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扶风对魇界的知识全靠收集信息、分析信息、总结信息,他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得到信息,好在他确实经验丰富,立刻跟上了安溪的思路。
“情感面具的空间里都是容纳过情感的面具,这符合情感面具污染的特性。”虞扶风:“以此类推,五官钟表的空间,也应该符合它污染的特性,我记得钟表的污染没有攻击性,那么它带你到这个时间点,是想让做些什么?”
“也有可能正确答案是什么都不做。”安溪有丰富的做题经验,尤其是丰富的场外找答案经验:“无论是花枝奶奶,还是班主任,都强调过去只是过去。”
“老师们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安溪大胆推测:“透题!一定是透题!”
“这就是标准答案!”
虞扶风知道安溪为什么能反复做错同一道题了。
“你的想法太单一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么强调的原因不是告诉你答案,而是告诉你,在这里你会因为各种原因,参与时间线里的事件。”
虞扶风脑子里列出好几个可能,最后根据安溪本人的理解能力以及老师们的教学水准,说出最有可能的、最简单的,一个推测。
“问题不在于你参不参与,因为你一定会参与,问题在于,你能参与多少,参与到什么程度。”虞扶风:“你说过,容纳这种污染的本质是得到认可,那么你觉得,你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一个能存储过去的钟表的认可?”
安溪最讨厌的,就是答案放在眼前,还偏偏要隔一扇窗户,她难道差得是这扇窗户吗?
但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安溪了,她很耐得住性子坐下来跟虞扶风头脑风暴,而不是直接出去先参与再说分析。
“投其所好。”安溪的思维一向简单直接:“它投放的时间点,不是它最喜欢的,就是它最重要的。”
“这就跟交朋友一样,双方都要满意,我对它相当满意,现在该让它对我也十分满意了。”安溪自我肯定点头,“这很容易,你知道的,我很擅长交朋友。”
她甚至临时运用了新学的知识点:“因为我不仅有令人信服的外表,更有令人信服的内在!”
虞扶风看着安溪一脸肯定,突然笑了。
“不愧是启航最优秀的学生,那么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安溪同学。”
“就像你说的,这里有可能是12年的启航,规则只有四条,校服领口没有姓名标志。”安溪回忆沐辛然那一批以及甜子那一批玩家们阅读理解的角度与状态,学以致用:“我在第一堂课的时候,进入过五官钟表污染里,在那里遇到一个没有头的学生。”
“那个学生的后领口就没有姓名,所以这里即使不是12年,也跟18年有很长一段时间距离。”
“另外18年《安全通告》中,第五条说‘除宿管、班主任外,严禁给任何非本寝室人开门’,实际上这一条跟第四条有重复。”
“第四条是禁止带入活物。”虞扶风看了一眼规则,“人也能是活物。”
“没错,按照规则条目来看,第五条是第一条新增条目,它的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安溪:“你猜测这里是12年的原因是,12年学校出现大变动,所以这段时间线应该是第五条,至少是第五条出现的那个时间线。”
安溪意犹未尽道:“我们有两个探索方向,一个是第五条出现的原因,一个是第四条跟第五条具体差异。”
“前者有可能,不,是一定跟学校变动有关,而后者……”安溪想了想:“我觉得,只是一个猜测,有没有可能新增规则的制定者并不那么有权威,或者说……哎呀,你懂我意思吗?”
“就是,如果是学校很有权威的教职工甚至学生,她们清楚每条严禁规则背后的原因,不可能这么出规则,完全可以修改补充第四条,实际上我觉得第四条非常抽象跟不具体。”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学校重要人物补充规则条款,第十条就很奇怪了。”
《安全通知》的第十条是:宿舍楼里没有安全通知。
安溪拿出宿舍的钥匙,她身上的是校服而不是自己原来的衣服,但她的挎包还在身上背着。
这把钥匙看起来跟她在宿管那领到的钥匙一模一样,但她是从校服口袋里找到的。她检查过自己的挎包,她原来的那把钥匙还在挎包里,也就是说这把钥匙不是18年那把。
安溪会撬锁,她可以肯定这把黄铜钥匙跟18年那把一模一样。
“我有种感觉,后面的条款不是教职工补充的。”
这个规则没有给安溪足够的威慑力,所以她刚进学校发现自己中标好几条也没有什么恐慌感。
而现在这张严禁指令,安溪感受到了足够的威慑,她可以肯定如果她违反规则一定会受到规则的惩罚。
想到这里,安溪的脑筋就不由自主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她至今没有容纳过规则污染,也没有学会写规则。
规则污染,也很厉害啊。
想学,又不想写字。
虞扶风不知道安溪思维已经飘走了,他到底不是魇界人,沉默听完安溪的分析之后,只能不停在脑子里列举各种可能,最后斟酌给出自己的看法:“这跟我们的身份会不会有关系?”
“钟表让我们融入这个时间线,给我们的身份就是学生。”虞扶风道:“按照我们的分析,你一定主动或者被动参与进这个时间线,那么为什么身份仍旧是学生?”
安溪闻言有一个猜想,需要到宿管那里验证。
虽然如此,安溪也没有隐瞒队友的打算,她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想:“可能不止是学生,还是转学生。”
“七点二十三了,18年食堂开门的时间是七点半,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样,不过这个点学生们应该有起来的。”安溪推开宿舍门,嘴巴也没有停下来,“就算学生没起来,宿管应该也起来了。”
门一打开,安溪跟门口人撞个正着,看对方的姿势,应该是正准备敲门。
安溪扬起笑容,正准备打招呼,直到看清楚了对方的五官,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你们好,你们是新来的玩家吧?”来人开门见山:“我叫燕春归,是滞留的玩家之一。”
虞扶风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更让他奇怪的是安溪的态度,他在安溪身后都能看到安溪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不到安溪的脸,不知道她的表情,但他想来人一定不对,因为安溪在燕春归说完之后足足十秒没有发出声音。
“燕、春、归?”
虞扶风听到安溪骤然拔高的又惊又喜又古怪的声调。
见到在认识时就已经死去的朋友是什么体验?
安溪跟燕春归的初遇, 是在18年的一个午后,女寝卫生间里,安溪听到隔间门被撞击的声音后, 乐于助人的她当即跳上隔间门, 然后——
她们就对视了。
那时候燕春归还有乌黑亮丽且有劲的长发,那头黑发让她哪怕只剩下一个脑袋也活力十足。
“你的头发真漂亮。”安溪在燕春归逐渐疑惑的表情中开口道:“我上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头发还是几年后。”
“谢谢?”
燕春归下意识道谢,紧接着她注意到对方话语里有一处错误,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对面热情的招待迷昏了头脑。
“虞扶风快来快来,这是燕春归,她真漂亮, 是不是?”安溪侧开身体,扭头热情道:“哦对了,我还没有正式介绍我自己, 我叫安溪, 安全的安, 溪水的溪, 交个朋友吗?”
虞扶风仔细辨认了下燕春归的五官, 才终于从记忆里搜刮出来对应的人, 他有些震惊, 又没有那么震惊。
12年之前学校里确实有玩家进入, 只是他只查到有玩家,却没有查到玩家的信息。
“你说你是滞留在这里的?”
虞扶风没有解释安溪的异常,他也解释不了, 所以他选择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开始正事。
安溪眨了眨眼,没有再做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燕春归将视线从安溪身上移开, 她的脾气似乎非常好,不仅没有追究安溪的热情,还顺着虞扶风的话题往下走。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三人在顶楼楼梯间里。
“这里没人过来,比较安静。”燕春归道:“我跟我们这队的玩家是在9月,我是说学校的9月1日进入学校的,我们一批八个人,四男四女,现在是9月8日,加上我在内只剩下三个玩家。”
“按照我过去的经验,今天你们进入这个副本,我跟其他玩家应该在你们来之前离开副本,但我们还没有能离开的感觉,所以我才用滞留。”
燕春归语气很平静,丝毫看不出滞留副本的恐慌。
“你能感应到玩家进本?”
虞扶风问。
燕春归点头。
安溪觉得不太对,但由于这是玩家之间的交流,她坐在台阶上保持沉默。
“这个副本死亡率很高,但不算难解,只要按照学校规则走,基本不会有什么事情。”燕春归道:“我的经验就是,宁可少做,不要多做。”
“不要邀请陌生人进入宿舍这些私人区域,不要跟陌生同学说话,不要进入陌生的教室,不要听从陌生老师的安排……总而言之就是,一切陌生的东西,保持警惕,假设这个陌生的东西,还意图让你去什么地方、跟着你去什么地方,那百分百有问题。”
安溪点点头。
跟她受到的教育差不多。
虞扶风问:“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这所学校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吧?”
燕春归温和道:“所以对一切保持警惕。比如现在……”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平静继续道:
“你们不应该跟我来这里。”
虞扶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安溪左看看右看看,眨眨眼睛,忽然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你是骗我们的!”
虞扶风叹了口气。
燕春归尴尬笑了两下:“我不太会吓人。”
安溪:“?”
“我被吓到了啊?”
“我的吓人水平,还是比你的表演要专业一点的。”燕春归道:“不过我说得是真的。”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快速道:“你们回宿舍找找课表,今天周一,每个年级的每个班级都有课。”
“我第一节课在八点十分,我要赶紧走了,我住在2201,也就是你们楼上,年级是高一七班,你们应该是在高一一班。”她飞快道:“中午食堂见。”
临走之前,她强调:“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她的语速很快,没有给人插话的时间,说完就急匆匆下楼,以至于安溪没来得及问,这里原来是二号楼,而不是一号楼。
燕春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溪趴在扶手上看着燕春归的后脑勺消失在视野里。
“她在撒谎。”
“哪部分?”安溪扭头看向虞扶风。
她对于玩家进出她的世界会有什么感觉一无所知,因此不知道虞扶风说得撒谎指得是哪方面,不过她确实在刚刚对话时,感受到对方情绪波动。
“玩家进入副本能隐约感受到身边有几个人,即将离开副本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即将脱离副本。”虞扶风解释:“她说她感受到我们进入副本,但实际上,你我都不是真正的玩家。”
“要么是钟表欺骗了她,要么是她欺骗了我们。”
安溪明白了。
“你们的感受都很模糊,所以就算她真的能感受到我们是玩家入场,但她不可能感受到我们入场的地点。”
实际情况是,燕春归不仅知道他们两个人,且在一个宿舍里。
“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安溪疑惑。
如果不是因为信息不对等,安溪决定尊重两位玩家,她当时就开口询问了。
“问了之后,无外乎两个可能,不是得到真相,就是得到另一个谎言。”虞扶风道:“与其浪费口舌听她说什么,不如顺势而为看她要做什么。”
“但是问是最快得到答案的办法啊。”安溪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得脑袋同学,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没想到她是个温和的人。”
脑袋同学在活性消失前,是个很横冲直撞的性格,不过——
“她们其实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安溪忽然道。
现在轮到虞扶风疑惑了。
“燕春归是燕春归,脑袋同学是脑袋同学。”安溪趴在扶手上,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漠:“走吧。”
她直接翻身跳到下一层楼梯上,微微仰头看向虞扶风:“去看看有没有早课。”
再走下来,楼里人就多了起来,安溪盯着人看了半天,发现没几个见过的。
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们来来往往,有人注意到两人,问:“你们是谁?来做什么的?”
安溪给虞扶风使了个眼色,立刻扬起笑脸迎上去:“姐姐你好,我来找奶奶,我听同学说她来这层巡查了。”
女学生看着安溪,又看了看虞扶风。
虞扶风低下头一副小跟班的样子。
女学生将注意力放回安溪身上,疑惑道:“你找宿管?”
“嗯嗯!”安溪眼巴巴看着女学生:“姐姐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她在一号楼吧。”
女学生不太确定,扭头问旁边同伴。
“是在一号楼,”同伴点头,对安溪道:“你们去值班室等她吧,一号楼现在可不太安全。”
安溪“啊”了一声,有些纠结为难,她问:“那姐姐们知道现在几点……”
话音未落,两个女生的表情忽地变了,整层楼来来往往的女学生们都停住了脚步,她们转动着脑袋朝向安溪方向,每一个脑袋的转动,都像秒针在表盘上转动那样的简单容易。
虞扶风放轻呼吸,克制住恐惧。
安溪像是没有察觉到学生们突变的诡异,对几十双眼睛的注视更是毫无感觉,脸上神情不变继续道:“心还有的卖吗?”
她伸出两只手比比划划:“就是那种鸡肉点心,鸡点心。”
“学校没有这种点心。”
女学生摇摇头,其他学生若无其事继续之前的动作。只不过有的人之前转动太狠,现在再转回去,脑袋就不是那么完美的连在脖子上了。
安溪看了半晌,忍不住道:“姐姐,我略懂一些接骨缝合之术,要不要帮忙呀。”
虞扶风闻言往后退了一步,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学生们,尤其是脑袋转动后没办法完全复原的学生们,就不自觉停下了脚步,看向安溪。
安溪露出无害的乖巧表情。
第一个勇于尝试的永远是“走路无头”的,这位姐姐体型健壮,头颅圆润,唯一的不足就是面朝身体正后方。
“我还没学会倒着走路。”
这位姐姐坦然道。
安溪抬起来的手就放下了,她认真道:“那我要等姐姐学会这项新技能在动手吗?”
新姐姐感觉这话很不谦虚,她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这一定是个高手。
女学生直接身体朝后面朝前蹲下来,用行动证明新技能不学也罢。
安溪弯着腰在女学生脖子上摸了又摸,心里有点底数了,为了防止万一,她还是谨慎询问:“姐姐头断了,不影响说话吧?”
“不影响不影响,妹妹快开始吧!”
回答问题的是一开始搭话的姐姐。
安溪“哦”了声,松开手,从挎包里先掏出巴掌大的塑料折叠袋,把袋子撑开,往头上一套。而后摸出个又轻薄又透明的一次性防护服套在身上,然后取出带着线的针别在防护服上。
最后她掏出一根三指宽的不透明深色长布条,长布条团在一起,安溪边解边解释:“这是个好东西,我一般不给病人看。”
她解开布条绑在“身前脑后”姐姐的眼睛上。绑了眼睛之后,安溪取出一把折叠刀。
刀叠了两折,安溪依次打开刀,刀刃有两掌长,刀刃在姐姐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一掌就比脖子直径长,这刀理论上能一下砍掉两个脑袋。
周围围观的都猜到要发生什么了,无声往后退开一圈。
安溪手起脑袋落,周围“嚯哦”一声,脑袋在地的姐姐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好像疼了一下。”
脖颈血液喷泉般喷涌而出,溅射到安溪身上,那头套防护服不知道什么材质,血液顺流而下,没有在上面留下一丝痕迹。
“没事的姐姐,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安溪安抚病人情绪,说话间捡起来脑袋,按在脖颈上,舍了刀拿起针,眨眼的功夫就把脖颈跟脑袋串在一起。
那线细看像浑身长满了牙的肉条虫,一碰到皮肉就醒了,咧着牙连骨带皮肉死咬着。脖颈骨头跟皮肉被咬住,皮啊肉啊骨头啊就很包容的将它融化,于是脖子就连上了脑袋。
这怎么不算是缝合呢?
安溪解开病人的布条,隔着塑料袋给病人一个很稳重可靠的笑:“姐姐活动下试试?”
病人就试试,脖颈一动,发出“吱”“吱”“吱”一串脆声:“好像特别疼。”
被砍头都只说有点疼的病人给出反馈。
“疼?”安溪大吃一惊:“不应该呀,我自从学了这门手艺,治疗人数没有上千也有小几百,从没有人说疼啊。”
虞扶风面无表情看了全程,终于知道安溪最初说得“污染外科”是什么意思了,果然是专业的。
病人茫然看着医生,沉默感受很久,点头肯定道:“非常疼,像有东西在咬我。”
“……”
安溪就明白了。
“这跟我的医术水平无关呀,是姐姐还没有消化好线,等消化了,就不疼了。”
原来是新病人身体素质不行,她还以为自己手法失常了呢。
也是,大城市的人,是不如她们乡下小村小镇的人壮实。
一群人围着康复的病人看,有人还上手摸,而更精明的人已经给医生搬了个凳子,排在第一位了。
安溪最先是站在门口行医,然后是坐在门口行医,最后已经是坐在寝室里行医了。
虞扶风像个小跟班一样站在医生身侧,给医生叫号。
“难怪医生说布条一般不给人看。”
有人看了半天感叹道。
除了第一位,其他病人都没有用上布条,毕竟第一位病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治疗的,后续病人们再戴布条没有什么意义了。
最后一个病人康复,不需要治疗的围观群众还有些意犹未尽。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表情是想感受下被治疗的感觉。
可惜安溪是个正直的医生,她义正言辞拒绝了该健康人的请求,拖着疲惫的身躯跟血迹斑斑的手术刀、手术针往公共洗漱池去了。
安溪将脱下来的防护服跟头套泡在借来的盆里,用借来的刷子刷刀,边听围在她身边的姐姐们说话。
“妹妹,你这个学徒没有眼色啊,怎么能让你自己清理工具呢?”有女学生道。
“因为这是我的啊。”安溪看着站着的虞扶风道:“你去附近转转吧?”
看着怪闲的。
正好趁现在试试能离开多远距离。
虞扶风一走,女学生们围上来。
“医生,您是不是医务室新来的医生啊。”姐姐们用词都客气了。
安溪心里感叹,家里说得没错啊,多一门手艺,就是方便社交。
安溪没有回答,其他人也不需要她回答,她们自己会思考,尤其是新安装好脑袋的学生们。
“一定是了,医务室的医生吃干饭的,我上次咳嗽把内脏咳嗽出来,他让我自己嚼碎了再吞回去。”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胃!”说话的女学生指着自己胃的位置,流出眼泪。
“啊?”安溪手下动作飞快,接话速度更快:“怎么能这样呢?!”
有人捧哏,学生们情绪更加激动,从医务室的医生一路骂到食堂阿姨,然后骂到各个教师。
要说夸的,也有,比如安溪的“奶奶”,她们的宿管,那就夸得很好听。
“很负责呢,我有一次半夜洗头,就是宿管帮我浇得开水。”
“很体贴啊,我有一次吊在树上,就是宿管把我取下来,铺在台阶上,让我明白不能半夜挂树上。”
“你们算什么?隔壁班渣男过来骚扰我,是宿管把他皮扒了骨头拆了,”一个女学生道:“还给我留了一截手骨做纪念呢。”
安溪听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是不是她家那边地方太小人太正常,她都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八卦。
“然后呢?”安溪问。
“然后我被掰断了一截手骨,下次我再看到好看的男同学,手就会疼。”她抬起左手,小指的骨头看起来的确不是很和谐。
“少了一节骨头太不方便了,现在这是那个渣男的,用的还凑合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安溪竖起大拇指:“姐姐好宽阔的心胸啊!”
姐姐就很谦虚的笑了。
安溪刷好了刀,立刻有人递上毛巾,她结果毛巾,很欣喜道:“哇,谢谢姐姐!我正想要怎么办呢?”
“不客气不客气。”
给毛巾的女学生见安溪高兴,她更高兴了。
大家都很高兴,话题自然而然就回到同学们最在意的地方:“医生,您以后还在学校行医吗?”
“当然啦,我们一定不会让医生做白工的。”
安溪闻言眼睛就是一亮:“这怎么好意思呀?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呀?!”
这心思都不用往里探探,一耳朵就能听出来。
女学生们放心了,不怕要东西,就怕什么都不要。
然后,安溪的防护服跟头套被热心肠的学生拿回去擦干,她的布条不能再用,被一号病人拿走当纪念。
安溪本人呢?
她坐在2201宿舍里,旁边一号病人支了个桌子,之前治疗的人排队登记药费——一水的食物名。
现在登记,食堂开门再兑换。
一听食堂八点开门,安溪就知道燕春归去上什么课了,在食堂开门之前的课,只能是要挨饿的课。
按照安溪对启航的了解,就算这是12年,启航也师资有限,必然不可能两个班在同一个时间分开上同一节课。
所以她时间充足。
安溪在旁边听着报菜名,高兴半天,然后才想起来正事。
她看准时机,插空问一号病人:“奇奇姐,一号楼为什么危险啊?”
第172章 《五官钟表》[5]
“发疯的人越来越多, 听说源头就在一号楼。”奇奇随口回答,她登记完最后一个医药费,把单子递给安溪, “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我还没写我的医药费呢。”
她说着提议:“或者我把食堂菜单给你写一份?”
安溪艰难地拒绝这个诱惑,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不用,谢谢奇奇姐。”她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单子上, 真诚看着奇奇,担忧道:“我好担心奶奶啊,奇奇姐,奶奶会不会有危险啊?”
安溪虽然挤不出眼泪, 但是语气情绪非常到位,祈求道:“奇奇姐,我不要医药费, 你告诉我答案就行, 拜托拜托。”
安溪现在已经基本上可以确认这个时间线就是H12年9月8日。
18的学生安溪都见过, 没有任何一张脸, 跟现在这群学生一样。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些女学生全部在18年之前离开学校或者死去了。
【H12年8月31】这个时间点安溪在管理员登记册里见过, 这是最后一批转学生记录, 从这个时间点之后到安溪入学, 这期间内再也没有转学生进入学校。
而燕春归进入学校的时间点是【九月一】,但别忘了,安溪的通知书上要求8月31晚上11:59之前躺在宿舍床上。
她才是学校正规转学生!
玩家们就多就是借读, 还是短暂借读。
所以按照正规程序,学生们入学登记的时间点就是8月31,而不是9月1。
除此之外, 安溪从沐辛然口中听过沐辛然在医务室里见到的信息——
【从H3年开始陆续有人失踪,失踪人数基本保持在一年1-3个。H7年时,失踪人口按宿舍算,直到H12年,失踪人口开始按班级算。】
眼前这么多没见过的女学生,住在同一个楼层,她们是同班级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说现在是失踪人口还没有按照班级算的时候。
这个名叫奇奇的女学生正好说了,一号楼有问题的情况,很有可能这就是整个班级失踪之前的时间线。
按照这个推测,这群鲜活的学生今年,甚至近期就全部失踪,之后学校里只剩下被清洗记忆的几个班级,以及大量假人学生。
安溪看着奇奇,她摸过奇奇的身体,摸得非常仔细,从血肉到骨骼——这就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不是她知道这里是过去,她很难相信这些人只是历史投影一般的存在。
“这有什么好拜托啊?你的奶奶啊,别说发疯的就是几个学生,就是老师发疯了,都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危险,别担心。”奇奇道,“你真不要?那我自己写了?”
“这就够了,”安溪阻止,“我帮大家的时候,也没想要东西的,现在已经超高兴了!”
“我们当然知道医生你善良又无私,但我们得付出点什么才放心。”奇奇,“医生,没有付出的得到,是最恐怖的污染。”
安溪的手停顿了下,摸着良心说,如果这批学生都是奇奇这个标准,那么她现实里的同学们,真的得叫一声学姐前辈。
奇奇不知道安溪想什么,低着头表情严肃地写写画画,从表情就能看出来,她是一定要请安溪吃到食堂里所有最好的食物。
安溪扫了一眼单子,正经的思维被挤到角落,美滋滋开始想着吃东西,甜滋滋道了谢。
然后在旁边安静看着奇奇动作,将注意力分散一部分给食物之外的事物上——
现在可以确定,第四条的严禁不包括本校学生,起码不包括本校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