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假条推到云念面前：“手续我都给你批好了，带薪长假，机会难得，好好放松一下。”
云念看着那份假条，又看了看李主任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
她知道，再问下去，也绝不会得到任何真实的答案。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了那份假条。
“好，谢谢主任。”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
“这就对了嘛，去吧去吧，好好休息。”李主任笑容可掬地挥挥手。
云念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关上。
在她离开后，李主任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拿起内部通讯器，低声快速说道：“目标已苏醒，情绪稳定，已按预案安排休假。‘观察期’正式开始。”
门外，云念握着那张轻飘飘的假条，指尖却微微发凉。
系统故障？NPC？ 还有那几个所谓的“少爷”……
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假条，云念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她那位于城市顶端、可以俯瞰整片人造星海的公寓。
指纹识别，门无声滑开。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踏足这里了。漫长的任务生涯，让“家”这个概念变得极其模糊。
公寓极大，极尽奢华，所有设施都是最顶级的智能产品，但也极空、极冷。
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姆正在无声地忙碌着，看到她回来，只是程式化地躬身行礼，唤了一声“小姐”，便继续自己的工作，眼神里没有好奇，也没有温度。这是快穿局为像她这样的顶级任务者配备的“标准后勤服务”。
云念挥挥手让她们离开，独自一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现实世界高度发达的文明景象，悬浮车流如同光带，巨型全息广告牌闪烁不定，人造星体在设定的轨道上缓缓运行。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尝试连接自己的中央银行账户。光屏亮起，显示出一长串长得令人麻木的数字。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关闭了界面。
钱？ 对她而言，这早已只是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概念。
作为快穿局的任务者之一，她穿梭无数世界，完成的S级任务难以计数，所积累的报酬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买下几个资源星，且由快穿局信托基金自动管理，永远也花不完。
在这个现实世界，快穿局是一个超越国家概念、隐藏在文明帷幕之后的绝对神秘组织。
它的存在不被常人所知，它的科技与力量凌驾于当前人类文明之上。它的使命，是维护多元小世界的稳定与平衡。
任务者们被派遣往各个因怨念、遗憾或能量失衡而濒临崩溃的小世界，去执行修复任务，可能是替惨死的炮灰逆袭，可能是帮绝望的灵魂完成未尽的愿望，也可能是矫正偏离轨道的世界线。
能成为任务者的人，无一不是万里挑一。他们必须父母双亡，了无牵挂，以避免在执行任务时因个人情感而产生不必要的变数。
同时，他们需要拥有极其稳定、近乎冷酷的心理素质，能够承受无数次身份转换、情感冲击而不会崩溃。
而云念，更是这批精英中的佼佼者。她的任务完成率是百分之百，评价永远是最高等级。
她完成了那个世界的任务，甚至超额完成——她体会到了“爱”，并决定停留。
在空旷的公寓里待了不到半天，那种无处不在的疏离感就让云念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智能管家按照设定播放着舒缓的音乐，机器人递上温度恰到好处的饮品，一切都完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型光屏电视，上面正播放着一段令人心旷神怡的旅游宣传片——碧海，蓝天，洁白的沙滩，摇曳的椰林，一个未经深度开发、保持着原始风貌的海洋星球度假胜地。
画面中，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映照出色彩斑斓的珊瑚礁；游客们穿着简单的沙滩服，赤脚走在细腻的沙子上，笑容放松。
云念的心微微一动。
反正……是休假。 既然系统维护，无法连接任务世界，李主任也让她“好好调养”，那她何必把自己困在这个冰冷的“家”里？
说走就走。
云念甚至没有多做思考，直接起身，走向衣帽间。
她的行李简单得惊人。
几套符合度假星球气候的衣物，一些基础的日常用品，全部塞进一个轻便的旅行袋里，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动用快传局的特殊渠道。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旅客一样，她通过公共网络预定了前往那个海洋星球的最快一班星际航班，以及岛上最顶级的度假酒店。
一小时后，云念已经坐在了前往空港的悬浮出租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线条，心中竟隐隐升起一丝久违的、名为 期待 的情绪。

星际航行的疲惫在踏上这片海岛的瞬间便被蒸发殆尽。
温暖的、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耀眼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椰子树洒下斑驳的光点，脚下细腻的沙温热柔软，海浪声规律而舒缓，如同一首永恒的催眠曲。
云念入住了那家隐在棕榈林深处的别墅式酒店，换上一身简单的亚麻长裙，赤着脚，踩着微烫的沙子走到私人海滩的躺椅上。
她戴上墨镜，躺了下来，任由温暖的阳光包裹全身。
太安静了，太舒适了。
在这种极致的放松下，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和肉体的疲惫终于涌了上来。听着规律的潮声，感受着暖洋洋的阳光，她竟不知不觉地沉入了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声嘶力竭的咆哮声，粗暴地将云念从睡梦中惊醒！
“——假的！都是假的！” 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愤怒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恐惧。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我们都被骗了！有些人……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人——！”
云念猛地睁开眼，瞬间坐起，墨镜滑落也浑然不觉。她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的、皱巴巴衬衫的男人，正站在沙滩上，对着周围惊愕的游客和蔚蓝的大海挥舞着手臂，面容扭曲，眼神涣散而充满了血丝。
他看起来精神极度不稳定。
假的？阴谋？不是人？
周围的游客们纷纷避让，有的露出厌恶的表情，有的带着怜悯指指点点，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个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保安人员正快速从远处跑来，试图控制住那个男人。
那男人还在挣扎，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奢华的环境、嬉笑的人群、以及那片美得不真实的海天一色，声音凄厉： “你们醒醒！看看这一切！我们都是被困住的……呃！”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赶到的保安捂住了嘴，强行拖走。
云念缓缓站起身，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裙摆，阳光依旧温暖，但她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看着眼前这片天堂般的美景，看着那些重新恢复欢笑、仿佛刚才插曲从未发生过的游客，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带着极度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切。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与不安，阳光和海风不再能带来放松，反而让那种被窥视、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愈发清晰。
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沙滩，步伐比来时快了许多，径直回到了自己那座隐藏在棕榈林深处的独栋别墅酒店。
关上房门，将那片过于完美的蔚蓝海景隔绝在外，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云念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绪，坐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是巧合吗？一个精神失常者的胡言乱语？ 还是……某种形式的警告？
就在她心神不宁，刚坐下不过几分钟，连水都没喝几口时——
砰！咚！
一阵沉闷急促的打斗声，猛地从别墅外的庭院或附近的小径传来！声音短暂、激烈，夹杂着闷哼和什么东西倒地的声响，随即又戛然而止，快得仿佛只是幻觉。
云念的瞳孔骤然收缩，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没有任何打斗的身影。
但是，她的目光立刻锁定在庭院鹅卵石小径旁的一处花圃。
那里，几株精心栽培的热带花卉被压得东倒西歪，泥土上有明显的凌乱脚印和一道拖拽的痕迹。更刺目的是，一片肥大的绿叶上，沾染着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几名穿着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沉默地清理着现场。
看到云念出来，其中一名像是领班的工作人员立刻停下动作，脸上堆起无可挑剔的歉意笑容：
“非常抱歉，女士，打扰到您休息了。刚刚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已经处理完毕。请您放心，绝对不会再影响您的住宿体验。”
云念的目光从那片被快速“修复”的花圃移开，扫过那几个沉默的工作人员，最后落回领班那张训练有素的脸上。
小小的意外？
她心中的不安感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如同潮水般汹涌上涨。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看似在度假，实则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监视，而某些黑暗的事情，正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悄然发生。
“没事。”云念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同样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回应，然后缓缓关上了房门。
门外工作人员清理现场的细微声响已经消失，周围恢复了死寂。
云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不安和疑虑，走到房间中央。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需要信息，需要理清头绪。
她抬起手腕，点开了个人光脑，试图连接星际网络，查询关于这个度假星球、或是近期异常事件的新闻。光屏亮起，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然而，就在她浏览了不到两分钟，屏幕上的信息流猛地一滞！
紧接着，整个光屏瞬间被扭曲、跳跃的彩色线条和乱码吞噬，发出细微的“滋啦”声，花屏了！
云念眼神一凛，第一反应是设备故障或被外部信号干扰。她手指迅速操作，试图强制退出或启动安全协议。
就在那一片混乱的彩色噪点里，几行字稳定地浮现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
【甩掉他们。】
【来蛟龙公馆。】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

第174章 现实世界（3）
“他们”是谁？是酒店外那些“清理”现场的人？是快穿局可能的监视者？还是其他未知的势力？
“蛟龙公馆”又是什么地方？一个陷阱？还是一个……突破口？
云念盯着那两行字，大脑飞速运转。这条信息能如此霸道地突破她的个人光脑防御，其背后的技术力量绝非寻常。发送者显然知道她的处境，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
是敌是友？无从判断。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继续待在酒店房间里，如同困兽，只会被动地等待未知的降临。
这条突如其来的指令，虽然充满了不确定性，却也是打破僵局的可能。
云念几乎没有犹豫太久。她关掉了花屏的光脑。
她站起身，快速扫视了一眼房间。行李很简单，无需多做收拾。
“甩掉他们……”
她低声重复着这条指令，目光锐利地扫向房门和窗户。
云念没有立刻从正门离开。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在别墅内快速移动，首先切断了房间的智能控制系统，制造了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电源波动，这足以让依赖电子监控的系统出现半秒的延迟。
她没有走门，而是推开浴室的磨砂玻璃窗。身形如同灵猫般轻盈地翻出，落地无声，瞬间隐入了茂密的热带植被阴影中。
她没有选择直通酒店主路的小径，而是沿着植被最茂密、灯光最昏暗的区域潜行。
果然，在她离开别墅不到三十秒，两个穿着酒店维修工制服、但行动姿态却过于矫健的男人，就出现在她别墅的门口，其中一人耳朵上挂着隐蔽的通讯器。他们敲门无果后，用权限卡刷开了房门。
而此时，云念已经如同蒸发般消失在酒店后方的景观丛林里。
她利用地形，时而在棕榈树后静止，与环境融为一体；时而利用游客人群的短暂聚集作为掩护，快速穿过开阔地。
她甚至顺手从一个露天酒吧的椅子上“借”走了一顶被遗弃的宽檐草帽和一件薄外套，迅速改变了自身的轮廓特征。
她能感觉到，不止一拨人。
在一个通往酒店侧翼服务区的岔路口，她敏锐地察觉到前方拐角后传来压抑的呼吸声。她没有犹豫，足尖一点，如同狸猫般攀上了身旁一棵装饰用的假树，借着茂密的仿生树叶遮掩，屏住呼吸。
下一秒，一个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男人从拐角处谨慎地探头查看，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小径，对着耳麦低声道：“目标丢失，B区通道干净。”
就在他放松警惕，准备继续向前搜索的瞬间，云念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手刀切在他的颈侧。
男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云念迅速将他拖入旁边的灌木丛，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声响。
她没有停歇，根据之前光脑上瞥见的酒店结构图和“蛟龙公馆”的位置，在心中快速规划着监控最可能疏漏的路线。
她穿越了酒店的后勤通道，避开了垃圾处理区的异味和忙碌的工人。
追踪者似乎被她的反侦察手段迷惑了，搜寻的压力时紧时松，但始终如同附骨之蛆，未能完全摆脱。
终于，在绕行了将近大半个度假区后，一片相对独立的、被高大围墙和茂密竹林环绕的古典风格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入口处一块不起眼的乌木牌匾，上面用古老的字体镌刻着四个字——蛟龙公馆。
这里安静得诡异，与度假区的其他地方格格不入，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云念在竹林边缘的阴影中停下，迅速褪下伪装的外套和草帽，扔进一旁的排水渠。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确保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她不知道门后等待她的是什么，是盟友，是敌人，还是另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云念从阴影中走出，步伐沉稳，向着那扇蛟龙公馆大门走去。
蛟龙公馆内部的光线略显昏暗，装饰是复古与现代的奇异融合，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昂贵香料混合的冷冽气味。
云念立刻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宽敞的大厅里，或站或坐着不少人。其中相当一部分穿着她熟悉的白色研究服，胸前佩戴着不同权限的标识。
他们中的许多人看到她走进来，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审视，有惊叹，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这些目光让她感到极度不适，仿佛自己是一件被展示的稀有标本。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快步迎了上来。他举止优雅，面带恰到好处的恭敬，微微躬身：
“云念小姐，您终于来了。请随我来，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他的声音平稳，带着老派管家的特有腔调。
少爷？等候多时？ 云念心中的迷雾更浓。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少爷”，这条指令难道就是这位“少爷”发出的？
她按捺住满腹疑惑，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跟在这位管家身后。
他们穿过安静得落针可闻的走廊，两旁偶尔有穿着研究服或安保制服的人员经过，无不向管家恭敬行礼，并向她投来那种混合着探究与异样的目光。
最终，管家在一扇房门前停下。他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身份验证——虹膜、指纹、声纹，门才悄无声息地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云念怔住了。
这不像卧室，更像是一间顶级配置的加护病房。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发出规律的声响，房间中央，一张被众多仪器环绕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闭着眼，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漆黑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他的五官……云念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眉眼间的桀骜不羁，分明是 楚淮 的神韵！可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略显苍白的薄唇，又带着池舟的深刻骨相！
这是一种奇异的、像是把她认识的好几个人融合在一起的容貌，既熟悉，又陌生得令人心慌。
“这……？”云念下意识地出声，目光紧紧锁在床上那个昏迷的男人身上。
管家站在她身侧： “云念小姐，这位是谢昭，谢少爷。”
谢昭？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管家继续解释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少爷目前身体非常虚弱，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以进行修复。他苏醒后，会亲自向您解释一切。”
云念站在原地，看着病床上那个既像楚淮又像池舟、名叫谢昭的男人，大脑一片混乱。

第175章 现实世界（4）
管家看着病床上沉睡的谢昭： “云念小姐，少爷的身体状况很不稳定。他通常需要深度沉睡超过二十个小时，才能积蓄足够的精神力，维持一次短暂的清醒。”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云念，这一次，那复杂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讶异： “上次醒来，时间非常紧迫，他只来得及下达指令，向您发送了那条信息。我们……我们其实并未预料到，您能如此迅速地摆脱眼线，并且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
云念立刻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敏锐地反问： “你们预判我会被跟踪？那些酒店外的‘意外’，也和你们有关？”她指的是那场消失的打斗和迅速被清理的痕迹。
管家微微颔首，没有直接承认，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云念小姐，您的到来，比我们计划中提前了很多。” 管家最终补充道。“这或许……是好事。”
云念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沉睡的谢昭。他上一次短暂的清醒，不惜耗费宝贵的精力，只为了给她发送那六个字的指令。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迫切的原因和沉重的秘密？
管家的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云念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沉睡二十小时？上次醒来发送的消息？
她迅速将时间线串联起来。
云念眨了眨眼，清冷的目光扫过管家那张恭敬却难掩复杂的脸，忽然问道： “这个海岛的旅游宣传广告，也是你们特意投放给我看的吧。”
管家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点破，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坦然点头，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赞赏：“是的，云念小姐果然聪慧过人。我们需要一个能让你主动前来，且不易被其他势力干扰的地点。”
然而，在那一闪而过的赞赏之后，那种奇怪的眼神，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管家眼中。
云念不喜欢这种眼神。她不喜欢被当作谜题或标本。
她微微蹙眉，直接迎上管家的目光：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从我一进来，这里的大部分人，包括你在内，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管家像是被这直白的问题刺了一下，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瞬间的慌乱。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恭敬。
“非常抱歉，云念小姐，是我失态了。”他微微欠身，“请您理解，您……对我们而言，非常特殊。少爷为了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所以，当您真正站在这里时，我们难免有些感慨。”
非常特殊？难以想象的代价？
管家的话非但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反而引出了更多、更沉重的问题。他似乎知道很多内情，但显然，在“少爷”醒来之前，他绝不会再多透露半个字。
“我明白了。”云念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从管家这里已经得不到更多信息。
夜渐渐深了，管家将云念带到休息室。
在前往休息室前，云念站在走廊上，最后看了一眼观察窗内谢昭沉睡的侧脸。
她终于忍不住，转向身旁静候的管家，语气带着探究：“他……谢昭，看着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两个人。”
管家脸上浮现出带着一丝深意的微笑，他微微颔首，给出了一个既非肯定也非否定的模糊答案：“云念小姐的感觉或许并没有错。出现在您身边的，可能……就是少爷的一部分。”
一部分？
这个说法让云念心头一跳。是意识的投射？还是人格的碎片？
她立刻联想到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么差，是因为……强行进入了那些小世界吗？”
这一次，管家的回答肯定：“是的，云念小姐。频繁且深入地意识投射，尤其是维持多重高活跃度的连接，对少爷本体的负荷极大。每一次归来，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灵魂层面的透支。”
他的话语证实了云念最坏的猜想。
管家看着她陷入沉思的脸，轻声补充道：“所以，请您理解，少爷为您所做的……远不止您目前所看到的。”
云念沉默地点点头，跟着管家走向休息室。
夜色渐深，管家为云念安排了紧邻着病房的一间休息室。房间舒适，但云念只是和衣而卧，进行了几个小时的浅度睡眠。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谢昭那张融合了熟悉与陌生的脸，成了模糊梦境里唯一的焦点。
第二天一早，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云念便已起身。她简单洗漱，没有任何耽搁，再次来到了谢昭的病房外。管家早已守在门口，对她微微点头示意。
时间在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逝。阳光逐渐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突然，病床上那沉寂的身影，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云念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只见谢昭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颤动的频率逐渐增加。
云念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双即将睁开的眼睛上。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几秒钟后，那沉重的眼帘，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眼神是涣散的、没有焦距的，但很快，那涣散的目光开始凝聚，仿佛本能地搜寻着什么。
他的视线有些吃力地在房间内移动，掠过管家恭敬的身影，最后，定格在了云念的脸上。

第176章 现实（5）
当谢昭的目光终于聚焦，与云念对视时，那眼神中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的复杂情绪。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抬手，却因虚弱而未能成功。
管家立刻示意，云念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了进去，径直来到床边。
她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问出了盘旋在心头最紧要的问题：
“你不是快穿局的人。为什么要强行进入小世界？”
“快穿局的任务者都是万里挑一，经过严格筛选和训练。普通人的意识根本承受不住世界规则的冲击和身份转换的负荷，很容易迷失，甚至……疯掉。”
这是快穿局的铁律，也是常识。他这是在玩火自焚。
谢昭静静地听着，眼睛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片了然和淡淡的疲惫。他微微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云念盯着他，又问出了第二个关键问题：“那你在小世界里……有这里的记忆吗？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谢昭再次摇了摇头，声音因久未开口而干涩沙哑：“没……有。只有……模糊的……本能。”
看着他干裂的嘴唇，云念沉默了一下，转身从旁边的壶中倒了一杯温水。
谢昭就着她的手，小口地喝了几口温水，喉结滚动，苍白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他重新抬眼看她，眼底深处仿佛有万千情绪在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别急……”他的声音依旧虚弱，“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说完，他目光微转，投向静立在一旁的管家，递了一个眼神。
管家立刻心领神会，恭敬地躬身：“少爷，云念小姐，我先告退。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唤我。” 说完，他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并轻轻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病房内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
云念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谢昭。
谢昭靠在升起的床头上，缓了片刻，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我叫谢昭。”他目光有些悠远，“我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谢盛。”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积蓄力气。
“我们……很不一样。我天生身体就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家里，看看书，画画……没什么朋友，性格也比较孤僻。”
“而我哥哥谢盛……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提到哥哥，谢昭的语气里听不出羡慕或嫉妒，“别人家的孩子。小学就开始连续跳级，十六岁……就进入了一个非常神秘的研究院。家里人都以他为荣，但他具体研究什么，从来没人知道。”
云念静静地听着。
谢昭的呼吸又沉重了几分，眼神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陷入了更深的回忆：“直到有一天，他回来找我，问我：‘小昭，想不想要一个……完全属于你的玩伴？’”
“我当时……太孤独了。”
“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没过几天，他真的带回来了一个女孩。”
他的目光终于移回到云念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怀念、痛楚和温柔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