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陈逐爸爸虽然一直是个另类存在,陈逐妈妈却是始终拿他当竹马哥哥来看。
陈逐爸爸嘴笨话少,不会表达,有时满心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和陈逐妈妈说,就偷偷地给陈逐妈妈书包里塞糖果。
后来被陈逐妈妈发现了,还不承认,但又不会撒谎,人慌里慌张地跑走,摔了个大马趴。
陈逐的爸爸妈妈六岁相识,二十二岁结婚,婚后从没红过脸。
他们相互包容,相互理解,懂得对方的理想信念,并且一路扶持着向前。
可大概凡事都是过满则溢吧,太过幸福会招来上天的妒忌。
“小逐爸爸没了以后,他妈妈撑着我们这一个家。”张素青叹息一声,“这人啊,就跟没事人一样,从来没见哭过。我看着奇怪,她那么爱近甫,怎么会是这个状态呢?”
有天深夜,张素青想起给孙儿包的馄饨还没冻起来,披上衣服出了房间。
客厅里小夜灯亮着,女人坐在沙发一隅,影子映在地上,拉得很长。
“明天给你炖排骨吧。上次你说喜欢吃,我还去那家给你买,那家新鲜。”
“……”
“不想吃排骨?那吃什么?鱼也行,小逐和你都爱吃。”
“……”
张素青捂住了嘴。
细微声响惊扰到女人,她站起身,一只胳膊抬起一些,像是在握着谁的手,说:“妈,您怎么起来了?这都多晚了。”
张素青好半天才说:“这就睡了,睡了。你也早休息。”
“嗯,这就睡。”
林孟随心揪起来。
人在遭受重大悲痛或打击时,是可能会有这种反应,一种自我保护反应。唐若意也这样过。
林孟随小声问后来呢?
张素青笑了一下,一滴眼泪猝不及防落下,老人擦去,叹了四个字:“放不下啊。”
林孟随起身为奶奶抚背,张素青拍拍她的手,说没事。她活到这个岁数,经历了大多数人没经历过的离别,很多事都看开了。
时间的车轮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活着就得往前走。
张素青说:“你看,小逐妈妈最爱的鸢尾花又开花了,她的忌日也快到了。多快啊,又是一年。”
林孟随一怔,明白了什么……
晚上,回到陈逐那里。
林孟随先去给这一天的计划表打卡,然后又去洗澡,特别乖。
陈逐处理好工作从书房出来,恰好林孟随也洗香香,他张开手臂,她就跑过来扎进他怀里。
“今天这么自觉?”陈逐问。
林孟随仰着头:“请颁给我一朵小红花。”
陈逐吻她额头。
林孟随笑得开心,踮着脚再讨几朵小红花,然后看准时机,提到自己下周二一天都有时间。
陈逐愣了下:“奶奶和你说的?”
“嗯。”林孟随点头,“陈同学,你很不地道啊。你都和我爸妈吃过那么多次饭了,却不带我去看看叔叔阿姨,怎么?我拿不出手吗?”
陈逐笑了笑:“不好看的,不好意思往跟前带。”
“……”
居然拿她以前的话噎她。
林孟随抬手就要给上一掌,又听:“太好看的,更不好意思。”
她又笑了,抱着人:“那你应该多和我学学。和你在一起,我怎么都好意思。”
两人商定好下周二一起去墓园拜祭陈逐的妈妈。
林孟随放下心来,以为陈逐这几天的小反常到时候也就化解了。
她晚上睡得很熟,这些日子调整作息,她的睡眠质量很好,所以,她一直没发觉陈逐最近已经被噩梦惊醒过三回。
陈逐每次噩梦的内容大体相同,与血有关。
不是在一个四处渗血的屋子,就是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而让他惊醒的,是这血的来源指向一个人。
他醒来后,会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女孩,仔细地看,确定她在平稳呼吸,身上没有一点血迹,他才能慢慢平静下来。
今晚,陈逐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里多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妈妈。
陈逐再睡不着,他怕吵醒林孟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在客厅里坐了片刻,他去书房拿出钥匙,打开了上着锁的那间房间。
房内黑漆漆的,浅淡的月辉让简单的家具摆设有了模糊轮廓,陈逐没开灯,关上门,熟门熟路走进去,坐在床边,转头面向窗外。
茫茫夜色中还有点点光亮,这一点亮,带着幽静的温度。
陈逐专注凝望,突然又想起林孟随出院前一天,林正声和孟昭跟他的谈话。
孟昭说:“陈逐,我和你叔叔先表个态。西西和你在一起,我们很欣慰,也很放心。但西西姐姐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我们——”
“我们想和你多说几句。”林正声把话接过去,“旁的道理不多讲,你是聪明孩子,想必都明白。我们家或多或少会给你带来一些来自外界的压力和看法,这是避免不了的。恋爱刚开始的时候,情热意浓,可能都没所谓。但随着时间推移,你和西西走的越来越长远,外界带来的东西就会累积下来。”
作为过来人,孟昭和林正声见过太多起初山盟海誓,中间坎坷磨炼,最后却潦草分手,甚至老死不相往来的怨侣。
他们不希望这两个孩子会有这一天。
林正声说:“要是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又或许你发现你没那么喜欢西西了,没关系。你告诉我和你阿姨,把她送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只请求你,不要骗她,也不要勉强自己,更不要走西西姐姐他们的老路。”
陈逐认真听完二位长辈的话,他想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可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又该怎么说,他忽然想到了他的妈妈,想到了妈妈当年的选择。
于是,陈逐在沉默良久后,如此说道:“叔叔阿姨,我把西西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重。”
到了墓园,天空有了放晴的趋势, 云朵散开, 洒下了些许阳光。
林孟随拿上一捧鸢尾花,早先去花店取花时, 陈逐看到这花还愣了下, 随即揉揉林孟随脑袋, 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牵着手深入墓园中心。
陈逐父母是一处合葬墓, 由此,林孟随也得以把叔叔阿姨都见了。
不得不说, 这两人都长得太好看了,怪不得陈逐会生得这么好。
尤其陈逐的妈妈,明眸善睐,五官精雕玉琢, 气质既温婉又透着女人味, 一点看不出是个学习理科的软件设计师, 倒像是上个世纪的画报女星。
陈逐的眼睛完全遗传了妈妈, 都是琥珀色。
林孟随献上花,做了自我介绍, 她表现得很端庄, 毕竟场合所限,她也活泼不起来。
她在心里把要说的话对叔叔阿姨说了一遍,诸如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儿子之类的,说着说着, 又觉得有点亏心,她哪里照顾过陈逐?都是陈逐照顾她。
于是,她改了话述:我会一直陪着陈逐,一直陪着。
至于陈逐,他本身话就少,鞠完躬也没和父母说说知心话,只告诉他们下次还会带西西来看他们,拜祭便结束了。
林孟随问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陈逐看了她一眼,摇头,说:“够了。”
林孟随总觉哪里不对,这大概又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特别是她看到刚刚陈逐看着墓碑上妈妈照片时的神色,那眼神很难形容,有些幽怨,有些惆怅,又似乎还有某种释然。
林孟随不能理解,也不好追问陈逐。
亲人离开是件无比难过的事情,她怎么还能戳他伤疤?
一切只能交给时间来抚平。
完成这一件重要的事情后,林孟随和陈逐又各自投入到工作中去。
某天中午,林孟随收到周桐的微信。
老同学说她终于回归故里了,问林孟随哪天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林孟随当时正头脑风暴暴到快给自己整没了,左右思路陷入死局,不如出去换换脑子。她说她这两天随叫随到,周桐说那就明天见。
两人又去了上次的泰国菜餐厅。
相比几个月前,周桐胖了些,又或者说圆润了些,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周桐笑了笑,她不能和别人说,但林孟随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就如实相告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自然要胖一点。
林孟随明白过来后,立刻道上一句恭喜。
“也没什么好恭喜的。”周桐笑叹一声,“我没想这么快要的,可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幸亏下个月就办婚礼了,不然我还得挺着个大肚子穿婚纱。”
林孟随说这是双喜临门,叫周桐快偷着乐吧。周桐被这话安慰到,摸摸还平坦着的肚子,舒了口气。
两人聊起了婚礼上的事。
周桐原想好好热闹热闹,现在也不方便了,什么接亲啊、游戏啊,能免则免。到时候就亲朋好友一起来吃个饭,见证一下,完事。
“我请了不少咱们高中的同学。”周桐说,“前两天,我还在小群里放了一点口风,说你会参加我的婚礼,立马就有三四个男同学来找我打听你的情况,有一个条件还不错。怎么样?林大小姐要不要考虑考虑到时物色下另一半啊?”
林孟随一脸严肃地说:“不。”
周桐愣了下,以为自己瞎牵线让林孟随不自在了,刚要道歉,林孟随又甜甜一笑,说:“我有男朋友了。”
周桐“啊”了声,之后同样回了句“恭喜”,又问是哪个幸运儿?
林孟随说:“你认识的,陈逐啊。”
周桐又愣了,这次是震惊地愣,连她肚子里的胚胎都跟着一块儿惊了惊。
“你们……你们怎么又……天啊!”受雌激素影响,周桐眼圈居然唰地红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孟随,我好为你高兴。”
这反应让林孟随意外,她抽了纸递过去,周桐自知失礼,但真控制不住。
周桐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上次见面,我没敢和你说。我想的是,你和陈逐肯定不来往了,说这些干嘛呢?徒增烦恼。你知道吗?你当年走了以后,陈逐一直来找我打听你的消息。”
刚开始,陈逐来找周桐,周桐认为是人之常情。
林孟随那么好的女孩天天围着他转,突然有一天人不见了,任谁都会来询问。
但那时候,周桐只能和陈逐说她不知道。
林孟随反复叮嘱过周桐,叫她一定不要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陈逐。周桐理解,分都分了,就干脆一点。
可陈逐每隔一天都会来问周桐:“你有她的消息吗?”
渐渐地,周桐也有些心软了。
但在陈逐和好友的天平上,周桐肯定是站好友,所以她还是咬定了说不知道。
再后来,林孟随和周桐也失联了,陈逐却依旧是每隔一天来问:“你有她的消息吗?”
周桐心情不好,生气林孟随连她也给甩了,对着陈逐没好气道:“你烦不烦?人家都说了跟你不合适,你为什么还这么死缠烂打?不要再问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周桐说完之后,自己都害怕了。
陈逐这人看着清冷文雅,但那种“冷”带着距离感,在一定情况下又会有压迫感,周桐怕陈逐一怒之下,“杀”她泄愤。
但陈逐什么也没做,隔了一天,又来了。
他那时没钱,甚至可以说很穷,却还是给周桐买了一套价格不低的辅导书,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极为谦和客气,问:“你有她的消息吗?”
周桐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也让陈逐的坚持给击碎了。
她跟陈逐说了实情:孟随和我也断联了,我唯一知道的是孟随去了英国念书。
周桐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一说完,陈逐的眼里像是瞬间有了光,他向她郑重道谢,以后没再打扰过她……
“后来我私下里也找人打听你的下落,想着有信儿了就知会陈逐一声。”周桐笑道,“可谁想你跑去美国了!也不知道陈逐有没有去英国找你?要去了,可真是瞎忙乎了。”
林孟随听着这番话,早已经低下了头。
之前谢嘉昀说陈逐多次去英国找她,她就猜到陈逐可能是问了周桐,因为她只跟周桐说过她去了英国。
事情的安排原本也是如此,她去牛津念大学。可在伦敦的时候,唐若意的病情怎么都不见好转,实在没办法了,就又去了美国。她的学业也因此转到美国。
林孟随能想到陈逐去问周桐,但她不知道他是这样问的。
一遍又一遍。
每次带着希望去,再带着失望回。
周桐看到林孟随揉眼睛,抽了张纸巾,也给递过去,本想劝慰劝慰,最后却由衷地说了句:“你们还能在一起,真好。”
上学时,周桐总是看不惯林孟随一门心思扑在陈逐身上。
陈逐就是一座“冰山”,虽说是个天才学神,长得也……好吧,颜值也是神级,可这人再好,捂不热也白搭呀。
更何况林孟随一点不比陈逐差,同样学习好、长相好,关键性格也好。既如此,何苦为着“冰山”委屈自己?
周桐可是没少在陈逐背后蛐蛐他。
直到林孟随离开后,她才明白有些人看着冷,心里是热的。
也有的人,可能不会对你说“喜欢”二字,但他的行为全是喜欢你。
晚上,陈逐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林孟随和他说了周桐要结婚的事。
关于陈逐过去是怎么找周桐打听消息的,林孟随一个字没提,只说老同学结婚,他们得去道喜。
陈逐问好日期,说到时预留好时间,陪林孟随一起去。
林孟随“嗯”了声,踱到陈逐身后,两只手顺着男人的腰肌弹琴似的绕到身前,又调皮地点了硬邦邦的腹肌几下,最后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林孟随侧脸贴着陈逐的背,蹭啊蹭地撒娇。
陈逐在切菜,见状,问道:“怎么了?”
“没事啊。”林孟随说,“喜欢你嘛。”
闻言,男人胸膛轻轻震动了一下,说:“柜子里的零食挑一样,今晚可以吃三分之一。”
林孟随故作夸张地“哇”道:“原来换取零食这么简单,你早说啊!打卡只剩不到十天了,我之前白遭罪了。”
“就是因为还有十天。”陈逐从碟子上拿来鸡腿肉,准备切开,“所以稍微宽松。”
林孟随一听,站到陈逐身边来。
两人对视一眼,女孩柔软无骨的身体慢慢贴合上高大坚实的男性身躯,纤细的指尖在男人身上轻轻抚摸流转,一路游走到男人耳边,拨了下那热乎乎的耳垂。
林孟随歪着头问:“那另一件事是不是也能宽松一下?”
陈逐背脊随着手的移动绷紧好几回。
听到这话,更是有股热浪在体内翻涌起来,可还未说话,他手下不小心打滑,刀给指头划了个口子。
林孟随一下没了作怪的心思,她忙握住陈逐手腕,去看伤口,血珠哗哗往外冒,她想也没想,用自己的手替他捂住伤口,然后拉他去水池边冲洗。
“都怪我,都怪我。”林孟随说,“疼吗?是不是有些沙沙的?”
冰凉的水刺激着伤口,痛感是比较明显。
只是陈逐并没有感到疼,他怔怔地看着池子里蓄起的水洼泛起淡淡红色,再看到林孟随的手上也有血,心里咯噔一跳,反执起林孟随的手,问没事吧?伤哪里了?
林孟随愣了愣,有点懵:“我?我伤哪里?是你的手被割破了啊。”
陈逐:“……”
林孟随觉得陈逐这反应有点怪,但她注意力全在陈逐手上,是以也没多想,等手冲干净了,就去外面找医药箱为陈逐包扎。
而等到晚上吃完饭,两人在客厅沙发上休闲娱乐,林孟随刷到一个特搞笑的小视频,让陈逐也来看,陈逐又像是没听到一样,没给出反应。
林孟随这才觉出哪里不对。
是因为妈妈的忌日,还没走出悲伤吗?
林孟随心焦起来,她不想陈逐不开心。
可对这种情况的不开心,她不知道怎么去化解,当初姐姐和小姨没了,她面对悲伤也是束手无策。
林孟随只能尽量多和陈逐说说话,逗逗他,而陈逐过了之前那个劲儿,似乎又和平常一样。
林孟随这颗心半放不放,也琢磨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过于敏感了。
直到半夜,她醒了一次,身边是空的。
林孟随一下坐了起来,她没立刻叫陈逐,先四下看看,听听动静,确定陈逐不在卧室,她蹑手蹑脚下了床。
打开门,走廊上黑黢黢的。
林孟随心里莫名冒出一丝不安,她缓慢地走出来,一点响动没发出,走了几步,发现那间上锁的储藏室的门缝里有微弱光亮渗透出来。
凌晨三点,陈逐在储藏室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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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马上要储藏室大揭秘~
(今天立冬,陈总送红包,祝大家立冬安康!)
犹豫了好几回, 林孟随还是没有敲响门。
她不发出动静地又回到卧室,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冲着天花板发呆。
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应该是好奇吧,好奇陈逐大半夜的在储藏室里干什么?好奇储藏室里有什么?
没敲门, 无非是想给陈逐留点私人空间。
毕竟任何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万一陈逐真有什么不想告人的事,她就这么撞破了, 怎么收场?
可陈逐怎么能在她面前有秘密呢!
林孟随越想越觉着后面这个想法才对, 正要下床返回去, 陈逐回来了。
她赶紧若无其事地装睡, 睫毛控制不住发颤,多亏屋里黑, 不会叫人看见。
林孟随感到陈逐向自己这边走来。
他在她床边站了几秒,给她往上拽拽被子,然后俯身轻吻她额头,接着又脚步极轻地回到他睡觉的那边, 上了床。
躺下后, 往她身边靠, 一点一点的, 很慢,像是怕吵醒她, 直到将她拢到怀里, 轻轻揽着。
等这一切都做好了,林孟随又听他微微舒口气,而后身体渐渐放松,呼吸平稳, 沉沉睡去……
转天,清早。
林孟随快醒之前,习惯性一个大翻身长腿一挥夹被子,于是这么一滚,发现床上又是空的。
她一个激灵醒来。
照旧没有立刻叫人,林孟随四下打量,确定陈逐不在卧室,下了床噔噔噔跑出去。
路过储藏室,她下意识看了眼,紧闭。
陈逐正在厨房做早餐,见林孟随突然从门口冒出来,动作一顿,放下锅铲,走过来问怎么了?
林孟随也不知道怎么了。
张了张嘴,还未说话,陈逐将她打横抱起。
她小小惊呼一声,搂住男人脖子,眨巴着眼睛看他,陈逐说:“又不穿鞋。”
“……”
林孟随晃晃脚丫,没说话。
陈逐抱着她回到卧室,蹲下给她穿上鞋,再领着她去卫生间叫她洗漱,说早餐马上就好。
林孟随呆呆地把牙刷塞进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眼前的情景和平时并无二致,凌晨那会儿的异常好似一场梦。
可问题那不是梦。
吃早餐时,林孟随酝酿再三,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她说:“我想给家里买个挂烫机,以后你的衬衣就归我收拾了。”
陈逐浅浅一笑:“你有这个时间?”
“有的有的。”她说,“就是……我看中的那个挂烫机蛮大,放哪里呢?不如放储藏室吧,也省得搁别的地方占空间。”
陈逐神色自然,说:“储藏室里没什么地方,还是放客房。”
闻言,林孟随有些挫败,“哦”了一声。
从家里出来,陈逐送林孟随去找苏小优会和。
两人在路边道别,陈逐看着林孟随进了咖啡厅才开车离开。
苏小优已经在单间等候。
她和林孟随还在物色办公地点,一时半会儿选不出满意的,每次开会就来这家店,这里环境清静,单间里的沙发也舒适,适合探讨问题。
苏小优一直在筛选第一次访谈的受访对象。
她们计划创办的《随便说》是以当代各年龄段女性为主体的一档真人秀式访谈节目,风格以轻松聊天对话为主,对受访者没有太多职业上的要求,重要的是故事经历足够鲜明。
苏小优罗列出许多候选人,有宠物殡葬师、小三劝退师、红娘、月嫂、离婚律师……各行各业,各个年龄,都有。就是没一个让她完全满意的。
“要不就一个个约着先谈谈?”苏小优说,“咱们的第一期必须得一炮打响!这个受访人要足够吸睛。话题嘛,先不要太深刻,接地气一些,这样……你听我说话了吗?”
林孟随慢了两拍“啊”了声,点头:“听了。”
“我说什么了?”
“……”
苏小优合上iPad,把笔一扔:“怎么回事啊你?从一进来我就发现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林孟随把笔拿回来,“咱们接着说,刚才不是……”
苏小优盯着她:“你肯定有事。”
林孟随:“你是脑子又转不动了吧。”
事情憋在心里也别扭,林孟随干脆就说了。
苏小优听后倒是十分平静,端起咖啡做作地抿了一口,说:“有什么好奇怪的?肯定是那什么了呗。”
林孟随:“什么?”
苏小优翻个白眼:“大姐,虽说咱们国内的性教育事业道路还很漫长,但咱俩好歹喝过几年的洋墨水,你说是什么?你不会觉得你对象外形男神,就真的是神了吧?二十几岁的男人,血气方刚的,你俩又好几月……”
“好了。”林孟随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一个母胎单身,怎么满脑子这些事?”
苏小优冤枉:“我这说的是人性啊。”
林孟随呵呵。
她懒得讨论了,还是聊该死的工作吧。
不过话都说了,她也稍微琢磨了那么一下,结论是:就算苏小优说的是人之常情,但她在门外听了,里面一点动静没有。
以小小逐的实力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而且说真的,林孟随还是相信陈逐不会背着她做不该做的事,她好奇的是那间储藏室。
陈逐为什么一直锁着它?也不让她使用它?
里面到底有什么?
林孟随把关注点放在储藏室上,对陈逐报以绝对的信任,结果没过两天,陈逐就打了她的脸。
那天,林孟随和苏小优拜访了一位小三劝退师,双方聊得还行。
本打算中午一起吃个饭的,但劝退师临时有事,苏小优那边她母亲大人也呼叫她,大家就散了。
甩下林孟随一个人,正好拜访地点离云筑科技不远,她便临时决定去找陈逐。
她打车过去,到写字楼楼下才给陈逐打电话,想给他一个惊喜。
这可稀奇了。
林孟随转而给陈逐办公室的座机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只好打到季维那边。
听到林孟随的问话,季维还挺纳闷:“陈总没和您一起吃午餐吗?这几周周一的中午,陈总都会出去,我以为是去见您。”
见个鬼啊。
出院以后,他们因为工作缘故,从没在中午一起吃过饭。
林孟随脑子里一时有点乱,稳了稳才和季维说:“对,我们改时间了,我给忘了。他关机估计也是手机没电,我等等再给他打吧。”
挂了电话,林孟随心里真没底了。
等到晚上,陈逐从季维那里知道林孟随中午找他的事,解释不是手机没电,而是去见人,当时的场合需要关机。
林孟随瞧着不像说谎,可还是不能踏实。
思来想去,女人的直觉再次告诉她,答案在储藏室。
林孟随是一个好奇心一旦被勾起,不搞清楚不罢休的人,这多少有点职业病的缘故,何况陈逐又似乎还有事瞒着她,这点叫她无法接受。
是以,她决定进储藏室里看看。
上天也给她制造了机会,陈逐这几天要和谢嘉昀一起招待合作商,晚上有饭局。
这种饭局没个九、十点是不可能结束的,林孟随那天忙完自己的事,五点多到家,当机立断联系了一位开锁师傅,叫人家“撬锁”。
室内房门的锁对开锁师傅来说就跟纸糊的一样,师傅都没拿开锁工具,就用一个类似X光片之类的东西,在缝隙唰地一下,门就开了。
“姑娘,锁还换吗?”师傅问,“一把锁配六把钥匙。”
林孟随说先不换了,给师傅结账,将人送出去。
关上门,林孟随在玄关站了会儿。
找人开门时雷厉风行、迫不及待,现在开了,又不免退缩。
万一里面真有她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万一陈逐回来知道她进去了,生气了,怎么办?
林孟随迟疑半晌,最后还是:进。
反正都已经开了。
站在门口,林孟随深呼吸,她还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下衣服,好像她要进入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场所。
她用一根手指在门上一戳。
门缓缓向后移去,有很轻微的嘎吱声发出,随后,房间里的景象一点点呈现,直到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看到的那一瞬间,林孟随捂住了嘴。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走廊上的灯光斜照进来一些,可即便光线模糊,林孟随也一眼认出来——这是陈逐以前的房间。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置,一张单人床,原木色书桌,双开门衣柜……陈逐这是把他过去用的家具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就连当初堆放在一隅的四个大纸箱子都在。
可奖状不是放在奶奶那里吗?
林孟随走进去,走到箱子旁边,箱子并没有封口,她很轻松地撩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再一次震惊。
堆积成山的宣纸。
上面写满毛笔字,是一句诗:春梦随我心,悠扬逐君去。
整整四个箱子,将近千张纸,只有这一句,都是这一句。
——“这本来就是写我们的诗啊。你看,上面写的明明白白,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连梦里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