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那些爱情by展旧书
展旧书  发于:2025年12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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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下来,阿荼早已惯了从容淡若,处变不惊……但此刻,仍是不禁心下诧异。这人,已是多久没有这般失态过了?
“是不是权位愈高,也就愈无人可以倾心信赖……”大半壶酒灌入肚中,自腹中涌到喉间的一腔热意烫得人目光瞬时有些微微模糊,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忽地低低开口道,似问询,又似自语。
闻言,阿荼转瞬了然——原来,是为了梁山宫的事。
此事,虽只隐约听宫人提过几句,她略一思忖,也明白了始末——敢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左丞相李斯,这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
朝野皆知,秦皇生性多疑,这一举,无疑是触其逆鳞!
而他觉察之后,果是雷霆之怒,案问众人,终竟无果。于是大怒,尽杀其时伴驾诸侍者随从!
但……那个始作俑者,却未动了分毫。
她得知此事时,阿荼心底里十二分诧异——相识三十年,几曾见过他待臣下这般仁慈过?仁慈得简直不似数十年间从来行事果决、杀伐凌厉的秦皇赢政!
李斯,于他而言……到底不是寻常的臣子罢。
“丞相长朕一十九岁,”突兀地,在她一旁半醉了酒的大秦皇帝,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她微微疑惑地看向他,秦皇抬目回视,面上酒意未散,目光却清明得没有一丝迷蒙暗昧——“恰是朕长扶苏的年纪。”
闻言,阿荼不由一时怔住。
她微微垂眸,细想起来,李斯入秦正是在三十五年前,十三岁的秦王初初承位之时。
他师从荀卿,怀经天纬地之才,抱安邦治世之志,初到咸阳便得了相国吕不韦青眼,任以为郎。
身为大秦郎官的李斯,第一次见秦王时,那只是一个不豫军政朝务,被架空了所有权力,金玉棋子一般贵重无匹却任人摆布的少年国君。
那时候,吕相国权倾朝野,炙手可热,而年少的秦王,却只是众人眼中一个稚嫩而无助的孩子。但李斯,却是抛了近在眼前的名利,坚定而固执地站到了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身边。
之后三十余年间,李斯为长史,为他谋划伐嫪灭吕,重掌乾纲;李斯为客卿,为他定计离间诸侯,攻取六国;李斯为廷尉,同他君臣相得,共商国是。
终于,他一统九州,阐并天下,以和氏之壁制为传国之玺。
他晋位为相,亲手在玺身刻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八篆字。
他是功过五帝、地广三王的秦始皇帝。而他,则是居功至伟的大秦丞相,秦皇眼前第一人!
这个人长他十九岁,三十五年相辅,三十五年相佐,三十五年相伴,名为君臣上下,实则如父如师。
光阴荏苒,人事易变。到而今……竟连这样的人,也信不得了么?
阿荼思及此处,一时默然。
秦皇却未再言语,自失地摇了摇头,复执起铜壶,仰头开始灌酒……一壶饮尽,又去炉上铜鐎里复挹了一壶,接连倾杯痛饮,丁点儿节制也无……
这一天,秦王醉得很沉,横卧在熊席上便睡了过去,面泛酡红,不时发出微微的清酣。阿荼原本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的,但渐渐自己也觉倦意泛了上来——自去年上,她便极容易犯困,时常无知无觉地就伏在案头睡了过去。
此时,这倦意愈来愈浓,这一回,她却不想唤莆月她们来。
阿荼扶案起身,略略几步,就走到了酣睡在地的秦王身侧。她缓缓在他身边侧卧了下来,将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拥着他右臂,静静地看着这人酒晕酡红的面容好一会儿,神色里现出几分浅淡的欣然,既而安心地阖眼睡了过去。
——此生,她也终于等到了他愿意在她面前任意醉酒,毫不设防地倾吐心事的这一天……尽管,已等了太久太久,彼此年华向晚,双鬓已斑。
两年后,咸阳宫,清池院。
正值暮春桃月,恰是甘棠花开。
庭中这棵甘棠树,自当年阿荼从蘩莠丛里移栽出那株小小的幼苗算起,已有三十二年的树龄。如今高愈五丈,繁绿菁叶亭亭如盖,恰值花时,一树繁白尽绽,细碎如星,璀璨烂漫。
阿荼一身缥青襦裙,薄底木舄,一挽长发绾作螺髻。她扶杖缓步走到了树下,微微仰头,看着一树甘棠花开似雪。微风过处,漫树枝叶婆娑,细碎的白瓣儿簌簌而落,打着旋儿翩跹着缀上她的发髻、肩头、衣裾……
阿荼伸出手,几片晶莹欲化的雪白瓣儿便落在了她手心里。
又是一年甘棠花开,扶苏离开二载有余,北疆捷报频传……这个孩子,从来也未让人失望过。
而陛下,半年前御驾东行,而今……该过了平原津,将到沙丘了罢。
想着想着,阿荼便开始觉着有些倦意涌了上来……她困乏嗜睡的症状,自三年前起便日渐一日地重了起来。现如今,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许多要多……白日里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已是难得,精力亦是愈来愈不济了。
宫中的医者来过许多回,诊过脉后,只说宜静养休憩……她心下清楚,这么说,便多半是无冶了。
阿荼倒是日日过么轻松惬意,从来也未拘束过自己,无非是伏在案边看书、或倚在树下赏花时倦极而眠,莆月她们扶了她回屋而已。
只是——她心里清楚,总会有一天,这么睡着,就再醒不过来了。
尤其近几日以来,似乎连扶杖走路都开始有些吃力……又一涌倦意袭来,阿荼只得放下竹杖,缓缓倚着甘棠树高坐了下来……
她微微抬眼,满目漫绽,繁花似雪,灿烂得几乎晃了人眼。树下的女子目光微微不由恍惚,这花,可真像鄢陵的白蔹……
那一年,也是暮春桃月,鄢陵洧水边的白蔹花,也开得这般好呢,她同一伙女伴边采藿边玩笑嬉闹,唱起歌儿来取笑刚刚有了小情郎的阿梓……
后来啊,就平地里窜出来那么一队玄衣劲装的人马,领头的是那么一个好像浑身都发着光一般的少年……
她长到十四岁,从未见过这般贵气的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耀眼的少年!
直到他驰马欺近她的一刻,阿荼还怔怔地想着,若是能多看上一眼该多好——
后来啊,她就真的陪在他身边,看了许多许多年……
《秦始皇与郑女篇·完》

《史记·吕不韦列传》中先写:“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
点明了赵姬的身份只是邯郸一名女伎,地位鄙贱。
但后来到子楚逃回秦国时,又写道「赵欲杀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
这里,赵姬又成了「赵豪家女」,出身显贵大族。
所以,《史记》里的记载,本身就自相矛盾。
史实究竟如何,现在仍众说纷纭,莫能定论。所以,在这个故事里,就取了相对来说比较合理一些的赵氏豪族的家伎身份。
二、关于赢政血统
《史记》里,太史公明白无误地写了:“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子楚在吕不韦那儿见到赵姬时,她已经怀有身孕了,后来诞下一子,即是赢政。
但,客观的来讲,太史公写《史记》之时,距邯郸城中这一段历史的发生,已经相隔了一百五十多年。要把当年所有细琐的史实都毫厘无谬地还原,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像这样极其私密的事情,探赜索隐尤为困难。因此,最终得出的结论可信度也就存疑。
而在赢政出生之后的二十多年间,吕不韦对这个孩子的态度表明,彼此之间是父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首先,吕不韦在助子楚逃回秦国时,放弃了赢政和赵姬;其次,赢政承位之后,吕不韦作为相国,独擅专权,完全压制着赢政;而最后,蕲年宫之变后,吕不韦先是免官,再被迫迁蜀,终究仰药自尽。(若是亲生父子,何至于此?)
太史公著书之时,曾漫游多地寻访遗迹传闻,而他最终在《史记》中这样落笔,起码证明了一点——当时,的确有赢政系吕不韦之子的说法。
如果依之前的推论,赢政的身世没有问题。但当时有人谤议其出身,污蔑他是太后与当朝丞相私生——那就是一个巨大的政治阴谋。如果这个谣言被坐实,简直可以将吕不韦和赢政同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史实究竟如何,两千余年后的今日,已然湮沦莫考。
此外,当时的确有一段「移花接木」的典故,为这个说法提供了原型:
楚考烈王多年无子,相国春申君宠幸了一个女子,等到她有孕,再进献于楚王。这女子进宫十分受宠,封了王后,涎下一子,取名为悍,后来被立为太子,继承了楚王之位,这就是楚幽王。
楚国这一段历史与秦国赢政、吕不韦之事发生在同一时间段。是以,后世也有推断,可能是当时坊间传闻里直接把它张冠李戴,嫁接在了赢政头上。
三、关于赵姬杀子
《史记》中载,嫪毐谋乱时,是「矫王御玺及太后玺」,「矫」即假托,盗用。但个人觉得,赵姬与嫪毐合谋的可能性更大,而之后,秦始皇对待母亲的态度,也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只是为了一个面首,谋杀亲子当然丧心病狂,但如果再加上两个孩子的份量呢?
赵姬心里应该相当清楚,这两个孩子一旦暴露,赢政绝不会让他们活命。尚在稚龄的两个幼儿和早已离心、并不亲近的长子,如果只能选一方?
所以,真实的历史上,赢政很有可能就成了被母亲抛弃的那一方。
【赢政】
读《秦始皇本纪》,最深刻的感觉就是——思立揭地掀天的事功,须向薄冰上履过。
如履薄冰——用四个字形容赢政二十二岁以前的生活,并不夸张。
两岁大的小孩儿,就开始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质于异国,被身边的所有人或怜悯鄙夷或轻贱欺辱……一直到九岁。因为稚嫩年幼而无力反抗,所以,只能默默压抑隐忍着所有的恐惧、愤怒还有仇恨。
然后,九岁归秦,终于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尽管要面对的是当年抛弃了他的父亲,还有几乎挤占了他身份的异母弟弟成蟜。
四年之后,赢政丧父,承王位。但,十三岁的他面对的却是母亲同朝中权臣私通,一心助那人把持朝政,将少年秦王完全架空,形同傀儡。
之后数年间,吕不韦、赵姬合谋,迟迟不令赢政加冠亲政。再接着,更令人发指的是赵姬与嫪毐一手策划了蕲年宫之变。
经历了这些,他成年之后行事狠决、手段暴戾、性格偏激等等几乎都是必然的。如果在这种环境下,这孩子居然长成了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少年,那才真正不可思议。
而历史上的赢政,最为强大的地方在于——幼年到少年时期那一段不堪的经历,在他生命中烙下了屈辱与黑暗的印记,但却并未使这个孩子消沉颓废、胆怯懦弱或者完全耽于仇恨。那样的话,中国历史上大概就不会有秦始皇帝了,取而代之的恐怕会是一个庸庸碌碌甚或丧心病狂的昏聩秦王。
他以此为砥砺,在隐忍示弱的表象下,藉李斯等臣子的辅佐,在政治军事方面飞速地成长,终于——二十二岁,嫪毐被车裂;二十三岁,吕不韦自尽;三十一岁,灭赵国,将昔日仇雠统统坑杀!
三十九岁,一统寰宇,阐并天下。
有时候想,或许正是少年时的这些坎坷与不幸,成就了这个人的千秋功业。
赢政这个人非常难以评价,读这一段时我个人感触比较深的有两点:
一、寡情中国古代的后宫制度,从王朝诞生起就产生了。据《礼记》载“天子在内廷也立六官、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数量众多,品级分明。)
而到了秦始皇这儿,直接删繁就简,嫡妻称皇后,妾皆称夫人。而他一生也没有立后,所以,始皇的后宫,只有一众夫人。
从这里可以看出,他对后宫的态度,是极为淡漠的(那个时代,后宫女子一般是因君王宠爱而定品级位份,而他谁也不爱,所以根本无所谓份份)。
这样一个多次被至亲背弃、极为缺乏信任感又唯我独尊的人,对哪个女子倾心相付,至死不渝之类的——纯属天方夜谭。而他所需要的,大约也不是什么缠绵绯恻的情爱,而是一份温暖而安静的陪伴而已。
这个故事落笔之初的构想,就是少年相识,一见倾心,一生守望,并在漫长的岁月里积淀起情感和信任的故事。
一点题外话:故事最末一个情节,阿荼想到赢政,说——“而陛下他,半年前御驾东行,而今……该过了平原津,将到沙丘了罢。”
历史上,始皇病死于沙丘。所以,这里其实是隐讳地点出阿荼和赢政几乎是同时离世的,算是为这个几乎从头到尾都安静寡淡的故事添上一点点温暖色彩罢。
二、示弱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以为秦始皇应该是个十二万分强悍凌厉,专断霸道的人物。
但实际上,在《史记》里,太史公笔下的赢政。虽然行事果毅决绝,但却绝对算不上独断专行。在君臣廷议时,时常可以看到秦王「下其议」,即将一些提议章奏之类(比如李斯提议废除分封,行郡县制),都由君臣来讨论,兼听各方意见之后,赢政本人才会做最终决定。这也是他在位三十五间,朝中文武济济、名臣辈出,而且君臣相得的重要原因。
甚至,有些时候,他对待自己所看重的臣子,是十分放得下身段的。
这一点,让人印象十分深刻的是尉缭。
赢政二十三岁时,初见尉缭。此人很早就名闻诸侯,他见秦王之后,提出了一系列军事方面的重要建议,赢政采纳,并十二分地礼遇于他(「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
但之后,尉缭却对旁人说:“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然后,骂完秦王,逃了!
当年,逃不出赢政的势力范围,秦王赢政恭敬地将人请了回来。然后更加礼遇,且授之以国尉之位(掌军政,职位高于当时的李斯)。
折节下士至此,赢政的政治魄力可见一斑。
【扶苏】
公子扶苏,这是读秦代这一段历史时,我自己最喜欢的人物。《史记》中对他的记载并不多,可见其品格秉性的只有三处。
其一、《秦始皇本纪》:“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单从这里,我们充分可以看到扶苏在政治方面的敏锐。
「坑儒」一事,起因其实是一群自称可以为始皇求来「长生之药」的术士。
侯生、卢生等一众术士借着「求仙药」的幌子,几年之间索求无度,从秦始皇这儿骗了财货珍宝无数。最后,他们自然是拿不出什么「长生药」来的,于是,夹着尾巴,逃了!
赢政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大怒,下令彻查,最后坑杀了四百多名「生」。
至于这个「生」究竟是不是儒生,至今史学界仍然存疑。但秦始皇因此是被读书人骂了两千多年。
而不论究竟是否「坑儒」,天下初定就大肆杀戮都是绝对不利于统一的,暴虐百姓最终成为秦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这里扶苏说「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实在深中肯綮,思虑长远。
就此一事,不仅可以看出公子扶苏秉性宽仁,其政治方面的远见也可以略窥一二了。
其二、《李斯列传》:“皇帝二十馀子……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
刚毅、武勇、信人、奋士,齐备这四点,继承了始皇的杰出的军事政治才能,却没有承袭父亲暴戾狠绝的那一面。于当时初并天下的秦国而言,简直是个合适得无可挑剔的优秀继承人。
其三、《李斯列传》:“扶苏为人仁。”
而此外,《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临终之前“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这里明白如话,是传位于扶苏的意思。
又据《陈涉世家》载,「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扶苏之前多次劝谏于始皇,可见父子二人政见并不相同。
赢政性格偏激且霸道,几乎无人敢触其逆鳞。所以,对扶苏与他政见不合,且「数谏」,应该是十分恼怒的。但即便这样,临终前仍决意传位于他,足见他对这个长子何其爱重。
最后,始皇崩于沙丘,公子扶苏被赵高、李斯的矫诏所欺,自刭于上郡望月台,实在令人叹惋不尽。
公子扶苏,嘉木为名,出身极贵,秉性宽仁,至孝至善,遭际堪伤。惜哉,憾哉!
【整个系列的总纲及设定】
另外,因为有不少筒子都问到文文都会写到哪些人物。所以,作者菌就把大纲设定列在这儿吧——
这个系列总体以朝代来划分,共是五卷(秦汉卷、三国魏晋卷、隋唐卷、两宋卷、明代卷)。
每一卷是六、七个小故事(主人公有历史出名的,也有不怎么出名的),每个故事三、四万字左右。
《秦汉卷》和《魏晋卷》的目录为:
秦汉卷:
一、秦始皇与郑女(千古一帝和民间少女的故事)
二、项羽与虞姬(少年将军和绝色舞伎的故事)
三、张敖与鲁元公主(落魄王侯和开国公主的故事)
四、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寒门才子和富贵千金的故事)
五、汉宣帝与霍成君(心机皇帝和纯真少女的故事)
六、刘庆与左小娥(低调皇子和掖庭宫女的故事)
七、汉和帝与邓绥(病弱天子和腹黑皇后的故事)
魏晋卷:
一、诸葛亮与黄氏女(千古名相和聪慧女子的故事)
二、荀粲与曹氏女(儒雅名士和倾城佳人的故事)
三、谢安与刘氏女(魏晋名相和狡黠少女的故事)
四、王献之与郗道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
五、独孤信与崔氏女(铁面将军和淡定淑女的故事)
六、高长恭与郑氏女(美貌皇子和名门千金的故事)
由于刚刚啃完《史记》,中毒太深,导致文文开始时文言风很重,可读性不够高。可是请相信-作者君真的已经发现问题,并努力在改正了,坚持到第二个故事就好些了,后来会越来越接地气的,汗——
然后,请相信各种绝色或温文的楠竹,各种强大或腹黑的女主,以及各种忠贞不渝或唯美浪漫、精彩惊艳的爱情,都是会有滴!(秦汉卷风格比较古朴苍凉,故事慢热,这是客观因素决定必须酱紫的,觉得兴趣不大的亲,等到魏晋就转为清丽秀逸的文风,然后楠竹清一色旷代美男子撒——)
秦汉卷已经快完了,将将进入魏晋卷,亲们有兴趣的话就收了吧——

记得初见那一回,他笑她的剑是花架子。
其时,华灯照澈的厅堂之中夜宴正酣,酒若流波,肴如山叠,满座衣冠,皆是郡中显贵。
而厅堂居中的织锦地筵上,正舞剑献艺的碧衣少女听到客人这么不留情面的一句笑谑,足下旋步的动作即时便微微一顿。霎时间,便见她足下移转,皓腕利落地一个旋扬,手中剑势陡然一转,湛然似水的清寒剑光便化作一道白虹向他的方向迅然疾刺了过来——
鱼龙惊?变,满座瞠目,一时间静得落针可辨。
满座的宾客正怔愣之间,却见那寒刃似雪的剑尖,在青年额前三寸远处堪堪收了势,只用了巧劲略略一转,便贴着黑漆朱绘的鸟足桧木案轻盈地一探,挑起了他面前案上的那只满斟美酒的青铜兽纹杯,不洒不波,端然稳若地送到了他唇边。
舞剑的少女年貌尚稚,灿然华灯里,一袭烟水碧色的细纱襦裙衬得她明肌似雪,持剑献酒,似水潋滟的眸子挑衅似的看向他:“阿虞自知艺拙,入不得贵客尊目,这一杯,权当赔罪如何?”
少女语声清泠,流珠溅玉一般。
而她对面那人,便是今日东边尊席的主客。那青年身着一袭缁色直裾袍,一头墨发以切云冠利落地束起,方颐乌鬓,眉宇间透着几分少年人的恣意飞扬,一双眸子生得极好,墨黑透亮,星子一般熠熠炯然,乍然看去,仿若重瞳。
此刻,他垂目眄视她以剑送到眼前的杯盏,一如方才那道剑光朝他刺过来时一般,眸光沉定,波澜未起。
“价值千金的苍梧缥清,焉能辜负?”青年依旧垂眸,头也未抬,只语声里透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言罢,抬手自剑尖上执了盏,一仰而尽。
看着他饮下了这一杯,堂上众人方才悄然抹了抹额汗,心底里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项氏一族世代为楚将,根基深厚,素有威望。
更何况,一月前,已故的楚国大将军项燕之子-项梁,斩了前任太守殷通,佩其印绶,收其部属,取而代之。如今,整个会稽郡,已是项氏的天下。
而今日宴请的这贵客,即是项梁最为爱重的亲侄——项羽。太守府易主之时,便是他手起刀落,取了殷通首级,又一力斩杀府中百余亲卫,血漫庭阶,举众慴伏。
此人勇武超类,据说力能扛鼎,且而今麾下又领着数万兵马,哪里是他们开罪得起的?
石公家这个伎子,也恁地胡闹!幸好,这项羽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最好美人美酒,瞧方才这一番情状,大抵是不会怪罪了。
青年饮罢搁盏,就在众人皆以为此事已然落幕时,却见情势陡变——少女正欲收剑之际,他却蓦然抬手,骈指一并,紧夹了面前雪亮的剑尖。
既而,项羽聚劲指间,轻巧地斜斜向上一甩,籍着长剑将那紧攥剑柄的碧衣少女猝不及防地猛力拽起。霎时间,诸人便眼见着那一抹亮眼的烟水碧就这么狼狈地越过面前那张一尺余高的扶桑纹梓木漆案跌入了他怀中。
满座愕然——不知是该惊他这一身悍劲武力,还是这般恣肆不羁的作为。
那碧衣少女就这么措手不及地被陌生男子扯入怀中,惊得瞬时便怒挣了起来。却不想刚一动作,原本箍在腰间的那只手便迅然反锁了她双腕,青年膂力极是强劲,任凭她怎样使力也再挣不动半分。
“你——”刹时间情形惊变,落入人手,少女不由愤然作色,一双潋滟明眸狠狠怒瞪了过去,连双颊都微微涨红。
项羽却浑不在意,只听得「锵」一声金属质的轻响,他轻巧地自她手中夺下长剑掷到了地上。然后,便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起怀里的美人儿来。继而,眼中极少见地泛起惊艳之色——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眉目间的稚气尚未褪尽,却已是清姿玉质,光艳照人,日后若长成……不知该是何等的倾城颜色。
“石公,府上这舞伎甚是有趣,便舍了项籍如何?”
“区区一伎子,能得将军青眼,老朽荣幸。”西面主位上,一位年过五旬的和蔼老者,眼里带了几分谄笑,目光徐徐巡过堂上余下几个彩衣翩跹、骈阗而列的献艺少女,询道:“这几个姿容也尚可,不知将军有意否?”
“不必。”他声音雄浑清刚,斩截似的利落。
而后,项羽几乎不假思索,清声向身后侍立的随从吩咐:“你明日将厩中那匹「蹑景」送了来,也不能令石公平白吃了亏。”
“不过区区一贱伎,哪里当得起将军名马相酬?”老者连忙推脱,却觑见那年轻倨傲的客人眉峦略略一轩,便立时识趣地急急收了声。
随即,项羽便不再理会这些,只笑拥着怀中瞪大了一双潋水明眸怒目相向,气恼得几乎双颊涨红的少女,兀自惬意地斟了满杯,一口仰尽。
宾主尽欢,酒宴夜阑方散。
此岁,正是秦二世元年。大秦律法,明令禁止百姓聚饮,但自今年七月陈王在大泽乡揭杆反秦以来,这些官家的律令,在楚地便不怎么作数了。
这厢,项羽酒醉微酣,抱着宴间得来的美人儿上了马。他一手牵缰,一手便箍在少女腰间,将她半裹进了自己的紫貂裘衣里。子春十月,屋外朔风砭骨,委实冷得很。再者,他实是怕手上一松劲儿,这犟脾气的小丫头当真从马上挣了下去。
因着主人极少与人共骑,他座下那匹通身似雪、长鬃压霜的白驹颇有些不满地趵了趵蹄,昻头喷出大团鼻息。
项羽安抚似的拍拍了爱骑的颈侧,然后扬空振鞭,马儿闻声便奋蹄疾驰了起来,奔逸如飞,蹄下扬起一路尘烟。
“怎的不挣了?”耳畔风声呼啸而过,他略略低头,下巴贴着少女发鬓,带着几分酒薰的气息透了漫不经心的笑意。
自马儿撒蹄一跑,这方才还挣得厉害的小丫头竟然便立时温驯了起来,安安静静地被他拥在怀中,不言不语,似个乖顺极了的孩子。
话出了口,那厢却半晌也未见回应,项羽倒是有些意外——方才宴席上,分明是一副伶牙俐齿的狡黠模样。
他拥她在怀中,少女单薄的脊背就贴在他胸前,此刻细下心来,才察觉到她身子正微微瑟缩着,而随马儿每一回纵步跃起,肩背都畏冷似的轻轻作颤……
“莫非,你竟是怕骑马?”他讶异地高高挑了眉。
项羽自幼喜欢射御,打小在马背上长大,而性子又一惯恣肆无羁,御马甚至从不用鞍辔,向来骣骑,且最喜疾驰。
他自个儿艺高人胆大,奋蹄奔逸,急飙若飞,半点儿也未觉惊险。但一个十三四岁的弱质少女,哪里经过这般阵仗?
“莫怕,我骑术好得很。”他仍笑得漫不经心,神情之间,得意远远多过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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