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组织到现在,陈逐是感谢敬重刘建兰的。
沉默片刻,陈逐说:“我看吧。”然后挂了电话。
刘建兰对着手机骂“臭小子”,转念一想,又记起他今天好像在开发区有个会?
要是真的,是很难赶回来。
傍晚,三人小组坐老蔡的车前往酒店。
这是老蔡主动提出来的。
他说吃完饭也晚了,林孟随和离离单独回家不安全,到时候他再把她们送回去。
说这话时,老蔡脚掌一个劲儿在地上啪嗒。
他年纪不大,虽是人人叫一声“老蔡”,实际比林孟随还小两岁,有孩子气。
见他这样别别扭扭的,离离嘴巴张成一个“O”,看着林孟随,心道这还是老蔡吗?
林孟随笑笑,三人愉快出发。
到了地方,林孟随远远便看见郑征站在门口等他们。下了车,郑征又热情地迎上来,说大家已经在里面了。
这场聚会算上林孟随这边,一共十四人。
包间定的大包,两张大桌,一桌十个人,大家坐着宽敞舒适。
林孟随数了下,团队里是七男三女,学历清一色博士毕业或在读,只有郑征和一个女同学是研究生。
也是高学历人群聚会了。
但成年人到了饭桌上,不管什么学历职业,还是逃不过烟酒那一套。
尤其男性占比大的时候。
孙泉几次带头说大家举杯喝一个。
前面还好,女生们统一果汁,后来也不哪位女生起头喝了酒,孙泉就让林孟随她们怎么也得意思一杯,就当为拍摄工作图个好彩头。
林孟随不是放不开的人,只是她今天不太舒服,也不知道这酒喝下去,会不会有事?
正犹豫着,郑征对她说:“你要不想喝,我替你喝。”
“诶诶诶!替喝可得加倍啊。”孙泉拍桌子,“至少三杯!”
“三杯就三杯。”
有人起哄了,说郑征长大了,懂得怜香惜玉保护女孩子了。
郑征红着脸不说话,看林孟随意思。
林孟随谢谢郑征的好意,但这酒要是真让郑征喝了,有些事恐怕就说不清了。
最终,林孟随端起酒杯,笑道:“特别开心因为这次的访谈而认识大家,我先干为敬。”
白酒一口下肚。
孙泉鼓掌说好样的,其他人也跟着干了一杯。
聚会气氛越来越热,大家的话也多起来,有的聊技术上的事,有的也说家长里短。
林孟随坐在期间,耳边的声音时近时远,不太妙。
她想找服务员要杯水,刘建兰举着酒杯过来,说:“小林,我敬你。你喝果汁就行啊。”说着,又放低声音,“我没酒瘾。”
林孟随:“还是我敬刘老师,辛苦您了。”
刘建兰见小姑娘面如桃花,大好青春,忍不住又问:“恋爱了吗?我手里别的不多,年轻高材生可是一把一把的。”
林孟随总能叫这位老师给逗笑,回道:“没呢。我手里项目一个,时间不够不够的。”
刘建兰哈哈笑,不再多嘴,叫她好好吃,便去找别的团队成员说话了。
郑征一直竖着耳朵听林孟随这边的动静,见刘建兰都把话题引到这上来了,就想要不一鼓作气,他现在就毛遂自荐?
林孟随坐下后头晕得厉害,水都忘了要,完全没察觉到郑征的跃跃欲试。
郑征一点点靠近,心跳如鼓,张开口:“孟随,我想——”
话才起了个头,包间门打开,众人一顿,齐齐看去——
陈逐来了。
只见男人阔步前行,身姿高大挺拔,手臂上搭着一件西服,深灰色的衬衣两粒扣子解开着,露出一片冷白的小三角区。
他像是从哪里开完研讨会似的,眉眼之间似有疲倦,但状态松弛,还不失儒雅。
“学弟啊!”
“头儿你可来了!”
大家纷纷呼唤,起身相迎。
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恰恰好打消了郑征一时产生的勇气。
男生闷口酒,萎在了椅子上。
林孟随也跟着起身叫人,声音湮灭在其他话语声中。
陈逐被团团围住,说了两三次抱歉迟到,回应间,目光越过他人肩头看向某处……瞥到那张脸,以及脸上的粉红时,他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林孟随一手撑在椅背上,盼着赶紧坐下,可有人众星捧月,簇拥者太多,话没完没了。
心里小抱怨,她往某人身上白了一眼,好死不死,竟和正主撞上。
她火速别过头,想装作我很忙的样子,可脑袋一转,又是晕得厉害。
有人说:“作为我们团队的核心人物,来晚了是不是得罚一杯啊?”
“没错!得罚!”
“要我说,罚一杯都不行。”孙泉似笑非笑瞧着陈逐,“今天是给电视台的同事接风,怎么也得对着人家再自罚一次。”
林孟随听到又要喝酒,胃里咕噜一下。
按理说,陈逐作为“头儿”,她要是不喝这酒说不过去,可是……
“既然是罚,就没有他人还作陪的道理。”
说这话时,陈逐走到了林孟随身边。
林孟随抬头看向他,男人侧脸出色,鼻梁高挺,下颌优越,比画里的人物还好看。
他拿起分酒器和小酒杯,满上,说:“我自罚三杯。”
说罢,仰脖就是一杯,每次都喝的干净利落。
离离拽拽林孟随袖子,耳语:“多亏陈总了,我可不想喝了。”
林孟随点点头,再向那人看去,他喝完最后一杯,向大家展示空杯,然后转过头说了一句:“欢迎你们的到来。”
头顶水晶灯明亮迷乱,有那么一瞬间,林孟随产生错觉。
——错觉她和陈逐的视线有了交互。
聚餐还在继续。
陈逐被引到正位上落座,和林孟随又是对角线的位置。
大家都去找陈逐交谈,郑征也来了精神,成员们凑在一起,聊起技术改进或技术难点。
只有一个人,孙泉,会突兀地插嘴说什么“不愧是大神”、“大神一出手,小喽啰全没有”之类的话。
林孟随这会儿已经上升到头昏脑涨,但还是敏感地觉出这人话里的阴阳怪气。
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多想什么,之前喝下的酒开始烧她的胃,她想吃两口东西缓冲一下。
看了看,也就那道清淡的素炒山药还能合胃口,她也爱吃山药。
林孟随滑动转盘取菜,神奇的是,每当山药快转到她这边时,就会有另外的人也转动转盘,让山药离她远去。
她不知道是谁在和她较劲,就想赶紧吃口东西,结果第三次转的时候,又有一股反作用力和她对抗。
林孟随撂下筷子,不吃了,而下一秒,峰回路转,山药又出现在她面前。
她依旧没看到是谁转的桌,但见没人再转,赶紧夹了两块。
对面,陈逐解答着同事们在模拟电路中遇到的问题。
他说完一点就倾听同事们的反馈,等待的工夫,拿起茶杯抿了抿,眼神跟着茶杯轻微转动。
之后,又有人过来向林孟随他们三个表示欢迎。
现下再来的都是比较随和的人,没非找什么由头让喝酒。
但林孟随喝与不喝都不太行了。
那两片山药吃下去,胃里居然更不舒服,她感觉她可能要吐。
“离离,我去趟卫生间。”林孟随站起来,“有事你给我发微信。”
林孟随捂着嘴往卫生间小跑。
来到马桶前,她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去,本以为这样也就轻松了,可她忽然又觉得好冷,骨头缝里都冷的那种。
她从隔间出来,往水池那边走。
女卫生间的三个水台都有人占着,她去了男女卫生间之间的公共水池。
捧了几把水漱漱口,林孟随看着镜中自己潮红的脸,知道自己不是感冒,是发烧了。
这几年,她身体不比从前,一到换季或者流行病多发季,十有八九就得中招。
医生说是以前服用药物导致的免疫力低下,得慢慢养回来,可偏偏她回国后连时差都调整不好……
林孟随掏出手机,想和离离说一声她得先走了。
然而,眼前模糊,手指也不听使唤,摇摇欲坠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扭头看去,也瞧不清对方的模样,只感觉是熟悉的,让她心安的,再就是——
林孟随失去了意识。
刘建兰见状,想起有件事还没和他商量,这会儿抽空说一下,便也跟了出去。
走廊上,刘建兰遇到几个服务员。
刘建兰笑呵呵朝人家问好,他是这家餐厅的老主顾,都熟,平时吃饭都有折扣。
快进入卫生间区域时,刘建兰收到老婆大人的消息,他停下脚步回复。
老夫老妻,油里调蜜。
刘建兰笑着搓光头,归心似箭,等回完消息,再抬起头,愣住。
——十米外,陈逐抱着一个人。
男人身型宽大,两只手臂从身侧绕到前面,肩胛骨处凸起着,在衬衣上形成两个鼓包。
他是完全包裹住了怀里的人。
刘建兰揉揉眼。
探身再看,又见男人黑色西裤旁多出一抹柔和浅淡的米白色,是女人的裙摆。
刘建兰:天啊。
他这是酒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吗?
刘建兰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躲起来,还是过去看看谁让万年铁树张开的怀抱,纠结间,陈逐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朝他走来。
四目相对。
陈逐眼中无波无澜,只两只抱着人的手,手背上青筋分明。
反观李建兰,那真是就着他光头的反光,原地跳了一出迪斯科,嘴里“你你你、这这这”说了一串儿,目送陈逐抱着林孟随离开。
来到酒店外,陈逐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见这情景,不太想接这个活儿:“这是不是得叫救护车?”
“发烧。”陈逐解释,“我给您加二百。”
也不是为了钱,主要怕惹麻烦。
师傅咂咂嘴,瞧这一男一女倒也不像那些胡乱的人,又看人家着急,最终心一软,点头同意。
司机下来给他们开门。
他本想搭把手,结果男人手稳得很,护得也细,没叫女孩磕着碰着半点儿,倒显得他这好心多余了。
安置好林孟随,陈逐绕到另一边上车。
师傅问去哪个医院?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第三医院。
陈逐看了眼靠在车窗边的女孩,她的脸比之前更红了,唇色却苍白,眉头紧锁,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快速呼吸。
“去德仁。”
“那个私立医院啊?”
“嗯。”
车子在前面调转了车头。
没过一会儿,刘建兰打来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小林昏倒了?你带着人家去哪儿啊?”刘建兰三连问,“我现在还没回包间呢,我和大家怎么说?”
陈逐:“对她的两个同事说实话,请他们吃完饭来一趟医院。其他人,就说她有急事先走。”
一口一个“她”,弄得刘建兰还有点迷糊。
等反应过来后,他又品出了陈逐话里的滴水不漏。
虽说电视台和北城大学是合作关系,但再怎么说,电视台也是“乙方”。
今天“甲方”请客,乙方的人在饭桌上病倒了,这叫甲方怎么想?
一个搞不好,小姑娘落个娇气的名声都是轻的。
“行。”刘建兰说,“这事交给我。等完事了,我和小林同事一块儿过去。”
陈逐“嗯”了声,还要嘱咐什么,肩膀一沉。
“小林情况怎么样?严重吗?”刘建兰又问,“也怪我没拦着,孙泉那几个就好劝酒。你……陈逐?你在听吗?”
陈逐一动不动。
他的半个身子正在急速升温,似有火钻进他体内,直烧到心脏。
而这时,车子又是一个颠簸,那人直接倒他腿上,趋势还要再往下滑……
陈逐一把将人捞起,按进了怀里。
可许是他动作有些粗鲁了,怀里人抗议,发出细小的抗议声,把脸埋到了他胸膛上,不满地蹭了蹭。
“抱紧你对象。”师傅说,“这条路这段时间翻修,坑坑洼洼的。”
陈逐:“……”
电话那边,刘建兰已经喊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要不我现在就过去吧!”
“不用。”陈逐低声道,“她……没大事。”
就是身体很烫。
可有多烫,他也分不清。
到了医院,值班医生立刻给林孟随进行急诊。
林孟随被安排着,躺在床上,似醒非醒。
她感觉有什么刺目的东西在照她的眼睛,还好就照了两下,她还听到了说话声。
有一个特别好听,低沉有磁性,叫她心里既享受又踏实;还有一个,嗓子尖得很,像鸡打鸣。
林孟随用力掀开眼皮,眼前就跟蒙了一层雾似的,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那轮廓和他好像。
是他吗?
林孟随想。
不是的,他早把她忘了。
喉咙里涌起一股酸涩,林孟随又没了意识。
“应该是最近这些天降温,着凉了。”医生说,“验一下血,看看情况,再决定用什么药。保险起见,今晚可以留院。”
陈逐遵医嘱,去交费,出了门又折返回来,说:“值班医生有女医生吗?”
男医生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想说你这是不尊重人吧,我有职业操守,可眼看面前这位如此理直气壮,又觉得人家也是一心为了女朋友着想。
末了,男医生点头:“有,我去换她过来。”
“谢谢。”
陈逐转身,医生叫住他,又问:“病人有药物过敏史吗?”
“她桃子过敏。”
医生噗地一笑,是真不计较了,说:“药物,不是食物。”
“……”
“我不清楚。”
“那之后用药的时候多注意一些吧。”医生笑笑,“实在不行,就得皮试了。”
陈逐皱了下眉,没说什么,去交费了。
很快,单据开出来,医生让护士给林孟随抽血。
护士端着器具来到诊室外,见陈逐站在门口,说:“家属可以进去。”
陈逐没动,护士也没多管闲事,进了诊室,将门关上。
护士给林孟随手臂绑上止血带,观察后,确定符合抽血标准,又戴上手套,给针消毒……
规范操作完毕,护士刚要进行穿刺,诊室的门忽地打开,陈逐进来了。
“……”
不是不进来么。
节奏被打乱,护士看了陈逐一眼,重新来过。
可不知怎么的,诊室里多了个人后,气氛就不一样了,紧迫、压抑,好像她扎个针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护士去瞄“肇事者”,对方也并没有盯着她,而是专注地看着床上的人。
护士不再多想,工作。
冰凉的针头即将刺入女孩皮肤。
林孟随生得白,眼下因为充血,血管尤为明显,游走在她的白皙之上,泛青的、纤细的、脆弱的。
好像稍有不慎,她就会被折断。
陈逐双唇紧闭,别过头。
诊室里静得落针可闻,仿佛把无数细微的声响放大了无数倍,包括疼痛。
在针距离林孟随一毫米时,男人转回来,低叹了一句:“轻点。”
护士:“……”
我又得重新酝酿。
化验结果出来:病毒感染。
医生开了药,今晚输液,预计半夜就能退烧,病情明天便也好转。
老蔡和离离以及刘建兰大约一个小时后赶到。
林孟随还睡着,离离说她想等小林姐醒了再走,她自己留下就行。老蔡说还是别,他俩一起也有个照应,等人醒了,他再送离离回去。
有自己人看护,刘建兰也不多做打扰,告诉离离有什么事别不好意思,随时打电话给他,就告辞了。
这趟过来,刘建兰是找代驾开陈逐车过来的,他想着走时再找个代驾,让陈逐先把自己送回去。
两人从医院出来,刘建兰正要点开APP,听:“你走吧。”
“???”
陈逐看着前方:“我得回趟公司。”
“这都几点了?”刘建兰问,“还回去干什么?”
“有事。”
刘建兰无语,气呼呼地叫了辆出租车,放下窗户指着陈逐:“你小子回头给我报销车费!”
说完,又不放心:“回公司叫代驾啊。”
陈逐点头。
出租车的红色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
陈逐在医院门口静立了片刻后,从台阶上下来,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开门上去。
夜色如墨。
今晚的风格外地冷,吹得人心里发寒,但寒中又带着一丝疼痛的爽利。
陈逐让车窗大开着。
他翻出储物箱里的烟,点上一根,吸了一口后,将手臂探出窗外,不动了。
袅袅白烟升起,混入空中,飘向远方……
“你们知道吗?隔壁班又有五个同学没来,这次的流感太厉害了!”
“还用看隔壁班?你看咱们班,就剩不到四分之一了。”
“诶,你们知道苏倩也请假了吧?”
“怎么了?”
“知道她怎么病的吗?被传的哟。”
“这病不就是互相传?不然还能——”
“哎呀!老张传的!俩人那天在小楼后面……懂了吗?”
同学们戴着口罩,别有意味地“哦”了起来。
陈逐头正昏,趴在桌上,不想动弹。
今年这波冬季流感来势汹汹,不管平时身体是好的,还是身体差的,基本都中招了。
没中招的,那是天选上学人本选。
林孟随是其中之一。
脚步声传来,陈逐费力地抬起点脑袋,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某人来到他身边。
“喝点水吧。”林孟随打了热水回来,“水温刚刚好。”
陈逐看着她,因为尚在病中,他的眼神有些凝固,看得林孟随心里莫名慌慌的,也怯怯的。
“你要不回家吧?”林孟随说,“反正竞赛的事你一百个没问题,何必浪费时间?”
竞赛是没问题,但竞赛老师对他多有照顾,开了口需要他帮忙,他不好推辞。
陈逐不说话,还是看着林孟随。
林孟随咬咬唇,问:“那下午自习时,我陪你去图书馆?”
“嗯。”
到了下午,陈逐状态越发不好。
林孟随担心得不行,跑了几趟医务室,老师告诉她陈逐的状况属于轻症,应该不要紧,但如果想回家,也可以开假条。
陈逐不要假条,说今天完成老师交代的事,明天自然就在家里休息了。
“你就硬撑吧。”林孟随气道,“你看咱们班硬撑的那几个,哪个没倒?倒完之后,同桌倒,一倒倒一片。”
听到这话,陈逐一顿,说:“林孟随,你坐那边去。”
“干什么?”林孟随噘嘴,“嫌我烦啦?”
“坐那边去。”
“我不。”
“你……”陈逐感觉自己快要晕了,“会传染。”
林孟随笑道:“我才不怕呢。我是天选上学人。”
陈逐:“……”
她还挺自豪。
陈逐坚持让她离自己远些,她也坚持不肯,说传上又能怎么样?正好在家躺着。
越说越来劲儿,林孟随凑倒陈逐跟前,耍无赖:“你现在就传给我,我在家多歇歇!有几部电影我早就想看了,这下刚好补上。”
“你不要闹。”
“谁闹了?我说真的呢。”她眨眨眼,“你传给我吧,传给我,你也好了。来吧!传给我!传给我!”
光说不够,她还唱上了。
也亏得这几天学校没什么人,图书馆更是座空馆,不然林孟随这样的,非得上图书馆黑名单不可。
陈逐摇摇头,由她闹,可还是不允许她坐自己身边。
见他来真的,林孟随急了,索性摘下口罩,靠过去:“来!现在就传!”
陈逐本来脑子里就懵,突然见她这一张俏生生的脸尽在眼前,又丧失了说话功能。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戴口罩,林孟随鼻梁连同眼下的位置有了一道浅浅的压痕,像是一个记号,也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她那双小鹿眼衬得更加分明。
她还常常说个不停,又不及时喝水,嘴巴有些干,但也还是粉粉的,带着无论什么颜料都调不出的色彩。
陈逐越看越晕,可又挪不开目光,看着看着,耳边冒出一句同学的话来:“知道她的病怎么传的吗?”
少年无法遏制自己思想的翻涌,连同身体上的,一起叫嚣着,使他双耳通红。
林孟随见他如此,以为是叫自己给气得病情又严重了,她赶忙戴上口罩,想着还是用别的方法求他让自己留下。
话未出口,陈逐哑声说:“你知道怎么才能最快传上吗?”
林孟随歪头:“嗯?”
看她一副纯真懵懂,陈逐懊悔,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说:“没什么。”
林孟随盯着他,他低下头,继续一本正经:“生病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
“我知道。”
陈逐心脏猛地一跳。
林孟随趴到桌上,羞红的脸埋在臂弯里,咕哝:“传就传。”
陈逐撂下笔,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躲躲闪闪,不敢往女孩身上移,只说:“林孟随,你能不能矜持点?”
林孟随整张脸埋进去。
过了会儿,小声顶嘴:“跟你怎么矜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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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这种干扰人的家属,下次还是不要陪同了。
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陈逐眯了眯眼睛。
适应后,他的车子前停了辆SUV,车主降下车窗,问道:“走吗?”
陈逐收回撂在外面的手,香烟经他一抖,烟灰掉落大半,他告诉对方:“喝酒了。”
车主明了,挥挥手,去找别的车位。
几分钟过去,香烟燃尽。
陈逐拿出手机找代驾,屏幕解锁,显示的还是他刚刚在医院的付款账单,费用并不多,但检查项目不少。
天选上学人。
这么多年过去,到底还是变了。
陈逐眼底刮过一丝冷嘲,他退出界面,点进代驾APP。医院附近接单的人不少,只要他下单,马上就能有人来接。
手指悬在“确认呼叫”的按键上,按下前,他脑海里浮现出那抹白皙之上的青色……
陈逐将手机扔到副驾上,又点了根烟。
林孟随终于醒了。
渴醒的。
离离看出她是想找水喝,斟了一杯,喂她喝下。
林孟随睁开眼,病房内灯光柔和,没叫她太难受。
“我这是在医院?”她问。
离离和老蔡一人一句说了大致情况。
“刘老师和我们说的时候,吓我俩一跳。”离离说,“小林姐,你不舒服该早说啊。幸亏没出大事。”
老蔡“哼”了声:“不喝酒到不了这份儿上。真没想到这些搞研究的也都是酒虫子。”
听着这两人的话,林孟随坐起来,脑袋还是晕,嗓子也痛得要命,她声音沙哑道:“那研究团队的人不知道我是病了,对吧?”
“不知道。”离离又递去一杯水,“他们以为你是被台里紧急召回,我和老蔡又拿台里的八卦打打马虎眼,他们就都信了。”
那就好。
不然在人家做东的时候她出事,别人得以为她是纸糊的。
林孟随松口气,举起杯子喝水,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们刚刚说是陈、陈总送我来的医院?”
离离说是啊,然后起身去拿林孟随的包,让她检查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林孟随道谢,随便看了看,心里想的是:居然真的是他,不是梦。
她心生感激,可感激的同时,又还有丝丝缕缕别的情绪缠绕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小林姐,你是不是打电话叫你家里人过来陪你?”
离离这么一说,林孟随才晓得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她忙道:“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快回家吧,耽误你们时间了。”
“这才几点?”老蔡一个熬夜王者,“我们等你家里人来了再走。”
林孟随说:“不用,我一个人没问题。”
况且,她爸妈也来不了。
老林在德国谈合作,领导孟女士在外省调研,两位一个比一个忙,等他们来了,她都出院八百年了。
“那还是我留下陪你吧。”离离说,“我在沙发上休息就很好。”
林孟随摇头:“真的不用。这里护士二十四小时监控输液,不会输空液。我也就是睡觉休息,根本不用人陪。”
离离和老蔡互相看看,觉得也有道理。
私立医院旁的不说,设施和安保是真的好。
尤其这个德仁,保安全天候巡逻,内里也跟五星级酒店似的,病房还都是单间,豪华舒适。
离离放下心,不再勉强,和老蔡离开……
病房里剩下林孟随一个人。
她重新躺好,输液管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空气里飘散着清淡的香氛气味,有助眠功效,可她却睡不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想点什么,就那么呆呆躺着,躺得腰有些酸了,翻个身。
一动,后背被硌了一下。
林孟随手在被子下面摸索,摸到拿出来——一支签字笔。
看到的第一眼,她的反应是有些眼熟,配色眼熟:深棕色配金色。
林孟随一向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
上学时,她就致力于把自己用的东西打造成“彩虹系”——这是她自己总结的派系,毕竟那时还没有多巴胺配色这个词。
棕色和金色并不属于林孟随喜欢的范畴内,但这俩配在一起,会让她想起小时候爷爷奶奶带她去乡下麦田里放风筝的情景,所以她对这两个颜色还是颇有好感的。
是离离的笔吗?还是老蔡的?
林孟随拍了张照片发群里,离离和老蔡都说不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