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孟随为自己感到不耻。
可当时的她真的不能去见他,也不能和他解释半句,她怕她一看到他,就不能和姐姐出国了……
这段时间,陈逐确实有意回避这个话题,但原因不是林孟随想的这样。
那天,林孟随还在手术室里抢救。
孟昭和他说了唐若意与纪临的事,也说了林孟随在姐姐、小姨相继去世后遭受的重大心理创伤,她是如何度过的那几年……他听完,险些崩溃。
他不敢细想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那么爱笑爱说的一个人,说不了话了,这会是多么大的创伤才能让她如此?
而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没有在她身边。
之后,她住进重症监护室,他隔着玻璃看她,看她一个人在生死边缘挣扎,又想到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他气自己在和她重逢后,那么心胸狭隘,疏忽观察,明明她对于过去的避而不谈,她的书法相较从前进步那么多,还有她曾经爱去高处玩,现在却连阳台都不敢靠近……这些都有迹可循,但他就是明白得太晚。
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那点安全感,他还提出要去见她的姐姐……
“那你一点都不怨我吗?”林孟随问,“我因为姐姐的事武断地抛弃你。”
抛弃了整整七年。
想到这,林孟随心口泛疼,陈逐给她擦掉眼泪。
他的确因为林孟随的离开而心有郁结,这个郁结在这些年里,是他无法化解的一个死扣,以至于再相见,他也常常为此和自己、和她较劲儿。
可每当她向自己投来一眼,又或者只是冲他笑一笑,他就又觉得都不重要了。
她有千万种理由离开自己,本质上却是一个。
所以,他不用去在意她因为什么离开自己,只要在意如何留她在身边就够了。
陈逐说:“你没有抛弃我。”
是那时的我没能力守护我们的感情。
好在,我们再次相遇,一切都还不晚。
好在,我们还有许多个七年。
林孟随在疗养院住了将近四十天。
出院前一天, 父母和陈逐陪她去医院做全面体检,负责看诊的医生以前听过林孟随爷爷——林老的课,是林老的“迷弟”, 对林孟随很是认真上心。
医生说,从检查报告来看, 恢复得特别好, 甚至以前因为工作带来的亚健康,也都在这段时间调养过来了。
但医生也还说, 说得比较委婉, 那就是肚子上中一刀不是儿戏。
所以, 之后的半年里还是要多加注意, 不要熬夜,规律饮食, 适当运动,有什么问题随时来医院,别耽误。
从诊室出来,林孟随心情老好了。
陈逐揉揉她的脑袋, 说去给她拿医生开的维生素, 叫她和叔叔阿姨回车上等。
拿着单子, 陈逐先去交费, 然后来到药房排队。
医院里总是人山人海,每个人步伐匆匆或呆立不动, 脸上神色不一, 有的麻木,有的忐忑,也有的像林孟随这样,康复了, 很开心。
陈逐观察着这些人,忽然就听医院大厅那边传来惊叫声和嘈杂声以及轮子快速滚动的声响。
不少人扭头巴望,几名医护人员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孩往急诊那边奔跑。
血腥味浓重,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陈逐也能闻到,胃里顿时狠狠一搅,他眼前快速闪过什么,手里的单子掉落在地。
身后的阿姨好心捡起来还他,打量了一下,说:“小伙子你没事吧?你这脸色够差的。不舒服可得说啊。”
陈逐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洁净如初,他摇了摇头,向阿姨道谢。
从医院出来,四人前往提前订好的餐厅。
老林和孟女士因为女儿这次的意外耽误了许久工作,眼下是再耽搁不起了。
老林明天一早飞柏林,孟女士更是今晚就得出发去J省,开启新一轮考察调研,所以庆祝女儿康复的事就安排在今天中午了。
吃饭时,陈逐包揽了林孟随的夹菜工作。
并非他有意在长辈面前表现,而是有人极不自觉,一秒不盯着,她就得吃一口那些重油重盐的食物。
看着一碟子的清汤寡水,林孟随面上笑呵呵,在桌下掐陈逐的手,小声说:“你养兔子呢?”
陈逐由她,等她稍一松劲儿,反手扣住捏捏,顺带给她夹了一筷子营养青菜。
林孟随:“……”
对面,老林和孟女士相视而笑,果断没有为女儿撑腰。
吃完饭,老林和孟女士都还能再挤出一点时间,便又陪着林孟随和陈逐回了疗养院。
刚进疗养院的大门,林孟随收到一条离离发来的消息。
—[小林姐,主任和那位要过去看你!估计再有十来分钟就到了!]
林孟随一愣,心道他们来干什么?上周她不是已经递辞呈了?
陈逐见她皱眉,问怎么了?
她说了下情况,老林接话:“最后来看望慰问一下吧。你好歹在台里工作过,这点关怀,领导还是该有的。”
林孟随不这么想。
要是主任和其他几位领导过来,或许是如此,可来的是任思阳,八成是来耀武扬威的吧?
林孟随还真没小人之心,任思阳就是这么打算的。
自打得知林孟随辞职,任思阳觉得自己胜利了,之前受的所有屈辱也洗刷了。加之,他接手云筑的项目后,云筑那边丝毫没有不配合的情况出现,他就又认定林孟随和陈逐之间不过玩玩。等人家腻了,也就给她踢了。
靠脸上位的女的他见太多了,都是一路货色。
抱着如此暗爽的心情,任思阳抱着一大捧花,跟在主任身侧,主动敲响房门。
屋内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说请进,任思阳不以为意,带着他的招牌任氏笑容,打开了门,说:“小林,我和主任来看你了。”
林孟随和陈逐正给长辈斟茶,也是为主任他们过来做准备,闻言,抬头看去。
任思阳没想陈逐也在,一怔,随即又换上无懈可击的微笑,引主任进来。
主任准备了不少场面话,诸如辞职了台里也是娘家、有空常回来看看,等等。
但一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正声,惊讶得忘了台词:“林董?您、您怎么……孟厅也在?您二位怎么……”
等等,这两人一个姓林,一个姓孟,然后——林孟随。
主任脑子嗡的一下,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怕是要在今天戛然而止了。
林正声和孟昭对主任并没有印象,不过他们接受的访问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对方认识自己并不稀奇。
林正声很客气,感谢台里领导对他女儿的培养和关心,还说台里就是女儿的出处,以后如果有机会希望女儿能和台里的前辈们继续学习。
说着,跟主任以及任思阳亲切握手。
主任脑子又嗡了两下,人麻了。
只有任思阳完全状况外。
当着父母的面,林孟随没让主任他们下不来台,同样是说些不走心的场面话,敷衍揭过。
偏任思阳不死心,总想得意两句,可他一要插嘴,就会被主任瞪回去。
一场惊心动魄的慰问看望。
主任如坐针毡,没听到林正声和孟昭发难,找个话头,赶紧夹着尾巴跑了。
等出了院门,任思阳不解问为什么。
主任恨不得削死他,咬牙道:“要不是你手里有资源,我跟你来这一趟?你闯大祸了!你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吗?培西药业听过吧?那是培西的董事长!”
任思阳瞪大了眼睛。
主任越说越气:“你知道另一个是谁吗?那是咱们教育厅厅长!我……我真是脑子让门夹了,信了你小林不是省油的灯。她用省油吗?!用吗!”
任思阳:“……”
主任大步往前走去,末了,又折返回来,差点和丢了魂儿的任思阳撞上,他点着任思阳的鼻子,气得都笑了:“还有云筑这位,咱们也给得罪了!”
“主任我……”
“我告诉你,你捅的娄子你自己担。”主任呼口气,“小林要是记仇,你以后也别在业内混了。趁早收拾收拾,该干嘛干嘛去吧!”
任思阳:“……”
小林并不知道她在老任那里由靠脸花瓶变成了巨人形象,她在缠着陈逐要水果吃,倒是老林别有意味地说了句:“你们台里的人还挺客气。”
林孟随心想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
当初,她进电视台走的不是编制通道,而是海外人才引进,没政审,不然主任这个人精也不会拿她当个棋子,随意拿捏了。
这么一想,她再次认清这些人的现实,不过好在以后也不用和他们打交道了。
孟昭说:“你说要创业,有进展了吗?”
“这段时间都是小优在跑。”林孟随看看时间,“待会儿小优就过来找我谈这事。爸,妈,小优一来,你们就回去吧。回家整理一下行李,休息休息。出差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
老林和孟女士笑笑,都说知道。
半小时后,苏小优抱着一大堆资料来了,林正声和孟昭离开。
林孟随在套间门口抱抱老林,又抱抱孟女士,说等他们忙完一家人吃饭,陈逐代她送父母出去。
陈逐一路将二位长辈护送上了车,也向他们保证会照顾好西西,请他们放心。
孟昭说:“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
林正声会意,吩咐司机先下去,他有几句话想和陈逐说……
林孟随在榻榻米那里看资料,苏小优一个劲儿盯着她看。
“我脸上有花儿?还是有方案?”林孟随好笑,“值得你这么看。”
苏小优说:“我就是纳闷,受个伤怎么还给自己受美了呢?你现在看起来特别轻盈,状态好好啊。”
林孟随呵呵:你天天吃那么清淡,你也可以。
苏小优蹭过去杵了杵人,贼兮兮地又说:“而且我预感你的好状态还会再上一个楼。”
林孟随:“你又有新主意了?”
苏小优“啧”了声,笑得相当有内涵:“谁和你说工作?我说那方面……你们得两个多月没那啥了吧?明天解禁,还不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什么啊。”林孟随清清嗓,“别瞎说。”
“你脸都红了。”
“……”
正式告别疗养院这天,天气晴朗,春意盎意。
北城难熬的凛冬是彻底过去了。
季维过来接林孟随和陈逐,还代表谢嘉昀献上了一束火红的玫瑰花,随后开车送他们去张素青那里。
这是一早说好的,老人亲自下厨,庆祝西西康复。
张素青的房子离市中心有些远。
挑选时,陈逐本不想选这里,认为医疗不方便。但张素青喜静,坚持远离尘嚣,最后便选了这处多功能高端社区,全是独栋的小别墅,面积不大,一百多平,胜在绿化好、物业好,有社区医生二十四小时值班。
林孟随第一次来,想准备礼物,但张素青打电话亲口和她说不要准备。今天只为庆祝她顺利出院,想送礼物,以后有的是机会。
院子里传来汽车响动,张素青第一时间去了门口等候。
陈逐先下车,绕过去给林孟随开门,两人牵着手,一起走向奶奶。
“好孩子,可是出院了。”张素青和蔼地笑着,“来,快进来。”
说着,一旁的阿姨拿出备好的柚子叶,还点燃了火盆。
见此情景,陈逐差点想说奶奶您怎么也信这些?
没来得及开口,林孟随先道:“奶奶您对我太好了!我在电视里总看到这些,特别好奇,但没经历过,您可是帮我解惑了。这叶子是不是得多打我几下,霉运才能消除?”
陈逐:“……”
张素青原本还担心年轻人看见这些会嘲笑自己老迷信,这下亲自拿着柚子叶拍了拍林孟随,嘴里念叨:“霉运都走开!不许再来害我的孩子!”
进了屋,林孟随挽上张素青,给陈逐丢到一边,陈逐轻笑一声,也不争,去厨房看饭菜准备的如何。
张素青带着林孟随参观房子。
后花园种着不少张素青精心培育的花卉,无奈现在还差些时候,想要看,得再等一等。于是,张素青就带林孟随去了陈逐的房间。
“小逐很少在这边住。”张素青说,“不过从以前旧房子里带走的东西,大多在这儿。还有一小部分,小逐带回了他自己家。”
林孟随看到当年她看过的那些奖状。
墙还是不够给陈同学贴的,它们依旧放在箱子里,张素青保存的很好。
除此之外,林孟随也看到了一些她没有见过的,比如,高中毕业时的全年级大合影。
照片超长,一老一小同步眯着眼睛找,找了没两秒,一眼揪出陈同学,这位骨相奇佳,不管照片多糊,依然突出。
看到高中时的陈逐,林孟随心里一动。
他和她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清俊、英气,好看得不行,就是那双眼睛,眼神太过深沉。
林孟随伸手轻轻摩挲着少年陈逐,侧脸专注宁静,张素青看着她,忽地有些鼻酸。
老人及时压制住了,只由衷地说了一句:“西西,谢谢你平安。”
林孟随一愣。
老人笑了笑,没再多言。
下楼吃饭,林孟随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心想奶奶都亲自下厨了,那肯定得是拿手的横菜,结果最横的一道:清蒸鲈鱼。
张素青看她迟迟没下筷子,问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林孟随未答,张素青又说:“小逐特意打电话和我说你最近爱吃清淡的,这些都少油少盐。你放心吃。”
“……”
林孟随说对、爱吃,然后看了一眼陈某,笑容看似甜美,实则阴狠,陈某面不改色,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
林孟随和陈逐陪着张素青待了一下午,等晚上吃完晚餐才走。
之前在餐桌上暗潮汹涌的两人,上了车又是另一种暗潮汹涌。
林孟随的行李箱放在车子后备箱里,东西齐全,陈逐没问她回哪里,她也没主动说要回哪里,车子直接开到陈逐的住所。
进了电梯,两人并肩站着。
电梯里飘着木质熏香的气味,墙壁光滑反光,将男人女人照得清晰分明。
林孟随低下头,心跳有点快,苏小优那句“不知天地为何物”在她脑子里呈弹幕式滚动播放。
她不由得手指颤了颤,这一动,似有若无地碰到陈逐的衣服,她只听对方稍重的深吸了口气,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他握住。
握得她骨头有点疼。
几十秒的电梯时间极为漫长。
电梯一到,陈逐一手拉着林孟随,一手拉着行李箱,解锁防盗门。
两人一进屋就开始接吻。
适才压抑在心头的热火猛地释放出来,以至气氛一下就到了天雷勾地火的地步。
林孟随身上很烫,陈逐也是如此,他们紧紧抱着彼此,分不清到底谁更烫一点。
林孟随的手从陈逐脖子后面滑到胸前,她手有些抖,解了半天也解不开两粒扣子,心下起急,溢出的气音娇滴滴软绵绵的。
陈逐低笑,攥住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她以为他要自己来,不想他却是又俯身狠狠吮她,然后托抱起她,进了屋内。
林孟随喘息着靠在陈逐肩头,这个角度刚好方便她打量他的下颌,上面擦着零星红痕,都是她的口红。
还有他的喉结,锁骨,以及他系着的领带。
领带被林孟随扯开了一些,松松垮垮,褶皱不堪,这样子实在是不太雅观,但在陈逐身上就有一种反差冲击,又欲又野的。
就回家吃个饭怎么还系领带呢?影响她解扣子。
再一想,这是她送他的领带。
还有衬衣、袖扣,全是她买的。
林孟随抿着嘴笑,等回过神,发现陈逐给她抱到了客厅,俩人正对墙上挂着的一块白板。
板子上绘制着一个表格,表格名称是:健康巩固——养生月计划打卡表。
上面罗列各种要求,诸如十点前睡觉、不喝凉水饮料、坚持补充维生素,其中还包括:禁欲。
林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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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庆祝西西康复出院!陈总送红包啦~
(另外,和大家说下,不会再有什么波折矛盾啦,故事很快就要大结局了。)
林孟随快要给计划表盯出个窟窿来。
她看着表, 陈逐看着她,过了会儿,陈逐上前两步, 腾出一只手拿起白板旁边的马克笔。
林孟随下意识搂住男人脖子,搂完又觉多余, 他一只手臂托着她, 也稳得很。
陈逐拇指利落推掉笔帽,然后在今天的一列表格上一一打勾, 打到最后一项时, 动作很慢。
林孟随清清嗓:“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陈逐说:“医生怎么交代的?之后得继续注意调养。”
林孟随说话没过脑子, 直接接了一句:“那医生还说适度运动呢。”
说完, 屋里倏地静下来。
林孟随脸上红扑扑的,还烧得慌。
在不矜持这条道路上, 她是彻底不能回头了,问题她也不是色魔啊,完全是话赶话。
林孟随扭了扭身子要下去,陈逐不放, 给她就近放在了柜子上。
两人面对面, 林孟随埋着头, 陈逐两条手臂撑在她身侧, 将她困住,嗓音低沉:“你觉得那是适度运动吗?”
林孟随抿住唇。
陈逐:“说话。”
林孟随急了:“你让开!我要下去。”
陈逐岿然不动:“先回答我。”
林孟随“哎呀”一声, 狠心推开人跳了下去, 说讨厌死了。
陈逐捏着她的脸笑,她打开他,心道不就禁欲一个月吗?有什么的,她又不是多么需要。
再说了, 有些人看起来正经,实际吃人不吐骨头,他俩到时候指不定谁更难受,走着瞧呗。
陈逐看她黑亮的眼珠轱辘一转,猜到什么,又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下面补充上一条:如有违反,违反一次,计划延迟一天。
把这句话翻译一下:你要是故意撩我,我就把禁欲的日子延长。
林孟随气笑了,绕开人往前走,陈逐给她拉回来,她没好气地问还要干嘛?
陈逐说:“你坐着歇歇,我去放洗澡水。”
林孟随撇过头,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去,气势过足,人还被弹起来了一小下。
陈逐忍笑,拎起行李箱进了屋。
他在里面忙,林孟随自己生气、自己出气,自我消化完毕,无聊了,打开电视找节目看。
视线不经意一扫,她这才发现空中庭院的大落地窗前新安装了一整面百叶窗,眼下窗子紧紧关闭着,一点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以往她经过庭院前都要回避,这下倒是不用了。
心里有什么地方被填满,林孟随莞尔一笑,小声点评:“傻瓜。”
光点评好像还不够,想了想,她又跑到白板跟前,在计划延迟的标注后面补了句话:出家一月,归来仍是王者。
她就听傻瓜的,把自己养得健健康康。
林孟随开启了她的“尼姑”生活。
虽说有些索然无味,但这次清心寡欲也寡对了,主要她和陈逐都太忙了。
陈逐那边不必说,将近两个月没去公司,除了技术上的事,剩下全推给谢嘉昀,现在回去上班,等待他处理的工作堆成了小山。
林孟随也不闲着,创业的事紧锣密鼓提上日程。她和苏小优先后进行了市场调研,又做了问卷调查,统计数据后,根据这些一手资料再一点点修改栏目的策划方案。
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台里人事部通知她抽时间回来一趟,有些事宜还需交接一下。
林孟随听后安排了一下,找了一个上午前往电视台。
一到她曾经办公的楼层,她就觉得不对劲儿——气氛不对,路过同事看她的表情和眼神也不对。
林孟随有些疑惑,准备去找人事部的同事,路上遇上主任。
主任笑容满面的,说辛苦了,还得亲自跑一趟。
林孟随心道这不是办她的离职手续吗?她不来不行啊。
主任又说:“小林,说真的,当初招聘的时候,我一看你的履历就知道你是个特别优秀的姑娘,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别客气。”
林孟随心里呵呵,嘴上道谢,赶紧溜了。
手续办得很痛快,午休前就办妥了,林孟随便约上离离老蔡和朱晓慧到附近餐厅吃饭。
朱晓慧拍着桌子直呼爽!太爽了!
“台里现在都知道你是什么背景了。”朱晓慧说,“之前那些站队老任挤兑你的,你没发现他们今天都特别蔫儿吗?”
发现了。
有几个要么不敢看她,要么笑得特别谄媚。
老蔡说:“我们一开始还不信。你也是的,有这爸妈还跑这里受什么窝囊气啊?”
“就是。”离离叹口气,“小林姐,我要是你,我天天搁家里躺着。”
林孟随笑道:“那四肢不得躺退化了?”
离离没在怕的:“享福的最高境界就是原始退化。”
四人说说笑笑,和以往的相处并无什么不同。也就老蔡知道林孟随要创业,多问了几句。
快吃完时,林孟随去卫生间,顺便把账结了,不想半路又遇上位老熟人。
任思阳和下面的人打听了下,是特意过来找林孟随的。
两人去了餐厅安静的角落说话。
“任前辈有什么事吗?”林孟随问。
任思阳笑了笑,这次笑的不油腻了,说:“小林,过去是我不好,我在这里和你说声对不起。我这人小心眼,看你学历高能力也强,主任又故意拿你来压我,我就想从你身上出口气,当然,也是为自己扫清障碍。我……”
他没再说下去,但不得不说,这番话还是比较诚恳吧,至少没故意甩锅洗白自己。
可林孟随在意的从来不是任思阳对自己的排挤和打压。
“前辈,我称你一声前辈,是因为你资历比我深,阅历比我多。”林孟随说,“既然见过、经历过,你也该知道这个社会普遍对女性很严苛。同样的工作,女性要比男性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认可。而且即便是得到认可,也有不少人和你想法一样,觉得这都是容貌带来的资源福利。女性很难得到应有的尊重。”
任思阳低着头,没言语。
林孟随继续道:“所以,你和我道歉,不是因为你认识到你的错误。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接受。至于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不关心。实力是我自己的,不是你搞点小动作就能搞没的。”
“小林……”任思阳紧张起来,“我真的是糊涂了,利欲熏心。你……”
林孟随笑笑,示意不用说了:“好自为之吧。”
从餐厅出来,林孟随复盘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
柔中带刚,霸气小漏,不错。
她忍不住给陈逐打电话过去显摆嘚瑟一下,接电话的是季维。
“陈总在实验室里,没带手机进去。”季维解释,“林小姐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把手机给陈总送去。”
林孟随说那就不麻烦了,又问陈逐吃饭没?季维说没有,而后欲言又止。
“是公司有什么事吗?”林孟随问。
季维说不是的,想了想,还是和林孟随多说了几句。
最近这段时间,陈逐似乎有一点不同。
会上出现过两三次走神的现象,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还有就是有时和他说工作,他会出现询问的情况。
陈逐的记忆力超出常人,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哪里还有听过了再返回去问的时候?
不过这些也都是微乎其微的小细节罢了,不是什么问题。
但季维说的这些,林孟随其实也注意到了。
前天在家,她叫陈逐两次,他都没反应,等她走近了,他才问怎么了?然后就握着她的手不放。
如季维所说,这些连问题都不是,可放在陈逐身上就是有些不对。
林孟随说:“谢谢你啊,季助理。还请你再多替他留心,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放心,他不会说你什么的。”
季维笑道:“我知道的。”
周末,说好去陪奶奶。
林孟随一到,就帮着张素青在后花园浇水翻土。
才十来天的工夫,玫瑰花已经开了几簇,粉的、红的,都有,而最漂亮的,要属紫色鸢尾花。
林孟随让奶奶站到花朵旁边,她给拍几张照片。
之后,阿姨送来柠檬茶和碧螺春,还有小点心,祖孙俩坐在小伞下面品茶谈天。
陈逐说来陪她们,结果电话一个接一个,最后干脆回书房开视频会议,根本见不到人。
“公司刚成立那会儿,更忙。”张素青说,“人瘦了十几斤,眼窝都凹进去了。”
林孟随听着,手指不住地搓着骨瓷杯的把手,还未说什么,张素青又笑笑:“都正常。创业哪有容易的?小逐爸妈创业时,比小逐还难。他爸头都要秃了。”
老人学着网络上那些话,逗笑了林孟随。
林孟随往玻璃门那边看了看,又挪挪椅子,说:“奶奶,您和我说说叔叔阿姨的事,行吗?”
当然行。
只是从哪儿说起呢?
张素青就这么一个儿子,继承了陈家人在数学上的天赋基因,从小就是别人眼里的天才。
人人都道天才好,羡慕天才的脑子,可在张素青看来,过于聪慧又或是太小就暴露聪慧,并不是好事。
陈逐的爸爸打小就被同龄孩子孤立,他们都觉得他不合群,是个怪小孩。加上张素青和丈夫当时没有从宏观上考虑,让陈逐爸爸一直跳级,导致他没有一个良好的社交圈子,人际交往就成了短板。
张素青说:“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让小逐跳级的缘故。”
林孟随点点头,对奶奶感激涕零。
陈逐要是跳级,还有她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