平淡。
“呵呵,玩得开心就好。不过呢,有个情况得跟你说一下,”李主任话锋一转,“局里这边突然来了个特殊任务,评级很高,点名需要你这样的精英来处理。你看……能不能尽快结束休假,回来一趟?”
特殊任务?点名需要?
云念心中冷笑,这恐怕不是任务,而是“回收”的通知书。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明白了,主任。”云念没有流露出丝毫犹豫或抵触,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会尽快安排返回。”
“好,好,那就太好了!等你回来再说细节。”李主任满意地笑了笑,切断了通讯。
光屏暗下去,云念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她转身,看向一直静候在旁的管家。
“你都听到了。”
管家微微躬身:“是,云念小姐。看来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正好,”云念的指尖在光屏上那个模糊的实验室区域点了点,“他们给我递了个‘理由’。调几个人,要最顶尖的,在暗处跟着我。我准备回去看看。”
“看看这个‘特殊任务’,到底是什么成色。”
“明白。”管家立刻领命,“我会安排‘影卫’随行,他们会像您的影子一样,绝不会被轻易察觉。请您务必小心,蛟龙公馆永远是您最坚实的后盾。”
云念点了点头。
再次踏入快穿局那熟悉的大厅,云念感觉仿佛隔世。
李主任依旧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但在云念走进门的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他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逡巡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某些脱离掌控的痕迹。
“回来得真快,辛苦了小云。”李主任笑着示意她坐下,“假期怎么样?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吧?”
“还好,风景不错,很安静。”云念语气平淡,应对得滴水不漏,直接切入正题,“主任,是什么特殊任务?”
李主任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叹了口气:“唉,这事说来也棘手。我们局里一位非常重要的研究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私自违规操作,强行将自己的意识投入了一个正处于高负荷运转的小世界里。结果……你也知道,非专业人员这么做的风险,他现在意识迷失在里面,无法自主回归了。”
云念的心猛地一跳,谢盛! 他们果然用他作为诱饵!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意识迷失?这确实危险。但为什么指定我?局里有专门的心理干涉和意识救援小组。”
李主任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你怎么这都忘了”的惋惜,语气却格外自然:“因为这位研究员……你以前和他关系蛮好的呀,工作上配合也很默契。看来你是任务做太多,连这都记不清了。我们想着,由你,一个他熟悉且信任的顶尖任务者进入,找到他的意识核心并引导回归,成功率会高很多。”
关系蛮好?熟悉且信任?
云念心中冷笑,这群人的狡诈与无耻简直登峰造极。
他们不仅囚禁了谢盛的肉体,现在还要利用她与谢盛之间的情感联结,让她亲自去把谢盛残存的意识“骗”回来。一旦成功,她和谢盛的意识和肉体,都将成为瓮中之鳖,被他们一网打尽,再无反抗可能。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他们算准了她无法对谢盛见死不救。意识迷失在小世界,时间拖得越久,被同化、消散的风险就越大,最终可能真的变成一个没有自我的游魂。
她不可能不去。
云念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冰冷杀意。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一片带着点无奈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她揉了揉太阳穴,仿佛在努力回忆,“既然局里认为我最合适,那我责无旁贷。任务资料和世界坐标发给我吧,我需要尽快准备。”
李主任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没发现任何破绽,脸上重新堆起满意的笑容:“好!就知道你靠得住!资料马上传给你,这次任务权限很高,我们会给你提供一切必要支持。务必小心,一定要把我们的研究员……安全地带回来。”
“明白。”云念站起身,“我会完成任务。”
她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是精心编织的陷阱。 但为了谢盛,为了真相,也为了她自己,这趟浑水,她蹚定了。
李主任在光屏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了一张照片,推到云念面前。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戴着眼镜,面容清俊,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疏离。这张脸,与谢昭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更沉稳。
这就是谢盛,那个创造了她,又试图拯救她的男人。
云念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入脑海。她忽然抬起头: “他的意识在小世界里,还是……一个人吗?”她想知道谢盛是以独立完整的意识体存在,还是像之前的裴朔、楚淮一样,是某种意识碎片或投影。
李主任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推了推眼镜:“之前嘛,情况可能比较复杂,不太稳定。不过现在……应该算是了吧。”
“好。” 云念没有再追问,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她知道了,谢盛现在是以一个完整的、独立的意识个体被困在那个小世界中。
“需要再休息两天,调整一下状态吗?” 李主任看似体贴地问。
“不用了,” 云念拒绝得干脆利落,“情况紧急,现在就进入世界吧。” 她不能让谢盛的意识在未知的危险中多停留一秒。
“很好,不愧是我们的王牌。” 李主任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正色道,“任务目标很简单:找到他,然后,让他想起自己是谁,想起他是谢盛,是快穿局的研究员。只要他能明确认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们的救援通道就能锁定并牵引他回归。”
他顿了顿,看着云念:“至于怎么让他想起来……这就看你自己的了。我们相信你的能力。”
云念没有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她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向那熟悉的全息潜行舱。躺入其中,冰冷的触感传来,舱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隔绝。
在意识被抽离的最后一瞬,云念的脑海中闪过谢昭苍白的面容,闪过谢盛照片上那温和却疲惫的眼神。
这一次,她不再是懵懂的任务者,而是带着清醒的认知,主动踏入这个已知的陷阱。
意识从混沌中逐渐凝聚。
云念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茅草屋顶,几缕天光从缝隙中透下,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她坐起身,迅速打量自身和环境。身上穿的是一套粗糙的麻布衣裙,打着补丁,典型的古代贫苦农妇装扮。身下是硬板床,屋内除了一张破旧木桌和几个陶罐,几乎一无所有。
快穿局没有提供任何世界背景或剧情线,只有一股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主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独自住在村头,靠着绣些简单帕子、荷包去集市换点微薄收入,勉强维生。记忆里没有谢盛,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人物或事件。
云念蹙起眉头,这种完全未知的状态增加了任务的难度。她必须主动出击。
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简陋木门,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眯了下眼。门外是一个用篱笆勉强围起的小院,远处是连绵的农田和低矮的山丘,确实是一派古代乡村景象。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周围环境,很快,她注意到离她茅屋不远的地方,有一条蜿蜒的河流经过,河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看到河的瞬间,云念的心莫名地一怔。
河流……
以她穿梭无数世界的经验,河流往往藏着关键的剧情触发点。几乎没有犹豫,她抬步便朝着河边走去。
脚下的杂草划过她裸露的脚踝,越靠近河边,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便越发清晰。
她的心沉了下去,步伐加快。
拨开最后一片遮挡视线的芦苇,河滩的景象映入眼帘——
就在浅水区和鹅卵石滩交界的地方,面朝下趴伏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男子,衣衫褴褛,被河水浸透,紧贴在身上,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身下的河水晕开了一片刺目的暗红,他裸露的后背和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还在微微渗着血。
他一动不动。
云念的呼吸瞬间屏住。
尽管面容被散乱的黑发和趴伏的姿势遮挡,尽管衣着、情境完全不同,但那种冥冥之中的直觉,让她几乎可以肯定——
这个躺在河边、奄奄一息的男人,就是她此行的目标。
云念没有丝毫耽搁,她蹲下身,探了探男人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还有。
她迅速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多是刀剑劈砍和擦伤,最严重的是后肩一处较深的创口,好在似乎没有伤及根本。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比自己高大不少的男人架起,步履有些蹒跚的朝着自己的茅屋挪去。
好不容易将人安置在自己的硬板床上,云念已是满头大汗。
她顾不上休息,立刻去打来干净的清水。
拧干布巾,她开始仔细地为他擦拭脸上、颈间的血污和泥泞。
随着污迹褪去,一张因失血而苍白、却依旧能看出清俊轮廓的脸庞逐渐清晰。正是照片上的谢盛,只是此刻他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深深的不安。
他身上除了新伤,还有一些陈旧的疤痕,看来在这个世界过得并不太平。
做完基本的清理,云念找出了原主珍藏的一小罐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他最深的几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一件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料,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守着他,目光复杂。
这就是那个创造了“普罗米修斯”计划,又试图反抗它的男人?如今却如此脆弱地躺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初时涣散,随后,他的视线艰难地移动,最终落在了守在床边的云念身上。
他盯着她,呆愣了几秒。
“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云念的心沉了沉,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念心中反而一定。
失忆,虽然增加了唤醒他的难度,但也给了她一个绝佳的理由将他牢牢带在身边。
几乎在谢盛话音落下的瞬间,云念的脸上就适时地浮现出担忧的情绪。她微微蹙眉,眼神里带着埋怨和后怕,声音却放得轻柔:
“你……你不记得我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伤得这么重,定是磕碰到了头。”
她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他包扎好的额头,又在半空中停下,转为替他掖了掖破旧的被角,动作自然而亲昵。
“我是云念啊。”
“我们……我们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你是谢盛,是我爹娘和你爹娘早年定下的娃娃亲。”
她顿了顿: “你这次,不就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想必是听说了我爹娘去世的消息,想来照顾我。可谁曾想……你在来的路上,竟遇上了天杀的山匪!”
“定是他们抢了你的盘缠,还把你伤成这样!幸好……幸好你被河水冲到了这附近,被我发现了,不然……”她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哽咽,别过脸去,一副不忍再说下去的模样。
谢盛躺在床上,听着云念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原本充满困惑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看了看这间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干净的茅屋,努力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依旧沙哑:
“原来……是这样。抱歉,云……云念,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给你添麻烦了……”
云念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人没事就好。你好好养伤,等伤好了,也许……也许就能想起来了。”
在云念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下,谢盛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约摸过了半个月,他背后的伤口已然结痂,脸色也不再是吓人的苍白,虽然身形依旧清瘦,但总算有了些力气,能够自己下床缓慢活动了。
这半个月里,两人同住在这间狭小的茅草屋内。
云念睡在唯一的硬板床上,而谢盛则坚持睡在云念用干草和旧衣物为他临时铺就的地铺上。
即便在他认知里,云念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他也始终恪守着君子之礼,言行举止没有半分逾越。
夜晚,屋内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两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谢盛总是面朝墙壁,身体绷得笔直,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翻身都会惊扰到另一边的云念。偶尔夜里云念起身给他倒水,他都会立刻闭上眼,假装熟睡,直到她重新躺下,才几不可闻地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