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学生和老师大声喊着加油,参赛人员也斗志满满,不管男生女生,全铆足了劲儿拼。
郑征告诉林孟随,这算是北城大学学生们的“放松”项目,搞研究的尤其爱释放一下。
比赛持续了好一会儿。
因为两方各不相让,始终没能分出胜负。
林孟随是个代入感极强的人,她看队员们脸红脖子粗,大汗直流,又看他们齐心协力拼搏,自发地一同心急,手脚不自觉使劲儿,全身跟着发力。
这毛病她以前就有。
每次学校开运动会,她都是观看完全程的那个,谁上场她都跟着揪心,揪心不够,还恨不得下场和人家一起比去。
有一年秋季运动会,她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扭到脚,后来被背去医务室,叫那人笑话了好久……
眼下,林孟随和大家一起憋着一口气,就看哪边撑不住,哪边就输了。
只见左方为首的一个戴眼镜的文气小伙大吼一声:“老子想出来怎么解了!!!”随即,洪荒之力爆发。
右方没有防备,整支队伍往前扑去。
哨声响,比赛结束。
林孟随“哎呀”一声,也卸了力气,人依着惯性往后踉跄,踩到了人。
那人反应很快,非常有分寸地扶了她一下。
所以林孟随并没有感到令人不适的触碰,却又一股沉稳的力量即时给予了她平衡后盾。
这学生还挺绅士。
林孟随扭头向人家道谢,“谢”字说了一半,哑了。
陈逐依旧穿着一身黑,但不是上次的西装革履,而是休闲裤搭配衬衣。
衬衣下摆内扎,腰部束一条黑皮带,内里一件白T恤,在领口处露出一点边,刚刚好衬托着锁骨。
人还是那个清冷的人,但又多了几分随性俊逸。
林孟随没料想这次的重逢又是这么猝不及防。
出门前还冲镜子演示过的几种表情管理,忘个精光,人更是傻傻地动弹不得,连嘴都没有合拢。
陈逐低头看她,逆着光,那双琥珀色眼睛深邃如海。
他张口说了句什么,林孟随听不清,下意识踮起脚——
周围突然一阵欢呼。
混乱之中,有人挤到林孟随,她不小心又踩了身后的人一脚,身后的人也又一次扶住了她。
唯一不同,是这次她的背几乎贴上了男人的胸膛。
林孟随顿时感到来自陈逐的体温,很暖,她还闻到了那股幽微的冷檀香,丝丝缕缕,飘飘荡荡,环绕着她……
那一刻,在一众沸腾的热烈下,林孟随安于一隅。
她感觉自己醉了,又或者是迷蒙了,仿佛一脚踏入梦境,梦境里有她曾经藏起来的某种眷恋,叫她不想醒来。
“学长!”
声音闯入,还是惊醒了梦中人。
林孟随回神,立刻移开了两步,和陈逐拉开距离。
陈逐眼睫微垂,回落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半秒,随后插进口袋里,转身迎上郑征,问:“数据分析报告出来了吗?”
郑征:“……”
话题粉碎机啊。
郑征东拉西扯,一通解释。
林孟随趁着没人注意自己的空当,手背快速蹭了下脸,又往后站站,瞥到那人鞋子上脏了一块,她小小心虚。
离离这时候靠过来,小声问:“小林姐,这位就是陈总?”
林孟随“嗯”了声:“你没看群里的照片吗?”
离离个子矮,几乎是用仰望巨人的角度看着陈逐,说:“那些照片没拍出陈总万分之一的风采。”
林孟随:“……”
篮球场上的人渐渐散去。
陈逐听完郑征的千字小作文之《报告没出来》后,交代了一些事项,郑征疯狂点头做保证,然后给陈逐做引荐。
“学长,这就是电视台的同事们。”郑征看向林孟随,笑意藏不住,“这位是——”
陈逐打断:“见过。”
“啊?你们……”
林孟随忙说:“上次访谈多亏陈总了。接下来,又要麻烦了。”
陈逐:“……”
郑征恍然:“是之前那次人物专访吧?你们还挺有缘。”
孽缘还差不多。
林孟随展示出职业笑容,客气礼貌,这次她先主动伸出了手。
陈逐看她一眼,回握,两人又是一次一触即分。
郑征再去介绍老蔡和离离。
说到一半,陈逐手机响了,他看了下,冲林孟随三人示意,到一边接电话。
郑征说:“咱们先进去吧。学长的电话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林孟随点点头。
进门前,她没忍住回头瞧了眼,那人还在讲电话,一边讲,一边快步向车子那边走,应该是要出去。
林孟随想,她是不是找个机会和陈逐聊聊?毕竟她现在有工作在身。
可聊什么呢?
聊她用一张纸条把他甩了?还是聊一个前任的自我修养?
林孟随更心虚了。
下午,林孟随一行人在郑征的带领下,对研发团队有了初步了解。
确实是年轻化,主要成员的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四岁,领头的那个更是年轻的叫人不敢相信。
林孟随一路随看随记,本子上写满了可挖的点,离离见了,有时也跟着提提意见。
郑征临时替班,不能全天陪同,之后回去工作,林孟随他们三个便自由活动。
林孟随分配任务,老蔡再去拍一些校园素材,离离去档案馆收集资料,她自己则是干老本行,做街头采访……
不知不觉,日暮降临。
原本还好好的天气忽然变了脸色,不见昏黄,倒是阴沉灰白,打了好几道闷雷。
林孟随看看时间,在群里发消息让老蔡和离离这就下班,万一下雨被淋就不好了。
只有离离回复好的。
另一位,想是早就收工大吉了。
得想个办法搞搞团队建设。
林孟随头痛,翻翻包,又发现自己有东西落在研究楼的会议室,她连忙折返回去取,进楼前也没注意到楼外多了一辆黑色汽车……
办公室里。
郑征坐在工位上望天,嘴里念叨:送还是不送?
眼看要下雨,他帮个忙理所应当;可才刚认识,要是太热情,会不会让人家觉得他图谋不轨?
他想得投入,直到门口传来响动才停止。
“学长?”郑征站起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逐没答,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伸手。
郑征了然,递过去数据分析报告,这时,窗外又是一记雷鸣,比先前声音都要大。
郑征不纠结了,说:“学长,我出去一会儿行吗?”
陈逐抬眼:“不行。”
“就一会儿。”郑征说,“我完事还回来。”
陈逐又不答,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数据报告上做批示。
他手生得极为好看,手指修长精致,骨节却不秀气,但也不过分粗犷,恰到好处地展现出男性的力量和稳重。
“你急着出去干嘛?”隔壁桌组员笑道,“想英雄救美?一点儿气象知识没有。这天下不了雨的。”
郑征嘴硬:“人家是客,我们总得有待客之道吧?”
“你来待客?老刘的饭碗你也要抢?”
“刘老师又不在。”脸也憋红了。
看小年轻着急就是有趣。
对方还想再逗逗,忽又记起别的来,话头转向下一位小年轻:“那个林小姐是北城一中的,我问哪届的,一算,和你一届啊。”
“真的吗?学长!”郑征惊讶。
可很快又觉得哪里不对,依照林孟随中午的话,他们过去应该不认识才对啊……
不等郑征想出个所以然,他面前的人用一贯淡漠的口吻说了句:“是吗?不记得了。”
说罢,陈逐画出一处分析错误,将报告搁到桌上,语气如旧:“改掉你的毛躁。”
“成天冒冒失失,走路都能踩空。”
郑征:“……”
都欺负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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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同学这人,难评哟[坏笑]
林孟随踩在北城晚高峰序幕拉开前回到家。
打开门,放下包,脱下鞋,跟个阿飘似的,游荡到沙发前,一头栽进去。
屋里没开灯,昏暗的光线让眼前雾蒙蒙的,林孟随脑子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这样呆躺了一会儿,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跑去卫生间卸妆洗澡,给自己整理清爽了,开始工作。
今天收集来的信息不少。
林孟随记录归纳,把原本的策划方案依据现实情况进行了一番修改。
她这人平时闲不住,也不喜欢过于安静,但一旦工作了,可以几个小时不动地方。
等把所有内容都处理好,已经快十一点。
林孟随也不饿,更不困,人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精神头十足的状态下没了工作给她干,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情绪成倍地翻涌上来。
林孟随没奢望过陈逐会原谅她。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不管是因为他惊人的天赋,还是他因家庭承受的辉煌和落寞,他都有骄傲的资本。
也是因为这份骄傲,当初年少,她在开学的新生演讲上对他一见倾心,之后便天天跑到人家面前献好。
很多人并不支持女追男,认为女生就该矜持,但对林孟随来说,她奉行的信条是:喜欢的、好的,就要去追。
而陈逐是她人生中唯一满足“喜欢”和“好”这两个条件的人。
不,陈逐是她见过最好的。
她答应要和他一起去华城大学,他学数学,她学新闻,她说她永远不会离开他,要一直跟着他。
但也是她,用一张写着“我们不合适”的纸条就给他打发了,远走国外……
所以,当重逢来临,陈逐就是指着她林孟随的鼻子破口大骂,她都不会还一句嘴。
可事实是,陈逐把她忘了。
她当然知道这个“忘”不是那种忘,陈逐口中的“忘”,是把过去那些错误的、不对的经历忘掉,就当曾经发生的事不存在。
这样挺好。
至少证明陈逐的生活有新的开始,他在往前走。
他是真的放下了。
林孟随趴在桌上,后知后觉感到浓重的疲惫。
眼角蹭了蹭衣袖,她想,她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转天,林孟随到台里开会。
和领导汇报完工作进展,她组织三人小组开会,会上就昨天在北城大学的所见所感进行了详细总结。
老蔡全程心不在焉,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反正没离手。
林孟随会上没说什么,等午休时间找到朱晓慧,拜托这位百晓生提供老蔡的八卦,朱晓慧一口应下。
后面的两天里,林孟随都在台里工作,期间郑征发微信告诉她刘老师回校了,请她有时间到学校一趟。
林孟随手头上还有别的活儿,便约的下周一。
这次去学校,林孟随没带离离和老蔡。
她特意赶在上午到的学校,想看看学生们在这个时间段的面貌,也想在学校里走走,找些灵感。
林孟随漫无目的的转悠,路过一片小灌木丛,有什么快速蹿了过去。
她追过去看,一只肥硕的橘座悠哉地坐在草地上舔美腿。
那橘猫见有人窥视它,也不遮羞,觑过去一眼,一点儿不怕人地换了个更妖娆的姿势,继续舔。
等过了会儿,又来了一只白猫,两只猫互相看看,各自安好。
林孟随把这一幕完整录下来,收起手机时,听到有人说:“我们学校的猫不怕人,也不打架。”
她转头一看,是郑征。
两人到一边的长椅上小坐,顺带观看两只猫的融洽日常。
林孟随问郑征是在附近刚下课吗?
郑征给她指前面的楼:“这就是研究楼,我们现在是在它后身。”
原来如此。
林孟随笑笑,又问:“你刚才说学校里的猫都不怕人?”
闻言,郑征掏出手机,点进一个叫北城大学猫协的APP。
上面记录了学校里的几十只流浪猫,每只都有名字,公猫是学长或学弟,母猫是学姐或学妹,有无绝.育也清晰注明。
林孟随面前的这两只就在榜上,橘猫叫大盘鸡,白猫叫小锤锤,都已经免去了俗世烦恼。
“好可爱的名字啊,这APP做的也有爱心。”林孟随稍靠进些手机看,“它们还都有生平?”
一股馨甜的橙花香冷不丁钻进鼻腔,郑征清了下嗓:“可不?每一只都有故事,随便一个挑出来,都是谁同你恨海情天。”
林孟随又是笑,两只鹿眼弯起来,问:“这APP校外人能下载吗?”
“能、能啊。”郑征看着她,“你还能在上面捐猫粮和领养。”
林孟随立刻问郑征在哪里下?
郑征帮她,两人围着手机鼓捣,没注意周围有人靠近,直到听到一声枯叶被踩的脆响。
“学长?”郑征惊讶,“你怎么又来了?”
陈逐:“……”
两只猫见来了一个不太面善的,一溜烟跑去别的地方逍遥了。
林孟随站起来,余光见猫已经跑没影儿了,放下心,转而大大方方叫人:“陈总好。”
陈逐颔首回应。
郑征跟着站起来,顺带把林孟随的手机还给她,两人的手指轻微滑碰了一下。
“学长,你过来是为了射频测试的吗?”郑征问,“老孙不是说那个还得等一两天?”
陈逐移开视线,默了两秒,回道:“别的事。”
郑征“哦”了声,不再多问,他看看时间,该吃午饭了。
他问林孟随:“要不要尝尝我们学校的食堂?有些味道还不错的,我给你当向导。”
“好啊。”
林孟随爽快答应,正好APP的事她还想问问郑征,她觉得这个猫协很有意思。
见女孩同意,郑征提着的一口气舒坦下来,他笑得外露,就差把开心写脑门上,恨不得这就带着人去尝遍美食。
视线一瞥,见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还杵在原地没动,他又说:“学长,老规矩是吧?我去二食堂给你打包回来。”
陈逐:“……嗯。”
如此,郑征和林孟随先走一步。
路过陈逐身边时,林孟随礼貌地道了声“陈总再见”,然后就又和郑征聊起来。
陈逐看着二人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自己也回了研究楼。
快到办公区,陈逐遇上孙泉,就是上次拿郑征找乐子的那位。
孙泉正要出去吃饭,问陈逐去不去?陈逐婉拒,直接进了办公室,一把关上门。
看这情景,孙泉冷哼一声:牛逼轰轰。
下午,林孟随在研究楼的会议室见到刘老师。
刘老师全名刘建兰,四十岁出头,以前学电子信息工程的。
早些年,刘建兰很是挣了笔钱,但压力也大,给头发都挣没了。去做体检,浑身上下除了耳朵,哪儿哪儿都有毛病。
于是,在要钱还是要命的二选一下,回母校发挥光热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林小姐。”刘建兰笑呵呵的,人很和气,“这才和您见面。”
林孟随说:“您太客气了。是我们打扰团队研究了。”
刘建兰看小姑娘漂漂亮亮的,说话还周到有礼,心里好感度飙升,也不打那些虚的官腔,和她就采访的事聊了起来。
两人在会议室待了一个多小时。
他们把后面拍摄过程可能遇到的问题都摆出来了,能配合的配合,不能的就想办法协商。
刘建兰说得口干舌燥。
等见到曙光,人放松下来,聊起点儿别的:“小林,过几天我们给你和电视台另外两个同事搞个欢迎仪式吧。”
林孟随忙说不要麻烦,刘建兰却道:“就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团队也该聚餐了。正好借你们的由头,公款吃喝。”
林孟随叫老师幽默的话逗笑,也不好再推脱。
从会议室出来,刘建兰带林孟随去研究楼的资料室。
“只要没上锁的,你们都能借阅。”刘建兰说,“可如果要在片子里展示的话,你再和我打招呼。”
“好的,刘老师。”
两人来到三楼,才出电梯,刘建兰的手机哇哇作响。
他让林孟随稍等他一下,他接个电话,但不想对方事情急,一句两句处理不完。
见状,林孟随想说她多等等没事的,话没出口,电梯门又一次打开。
陈逐走了出来。
刘建兰一见他,二话不说把资料室的钥匙丢过去,然后冲林孟随笑笑,跑去楼梯间继续讲电话了。
一时之间,走廊上只剩下林孟随和陈逐。
研究楼里静悄悄的,只有机器发动带出来的细微声响,而他们,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孟随微笑:“麻烦陈总一趟。”
陈逐又是看她一眼,依旧没多言语,做了一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一个小时前,陈逐收到公司助理来的消息。
助理说电视台的人来约时间,问陈逐什么时候方便就这次访谈聊一聊?
陈逐问是电视台的谁来约?助理说是一位林姓小姐。
明明,他人就在研究楼,距离会议室不过几百米,却还要流程规范地去找助理约时间。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嫌麻烦”。
怪不得和别人说起话来能妙语连珠,滔滔不绝。
林孟随也不知道这男人为什么要走那么快?
本来腿就长,一步顶她两步,还不停加快速度,是生怕她跟上他吗?
她也不好叫他慢点儿,既然下定了公事公办的决心,他们之间最后就不要有工作以外的交流。
这是林孟随给自己定下的界线。
林孟随一路一言不发,“提速”到了资料室门口,陈逐打开门,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林孟随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不耐烦,想来是突然要送她过来,耽误他事情了。
林孟随说:“谢谢陈总。我会敞开资料室的门,也不会乱动什么。你去忙吧。”
她一说完,陈逐便利落地走了。
林孟随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没回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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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学长你怎么“又”来了?
林孟随开始了在台里和北城大学两头跑的生活。
忙是忙了点,但发现校园里有猫后,她时不时就带着猫条和罐头去喂喂猫,心情上得到了不小满足。
郑征说,以前学校里的流浪猫不是现在这样,虽然也有志愿者管理,但松散无序,是几年前有位学长做了那款APP后,情况才慢慢好转。
林孟随心说这学长也是爱猫人士了,可巧,她从小也特别喜欢小动物,尤其猫咪。
现在每天可以免费撸猫,也是快乐上班了。
至于其他——
自那次资料室外一别,林孟随没再见过陈逐,倒是陈逐的助理给她回电话说陈逐暂时没空接受谈话。
林孟随麻烦助理继续跟进,之后也没再惦记这事。
周五,林孟随又起晚了。
她急急忙忙出门,也没顾上看看天气,等出去了,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北城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之前干打雷没下出来的雨全移到了这周。
一场秋雨一场寒,北城的冬天已然开始了。
林孟随来不及回去取衣服,拦了辆车上去,想着到台里就好了。
来到工位,林孟随放下包,照例先去茶水间沏杯咖啡。
路上遇上同事,大家互相问候早安,快到茶水间门口,一位女同事看她的表情有点奇怪,但没说什么就走了。
林孟随疑惑,准备推门,听到里面一男一女的对话。
“……真以为自己国外毕业就高人一等了?咱们台里博士也一抓一大把啊。”
女人声音柔美,但盖不住语气里的刻薄。
男同事说:“她那个学校牛,含金量高。”
“那又怎么样?要不是仗着脸好看,那次人物专访换人能轮上她?主任还给她国庆献礼的项目,指不定拍出来是一坨什么屎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男同事低低地笑,“你们女人长得漂亮不就是资本?要是还能干,不得逆天?”
男人加重那个“干”字,换来女同事娇笑。
林孟随有时候挺不明白的。
男人对女人以貌取人,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女人,很多事不懂。
而女人最理解女人,知道这个社会对女人要求高,女性想做出些成绩不容易,为什么也要以貌取人呢?
林孟随深吸口气,正要抬手,又听见其他动静——
老蔡正坐在茶水间旁边的小休息区吃汉堡。
茶水间里的话,老蔡都听到了,见林孟随发现他,他也不尴尬,耸耸肩,继续大口啃。
他认为林孟随反正也是息事宁人,毕竟人家没指名道姓,冒然进去,说不定——
诶?这就进去了?
林孟随将门敞得大大的,站在门口,直视两位同事。
女生是隔壁组的,播音专业,平时在台里的存在感不强;男生的话,林孟随熟,不就是上次专访时的那位策划组同事吗?
这两人一看见林孟随当即换了一副皮,笑着说早上好啊,然后放下杯子想走,林孟随没动。
“看不出两位私下这么能聊。”林孟随说,“什么这么有意思?拿出来分享一下呀。”
女同事摆摆手:“瞎聊,就瞎聊。快到上班时间了,我们——”
林孟随还是没动:“说真的,评判一个人的长相是最低级的。长相是爸妈给的,又不是自己选的,凭什么要拿长相说事?”
“不是。”男同事打岔,“我们就是、就是……”
林孟随打量男同事,用那种男人凝视女人的目光去打量,不需要说什么,男人便红着脸,自卑又不自在了。
“以后有意见,当面说。”林孟随底气十足,来来往往的同事都听到了,“还有,不要因为别人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就认为人家用了不正当的手段。”
“我既然能得到,那就是因为我值得。”
说完,让开位置,两位同事夹着尾巴跑了。
空气清新了。
林孟随进去沏咖啡,没一会儿,老蔡进来,说:“够刚啊。”
“不然呢?”林孟随揉揉太阳穴,从下车后她就有点儿晕乎乎的,“让他们以为我是个海归吉祥物?”
其实大多时候,林孟随活得蛮“糙”。
用父母的话说:你这孩子神经粗得像电线杆。
除了真正上心的,没什么能让她在意计较。
可再粗的神经也不能在听到别人这么诋毁自己时还无动于衷,这情况要是还无动于衷,那叫傻子。
老蔡为组长点个赞,也去沏咖啡。
林孟随看看他,说:“老蔡,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你觉得我一个新人,绣花枕头,中看不中,跟着我做项目,到头来就是白忙一场。”
“没没没!我没有……”
“但凡你认真一点,看看我每天给你和离离发的工作计划还有方案,我不信你还会这么认为。”
“……”
“当然了,如果你连一个人有没有真正的能力都看不出来,那你也活该在台里这么窝着,还理想当一名自由摄影师?”
“……”
“做梦。”
老蔡傻了。
他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好陌生。
那个玩小石子的天真小公主呢?那个看人家比赛比参赛本人还激动的小女生呢?
哪儿去了?
“不是……”老蔡抹抹汗,“你……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想当个自由摄影师?”
林孟随笑得甜,湿漉漉的眼睛更显得她无辜:“这你就管不着了。”
老蔡:“……”
很快,林孟随茶水间大战嘴贱同事的事也传开了。
现在别的不说,林主持的名气是越来越大,而且也别管她做没做出实绩,她都给广大同事们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可谓功德一件。
朱晓慧对林孟随这次的行为赞不绝口,两人吃饭时,给林孟随都夸到天上去了。
林孟随嗯啊嗯啊地应和,朱晓慧看她无精打采,问:“怎么?还生那俩气呢?”
“没。”林孟随喝口汤,“我感觉我好像要感冒。”
朱晓慧端着餐盘坐另一头去了。
林孟随:“……”
那些赞美都是骗人的么。
朱晓慧说:“友谊想要持久,还是同甘比较好。不过我看你这脸色……你要实在不舒服就早点下班,正好明天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不行。”林孟随叹口气,没胃口吃了,“今晚研发团队为我们准备了欢迎宴。”
一早就定好的,不去不合适。
办公室里,郑征小声哼着小曲儿。
他抽屉里有一面小折叠镜,这一下午,他拿出来照了好几次。
刘建兰进来的时候,正好瞅见郑同学偷偷摸摸对着镜子挤眉弄眼。
“咱们团队改走美妆路线了?”刘建兰笑道,“小郑,你够呛出道啊。你学长比你美。”
郑征羞臊,给镜子放了回去。
孙泉说:“人家不为出道,为上道。”
刘建兰笑了笑,转而问他们陈逐今天来科研楼了没?
“我是没看见。”郑征说,“孙哥,你见了吗?”
孙泉摇头。
刘建兰一听,也不问了,出了门直接打过去电话。
那头隔了几秒接通。
刘建兰上来就是一波输出:“晚上和电视台的吃饭,你是团队领队人,不来不合适。七点,那家江南菜,包间416。”
“没时间。”
“那就挤挤。”刘建兰说,“你说你,作为主角怎么这么不配合呢?再说了,这本来也是制造机会让大家放松放松,增进增进团队意识。人家小林一个姑娘家不爱应酬都答应了,你能不能也大气点儿?”
整个研发团队,也就刘建兰敢这么和陈逐说话。
一是因为年长,是前辈;二是因为陈逐除了搞技术,什么都不想管,团队打理全靠刘建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