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并不觉得by初云秀儿
初云秀儿  发于:2025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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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嗣音:……
真的是一点工作外的事都不谈吗……
好不容易有谈会心的机会,全谈成了工作,不过也确定了执政登州的方针。
等一行人安顿好,登州的官员们果然派了家眷来,季嗣音也就在夫人们造访时,宣布了她的治盐方针,让她们回去赶紧安排招女工事宜。
众夫人:……
她们以为是来陪公主赏花游玩的,这种东西她们哪懂啊!
急匆匆地回家,转达公主意思,官员们果然蒙了,赶紧去求见公主,接待他们的还是崔小玉。
崔小玉微笑道:“公主不是有言在先吗,只接待女客,诸位大人来干什么?”
一群官员大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亲自面谈呢!
崔小玉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公主千金之躯,说不接见男客就不接见男客,有什么事让你们夫人来。”
“公主的命令,已经那么清楚了,你们也是当了那么多年官的大人物,有什么在奏报里说不清楚,非要越级面君?”
众官员:……
他们现在才知道,原来公主说只见女眷,不是放手登州不管的意思,而是要给他们人为加一级!
这群山高皇帝远,养尊处优的大人们,立刻生出十分恼怒的情绪。
但公主府甲胄俱全的五百禁军、三千丁壮,又让人很冷静。
作为外来客,永宁公主在登州毫无根基。
但如果外来的龙足够强大的话,本地的蛇,确实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谈她的身份,她的武装力量也太庞大了。
而且她的身份,又哪能真的完全不谈啊!
叶奚青看着登州的田地账册。
使令夫人们传递盐场决策后,叶奚青就命她们把登州近年的田地册子报上来。
夫人们虽支支吾吾,表达了很多幕后之人的想法,最终还是送来了。
叶奚青要来自己却没看,放任季嗣音以后的政事班子在一旁充满好奇地翻看。
关母也在其中,震惊地看向叶奚青:“我以后也要来吗?”
“当然,您识字,这年头,识字的人不多。”
王丽君:……
这下她真要觉得,女儿和以前不一样了……
翻看着手中的册子,实在是看不懂女儿用意:“我看不出这些账册有什么问题啊……”
“看是看不出来的,实地一看,肯定有大惊喜。”
王丽君恍然大悟:“你要清丈田亩?这可不是个好活啊!”
叶奚青微微一笑。
是不是好活没关系,她最近已经大致摸清了登州的几个大势力。
登州治下有四个县,每个县都有不同的产业,也就有四个同气连枝,却各有不同的世家大族。
为富那么久,总会有点不仁吧。
被她抓住把柄,她可就要开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骗你的,其实没把柄也杀[让我康康]。
开个玩笑,事实上古代大族,就算自己仁,也挡不住出几个不肖子犯事,而古代实行连坐,根本不存在仁这个命题。
至于能不能真建立女尊,感觉不能只靠青青发力,得靠后世发力,煮个三代,应该就真煮透了[笑哭]。

第71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十五)
登州临海, 沿海的蓬、黄二县,主营盐、铁、渔、船。
陆地较多的平、桑二县,则主营农、渔、手工业。
原节度使府, 就建在蓬县,因为这里不仅有盐场还有港口,是整个登州的命脉。
至于铁业,登州的铁业并不发达,只有黄县有小规模运营,矿产地大多也都在莱州,还是盐业占大头,恰好黄县也与蓬县紧邻。
平、桑二县较远,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物资, 可以稍放一下。
综合考虑, 蓬县就成了登州的政治区, 不仅公主府、刺史府,全在蓬县,整个登州的所有世家大族,也多在蓬县, 至少在蓬县有办事处。
几个鼎盛家族中, 黄家是登州四大族之最。
他们家不仅控制了登州所有盐业, 在朝中也有多人入仕。
或许这么说也不对,正是因为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有人在朝中出将入相,他们才能顺利地掌控登州盐业。
世家大族就是如此相辅相成,你为我基,我为你助。
但当公主降临后, 首当其冲的, 居然就是黄家。
虽然都说百年的王朝, 千年的世家,但最大的那个世家,在当皇帝。
就算是黄家这般的世家大族,面对皇家的冲击,也很难受。
郦文鸢上位来,可不只是地方的世家门阀,就连那个最大的世家——皇家,都被她杀了个七零八落。
天下氏族,对她的仇恨,不仅仅因为她是个女人,也因为她的手段狠辣。
但就算再恨,无数次反抗,也只得来血的教训。
失败的次数太多,面对郦文鸢时就老实了。
也不在意她是女人了,也不在意她砍官如砍瓜了,也不在意她偏宠郦氏族人和寒门新贵与他们争利了。
现在她直接派女儿来登州就封,都不能在意了……
原本派公主来,是打着名为封王,实际只是节度使的口号。
登州门阀虽然极度抗拒,但因为这种事揭竿而起,他们又实在缺少一点勇气。
只能妥协着等公主来,祈祷自己让利一部分,和公主和睦相处。
但没想到公主一来,就将盐监上下都换了个遍,连工人都换了。
原本指望她这么胡闹,会引起所有人的不满,但当她掌管的盐监产出新盐,所有人都震惊了。
质地洁白如雪,比号称“雪花盐”的极品盐还要干净,而且产量极大,肯定有成熟的工艺。
在看到新盐时,登州本地人,终于明白永宁公主怎么有自信来登州赴封。
若是盐品提升,对他们也是极为有利的,但怎么在永宁公主手里弄到营卖权呢?
因为这个,黄家人苦心孤诣讨好公主,礼物不知送了几车,却只得一个暧昧态度。
见此,也有其他家起了心思,越过他们家和公主私联,黄家得此消息,不由更恨。
心里苦闷,就难免饮酒。
最近在负责和公主那边对接的黄六郎,醉醺醺地骑马过街,不知不觉来到田垄。
看着地里忙碌割粟的老少男女,不由嘿然一笑,直接放马冲进粟地。
众人正专心收粟,没想到突然遭此横祸,不由惊叫着躲避。
却有一老翁,年老体衰,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匹过来。
还不待反应,直接被马踩踏于地,当场气绝。
黄六郎肆意纵马,心中极为畅快,听见背后哭声越来越大,才意识到有些不妙。
回头看被众人簇拥的老翁尸体,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平时横行无忌惯了,手上沾个把人命不算什么,但也不会弄到大庭广众来。
不说官府的人会怎么样,他的竞争对手也会趁机做文章,到时候又得上下打点,真是秽气……
转身打马离开,只想赶紧把这件事弄过去。
黄六郎和本地县令,亲如兄弟,人都没到,使人传个话,事情就办下来了,黄六郎顿时心情大悦,宴饮如旧。
却不想酒宴正酣之际,骤然听到家丁惊慌呐喊,还不待他醉醺醺地去看什么情况,门扉已经被一脚踹开。
暗光下,黄六郎可以看见甲士排开,露出一个身形单薄的“郎君”模样。
但仔细再看,她身上虽然穿着官吏常穿的圆袍皂靴、翘脚幞头,却实打实是一名面容秀丽的女子。
黄六郎的记忆有点迟钝,他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这个女子,等他还要再想时,女子已经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抓住他。”
黄六郎惨叫着被一路拖行至府衙,衣衫四散,鞋袜尽失,引得无数路人围观。
蓬县已经有些积灰的府堂衙门,重新开张,坐堂的却不是昔日县令,而是一个面生的女子。
叶奚青坐在正堂,身边除了禁军,只得两个随侍,对着下首,露出一个营业式的微笑。
“今圣母皇帝垂爱,封永宁公主为登州王,掌登州诸事。”
“为使登州境内政通人和、律法清明,公主特命卑职为登州巡案,巡查在职官吏,以正法纲。”
“却不想刚赴任,登州之吏,就给了本官一个惊喜。”
“前些日子有黄家六郎,酗酒纵马,杀人毁田,逃不赎罪,按大毓律,当处以极刑,弃之于市。”
“却不想蓬县县令,私收贿赂,不仅对此不闻不问,还去苦主处大施淫威,使苦主有冤不敢鸣。”
“如此天人共愤之事,本官何能坐视。”
“现判决主犯黄六郎,枭首于市,包庇之犯蓬县县令,去官夺职,解京受审。”
“苦主家人,予一百贯治丧,丧费自黄六郎私产中抄没。”
“案犯黄六郎,于府衙外街市,即刻施刑。”
围观百姓一片惊呼。
黄六郎如此显赫,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被拖行的一路,早被认了出来。
他行事如此嚣张,欺压的自然不止一人,恨他的人不少,但黄家是什么人家,哪个官敢治他?
众人惊疑不定,叶奚青偏头示意一下身边的随侍,一个粗壮的中年妇人,排众而出,吐两口唾沫到手上。
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叶奚青,对古代主食牛羊鱼鹅鸡狗的饮食习惯,真的不习惯,她怀念她的猪肉。
所以她准备顺便发展一下猪业,却不曾想去了解养猪户的时候,正看见一个高壮的妇女在宰猪,动作麻利得吓人。
太血腥了,有点看不下去,叶奚青低下头,等那妇女杀完。
等杀完后,叶奚青叫住她:“会杀人吗?”
屠四娘:嗯?
杀猪匠这话,但凡不是走投无路了,没人愿意干,屠四娘都想赚够钱,马上改行了,现在还要她杀人?
刚要回绝,叶奚青继续道:“收你入官衙,每月两贯俸禄,吏粟一石。”
屠四娘:啊?
一开始要她杀人,还有点心理障碍,但得知要杀的是黄六郎后,立刻往手上狠吐了两口唾沫。
黄六郎吓得魂都要飞了,一会跪地求饶,一会高喊自己朝中的靠山,语无伦次,寄希望于任何可能,让自己逃脱。
但屠四娘身手太麻利,拽着他的头发就拖到了大街上,比之自己之前杀猪,库嗤一刀,黄六郎发出几声气音,就逐渐没声了。
屠四娘等人不动,一脸兴奋地回来报告:“大人!杀完了!”
叶奚青扶扶额头:“枭首,是把脑袋砍掉的意思……”
屠四娘一愣,啊?是这个意思吗?那大人直接说砍头不就行了吗!
“我再去砍!”
叶奚青一把将她叫住:“不用了,死了就行。”
她只是没想到,古代的知识普及情况这么离谱,连枭首都算文词吗,这不是古词语吗?
被这么一打断,没心情了,转头看向一直跟随她的丁医官:“之前一直想和你探讨一下另一种医学理论,只是苦于没有素材,今天这具新鲜的尸体,正好拿来用,一会儿等我一下。”
丁医官:啊?
告别脸上已经没人色了的丁医官,走向大街,屠四娘的手艺真的很好,几乎没多费功夫,就把黄六郎血放完了。
叶奚青在血泊前止住,这双靴子是关母亲手缝的,沾上血不好洗,看向人群,缓声道。
“新县令上任前,本官会一直在这里坐堂。”
“不管你们有何冤情,本官都会为你们申冤。”
“不必畏惧恶人势大,有公主为你们撑腰,尽管来投。”
围观民众一片寂静,然后瞬间叫好,窝囊了这么久,终于要见青天了!
想要陈冤的人,几乎要把县衙撑破,被禁军直接闯进府宅的黄家人,也吓得胆子都要破了。
看着手持刀械,将黄家团团包围的府兵,黄家老太爷再也忍不住了:“我们黄家犯了什么错!公主要这么对我们!”
领府兵包围黄府的,是赵莺莺。
看向惊慌失措的黄家人,咧嘴一笑。
什么错?那可就有点多了。
因为杀的是黄六郎,一传十,十传百,和黄家有仇的苦主,顿时全涌了来,哭天抹泪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甚至有来趁机讹诈赔偿的。
一码归一码,叶奚青虽然要杀只鸡儆猴,但不喜欢有人把她当冤大头,等事情过了,一样收拾。
抬笔唰唰记录,都是繁体字,写着很让人冒火。
等攒成一折后,好了,差不多了。
季嗣音就瞥了一眼,直接加盖自己的印玺。
她作为封王,有一项特权就是,可以自处刑狱。
黄家倒了,谁都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居然倒得这么意外!
叶奚青归结完黄家的案卷,就开始推行她的新法——
“兹有黄氏,为祸一方,杀人害命,侵田无数。”
“今没收其家资,散归于民,特行地法,重新配田。”
“昔者于大户之家为佣为奴之人,今特赐还良,重新授田。”
“与主家无债务者,直接还良,有债务者,计入官册,于秋收之际,旬年偿还。”
“黄家已尽数入罪,其债务一笔勾销,家中佣奴,直接还良。”
“各部当同心竭力,于明年开春之前,完成所有田亩清丈。”
“勿违农时,诸君共勉。”
众人:……
她的这一番话,官腔打得又很多。
但当翻译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旧有佣奴,全部还良,且主家入罪,旧债一笔勾销?
这……主人……你不入点罪……就有点对不起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它三大家族:怎么突然背后凉飕飕的呢?
青青:你们要鼠啦[让我康康]。
不要问当地土族会不会反抗,他们能组织的武装力量,可能在等着分地[笑哭]。

第72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十六)
本土氏族, 望之生畏,却没想到有一天,被铲除得那么迅速。
维系氏族的两个重要因素, 一个是家财万贯,良田万顷,佣奴如云。
一个是盘根错节,姻亲互连,在天遮目。
现在这两个因素,全面崩溃。
在天,没人遮得住永宁公主这个帝皇之女,在地,被重新放良的佃佣们, 眼睛都红了。
黄家出事后, 剩下的每个大家族都惊恐万分, 当然也有人开始思索对策。
登州比较有名的氏族,有四个。
有黄家这种掌握盐铁的超级巨鳄,也有桑县柳氏那种,比较温和的耕织氏族。
近年来柳氏的经营状况, 本就不好, 子嗣不丰, 男丁单薄,只剩寡妇撑门。
一边要应付同族叔叔伯伯的窥伺,一边还要应付见柳家式微,蠢蠢欲行吞并之心的其它三大家族。
要不是掌握了独门织染技术,恐怕早已羊入虎口。
得蓬县消息后, 柳氏现任当家柳冯氏, 当即命下人将所有佃户佣奴的籍契拿出来, 当着众人面焚毁。
“柳家对公主之命,绝对服从,现将所有佃佣籍契全部烧毁,一笔勾销。”
“只是公主来到桑县,恐还有些时日,现在将大家放出去,寒冬将至,恐也无以为生。”
“还请大家暂附我柳家,等公主到来后,再议它事,柳家感谢诸位盛情,绝不会薄待大家!”
听她这么说,本来耳闻一些消息,心中浮动的佃户佣奴们,欢欣鼓舞,高赞主家仁善。
只有从莱州来的柳家偏房子,面露不忿,他们刚有了继承柳家的希望,这个败家娘儿们就要把柳家的产业给散了!
冯玉珠嫁来柳家六年,守寡三年,因勤侍公婆,虔心守寡,得阖家称赞,如今公婆年纪愈大,已经将柳家大部分产业交于她手。
看着这些远房族亲的斥责,冯玉珠不敢多言,低声下气道:“如今登州已是公主天下,公主有命,妾身何敢不从。”
“诸位叔叔伯伯若有如此心气,就去直撄公主,对着妾身使气,又有何益。”
提到公主,这些人果然噤声,可是看面色,似乎还有不忿。
冯玉珠掩面转身,不忿就好。
真希望公主手下的那个“玉面阎罗”,不是徒有虚名,若是能把这些人全部灭掉,她倒要高兴得以柳家一半资产相送了。
那叶奚青当然不会让人失望了。
古代受限于客观条件,再急的事也要慢慢做,等叶奚青平完三县,落地桑县,已是天寒地冻。
让手下安顿好车马器具,赶紧入府衙取暖,刚一落地,访客就到了。
冯玉珠带着大车木炭、酒肉、御寒衣物前来拜访。
一行人见到这些东西都沸腾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看着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叶奚青转向冯玉珠:“多谢冯夫人厚爱,确实是我等需要之物,不过公不予私取,我会命随侍写下支票,等天解冻时将钱资取来,以为筹换。”
冯玉珠没想到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竟然还知道她的本名,说明她此次前来,绝对不可能与柳家毫无相干,心中不由又惊又恐。
小心翼翼道:“如何敢向大人索取筹资,此系民女感念大人辛苦,为大人接风洗尘之意,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人不必介怀!”
叶奚青却丝毫没有顺着她的话打太极的意思,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今日贪一线,明日贪一针,即便是一针一线的事,只要生贪婪之心,就会永堕地狱。”
“在下素来身弱难承命,苟存于世,皆赖天恩。”
“残薄之身,已于世间无喜,只欲证清明大道,冯夫人不必推辞。”
冯玉珠:……
有欲则辱,无欲则刚,贪财之人,可以钱物塞口,贪色之人,可用美色迷心。
这既不贪财,也不迷色之人,该如何应对,冯玉珠想了想,赶紧盛赞其清廉。
什么都不贪的人,或许就会贪名。
却不承想,这也没让这位声名在外的杀神有一丝动容。
她的眼眸就像冰天雪地里浸过的漆黑玻璃,近观竟有些不似活人。
明明是款款笑意,却让冯玉珠后背陡生一层冷汗:“冯夫人真是会说话,既然如此有意,不如就留下小谈吧。”
冯玉珠:……
不知道是不是升起了炭火的缘故,明明是寒冬,冯玉珠却觉得汗流浃背。
屠四娘兴奋地抱下冯玉珠送来的酒肉,抽出腰间短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酒瓶消毒,将羊肉片成一片一片的,撒上洁白如雪的盐,粗粗腌制了一下。
蓬县新产出的“女儿盐”,极细极白,很快就融入肉里,放在炭炉上炙烤,在炭火的威力下,抽搐着发出滋啦啦的肉香。
围坐的人都满心欢喜地等着烤肉成熟,只有冯玉珠如坐针毡,捧起煨好的酒,猛饮一大口。
在酒精的作用下,脸色恢复了一些人气,大着胆子看向叶奚青。
“关大人为公主办案,竟不惜长途跋涉,远来桑县,实在是辛劳。”
“民女不愿大人太过操劳,已于大人来之前,将所有佃户佣奴的籍契焚毁,直待大人前来。”
“民女对大人和公主仰慕至极,完全依从大人执法,若有差遣,但凭驱策!”
叶奚青微微一笑,举起酒樽。
她这个身体,是不太适合饮酒的。
但登州临海,淡水资源并不充足,人们很珍惜淡水,到了冬天,很多吃用水都是直接就地取雪水的,甚至有可能放了好几天。
不说味道古怪,吃进身体,也很难说和酒相比,哪个更伤身体。
所以就算是贴身医官,也不会阻止叶奚青在冬季少量饮酒。
只是不知道叶奚青喝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天解剖黄六郎的尸体时,蒙住口鼻,指着黄六郎膨大的肝脏,一脸科学严谨道:
“肝脏是人体最大的代谢器官,酒精是肝脏的杀手,酒精通过消化道进入身体后,会通过血液循环进入肝脏代谢,但分解后分泌的有毒物质,对肝脏百分百有害,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好在现在除了丁医官,谁都不会去回忆黄六郎的肝。
叶奚青举起酒樽,对冯玉珠微敬,不疾不徐道:“早在去往平县时,就听闻夫人高义了,在下亦曾修书给公主,公主对夫人亦称赞有加。”
“只是这次改革地法,为的就是造福百姓,使登州之民,人人有地种。”
“然之前登州官风浑浊,本地世族亦与官吏勾连,巧取豪夺,侵田成风,搞得登州之民,竟无立锥之地,不知冯夫人的夫家,是否也有参与?”
冯玉珠听此,立刻跪伏于地,五体投地:“大人明鉴!小民何敢知法犯法!”
“柳家耕读传世,治家甚严,不许族中子弟为祸乡邻,凡名下田产,皆有来历,钱货两讫,未有一丝妄取,还请大人明察!”
叶奚青看着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却没有一丝缓和之意:“啊,趁着灾年,普通百姓无法过活之际,出钱购买土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确实也不能算是强买强卖。”
“受灾百姓得了你家钱财,活过今朝,来年去你家租田为佃,还要感谢你家的活命之恩,也算是心甘情愿。”
“好像确实没有人有罪,也没有人不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百姓越来越穷,你家越来越富。”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所以本官决定,柳家名下的田产,官府以市价赎回,重新配田。”
“柳家人可以向官府重新报户,官府会按照新律,给柳家人重新授田。”
“但多余的部分,并不允许留存,不知道冯夫人明不明白。”
冯玉珠额头触地,连声道:“但凭官家做主!无论何事,柳家莫敢不从!”
柳家没了田地,还有织坊可以为生,如黄、齐二家,肝脑涂地,才是真完蛋。
只要人还在,什么时候都有复起的希望,她冯玉珠不是放不下的人!
叶奚青对她的识时务,非常满意,走过去将她扶起,脸上露出了些和缓神色。
“冯夫人,请起来吧,本来今日也是私下会友,何以弄成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冯玉珠已经被她弄得没力气爬起来了,欲哭无泪地看向叶奚青甚至还带着些温柔笑意的脸,真要哭出来了。
你管这叫会友啊!
叶奚青却丝毫没有自己多吓人的自觉,对着冯玉珠微笑道:
“夫人见谅,是不是近日关于本官杀人如麻的消息,越传越多,夫人也以为在下是什么见人就杀的地狱阎罗了?”
“其实那多系谬传,本官向来秉公执法,从不滥杀一个无辜之人。”
“而且有句话,当真没对夫人虚言,那就是公主与在下,确实早闻夫人英名,思之慕之,早就想见了。”
“今日一见,果然深明大义,名不虚传,那本官就传公主懿旨,召冯夫人为登州盐道巡院官,少时赴任,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冯玉珠一愣:什么?
叶奚青又是一笑,这次看起来倒真心了许多。
“公主虽刚到登州,就对大家大动干戈,却也不是土匪强盗之流,一切只是为了百姓安定罢了。”
“土地兼并,自古以来,都是天下大害,公主不愿登州之民,亦入此辙,所以立志重立田制。”
“从今以后,无论是口分田,还是永业田,皆不可进入商贾市贸之流,如有需要,可与百姓商议租赁,但绝不允许交易易主。”
“柳家并无大错,所以公主使卑职将柳家田产,予以赎买,而冯夫人之才智,更令公主青睐,特命本官召夫人为盐道巡院官,监督登州盐业。”
“如此一来,夫人已为官身。”
“柳家重新报户时,原当以夫人的婆母为户主,但老夫人已年迈,恐无力支撑一家,既然柳家现在,已为冯夫人实掌,那就直接以夫人起户吧。”
“听闻令嫒乃遗腹子,如今差不多快要有三岁,聪明伶俐,玉雪可爱。”
“柳家尚有一脉存世,焉可落入旁支之手。”
“不轨之人,本官可以帮你全部杀掉。”
冯玉珠:……
那有什么代价呢?
你不让我付出点代价……我该怎么回家解释……我没有卖了柳家求荣啊!

让她当柳家户主?让她女儿继承家业?还让她当官?
作为大家族的掌舵人,冯玉珠和所有大家长一样, 在听到永宁公主的一系列操作后,最先忧虑的是公主对她们财富的觊觎,和对她们生命的威胁。
现在她才突然想起,永宁公主还有个立母户的新规,那岂不是说只要公主放过她,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柳家当家人,甚至可以……
“将你女儿改为与你同姓吧,自己生的女儿,却不跟自己姓, 不会很难过吗?”
“明明你有亲生女儿, 一群不知从哪来的外人, 却可以用自己下半身的累赘,将你和你女儿的东西光明正大夺走,不感到可恨吗?”
“你生育了后代,延续了宗族, 你和你的女儿却都不是宗族的一分子, 被你们延续的宗体, 理所当然视你们如无物,难道不愤怒吗?”
“从今以后,这些怨恨与愤怒,将不会在登州存在。”
“公主敬仰的巫山神女,是爱护母亲的社稷正神, 公主得她庇佑, 将使登州变成以母为尊的神佑之国。”
冯玉珠:……
叶奚青说的那些东西, 每件都是扎在她心头的尖刺,但这种尖刺扎下来时太理直气壮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余力去思考,这尖刺从何而来。
她只能怨恨自己的命为什么那么不好,嫁过来没几年丈夫就死了。
自己为什么又那么不争气,没能为夫家诞出一个可以延续宗脉的男儿。
亲戚叔伯又太可恨,丈夫刚死就要相逼。
如果她丈夫没死多好,如果她生的是个男儿多好,如果她能像陛下一样,除掉所有远房子侄,以女人的身份,牢牢掌握住自己在夫家的权力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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