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叶奚青总觉得,在河对岸没皇帝看着,会更爽一些。
所有人依序落座,皇帝终于姗姗而来。
满岸上下,顿时跪倒一片。
郦文鸢微笑着对众人伸出手,跪下的人,又陆陆续续起来。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场景,就是郦文鸢每天都要体验的。
皇帝落座,微笑着看着所有人,向众人展示自己身上的“神迹”。
系统的黑科技,就连现代人都无法理解,更何况是古人。
看着果然年轻了十来岁的皇帝,众人心中又惊又疑,百感交集。
不过此时此刻,最好的做法,当然是山呼万岁,称赞上天之德。
郦文鸢哈哈大笑,满意地招呼大家尽情欢乐,歌舞宴饮。
然而这场宴会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与诸位大臣聚一下就完事了,在宴饮浓时,郦文鸢抛下了一个炸弹——
“朕欲立南康王为太子,将登州作为永宁公主封地,不知诸爱卿以为如何。”
场中霎时一片寂静。
最先为此表达喜悦的,自然是南康王妃。
她回京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她们一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熬出头了!
不过听到今上又给永宁东西,她心里有点不快。
她们一家在南康吃尽苦头,这位千娇百宠的公主,却在王都福地,享尽荣华富贵,如今还要给她一块封地?
一母同胞的孩子,偏心到这个份上,也是够了,那个死丫头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
和南康王妃只为公主封地愤怒不同,郦氏子弟直接站起来了,震惊地看向郦文鸢:什么情况?
宗族里嫁出去的女儿中,出了个女皇,也是把郦氏子弟乐疯了。
如今他们的身份,比同皇族,心里当然也做着登上皇位的梦。
郦文鸢之前的态度也暧昧不明,怎么突然想立太子了!
公主给封地,他们当然也不太能接受,但比起微不足道的公主,还是太子的事大!
满朝大臣中,有郦氏的人,也有季氏的人。
郦氏多新贵,季氏多显族。
听到郦文鸢欲立南康王为太子,似有还政之意,季氏从众,顿时欣喜若狂,连连称赞吾皇英明。
不过给公主封地,这个可以吗?
季氏从众,心里其实没有那么舒服,但是算了,先把太子扶上去再说!
郦氏和季氏两拨人吵得天昏地暗,直把宴会变朝堂。
隔岸的一群人,看着这边神仙打架,没人传话,一头雾水。
郦文鸢在争吵中烦得直揉额头,最后不耐烦地一拍桌案:“行了行了,不立就不立,但赐登州为永宁封地之事,无须再议。”
“我儿得遇仙人赐药,说明是上天偏爱,何人敢与天相争。”
“天意如此厚待我儿,朕当然也要为她特行赏赐!”
众人:……
这不对吧?
争得急赤白脸的两拨人,这才发现,好像是为别人作嫁了!
立个毛的太子啊,分明就是想给自己女儿一块封地好吗!
给女儿封地这种事,如果郦文鸢直接说,群臣早一起反对了。
但因为立太子这件事更重磅,两拨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件事,打了半天,把她给混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后,反对给封地的声浪,立刻升了起来。
有人说分封之害、有人说登州之要,有人说公主已经食邑四千户,比之亲王,犹有过之,何以再封?
季嗣音眯起眼睛,把反对她的人,一个个记在眼里。
脸上除了笑容,看不见别的表情,心里却已经连这些人怎么死都想好了。
面对“主上”愤怒,合格的狗腿子,自然要排忧解难。
叶奚青啪嗒一声,将酒杯滚在地上,摔进湖里。
这么大的动静,难以忽略,引得众人一顿。
有了空档,叶奚青便也有机会开口,笑吟吟道:“诸位大人,何必这么死脑筋呢?”
“陛下已经说了,是感念上天之德,特行此法,何必还拿古法说今事,来回扯皮,岂不是对上天不敬?”
“而且也不需要全盘效仿古法,可以登州吏法自治,一应税征,比昔如旧,与新置一节度使无异。”
“青州一线的节度使崔思远大人,已经同节青、密、莱、登四州,如此繁重,如何支应的了?”
“今陛下遣公主为崔大人分忧,岂不更好?”
众人一阵沉默,这人是谁?
不待他们弄清此人身份,座首的郦文鸢已经抚掌大笑:“说得好!想你们一群达官显宦,居然还没有一个婢女有见识!”
“将登州赐封永宁的事,已经无需再议,倒是朕突然想起一件事,崔大人同节四州,确实太繁重了,恐力有不逮。”
“为防战事突起,使崔思远专心节度青州边镇,密、莱二州,新遣节度使赴任。”
“不知诸位臣公,意下如何?”
众人:……
上一件事还没解决,新事又来了。
公主获得登州重地,肯定是一想就后患无穷。
但新切出来的密、莱二州,又实在惹人垂涎,没人愿意松口。
底下人咬做一团,就没人在乎原初问题了,季嗣音乐得前仰后合。
心情颇好地敲了敲桌子:要什么奖励!
啊,难得这个公主有良心呢,叶奚青便顺理成章地指着桌上的烤全羊:想吃那个羊腿。
季嗣音心情极好,抽出腰刀,亲自给她割下,送到面前。
叶奚青再次回头:咬不动,你再片片呗。
季嗣音:……
她是开心时诸事皆可,但也容易过劲的性子。
叶奚青却恰恰喜欢蹬鼻子上脸。
在切羊腿的时候,季嗣音还乐滋滋呢。
让她片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你是不是在得寸进尺?
叶奚青认真看向她:有吗,没有吧,我这么大的功劳,给我片个羊腿,很过分吗?
季嗣音:……
沉思了很久,也没发现过分的点在哪,但这种隐隐不对劲的感觉在哪呢?
转过头,再次看向叶奚青,叶奚青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怎么了,怎么还不片啊?
季嗣音:……
按下那种微妙的冤种感,这位金尊玉贵的娇公主,居然真的动手撕起了羊肉,没好气地把撕碎的羊肉扔她盘里。
吃吃吃!就让你吃!
叶奚青一个劲道谢:谢谢!谢谢!谢谢啊!
郦文鸢对叶奚青的处理,极为满意,对她的观感再次上一个台阶。
从不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关家女,居然有如此心智、谋略、急对啊!
郦文鸢心中极喜,兴致勃勃地看向这个被埋没了的才女,就看见她女儿正在给她撕羊肉。
郦文鸢先是一愣,随后脑子一热:啊?
第67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十一)
郦文鸢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没什么能轻易动摇她的精神,看到此情此景,还是脑瓜子嗡了一下。
她的女儿, 她了解。
她小时候是吃过苦的,她女儿却一点没吃过。
在季嗣音出生的时候,郦文鸢就已经当了很久的皇后,也掌了很久的权,已经有能力给女儿最好的东西了。
人们只能看见郦文鸢登上极巅的辉煌,却看不见她一路走来,尔虞我诈,几度沉浮,甚至连至亲至爱之人都背叛她的痛苦。
她明明拥有了一切, 却又好像无人可依, 只能将一腔孤苦, 寄托在女儿身上。
她给予女儿这世间美好的一切,要星星就不给月亮,好像这样就能弥补曾经无助的自己。
由此也养成了季嗣音骄纵任性,无法无天的性格。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 女儿似乎被她养得太过天真残忍了, 有种孩童般的执拗, 永远看不见自己已拥有的,只能看见自己没得到的,想要什么就一定得到。
她是那么自我、冷酷,唯我独尊,没心没肝, 哪怕面对给予她一切的母亲, 也会轻易说出“永不复见”那种极为伤人的话。
但她现在干啥呢?
从郦文鸢的角度, 看不见女儿气急败坏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极为“温柔贴心”地将羊肉撕成小块,递到身边的女伴面前。
一开始郦文鸢还在疑惑,自己这个女儿,什么时候这么会礼贤下士了。
但她突然想到,那位关家小姐,是以何种借口,何种理由,被她女儿带到身边的,脑瓜子就突然热了一下。
如果是以她女儿,和她女儿家臣的身份,看待那两个人的关系,郦文鸢会非常欣慰。
真是高山流水,断琴绝弦般的和睦啊~
但如果是以金兰之谊,巫山楚雨的角度看,郦文鸢突然就有点生气了。
她对女儿有非常多的情感渴求,但她女儿总乐意将这些无偿且充沛的感情,给予她身边的小玩意,却吝于回馈给她这个母亲。
在上面,不动声色看了这对“狗女女”半天。
“咳咳。”用力清了清嗓子。
季嗣音没有反应。
“咳咳。”郦文鸢更加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季嗣音还是没有反应。
郦文鸢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道:“永宁啊,你那一桌的羊肉似乎烤得很好啊,也给母皇来一份呗。”
季嗣音抬头:啊?
看了看自己这一桌的羊肉,又看了看母皇那一桌。
就算是她再受宠,侍者也不会失了智,将最好的羊肉分给她,她妈想干啥?
但妈当皇帝就这点不好,她说话你真不敢不听啊。
季嗣音心里就算有再多抱怨,也只能听令,割下腰腹一大块外焦里嫩的羊肉,恭恭敬敬地走上去,递给母亲:“母皇。”
郦文鸢看着那一大块明显精挑细选的羊肉后,终于有了些满意,微笑道:“给朕切了。”
季嗣音:……
干什么,今天扎堆找她服务是不是!
心里再不情愿,母皇有令,也没办法。
只能坐在母皇身边,笨拙地拿着餐刀,解离羊排,服侍母亲用饭,越解越生气。
她又不是下人!
季嗣音把嘴撅得老高,底下很多人却恨死了。
南康王妃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到手的太子妃就这么飞了,如何不恨!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容人的人,但季嗣音的存在,真是无时无刻不挑战着她的神经。
为什么别的婆婆,都把亲儿子捧在手心,为了亲儿子筹谋好一切。
她的婆婆,却那么偏疼小女儿啊!
底下万种人万种心情,叶奚青却只有一个感觉。
季嗣音走了,没人服侍她了。
伸出筷子,将季嗣音的劳动成果放进嘴里,是羊肉的味道。
作为一款渐渐退出主食界的肉食,羊肉有极好吃的做法,但在古代,烹调手段还是太原始了,王宫御厨,九族严选,也只能弥补一点。
叶奚青尝了一下就知道,或许带有脂肪的部位,会更好吃一些。
看向挖空的一大块,那正是她想要的,不愧是公主啊,真会吃。
回头看向崔小玉:“给我也切一块肚子上的肉。”
崔小玉:……
你疯了吧,要公主伺候你不够,还要我伺候你!
给公主当牛做马,她心甘情愿,给叶奚青当牛做马,算怎么个事啊!
崔小玉恨不得把叶奚青踹进湖里,但很显然,叶奚青已经在公主团伙里,逐渐取得领导地位。
傻子也能看出公主待她不同,就是心里有怨,也只能引而不发,憋气地给她切了一盘肚子上的肉。
作为熟练工,比公主熟练多了,叶奚青非常惊喜,连连道谢,然后趁她不备,往她嘴里塞了一块。
崔小玉:!
干什么!
叶奚青无所谓摊手:反正公主不在,怕什么呢?
崔小玉:……
叶奚青的大胆,震惊了她,但在宴席上偷吃东西,真的好刺激……
身为公主的侍御,当然不缺好东西吃,甚至宴席结束,公主也会将宴席上未吃完的东西“打包”,赏赐给下人,她们这种分菜的,就是第一个受益人。
但不管是什么,沾上一个“偷”字,就是别样的刺激,崔小玉现在好紧张,肾上腺素极度分泌,感觉东西都比以往好吃了!
趁着低头给叶奚青切羊排的功夫,迅速低头,示意叶奚青,快把那个腌梅子塞她一颗!
叶奚青当然很乐意为同伴服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她嘴里,崔小玉捂着下颌,眯起眼,很是享受。
叶奚青也便转身,将一块芡实糕,借着拽袖子的功夫,塞赵莺莺手里。
赵莺莺立马大惊,甩开袖子,我可不想和你们同流合污!
叶奚青和崔小玉一起转头幽幽看向她:这不对吧,姐妹,我们两个都下水了,你还在岸上看着啊?
赵莺莺:……
转圈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小心翼翼地将糕点,往嘴里塞了一点。
这两人也太大胆了吧!这可是宫宴!
但说实话,在车上时,看着公主和叶奚青一起吃糕点的时候,她就有些眼馋,一直惦记着,回去还能剩多少。
如今塞进嘴里的甜蜜滋味,一点做不了假,三人来回相视,嘿然一笑。
苟富贵,勿相忘啊~
这个宴会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事,也就没人注意角落里连吃带拿三人组,除了上官兰翌。
送公主封地,说是很好的事,但也意味着一直常伴君王身侧的公主,要去远行了。
真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离情别绪,还未真的送别,郦文鸢就感觉一片空茫。
但这世间的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她已经不年轻了。
或许有人以为,在她波澜壮阔的一生里,享有的最多,是得到。
只有她回首过去,才发现,自己这一生最习惯的,居然是失去。
现在,她要失去她最爱的女儿了。
或许不能说是失去,只是她的女儿长大了,要独自飞往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她很想独占女儿的所有情感,但她又切实地知道,女儿的未来,是她抵达不了的彼岸。
既然如此,就让那只年轻的大雁,尽力往北飞吧。
她有丹青之笔,可以永远铭记此刻。
作为御前待诏,上官兰翌在开宴之前,就被要求作画,将今日盛宴,载入画中。
在开宴后,她就认真观察着每一个人,尤其是公主那桌,然后就围观了全程。
上官兰翌压力很大地拿筷子挠着自己的脑袋,仿佛长了虱子,她该怎么办!
画吧,人家皇帝怀念女儿的画册,画这种东西像话吗?
不画吧……她真想画啊!
上官兰翌在理智和渴望中挣扎,突然间,她悟了,谁说画画只能画一张!
她会画一幅阴阳密卷,阳卷,作为《圣母皇帝思子图》,供陛下阅览。
阴卷,自己收藏,谁也不给看!
啊,她真是个天才!
宴会缓缓推进,每个人都有秘密,但也有人目睹一切。
等宴席结束,没过几天,就下来了正式任命:将登州作为公主封地,即刻赴封!
满洛京的人,都被惊动了,沿街窜动,观看公主离京。
这倒不是因为永宁公主在京里非常受爱戴,人们想欢送她,实在是这副场景,太壮观了!
一大早,叶奚青就做好了准备,看向关母:“娘,我不是说了吗,穿简单点就行,这一路行进,需要好几个月,会很累的。”
关母头上胳膊上,戴满了大大小小的金银首饰,无比紧张:“这不是你之前的事闹的……我不敢不戴啊……”
叶奚青陷入沉默,回头看向跟着她的“小娘”们,也和她娘一样,恨不得把所有金银细软穿身上,显然是跟她娘学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关家抄家时吓坏了。
关父本来就要完的,被叶奚青一上眼药,完得更快了。
就是完之前还被拷打了一番神药下落,也是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没关系,反正死都要死了,不差这一顿两顿的。
关家倒了,关父敛落来的那一堆歌姬小妾,便没了着落。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女人作为可生育个体,一直被视为一种重要的“可再生资源”。
所以在杀全家这种活动中,一般不会杀女眷,而是把女眷作为“资源”,重新分配。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了,活罪有的时候并不比死罪好捱。
被特赦的关母,就成了那群惊慌失措的关家女眷们,最好的出路。
关母王丽君,养出那么个女儿,可知也不是什么心肠冷硬之辈,就把她们都带上了。
如今关家剩余之人,全部依附于大小姐和主母,大小姐要跟着公主去封地,她们当然也会跟随了!
和关家人类似的,还有柴家。
柴家,原是公主的夫家,在卷入谋反案后,全部处死了,连驸马都没逃过一劫。
柴家女眷,原本也是流放发卖的路数,但永宁公主强硬地保住了剩下的人,甚至保下了她们的祖产。
原本赐死驸马,就让皇帝和公主的关系很僵硬了,郦文鸢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争执下去,也就允许了公主的任性。
但柴家的老祖母,深知柴家如今的一切,都依托公主,那位处在王座上的巨龙,从未将冰冷的目光,移开过一瞬。
公主在时,还得自保,公主不在,转瞬间,各方的窥视,就能将她们分食个干干净净。
一个驸马的情分,终究是浅的,公主不一定会在离京后,还额外想着照顾她们,而等公主从封地回来,她们的尸骨,都不知道凉多久了。
所以柴老夫人号召家人,变卖所有祖产,奉到公主面前,乞求和她一起去封地。
季嗣音很震惊,没想到柴家人对她的感情那么深厚。
这让她很愧疚,没为柴家保住最后的根脉,她很惭愧。
柴家老祖母已经八十多了,闻听此言,立刻涕泪交下地跪在她面前,言称一切都是柴家咎由自取,柴家人所有人都感念公主大恩。
季嗣音表演型人格,她的“深情”,是需要别人捧场的,柴家老祖母说的话,完全符合她的心意。
于是大手一挥,将柴家也加入就封名单,还让她们把心放肚子里,不会要她们的东西。
开玩笑,她又不缺钱。
作为最有权势的公主,季嗣音食邑四千户,这还仅是她的工资,她手下良田美铺,不知有多少,每年的收益,车载斗量。
以前就不知有多少人看不下去了,在皇帝给予她封地后,立刻有大臣提出,如果公主以后实封一州的话,那么食邑是不是可以收回了。
季嗣音闻言立刻跳脚,凭什么!那还算什么奖励,那不成置换了吗!
好在最后没成功,但季嗣音已经给那“狗贼”又记了一笔,等她当了皇帝,就让他全家和他作伴!
记完小本本,季嗣音就开始烦恼,她京中的巨额财富,该如何安排。
叶奚青表示这还不简单吗。
商贾工匠之流,比较有技术难度,不能大动,带上几个厉害的管事去登州使用,剩下的都留在原地。
佃农什么的,能带上就都带上吧,这个世界永远不缺种地的人,只有没地种的人。
然后再让你妈派个人给你管理京中产业,别人夺不走,你妈也不要你的。
等你回来,不就又凭空多了一份产业吗?
季嗣音缓缓咧出一个笑容:对啊!
凭空又多出来一股资源,季嗣音真是美滋滋,就把能抽调的家僮婢仆、亲戚朋友全带上了,最后聚集了三千多人!
这也是为什么京中人,每个人都敬公主三分的原因,除了她妈是皇帝,她本身的力量也太可怕了,家佣武装起来,就是一支军队。
郦文鸢怕女儿赴任有危险,又给她拨调了五百全甲全胄的禁军。
因为这个,公主没有坐轿,而是骑在马上,得意洋洋地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财富。
只是临行之际,还是有点不快:“母亲怎么不来送我?”
祁女官对着她微笑拱手:“陛下国事繁忙,不能前来,公主也不是一去不回,还会回来不是吗?”
季嗣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是的!她会回来的!
等她回来那天,她就要登上皇位!
年轻的公主,根本不懂什么是离别,也不懂,她的上位,意味着她的母亲会如何。
她的母亲,总想占据她所有情感,却不知道这样养育出来的女儿,本来就不会成为一个感情动物。
她的脑海里只有简单的征服、占据、拥有!
只有属于她的东西,才可以拥有她的情感,至于母亲嘛,母亲不完全是她的哦。
这只恶劣的年轻雌虎,把母亲的感情也当做玩具,随时龇牙,想要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转身打马离去,心里除了对未来的期盼,已经容不下别的东西。
叶奚青跟在她身后,坐在辘辘前行的马车里,最后瞥了一眼逐渐消失的王都。
真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她也期盼着回来的那天。
第68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十二)
离京时风光无限, 没过几天,所有人就都因为舟车劳顿蔫了。
等到了登州,一行人就像狼看见肉一样, 只想快点安顿,歇口气。
却不防登州刺史一行,还想搭讪,崔小玉当即冷斥:“没看见公主身上有孝吗,还敢大饮大宴?”
登州刺史一愣,这才注意到公主的车队,每个身上都带一点素色。
不由紧张道:“卑职唐突,不知是公主哪位亲人仙逝了?”
崔小玉神色缓下来,露出一点悲色:“是柴老夫人。”
登州刺史:……
柴老夫人是谁啊?
见他一头雾水, 崔小玉就解释道:“柴老夫人是公主婆家的长辈, 公主的婆家, 因谋反之事,被株连满门,公主心慈,顾念旧情, 留下了柴家女眷。”
“今公主就封, 原不想惊动柴家人, 却不想柴老夫人感念公主大恩,变卖祖产,奉予公主,执意相随。”
“公主自是不会收取孤儿寡母的傍身之资,但柴家心诚若此, 也不忍拒绝, 就带她们一起上路了。”
“不想柴老夫人八十有六, 年事已高,受不起路上颠簸,不幸离世。”
“公主心中悲痛,为柴老夫人举孝三月,以示哀痛。”
救了婆家人,还为婆家老母举孝,实在是太符合这个时代对孝的定义了,一行人顿时交口称赞。
登州刺史更是异常感动:“想不到公主如此重情重义,柴老夫人能得公主举孝,死而无憾了!”
崔小玉跟着点头,举起袖子,假装擦了擦眼泪,随后看向他们一行人。
“公主虽从此掌登州诸事,但初来乍到,并不想大动干戈。”
“又逢新丧,不必大肆宴饮,安顿好公主的随扈就是。”
“且公主京中贵人,金枝玉叶,如何好直接见你们这些粗人。”
“叫你们家中女眷来,公主这不接待男客。”
登州刺史一行人一愣,随后连连应诺,相视时,已经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笑意。
原本听说登州要改易成公主封地,他们内心日益煎熬,现在公主还搞男女大防那套,连男人都不见,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因为头顶是女皇的缘故,他们虽然轻视女人,但也很怕公主似其母,是个狠辣的角色。
结果一见面,就将他们的顾虑打消了一半,这种娇滴滴的金枝玉叶,派来这里干什么?
内心松了一大口气,对公主的提防,倒成了欢迎。
有这么一个好笑的封主,实在是登州之幸啊~
被众人轻视的季嗣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再也不嫌叶奚青懒了,她没想到赶路能那么累!
没什么礼节地靠在节度使府宽大的坐椅上,作为新来的封主,没有符合她身份的府邸供她住,新盖也来不及,就将节度使府改成公主府献给了她。
季嗣音又累又饿,满心不悦道:“我还真为那老太婆守孝啊?”
很好,已经从尊敬的婆家老夫人,直线升级成老太婆了。
叶奚青被赵莺莺用轮椅推进来,并且直接留在了轮椅上。
赶了那么长时间路,公主那个文武双全的健壮体格都受不了,更不用提叶奚青那个纸片一样的身体。
这些日子,她和柴老夫人的唯一区别,就是她没死。
一路上晕车、月痛、水土不服、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生病、厌食、苦药,轮了个遍,现在离归西只差一个女主光环,对季嗣音自然就难产生什么好心情。
异常温柔地笑道:“公主,您如此大方,在咱们大业未酬的时候,就对柴家分毫不取,现在老夫人仙逝,为她守个孝,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季嗣音:……
干吗,到底要因为这件事,反刍多少遍啊!
其实前头做出大方的样子,分毫不取,后头叶奚青一说,季嗣音就觉得后悔了。
她在想什么,人家都主动送上门了,怎么能一点都不要呢,要一半也好啊!
本来就很后悔了,叶奚青还一直说,季嗣音就烦了,梗着脖子和她顶,咋了,我这是仁君风度,不要就不要了呗,你这小门小户的小家女懂什么!
哦,原来是仁君风度,失敬失敬,那正好柴老夫人没了,你服个孝吧。
季嗣音立刻炸毛,开什么玩笑,她给她葬了就不错了,还给她服孝,她算老几啊!
这事让她妈知道,她妈不气死了吗!
叶奚青摊手,那你想空手走吗,既不得财,也不得名?
人也救了,财也让了,实际的事都做了,结果除了恋爱脑的名声,和让亲妈生气外,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会不会炒作一下,好歹你文武双全呢,人家历史上的男皇和孝子都咋炒的,就不能学一下吗。
季嗣音:……
就这样,季嗣音真戴起了孝,虽然不是全孝,也很膈应。
本来心情就不好,叶奚青还敢在她面前说阴阳话,季嗣音立时要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