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风贵妃那群女人谋划好的。
可是如果不去,风贵妃肯定会以澹岁岁不敬贵妃、不捐钱银、不做善行种种罪名找茬治罪。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索性还是去吧。
好歹还能蹭一顿宫宴。
竺绾绾梳子沾水,替澹岁岁把头发梳顺,挽成惊鸿髻。
再去庭院里把开得最好的一枝杏花和一枝桃花折回来。
拆细小的花枝细细碎碎点缀到发髻两边,一边白杏,一边粉桃。
贴两片淡粉桃辦于两侧眼尾。
再将粉桃花瓣捣成汁水为澹岁岁惨白的唇涂了点颜色。
一个病美人瞬间摇身一变,成了沉睡桃杏林间的仙子。
小浣看了也眼前一亮:“娘娘这样看起来可比平常还美上许多呢。”
竺绾绾道:“把娘娘最素色的衣服,拿过来替娘娘穿上吧。”
毕竟竺绾绾看见过澹岁岁初登场时候的大红大紫,大露肤。
难看。老气。毫无美感。
太不适合小仙女了。
小浣高兴地取来一件杏色阔袖长裙,配上今日这妆容,也算是相得益彰。
可是这么一番鼓捣下来,直到衣服换好,澹岁岁都没醒。
竺绾绾看着她昏睡的面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正哥哥,你快进来看看。她不对劲。”竺绾绾慌忙喊道。
晏尧正知道她的担忧,赶忙过去替澹岁岁把脉。
片刻后,晏尧正朝竺绾绾轻轻摇了摇头,无声说道:“毒入心脉,药石无医。”
竺绾绾一瞬间心沉到海底,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绝望。
晏尧正感受到她心底的难过,思忖几秒,将澹岁岁扶坐起,双掌运功,为她传功续命。
此时就算想要逼毒也为时已晚。
若是强行逼毒,只怕毒药在心脉中行得更快,相当于直接送澹岁岁归西。
小浣虽然单纯得有点傻,但是自从看到主子偷偷吐血,再到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心里也隐约有了点预感。
但是她只以为主子是为情伤身,没想到主子的病居然是因为中了毒。
主子如今这般模样,明显是不成了啊。
想到这里小浣害怕得哭了起来。
哭自己愚笨,看顾不了主子,也哭主子命苦,可怜。
精纯玄天神功真气内力缓缓通过双手送入体内,就好像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游走。
澹岁岁冰冷的血液终于像是冰雪融化一般,在体内再度潺潺流动了起来。
她悠悠转醒,入眼所及,便是小浣哭泣的小脸。
再就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王君的暗卫。
女的,有几分面熟,然而她仔细辨认了半晌,发现还是不认识。
白包子当时暂时消除了澹岁岁那几日关于护甲手套的记忆,所以那时候在阁中见过竺绾绾的事,自然也被澹岁岁忘记了。
但是此时再见竺绾绾,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叫她心里无端地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澹岁岁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
她也能猜到,是王君的意思。
于是便对晏尧正说:“我横竖活不了几日了,王君连这都不愿意等了?直接派你过来杀我?”
竺绾绾连忙抢白道:“不是来杀你的。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看过你的命格,你能活到一百岁。和你心爱的人一起,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澹岁岁眼眸轻抬,柳眉轻蹙,嗤笑一声:“哪里来的小东西,满嘴胡说八道。你可别再说了,你一说话,我就头疼。我看见你,我就心烦。”
竺绾绾心虚地挠了挠下巴。
她也不算是胡说吧。
要是原作者一开始设定的剧情走完,澹岁岁这一世英年早逝,再加上下一世重生,两辈子加起来怎么还活不到个一百来岁。
但是澹岁岁说一看见她就烦……
难道她隐约记起了点什么?
白包子的记忆消除到底靠不靠谱啊。
要是她想起自己曾经抢了她的地盘,缴了她的武器,会不会直接气到杀人灭口。
竺绾绾死死地盯着澹岁岁的手不敢眨眼,就害怕澹岁岁突然就掏出手套,取她小命。
感受到竺绾绾心里的防备和恐惧,晏尧正不着痕迹地站到了竺绾绾身前。
竺绾绾也不知道怎么给澹岁岁解释:“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不会害你。宴会快要开始了,别误了吃席。”
说罢,逃一样的拉着晏尧正离开了。
待走出椒房宫好远,晏尧正轻轻捏了捏竺绾绾肉肉的手心:“你很怕她?”
竺绾绾点头如捣蒜:“怕呀。她的那个射线手套杀人不见血,超级恐怖。你也得小心提防,知道吗。”
“既然是如此凶器,那你为何还要归还于她。”
“那应该是澹岁岁唯一的自信心和安全感了吧。如果连手套就没了,澹岁岁的翅膀就真的全断了。
如今她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救她。难道这盘棋,真的已经走到死路了吗?”
澹岁岁忧愁地长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白包子突然出现。
【宿主,我回来啦。我找到解局的办法啦。】
竺绾绾激动地在心里问道。
白包子:【已知,岚镜沉现在把你误认为太后回魂,你误打误撞成了他的“替身爱人”。
再者,澹岁岁马上就要狗带,女主光环无人继承。
宿主,等澹岁岁一死,你直接上位,成为这个剧情世界的女主。
爱人身份加上女主光环,双重buff,你就赢麻了啊宿主。
到时候这整个岚国就都是你的了。你把岚镜沉熬死,直接登基为后,走上人生巅峰,一统列国,施行仁政,庇佑天下……】
竺绾绾听白包子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动,都想揍它:【呵呵……包子精我劝你别太荒谬。
看到我身边的这个一米八八的大活人了没有,我男人。
你让我继承女主之位,你把晏尧正置于何地啊。
而且男女主都死,这个世界说不定就无了,到时候咱们也不一定还能不能存在。】
晏尧正和竺绾绾一起朝宫宴所在的禧虹阁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竺绾绾一直要在心里嘀嘀咕咕,就好像在跟谁对话似的。
但是看她一直没出声,晏尧正就也假装什么不知道。
只是默默听着。
听到竺绾绾朝“那个人”说,身边这个人,我男人。
晏尧正在心里差点乐出声。
还说不爱?
还说只是试着处一下?
明明都已经认证了我的身份。
哼,就是嘴上不肯快快服软。
晏尧正心花怒放,满眼宠溺地看着竺绾绾。
心想,幸亏没告诉她我能听到她心声,要不然怎么能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呢。
白包子扁着嘴,一脸不情愿:【反正现在继续留在这儿就是蹚浑水,我们不如现在就走。
宿主你去做功德,有了功德我就能把你传送回大宣了。
只要不在岚国,他们是死是活,世界是存在、是毁灭,就都没关系了。】
竺绾绾皱眉:【格局小了喔,包包。
在岚国这一年,岚国的百姓在我身边生活,看起来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知道他们是纸片人,我也没有办法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被毁灭。
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
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好。】
顿了顿,竺绾绾突然想到了什么:【功德?我可以用功德治愈澹岁岁身上的毒吗?
她现在已经药石无医,我得多少功德才能救她。
之前用过皮肉伤的疗愈术要消耗99点,那像这种毒入心脉,得多少点?】
白包子的包子褶都挤到一起去了,苦着脸说:【999点。】
竺绾绾露出喜色:【不贵诶!】
白包子窘迫道:【可是你现在是-15诶……】
竺绾绾摩拳擦掌:【我今晚就连夜做功德,一定要替澹岁岁逆天改命!】
禧虹阁。
岚国地处北境,高原小国,地少人多,常年粮食产量供不应求。
自打去年入冬以来,数次发生霜冻灾害。多地庄稼受损,颗粒无收。
最近朝中官员递上来的折子,都是在汇报各地灾情。
有些地方已经有大批流民开始逃荒,沿路乞讨,逮啥吃啥。
虽然已经下诏,令各地官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但是流民和受灾情况还是在日渐严重。
为此,风贵妃在后宫也做出表率,提倡勤俭节约,削减各宫用度。
还举办了这场募捐宴,明面上说是自愿参与即可,实则强令各宫各殿,内外命妇都必须参加。
其实就是为了向岚镜沉表现自己是多么的识大体顾大局,体恤民生,为王分忧。
就算是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各家各户的官员还是硬着头皮安排自家夫人带着银票进宫了。
虽然先皇的老派系已经被清洗得差不多了,可是现在毕竟朝中局势难明,风向不稳。
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命妇们之间也没有事先私下交流过。
到底应该捐多少,就成了一个为难的事儿。
不敢捐少了。
害怕失了面子。还叫贵妃记恨了,给王君打小报告,以后自家老爷在朝堂上就要被穿小鞋。
也不敢捐多了。
害怕出了风头。被人盯上,查家底,查产业。
唉,真是难啊。
此时宴会场歌舞升平,高朋满座。
上首的位置有三,正中是王君,东侧是风贵妃,西侧的空位,则是留给那位故去的太后。
这是王君要求的。
每回家宴都得给太后留个位置。
风贵妃虽然不解王君的想法,但是依然乖巧照办了。
只能说,王君对这位突然暴毙的母后,实在是……孝感天地,情深义重啊。
下首两侧是宫里娘娘们的坐席。
再往下就是内外命妇的位置了。
命妇们心事重重,还得表现得端庄持重,谈笑举止唯恐失了仪态,叫人笑话。
命妇们今日穿着打扮也都是细细斟酌衡量过的。
不敢太过招摇,也不敢太过寒酸。
结果来了会场,发现宫里的娘娘们居然装扮如常,还是那么的华丽贵重。
于是纷纷松了一口气,把藏在袖子里的大金镯子、玛瑙戒指偷偷戴在了手上。
其实命妇们不知道,本来娘娘们也都想简约一点,朴素一点,但是又想在姐妹们中间突出一点,显目一点,叫王君多看她两眼。
于是乎最后,打扮得比往常还稍微过分了一些。
王君落座后,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命妇们拜过王君,风贵妃就开始了宴会前的“简单讲两句”。
一番抑扬顿挫、表演性质浓重的演讲结束后,宣布大家可以用膳了。
只是澹岁岁的位置还空着。
风贵妃一直注意着这个空缺。
就是不知道王君有没有发现澹岁岁缺席,待会要抓住机会,好好地给王君告她一状,踩她一脚。
宴厅中央有宫人正在表演,仙歌曼舞,丝竹悦耳。
恰逢花朝节,教坊司专门排演了花神降临的舞曲献上。
舞女们身着淡粉舞裙,蹁如惊鸿,纤腰素手,飞袂拂花。
风贵妃却没有心思观赏她们的舞姿,酝酿了许久,笑吟吟地举杯对王君轻声说道:
“王上,连日来灾情不断。臣妾知您心系百姓,夜不能寐,今日特地筹办此宴,为灾民募捐。愿我大岚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岚镜沉眼中满是疲惫,神情恹恹,敷衍地对风贵妃一点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爱妃有心了。”
岚镜沉向来不会甜言蜜语地夸人,风贵妃也习惯了。
趁王君这会还没离席,她赶紧说道:“此等利国利民的善事,有人竟然躲在宫中闭门不出,醉生梦死,不闻不问呢。真是不合规制,罔顾礼法。”
厅中的舞乐已经演到了尾声。
舞女们围成一圈,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定格成了花瓣一样造型谢幕。
正在此时,舞女们的阵型似乎遭到了破坏。
原来是一名女子从门外进来,飘飘然直直穿过阵型,缓步走到主位面前来。
来人一席阔袖烟纱碧霞罗裙,身姿纤细,云鬓高绾,簪桃戴杏,神情淡漠,缥缈如仙。
身后一众粉裙舞女一瞬间化作了桃花遍野,只能用来衬托此女的出尘容颜,而不敢与之争色半分。
甚至在场宫妃命妇数人,没有一人姿容能与她媲美。
来人自然就是澹岁岁。
她的女主光环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了。
姗姗来迟地出场惊艳了众人。
只是她美则美矣,却面色苍白,眉间病容微显,仿佛一碰就碎的冰花,脆弱又可怜。
岚镜沉也有种被惊到的感觉。
他凝视着前来拜见的澹岁岁,心中微讶:居然还能走动?难道那毒下得还不够?
见王君看着澹岁岁出神,风贵妃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坐立难安。
澹岁岁拜完王君,又拜风贵妃。
风贵妃看她的穿着打扮,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切入口。
“唉哟,澹美人可真是大驾光临啊。还以为请不动你来赴宴呢?只是这大好的日子,如此重要的场合,你一身缟素,意欲何为啊?
如此不修边幅,成何体统?来人,把澹美人拉下去,杖责二十,叫她好好学学这宫中的规矩。”
这反派角色果然很是兢兢业业地在宫斗啊。
找茬能力杠杠的。
反正澹岁岁就是横也不对是竖也不对。
反派想打人,从来不挑日子。
竺绾绾趴在殿门外,密切关注着殿内的情景。
她还没有亲眼看到过男主和女主同框的场景呢。
“是个男人你就稍微护一下女主。”竺绾绾在心里对岚镜沉说。
可惜,这剧情发展由不得竺绾绾啊。
岚镜沉凝视了澹岁岁半晌,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并没有出言阻止风贵妃的没事找事。
竺绾绾快气死了。
澹岁岁刚才差点都要在梦中昏死过去了,全靠晏尧正输送内力才醒转过来。
这活活就是在鬼门关打了个照面啊。
现在好不容易挣扎着来走剧情,结果一来就要挨二十大板?
一个快死的人了,挨完板子,大概直接就能拉去埋了。
环视厅中众人,好像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想要救一救那个跪在地上的破碎感美人。
等候在角落的两名侍卫走上厅中,作势要拖走澹岁岁。
澹岁岁低着头,虚弱地跪着,没有半点抵抗的意思。
“慢着!”竺绾绾朝殿内大喊出声。
一瞬间几十双眼睛齐齐朝竺绾绾看过来,面上都露出好奇惊讶之色。
风贵妃见是竺绾绾出现在门口,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主位上的岚镜沉见竺绾绾居然真的再度进宫了,一下子眼睛都有了神采,站起身来大步朝竺绾绾走过来,道:
“晚儿,你来啦。孤本想邀你赴宴,却不知你的去处。你现在居然自己来了,孤很高兴。”
岚镜沉拉着竺绾绾的手朝主位上走,落座前,看到众人惊诧不解的眼光,朗声说道:
“这位是太后流落民间多年的表侄女芳晚。孤遍寻岚国,终于找到了表妹。今日在此,孤要正式册封表妹为若卿郡主。”
果然谎言说第二遍就快成真了。
岚镜沉现在说这些话眼都不眨一下,一点犹豫都没有。
风、花、雪、月、琴五妃立刻瞳孔地震。
这荒谬的事,她们昨日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一个对策解决,今日却变得更荒谬了!
封为郡主?
在众目睽睽之下册封这个野女人,恐怕再想劝谏王君收回成命,也难上加难了。
命妇们突闻此事,也是震惊不已。
众人皆知,太后是小国和亲公主,被送来岚国多年,举目无亲,何时冒出来这样大一个……表侄女呢?
席间瞬间嗡嗡嘤嘤,大家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竺绾绾自己本人更是石化了。
喂,有没有搞错,这个恋爱脑疯批王君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
澹岁岁还在地上跪着呢喂!
已经跪了好几分钟了啊喂!
到底有没有人在乎这本书的女主啊!
竺绾绾尴尬地清了清嗓,对岚镜沉说:“呃,册封的事先不说了。叫澹美人平身吧。澹美人看着身子像是不大舒服,赶紧落座要紧。”
岚镜沉自从竺绾绾进殿,目光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此时也不肯挪开,随口说道:“晚儿说得对。澹美人入席吧。”
澹岁岁麻木地从地上起身,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npc一样,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开始喝酒。
竺绾绾在心里狂皱眉。
澹岁岁你争点气好吗。
这酒是有多好喝?
好不容易来吃席,你倒是动筷子啊,啃肘子啊。
风贵妃一时都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一个该死的澹美人还没弄死,又来了个更该死的狐狸精。
很明显这个狐狸精比澹美人更难对付,刚一出现,就把王君的魂都勾走了。
风贵妃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今天要是不打人,恐怕今晚都气得睡不着了。
这个“表妹”不敢招惹,只能先拿澹美人出出气了。
“王君,今日设宴,宫内宫外妃嫔命妇齐聚于此,澹美人如此仪容不端,着实不合规制。
若是就此揭过,恐怕这宫中规矩就要坏了,必须重罚整治。”风贵妃咬牙切齿地说道。
岚镜沉面上明显露出不耐之色:“宴后你自去处置便是。不要此刻坏了众人雅兴。”
竺绾绾狠狠瞪着岚镜沉。
她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对澹岁岁是一点点的情分都没有。
甚至一丝丝的怜悯,也不肯给。
看来澹岁岁只能由自己护着了。
“风贵妃此言差矣。今日之宴,目的是为灾民祈福募捐。各位天潢贵胄,官家贵妇此时在这里钟鸣鼎食,可无数灾民却在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既然要节俭,定然不能只是说说而已,要落到实处,杜绝奢靡浮华。澹美人以身作则,素衣素发,金银玉石尽去,贯彻俭朴之风。何错之有?”
竺绾绾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厅里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锦衣华服,珠翠满头的宫妃们,瞬间变得脸色难看,如坐针毡。
命妇们也略有愧色,偷偷把自己刚才暗暗戴上的镯子戒指又摘下来,藏回了袖中。
风贵妃被竺绾绾气得心口微堵。
好啊,我不找你的麻烦,你倒打脸打到我面前了。
看来,不战是不行了。
风贵妃冷笑一声:“若卿郡主说得有理,本宫受教了。可若是如此,为何郡主还这般金装玉裹,珠光宝气呢?郡主不该也如澹美人这般,朴素无华地来吗?”
本以为能质问得竺绾绾哑口无言,败下阵来。
没想到竺绾绾听完后,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从容地说:“嗯不好意思,风贵妃,小女不才,身无长物,除了有钱,再没有其他优点了。”
风贵妃:……
众人:……
风贵妃真没想到,竺绾绾能这么不要脸。
她作为堂堂一品太傅家年纪最小的嫡女,从小锦衣玉食,一掷千金,但是她都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夜郎自大的话。
此女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风贵妃看她这般无知狂妄的模样,反而心下稍安。
这样的人,比起那些高门大户里出来,被教养得浑身都是心眼子的人,可要好对付多了。
“哼。”风贵妃浅笑一声,问道:“不知若卿郡主如此豪气,却是要为灾民捐出多少银两呢?”
竺绾绾露出一个欠揍的微笑:“按流程来呀。我是最后来的,自然最后再捐。现在不是还没正式开始捐吗。我可以先吃席吗?”
岚镜沉看到风贵妃和竺绾绾斗嘴,意外地觉得十分有趣。
太后生前从来没有展现过这般小女子情态。
坐上高位前,她在宫中隐忍、淡漠,韬光养晦。
坐上高位后,她文雅从容,胸有成府,喜怒更加不形于色。
如今这般肆意放纵、鲜活灵动的样子,叫岚镜沉完全无法移转目光。
听到她说想吃席,岚镜沉直接做出手势,指引她入座太后席位:“就坐这吧。”
岚镜沉声音不大,可是此时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竺绾绾身上。
听到岚镜沉说出这句话,纷纷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先太后的位置!
虽然明面上太后和王君势同水火,但是王君在太后身故后,一直表现出对太后的孝道、崇敬和缅怀。
如今居然肯让太后的“表侄女”坐太后的座位。
看来,这个“表侄女”的地位,真的很不一般啊。
可是王君让归让,这若卿郡主要是真的敢坐,那可就太不懂事了。
只见竺绾绾理所当然地走到了空位坐下,拿起净帕优雅地擦了擦手,然后举起了盘子里的油亮饱满的大肘子。
还狠狠咬了一口。
众人:……
好家伙,这人居然真的是来搂席的!
到底是心瞎眼盲,还是粗鄙浅薄至极,才能放肆到如此地步啊。
宴厅中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十分诡异。
好不容易等这食不知味的筵席结束,进入正题,命妇们立刻正襟危坐。
几个宫人们开始端着盘子依次走过每个宴桌前,内外命妇们将事先准备好的银票置于盘中。
身后跟着宫人拿着纸笔负责记录各家夫人的捐银数目。
待详单呈上来后,风贵妃先粗略扫了一眼,然后送呈王君。
竺绾绾也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凑过来看了一遍单子。
居然捐的都是五百两,一千两。少数的几人捐了两千两。
太保守了吧这些人。
之前在阁里的消费水平那样,竺绾绾还以为她们起步起码得两千三千地捐呢。
王君面色晦暗不明,竺绾绾摸不透他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好偷偷朝王君身后的屏风角落里看了一眼晏尧正。
晏尧正自从跟随竺绾绾一起进到宴厅,便一直隐匿在屏风后。
此时发现竺绾绾看他,便朝竺绾绾摇了摇头。
竺绾绾就懂了,王君心里此时非常不满呢。
也是,食君俸禄,今日能入得宴席的都是朝中三品往上的大官的夫人家眷。
三品大员明面上一年俸禄能挣一千二百两。
二品一千八百两。
一品就要更往上了。
可是这还只是表面的收入,哪个大官大员的还没有些个灰色收入和家族企业了。
都是腰缠万贯的富贵人家,今天来这装什么清贫廉洁。
虽然也没指望这些命妇能真的捐出个什么成果来。
可是看到这么明显的敷衍了事,岚镜沉还是非常地不痛快。
正当岚镜沉思虑着要怎么开口,点拨一下风贵妃,让她好再鼓动鼓动这些命妇时……
竺绾绾用帕子擦了擦嘴,酒足饭饱地站起了身,朝王君行礼道:“多谢王君设下如此丰盛的宴席款待我们。小女子好久没有吃得如此尽兴了。”
风贵妃闻言恨恨地瞪了竺绾绾一眼:明明是我设的宴,我定制的菜单,我筹备的一切,却叫这贱人拍了王君的马屁。真是无耻。
竺绾绾继续道:“小女行走江湖多年,早年曾经听到过一首《劝世谣》,十分有趣。今日小女想把这首歌谣献给王君和在场的各位夫人,请王君示下。”
岚镜沉面上讶然,完全不知道竺绾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他又着实好奇,她在回魂之后经历了什么人世生活。
于是便饶有兴味地温言应允:“孤很有兴致,请若卿郡主替孤道来吧。”
竺绾绾从席桌上拿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碗碟,走到厅中扣于地面。
然后用筷子试着敲了敲碗底。
玉碗叮咚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众人没注意到,竺绾绾还偷偷把扩音石放在碗边。
普通的小碗敲出的声音,居然叫整个大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竺绾绾附和着敲击出来的乐声,抑扬顿挫地唱了起来:“赤身裸体喔来人间,折腾来折腾去也就三万天~啊暗~
哪天时候到了腿一蹬眼一翻,一命呜呼那就上了西天啊暗~
地千亩粮万石一日三餐,金子满箱银满柜都化作云烟~
做高官享厚禄妻妾成群,眼睛一闭你全都没法管~啊暗~”
厅里众人起先还听不明白个所以然,可越往后听,越是心惊。
这哪是什么有趣的乡野民谣。
这就是赤裸裸地指着这些官家命妇的鼻子骂啊!
可不就是在说这些高官厚禄之人,骄奢淫逸,招人诟病。
要是他们再不诚心募捐,怕是就要到了“眼睛一闭全都没法管”的境地了。
如此粗鄙恶俗的歌谣,难登大雅之堂,现在她却大喇喇地呈给王君,难道不是冒犯天颜?
可是看王君的样子,面上竟然乐呵呵地随着竺绾绾的歌声一顿一顿地点着头……
王君怕是疯了。
他要是没疯,那就只能说明,此女这下里巴人的行为,是王君授意的!
众人心下不禁开始战战兢兢。
王君向来残暴无道,要是此时还再不明白王君的意思,别说官职,怕是自家老爷的性命,都要不保了。
于是,各命妇心思飞快地活络起来,准备把刚才并没有全部上缴的银票,再以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送上去。
心念电转之间,竺绾绾又给了她们一个当头棒喝。
唱完一曲,她狡黠一笑,拿出了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金唢呐,朝天举起,吹出一曲。
瞬间高亢尖锐的唢呐声划破气氛诡谲的宴厅。
竺绾绾其实没别的心思,只是想在岚镜沉面前放浪形骸地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