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了,不一定是污染囚禁,还有可能是三区人自愿成为副本一环。
三区人。
安娜在地下室里找到了失踪人群。
地下室不算大,堆积了一些设备,挤满了失踪的三区人。
“你是新来的?”人群里有人问。
“这栋房子是不是出名了?”
“有没有官方人注意到?”
“咱们区是不是第一个有蓝星副本的区?”
“等等你穿着的衣服,你是官方的人!”
“老大,这个魇界的神的能力,我们已经知道了!”
“老大,查理就躲在客厅的婚照里,找到查理就赢了一半,劳拉在主卧,但我们不知道劳拉在哪里。”
“我们跟这个神打了个赌,输了的人就会留下来成为副本一部分,赢的人能得到神的能力。”
“劳拉是唯一赢了的那个。”
“但我们都知道它的能力是什么了。”
安娜在反复查看日记的时候,就差不多猜到真相,但真听到同胞衰弱又兴奋的声音时,仍旧难以压制胸口涌出的激荡。
这就是她三区同胞!
外区异教徒怎么可能会明白他们崇尚的信仰!
“现在情况变了,一位真正的神降临蓝星,她听说你们失踪的情况,慈悲前来寻找。”安娜道:“这位神的伟大,无需我形容描述,只要你们看到她,你们就会明白,她就是魇界,魇界就是她。”
“这是只有我们虔诚的三区人能看到的伟大。”
她道:“但神站在八区身边。”
“凭什么?”
有人说。
“八区根本就不信神!”
“是的是的,我明白你们的心意,我跟你们的心是一样的。”安娜道:“现在这场游戏已经不是跟你们见到的那位小神在玩,而是跟这位真正的神明。”
“她被藏在一群分身当中,我们的任务是,找出她。”安娜道:“我们要让她知道,只有我们三区才是真正爱神的存在。”
“没错!”
“交给我们吧老大!”
“八区什么也不是!”
季玲打了个喷嚏。
她骂了一声,怀疑八区那群狗贼在骂她。
她在床头里找到了另外一本日记,日记内容是以男主人查理的视角写得——
【6月5日
今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我可爱美丽的劳拉,我正准备给她一个甜蜜的吻,然后我看到了在她脸上长了另一张脸。
虽然那张脸很快就消失了,但我不会看错,那是我前女友的脸。
我感觉恐惧万分,但我没办法告诉劳拉。
劳拉一直都很不喜欢我提前女友。
我没有再看到那张脸,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
但我总是忍不住偷看劳拉的脸。
半夜我睡得正熟,被呻吟声惊醒,等我以为是劳拉不舒服,但等我醒来之后,我才发现劳拉睡得正熟,发出声音的是她脸上另一张嘴。
真的是她。
劳拉醒了,我打开灯,她脸上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痕迹。我抱住劳拉,我不知道这一刻我是想要安慰她,还是害怕看劳拉的脸。
6月9日
原来是这样。
6月10日
这栋房子里,有第三个人,她就在你身边。】
季玲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但日记这种信息,她猜测有用刻意记下了个大概。
两本日记内容其实是能对上的,这里唯一的疑点就是:
劳拉视角里6月8说[我知道他在恐惧什么了],6月9没有记录。
查理视角里没有6月8,6月9说[原来是这样]。
6月10日内容一致,只有指向的性别不同。
季玲合上日记,打量整个主卧。
主卧里要说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各种照片。墙壁上挂满了新婚夫妇的合照与单人照,柜子、架子……卧室里但凡是能摆放物件的地方都有照片。
站在这样密集的照片里,时间久了,总有一种照片里有一只真正的眼睛,躲在照片里静静观察她。
季玲想到这点就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她检查过相框跟照片,都是普通正常的物件,镜子她也检查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重点应该还是在两本日记上。
八区人很擅长破题,有人擅长从题目寻找破题思路,有人擅长从题目外寻找破题思路。
季玲恰恰是后者。
她没有再去尝试寻找,日记内容里有什么值得剖析的东西,她盯着镜子看。
如果是魇界,她当然不会用这种以身犯险的方式,但这是两界模糊地界,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友善的魇界来客。
季玲决定用她擅长的方式,她盯着主卧镜子——日记里,劳拉发现查理反常,最后在镜子里看到查理的脸,跟镜子里的查理对视了。
但是在查理的日记里,没有这一段。
镜子是个突破口,甚至两篇日记里提到的第三个人,说不定就是在镜子里。
双方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伴侣,因此在最后一天的日记里,才会出现性别不同的情况。
季玲盯着镜子。
经常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人都知道,盯着自己看久了,还有种“我非我”的陌生感。这种感觉从科学角度来说,是受到光线、角度、精神、神经系统等等原因形成的。
但要从魇界的角度来说,里面可能真的不是你。
季玲在科学跟魇界之间左右摇摆,直到某个瞬间,镜子里照到的某一张照片里的劳拉,她眨了一下眼睛。
季玲几乎立刻转身,一点寒光从袖口飞射而出,眨眼间将照片钉死在墙壁上!
照片还在晃动的时候,季玲人已经到了照片前,她微笑着,脸部肌肉牵动着那道存在感十足的疤痕:“晚上好劳拉女士,捉迷藏的游戏应当结束了。”
照片里劳拉惊恐看着季玲,刀锋擦着她脸颊穿透相框跟照片!
“我想我找到你了,这场是我赢了。”
季玲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你好,我能进来找人吗?”
安溪礼貌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咚、咚、咚”
“你好,我能进来找人吗?”
安溪的脸挤压在窗户玻璃上,两只眼球转动着响起。
“咚、咚、咚”
“你好,我能进来找人吗?”
安溪的声音从卧室里的卫生间里响起。
劳拉还没从这次来客,凶狠又利索的行动中回过神,就听到精神污染般步步紧逼,处处都有的声音。
“不行。”
季玲道。
劳拉又惊又恐看着季玲,这是什么反应,难道对面是什么很礼貌的存在吗?说不行就不进。
“好吧。”
安溪的声音说道。
劳拉:“?”
她有些看不懂了。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你输了你输了!”无数安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趴在窗外的安溪们兴奋道。
劳拉看到一张又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重重叠叠将不算小的窗户完全覆盖,一双又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看着她。
劳拉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她发出尖叫。
季玲无奈拔出刀。
“好吧,你们找到我了。”季玲擦拭刀刃,问:“现在问题来了,我只有一个,围着我的安溪有这么多个。”
她恶劣地笑:“我只给赢得那一个开门。”
安溪们愣了一下:“激将法!”
“有趣有趣!”
“打一架!打一架!”
不知道哪个安溪先动得手,也有可能是所有的安溪同时动得手,总之安溪们扭打在一起。
季玲拎着劳拉的照片,配合外面打成一团的安溪们,发出反派的声音:“现在,告诉我,其他人在哪里。”
“不然我就把你扔进去,我保证把你扔进去连个声响都没有,你就被碾碎了。”
劳拉向看魔鬼看着季玲,不情不愿开口:“三楼。”
劳拉在撒谎,除了查理,人都在地下室。
安娜跟找到的人群,刚一离开地下室,就被安溪们围在一起。
安溪们:“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我赢了!我赢了!”
失踪群体被安溪们围着,看着一模一样的安溪们,激动到不能自已。
“当然。”安娜微微低眸,虔诚道:“信徒将在您的指引下,一直取得成功。”
安溪们面面相觑。
安溪们窃窃私语。
“说得什么污染?”
“不知啊,听不懂。”
“让你多做点阅读理解。”
“你说谁呢?”
“说我自己啊!”理直气壮的语气。
“所以有没有安溪愿意动脑子的?”
“别犯傻,这么简单都不懂,她想耍赖!”
一个很有文化的安溪做了题。
“不,我不是……”
安娜话没说完,就被更加吵闹的安溪声音覆盖。
她惊恐看着安溪们七手八脚冲上来,她没有反抗,三区人都没有反抗,于是他们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没得到人的安溪听到楼上打架的声音,眼神一对,“啊啊啊”叫唤着像两头牛撞上去。
沐辛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来的。
她沉默看了两秒,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关上门,两三秒后再次打开门。
一个安溪按在另一个安溪身上,一个安溪扯着一个安溪的胳膊,一个安溪在扒另一个安溪的嘴巴……所有安溪都在大喊大叫。
“我来得不巧。”沐辛然板着脸道:“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安溪们就像被按上了暂停键。
“这个好像是真的?”
“没错,是真的。”
安溪们眼睛一转,一个安溪笑起来,一堆安溪拔出手跟脚,齐刷刷走上去告状。
“楼上那群安溪在打架!”
“一群!”
“打得可厉害了!”
“我们就是玩一玩,她们是真打!”
几分钟后,一串鼻青脸肿的安溪跟幼儿园小朋友开火车一样,一个接一个踢踢踏踏走下来。
季玲看着安娜周围那群失踪人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冷笑一声,扭头问沐辛然怎么进来了。
沐辛然板着脸一板一眼,把查到的信息说了。
说完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无数安溪不约而同赞叹:“真聪明啊!”
“不愧是然然!”
“太厉害了!”
“太棒了!”
沐辛然不吃这套,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安娜现在彻底看出来了,季玲根本不算什么,沐辛然才是重点人物。
她对沐辛然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道:“就是不知道这里面哪一个是真的?”
她不经意道:“沐女士,您能看出来哪一位是真的吗?”
话音一落,安溪们纷纷转头看向沐辛然,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季玲突然道:“怎么?你们三区的感应没效果了?”
这个时候让沐辛然找出真的那个安溪,季玲不相信安娜是无意的。
“惭愧。”安娜道:“我认为每一个都是,所以不知道怎么选择。”
“或许你们有更好的答案?”
沐辛然冷笑道:“她们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季玲皱眉看着沐辛然,这个回答可不算好。
安娜有些失望,但又很快收敛。
这个问题既能探查出,沐辛然跟安溪的关系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又能挑一点拨离一点间。
但出乎意料的是,安溪们听到沐辛然的话都在窃窃笑,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沐辛然没好气道:“但我肯定,那一个根本不在这里了。”
得意的安溪们表情凝固在脸上,但是很快她们又重新得意起来。
“不愧是我啊!这么会交朋友!”
安娜跟季玲表情僵硬,她们顾不得骄傲的安溪们,一个飞快扫过安溪群,一个追问:“什么意思?安溪本人不在这里?”
沐辛然看向安溪群,发现安溪群期待地看着她,于是说道:“你们说安溪跟房子里的鬼单独接触后,就开始出现更多的安溪说跟你们做游戏。”
“但是做游戏的时候,她们并不认真数数寻找,找到了之后也没有真的做什么。”
沐辛然道:“很显然,她们在拖延时间,逗你们玩。”
“她连污染都没用,打架都是靠撞靠抓靠嘴巴叽叽哇哇。”
安溪们闻言叽叽哇哇反抗。
好半晌,季玲问:“我现在问安溪去哪了,你们也不会说是吗?”
“安溪在这!”一个安溪说。
“安溪在这!”另一个安溪说。
“好,停。”季玲问:“你们一直存在吗?”
安溪们张嘴刚要回答,突然道:“游戏结束了,该离开了。”
沐辛然看着安溪们,第一个站起身往外走,季玲想了想跟着出去,安娜还想说什么,被安溪们推搡着离开。
最后就连混在安溪群里的安泥都被推了出去。
安溪们将房屋入口全部封闭,她们齐刷刷看向窗外,房屋里不知何时升起薄薄雾气,那是污染浓郁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景象。
原本应当呈现蓝星三区景象的窗外,明亮的月光洒下,朦朦胧胧的月光中,空气中飘着薄薄的雾气,远处隐约有嬉笑乐曲声响起。
安溪们一个又一个消失在房间里,这是因为安溪本体无法支撑污染,导致复制体无法独立存在。
“倒霉。”一个安溪消失前道。
“本体倒霉!”另一个安溪消失前道。
“消息传出去了吗?”
“你忘记了呀!我们没有记忆,也没有互通记忆!”
“我们可以思考模拟行动!”
安溪们一个接一个说,一个接一个消失,她们仔细认真开始思考如果自己是本体,在离开后自己会去做什么。
当时自己知道复制污染特性,就开始计划,留下复制体,自己前往魇界。
为了磨合复制体独立行走的能力,安溪特意在这个封闭的房屋里进行游戏训练,也是拖延时间。
然后如果我是本体——
“哈!想不出一点!”安溪们决定放弃思考,“可能性真的太多了。”
“别想本体了,不如主动出击吧。”
一个安溪道。
另一个安溪回应:
“撞上去!”
第242章 食客楼[1]
时间回到第一个安溪推开厨房门走出去的时候, 那个时候本体安溪已经跟众人告别,她在厨房窗口上,静静等待时机。
一个又一个安溪离开, 厨房很快变得空旷而安静, 隔着一道推拉门的外面,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第一个字都是安溪想叫的,每一句话都是安溪想说的, 她能从几十个安溪声音里分出哪一个是安泥。
她实在擅长这个。
安溪想。
别说在一堆气息相同里找一个气息不同的,就是在一堆气息相同的,找一个气息相同,其他不同的她也能找出来。
归一恢复成眼睛想要看看, 她是不是真的能找到属于归一的纸眼。
她当时没说,心里是有些得意的。
曾经学到的一切,果然有用到的时候。
安溪静静坐在窗台听着一堵墙外的热闹, 直到某个瞬间, 她感受到污染浓郁, 魇界气息翻腾而来。
安溪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如一只机敏的乳燕灵巧飞归。
身后的热闹声渐渐消失, 但污染的感应仍旧存在, 安溪就知道回到, 在两界模糊地界里使用的污染仍不会消散。
这一次, 她降落的地点,不再是山林河流边了,这仿佛是个城市的边缘。
不远处灯光明亮如昼, 人影涌动,隔着城外墙,都能清楚听到城市里属于人类的声音。
在城市最中央的位置, 有一栋高大的笼罩在雾气中的建筑,安溪看不真切,但她能够感受到从建筑里散发出来的污染——
舒适的,让人感觉仿佛侵泡在母体胎盘里的,连呼吸都能变得更强大的污染。
安溪这个瞬间,想到一个可能。
她或许知道那栋建筑是什么了。
安溪踏入城中,城门大开,左右没有守卫,门口位置有一个指示牌,上面不是入城需知,而是一张楼外城平面图。
这个城就叫《楼外城》。
平面图上显示,整个城市以中心的楼为中心点,然后往外一圈一圈建设。
最靠近中心楼的那一圈是居民区,往外一圈是医院、消防、社区服务中心、学校,再往外一圈是商场、娱乐区……再往外又是居民区,好几圈的居民区。
安溪身上还穿着长袍,她将情感面具覆盖在脸上,走进城市里。
除了里面四圈,外面几圈都是居民区,但最外圈居民区一定是居住环境最差的。
最外圈的居民区就是靠着城墙搭了个棚子,地面上铺着干草,干草上躺着污染外具化明显的“人”。
安溪刚想走过去,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侧边响起:“孩子,不要在外停留,往里去,往里去。”
安溪说着声音找过去,那是一只山羊头,山羊头下人类肢体干枯又瘦小,山羊的眼睛覆盖着白翳,嘴巴张开发出人类老者的声音:“孩子,不要在外停留,往里去,往里去。”
安溪静静看着他。
“孩子,不要在外停留,往里去,往里去。”
“孩子,不要在外停留,往里去,往里去。”
“孩子,不要在外停留,往里去,往里去。”
他根本就看不见也感知不到她,他只是在反复重复这句话而已。
安溪沿着城墙走了一圈,棚子里尽是无法言语只剩下空壳一身的人,像是山羊人这样情况的居然只有这么一例。
她转了一圈走回来,同样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污染失控的人。或者说这些人身上最明显的污染特征,就是身体的异变,除此以外,已经没有任何污染气息了。
“孩子,不要在外停留,往里去,往里去。”
安溪在这道声音往里走了数十步,由房屋墙壁组成的屏障出现了。
这一圈尽是一些矮小的房子,制作房屋的材质也不尽相同,有的是木头、有的是干草、有的是泥土,还有的是竹子以及活着的藤蔓。
房屋门前坐着些人。
安溪出现的时候,那些人眼球都没有动一下,他们坐在门前静静看着城市中心的那栋楼,每一只眼睛里都透露着渴望。
安溪刚要走过去询问,就看到一个人忽然站起来,他脸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绿叶,多到看不见原来的五官。
他起身关上房门,一步一步朝着安溪的方向走来,身上的叶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像一阵风吹过茂盛的树林。
眼前没有树林,只有一个人。
“你还好吗?”安溪开口问。
她在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污染气息了。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从安溪身边走过,像一片脱离树干的树叶,正在走向死亡。
救不了。
安溪想,他的污染已经消散,可他的身体还在源源不断接受这里浓郁的污染,这个污染保住了他的生命,也只是保住了他的生命。
就像最外围那些人,他们除了没死,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救活灵魂死亡的人。
他走到最外围一个棚子下,躺了下去。
安溪又开始沿着房屋走圈,一个能沟通的都没有,反倒是这一圈下来又见到几个走到外围的人。
安溪继续往城里走,这一次走了二十多步左右,更高一层的建筑出现了。
“咦?”牛蹄人身的女人道:“新人?这么年轻?”
安溪像从热油里走出来一样,她抹了一把脸,勉强笑着问:“婶子你好,我是不小心走过来的,这里是哪里啊?”
“楼外城啊。”牛蹄婶子热情道:“怪不得从外围走进来的呢,吓坏了吧,快进来喝口水。”
安溪跟着牛蹄婶子进去喝了口水,她刚坐下来,就看到门口有个胸口有张镜子的人往外走。
“欸,又是个没熬过的。”
牛蹄婶子坐在安溪旁边,语气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切:“我估计也快了。”
安溪扭头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他的污染都没了。”
牛蹄婶子沉默半晌:“孩子,别往外看,往里走。”
安溪心里一动,看着牛蹄婶子。
“你从外面进来,外围的情况你应该看到了,这座城市是依仗中间那栋建筑建起来的,越是靠近里面,越有机会进入那栋楼里。”
“我们都是失败的人,失败的人一层一层往外退,等退到最外围,就开始等死。”
“死了之后,身体被这座城吞食,这一生就算是彻底解脱了。”
安溪不太理解:“不可以离开吗?”
“可以离开,之前老有人走公交车离开,以为离开就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但实际上,听公交车司机说,离开的人几乎都逃不掉失控。”
现在就可以肯定一定是食客楼了。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公交车不往这里来了。”牛蹄婶子嘟囔:“没有公车带着,那些想要离开的人,都必须要走着出去。很多人还没有走出城墙外,就已经倒下了。”
“之前有司机在的时候,我们还能跟司机聊聊天,现在只能搬着倒下的人,送到外围。”
“真晦气,你说我们留下的都是肯定要去外围的,现在多去一次,可不就是很晦气吗?”
“但也没法子,总不能看着人到处躺着吧?”牛蹄婶子道:“从生到死还要好长时间呢,一直躺着到城吞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
安溪喝着水静静听着,忽然问道:
“你们选择留在这里,是不是就是准备把自己的身体喂给这座城?”
“当然啦。”牛蹄婶子拍了拍安溪的肩膀:“你看着年龄小,污染闻着又强大,应当还不知道失控的可怕。”
“我们留下来,污染会渐渐回到楼里去,楼里的污染又会滋养我们的身体,让我们多活一段时间。”
“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们心里也有感觉,自己就往外走,直到走到最后一层。”
“我还是想不通,”安溪道:“如果污染是慢慢离开自己,然后流向楼里,那么怎么会污染外具化呢?”
污染外具化无法恢复,就已经是失控的初级表现了。
“傻孩子,当然是我们本来就失控过的啊。”牛蹄婶子道。
安溪猛然看向牛蹄婶子。
“不可能!失控的人怎么可能恢复理智?”
牛蹄婶子似乎就是在等这个瞬间,她欣赏着安溪的表情,然后才心满意足解释道:
“我们进入楼里,有重置人生的机会。这个重置是说:可能是污染变得更强,可能是污染多一个,可能是污染换一个,还可能失控。”
“在楼里失控,会很快被截断,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发疯失去理智的时候,所有情绪、理智都从你身体里离开了。”牛蹄婶子打了个冷颤:“这个过程大概是十秒左右,如果你能抓住十秒的机会,就还有一次翻盘的可能。”
“这个翻盘就是,你能拥有新的污染,理智也不需要楼里污染就能保持清醒,这样你就不会像我,像我们这样。”
她抬了抬牛蹄示意。
“没有翻盘就是这样,失控的痕迹永远留在我们身体上,理智与身体如果没有楼污染滋养,很快就会崩塌。”
“不愿意失控的人大多留在这里,趁着还有意识跟精力的时候,建房子之类的,在楼外城里生活。”
“有人觉得自己情况还好,就想脱离这里,目前我还没听说过脱离后恢复正常生活的……当然我说得是那些失控过一次的人。”
安溪出神了会儿。
她在想原草跟阿衡。
原草在食客楼里是不是失控过?不,没有,她在食客楼里没有失控过,如果她在食客楼里失控过,她的污染会污染她,而不是她完全是因为自己污染的原因。
那么她为什么不留在楼外城里生活呢?
她甚至没有提到过楼外城。
“楼外城是一直都在吗?”安溪忽然问。
“楼外城一直在。”牛蹄婶子道:“从这栋楼来到我们这里,城就开始建设了。”
“?”安溪表情难掩惊讶:“什么叫,这栋楼来到你们这里?”
牛蹄婶子看着安溪惊讶的表情,再一次心满意足了。
她解释道:“就是字面意思。”
“这栋楼是活的,它并不经常在这里,偶尔会消失不见,你来得巧了,刚刚它好像就要离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停下来了。”
“它什么时候想走的?”安溪尽可能让自己相信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然后思索楼离开的规律。
牛蹄婶子想了想道:“说来也是巧,差不多就是城外走到这里,这么点时间。”
安溪跟牛蹄婶子告别继续往里走。
她很清楚,牛蹄婶子之所以跟第一次见面的她,说这么多这么细致,不是因为一见面就喜欢她。是因为婶子想让她度过楼里的考验,是告诉她,哪怕失败也不放弃,还有一次翻盘的机会。
第243章 食客楼[2]
再往里走, 见得人就更多的,见到的污染也多,反倒是污染外具化的情况, 没有什么变化。
这也正常, 按照牛蹄婶子说法,楼外城里都是楼里进化失败的人出来的。越是住在外圈的人,污染流逝的多, 体内污染越少,但污染走向失控时,身上发生的异变是不会改变的。
令安溪感到诧异的是,这些人身上的污染确实正在以不可见的速度流失, 但他们的状态却没有因为污染的流失变得更差。他们每一个人在见到安溪的时候,都友善地告诉安溪楼里的事情。
虽然所说的信息与牛蹄婶子所说的大同小异,但能看出他们是真心想要让安溪, 或者说是任何一个进入楼里的人取得成功。
他们有一套完整的内部运转的系统, 无论是人与污染, 还是人与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