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童话by不知江月
不知江月  发于:2025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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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老师。”陈逐调转车头,“放心。”
车子确实没有开去涂老师所在的小区, 它开进了旁边的北城大学。
他们在科研楼附近的位置停好车下来,陈逐领路,带林孟随来到一座教学楼。
楼里灯光明亮,两人穿过走廊,走到一楼的尽头,笑声和音乐声从里面隐隐传出。
陈逐推开门,一股小小的热潮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音乐教室,桌椅分散到四面铺开,窗户上挂着彩带,有个迷你小舞台,舞台上有学生挎着吉他唱歌。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凌珊,她过来问怎么来这边了?
林孟随看向陈逐,陈逐说:“来看看节目。”
凌珊噗地笑了。
他们学院这群理工男女,掘地三尺挖不出一个有艺术细胞的,亏得院学生会主席的女朋友是学校里学竖琴的,拉了些外援来,才没让场面那么惨烈。
不过,他们节目虽磕碜,大家高兴却是真高兴。
凌珊给陈逐和林孟随找了座位,又拿了零食小吃来,这会儿工夫,台上人唱完歌,换了个人上去说脱口秀。
别说,这位搞研究的理工生嘴皮子挺溜,讲的内容也紧跟时事、槽点满分、反讽到位,林孟随笑得肚子都有些疼。
等脱口秀表演完,舞台上空落下来,半天没人上去。
陈逐给林孟随解释:“没有规定非要有什么节目。都是自发的,谁乐意上去表演谁就去。”
难怪教室里人不是特别多,估计是来与不来同样自愿。
这样的聚会才叫聚会。
林孟随问:“你以前有没有表演过节目?”
陈逐摇头:“没有。”
“不能吧。”林孟随托着下巴看他,“你那么多才艺。”
陈逐嘴角翘了翘,幅度非常的轻,不仔细看,看不出的那种。
但林孟随目光很专注,捕捉到了,又或者说这个男人的许多细微变化,只要她想,她都可以获得。
陈逐侧过身往前探探,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桌上,他也看着林孟随,两人面对面,之间就隔着那点零食的距离,彼此的模样十分清晰地呈现在对方眼中。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男人低沉的嗓音中掺着一星半点儿的调笑,“我不去。”
林孟随心口小小收紧,耳朵有些痒,叫她十分想揪揪自己的耳垂。
她忍下来,咕哝:“什么啊?听不懂你说什么。”
陈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林孟随又有点儿坐不住,盘算是不是尿遁一下,有人上台了。
是郑征。
郑征刚才有过来和陈逐林孟随打招呼,他今天看来起人紧绷绷的,说话也磕磕巴巴,不知道怎么回事。
现下站到台上去,症状好像又重了些。
郑征举着话筒喂喂好几次,然后又清清嗓,莫名其妙的举动引得大家都去看他。
他闭闭眼,似是把心一横,从身后掏出一朵玫瑰花,然后对着话筒大喊:“凌珊,请你做我女朋友!”
这句话在教室里产生了回音,大家先是一愣,随即欢呼声掀翻屋顶。
凌珊红着脸被人推到台上去,郑征举着玫瑰等她接,凌珊一伸手,郑征便又一把抱住她,狠狠亲了女孩一口。
台下沸腾一片。
林孟随看得也是心潮澎湃,这种肆无忌惮地宣告与热烈,大概只有学生时代会有。
她为郑征和凌珊鼓掌,高喊祝他们幸福,在一众欢呼中,她撞上陈逐的目光,心跳不由得漏掉一拍。
看陈逐的样子,她直觉他有话要说。
会是什么呢?
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以及不安。
在这样纷乱复杂的心情下,那人终于开口:“你倒是挺大方的。”
林孟随以为自己听错了,陈逐继续说:“之前这小子不还要和你告白?”
“……”
这都什么呀。
林孟随说:“人家刚官宣,你不要说这种话好吗?再说了,我有什么好大方的?我对郑征从头至尾半点儿感觉都没有,人家和谁告白是人家的自由。”
陈逐“哦”了一声,悠然地喝了口饮料。
林孟随叫他气到,鼓了鼓脸颊,跟只海豚似的,谁来扎她一下,她就得爆。
陈逐再清楚不过,自顾自地喝饮料,心情仿佛不错。
等过了会儿,郑征和凌珊开始在台上对唱情歌,陈逐问林孟随要不要出去逛逛?
林孟随白他一眼,拿着包蹬蹬瞪先走了。
两人来到了校园里。
之前没注意,林孟随这会儿发现学校为迎接元旦,在树上缠了小黄灯,校内的超市也都有所布置,霓虹闪烁,新年气息很浓。
路上来往的学生非常多,有情侣,有闺蜜好友,成群结队,大家说说笑笑。
林孟随被感染到,也忘了刚才生的气,和陈逐说:“你们学校真不错,自由又温馨。”
陈逐问:“国外的学校不是这样?”
“不一样。”林孟随摇摇头,“我们这些‘外国人’不可能真的融入进去。”
陈逐还要说什么,林孟随又笑着说:“看来你在大学的这几年应该过得还不错,起码校园氛围很轻松。”
陈逐说还好。
事实上,他并未停下来享受过校园生活。
除了繁重的学业,他要不停地打工挣钱、攒钱,每天想得最多的是如何能再高效地把时间利用起来、如何再多赚一些钱。
大二下学期,他终于积累了一点钱,他又马不停蹄去做另一件事,等钱花光了,再重复之前的生活,循环往复,连体会疲惫都是奢侈。
好在快大四的时候,他用积蓄尝试了一次投资,他运气不错,有了回报。之后陆陆续续又投了几个,有亏有赚,但总体是盈利状态。
林孟随惊讶:“你是私下还学了经济学?”
“看了几本书。”陈逐淡淡道,“懂一下皮毛。”
林孟随:“……”
我也想要这样的皮毛。
林孟随心道这人就是凡尔赛,不过转念一想,数学是学科之首,以陈逐在数学上的天赋,想学其他的,是真的不难。
林孟随懒得再探究陈天才到底多天才,她看到前面雅拙园的草坪上有光亮,想去看看。
音影学院的学生在开露天party。
全开放式,不只局限于本院的人,谁愿意加入,随时都可以。
一支不插电小乐队在树下围了个圈,演奏着轻快的乐曲。
学生们还搬出来了投影,在一块挺大的幕布上投放电影,但投的不是一整部完整电视,而是经过剪辑的各种电影的经典片段。
林孟随基本上都看过。
她以前迷港剧、日剧,更迷电影,尤其爱看冒险电影和爱情电影。她本以为这会是她长久的爱好,但后来也慢慢搁置了。
“你看!是斯嘉丽。”林孟随指着屏幕,“费雯·丽太美了。”
陈逐应了声,并未接话。
林孟随瞄他一眼,猜他是都忘了吧。
那时候,林孟随有机会就会拉着陈逐陪她看电影,他们看的第一部电影就是《乱世佳人》。
林孟随全程沉浸在费雯·丽的美貌和克拉克的帅气之中,看完电影,她还问陈逐费雯·丽美不美?
陈逐说:“斯嘉丽是一个勇敢顽强的女性角色。”
见他和自己不同频,她呲他看电影又不是做语文阅读,要什么核心主旨。
后来,他们又去看《泰坦尼克号》。
林孟随为露丝和杰克的爱情哭得稀里哗啦,陈逐关注的则是究竟是怎样的船速和角度,能让船在撞到冰山后产生这样的破坏力?
他甚至还心算了一下船舱进水后,船下沉的速度,得出这部电影还算严谨的结论。
林孟随放弃了。
所以,等他们再去看《暮光之城》时,她直接和他说:“要是我们的学校也举办舞会,我也能和你跳舞就好了。”
可惜,除了国际学校,国内很少有学校会搞校园舞会那套,她的这个愿望也就是说说而已。
回忆起过去的事,很少能有不带着遗憾的。
林孟随习以为常,笑了笑,又说:“你们学校办这些活动办到几点啊?可以跨……”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陈逐转过头,望向她。
林孟随愣住,一时没有说话,而前面投影屏幕上,放得恰好正是《暮光之城》中贝拉和爱德华在学校里跳舞的片段。
林孟随的心让眼前的画面以及陈逐的这句话狠狠一搅,她脑子有些空,下意识抬起一点手,陈逐就握住了她。
草坪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在跳舞。
乐队中场休息,只有弹琴的男同学还坚守岗位,弹了一首老曲子《叶塞尼亚》。
流畅的乐声在夜空中飘荡起来,如轻丝萦绕徘徊。
陈逐牵着林孟随走进算不得舞池的舞池,两人都没专门学过华尔兹,充其量也就是有个架势,能不踩对方的脚就是好的。
陈逐手放在林孟随腰上,林孟随手搭在陈逐肩膀上,他们看着对方,夜色混着周围暖黄色的灯光,照得他们的脸都很柔和。
林孟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还没忘?”
陈逐垂眸,顿了顿:“忘什么?”
林孟随又有点要生气,可她无从可气,因为相比生气,她其实更想得到一个答案。
但得不到也不会怎样,难受一会儿也就好了。
林孟随这样安慰自己。
她不再问,专心和陈逐跳舞,她协调不好,有些笨拙,陈逐不错,比较游刃有余地带着她,她成功漂亮地转了两圈。
林孟随暗自想,这是不是也算迟来的许愿成真?
想到这,她心情有些小雀跃,又一个转圈,她走出去,再回来时,她感到陈逐搂着她腰的手,力气紧了些。
“实现的有些晚。”陈逐说,“但还是来了。”
说这话时,男人的琥珀色眼睛里有细碎光亮,像是月光洒在海面上的波光,剔透深邃。
林孟随的心再次随之搅动起来,她感觉这会儿的她成了一只氢气球,轻飘飘的,浮来浮去。
而陈逐手里,攥着气球的线。
“陈逐,我……”
“嘘。”
他又加了些力气,下巴轻轻抵在林孟随额角,说:“好好跳。”
深夜,陈逐送林孟随回家。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的老位置,林孟随没急着下车,陈逐也没开口。
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会儿。
陈逐从驾驶座那边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了一个礼盒,递给林孟随。
林孟随看到牌子,问:“奶奶又给我买礼物了?”
陈逐转过头:“不是。”
林孟随打开盒子,这次是一条金色项链,可以和奶奶送的那条手链配成一套。不过,奶奶送的是经典款加了一点私人订制,而这条项链则完全是私人订制。
项链吊坠由两颗心叠在一起,后面的心比前面的要大出一圈,包容着前面那颗心,心的正中央刻着:XiXi。
“你这是……”林孟随抿抿唇,“新年礼物吗?”
陈逐:“嗯。”
“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陈逐看她一眼,不知想的什么,说:“不用了。”
林孟随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着手掌里的项链,心里无疑是开心愉悦的,可看着这份礼物,她控制不住想到当年陈逐为给她准备十八岁生日礼物,比赛失利的事。
项链似乎变重了一点。
林孟随觉得她该说什么,可她能说什么?
及时中止吗?
又或者任由他们的关系继续发展下去。
林孟随犹疑不定,陈逐又问她:“项目还有多久结束?”
“快了。”她说,“等年后……”
“结束后,继续联系吧。”
林孟随心头又是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陈逐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层纱布给扯掉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她才惊觉她在纵容自己靠近陈逐,甚至是没有去管住自己去在意陈逐身边的异性并冲陈逐闹脾气时,实际完全没想过他们会有“下一步”。
之前裴觉问她有没有想过和陈逐复合,她说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除了种种客观原因,除了空白的七年,更深一层的,是她在有意去忽略这个问题。
她根本连问都不敢问自己是否期盼和陈逐再有以后,因为她怕不过又是一个短暂的“以后”,最终的结果是害人害己。
林孟随忽然有些慌。
“陈逐,我们……”
“我们顺其自然,好吗?”
说完,陈逐没有任何举动。
他看着林孟随,耐心等待。
尽管这份等待里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他还是在等。
等到不知哪里发出了不小的庆祝响动,他才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迈入新的一年。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林孟随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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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乱世佳人》,美国电影,费雯·丽饰演斯嘉丽,克拉克·盖博饰演瑞特·巴特勒;
2、《泰坦尼克号》,美国电影,杰克和露丝是电影的中男女主角;
3、《暮光之城》,美国电影,爱德华和贝拉是电影中的男女主角;
4、《叶塞尼亚》,墨西哥电影,同名主题曲也叫《叶塞尼亚》。

林孟随早上起床,收拾钓鱼要带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她没有钓具, 但陈逐发微信和她强调衣服必须要厚。
男人当时的语气跟班主任告知考生考试一定要带准考证一样,她便又翻箱倒柜, 把自己所有的厚衣服拿出来, 选妃似的,对比哪件最厚。
林孟随一边找衣服, 一边还得搭衣服, 正忙时, 手机响了。
是表姑。
她一下想起元旦那次忘回电话, 赶紧接通。
“表姑~”女孩声音甜得不行。
表姑本都想好上来先好好批批这个臭丫头,结果叫她这么一喊, 词儿全忘了。
“还记得你有表姑呢?”长辈故作嗔怪,“回国这么久了,也不打个电话报平安。还都习惯吗?”
林孟随说自己好着呢,又问表姑好不好?是不是更年轻漂亮了?
表姑以前是位芭蕾舞演员, 平生最喜欢人家夸她漂亮, 这下被哄得心花怒放, 说:“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嗯?您要来北城啊?”
表姑说:“下周吧。要不就是下下周。”
林孟随笑道:“您怎么突然要回来?我爸可不在北城。”
“我还能指望你爸在?”表姑哼道, “你爸你妈世纪大忙人,我是没这个荣幸见了。倒是你, 我有些惦记。这次回去啊, 表姑要为你忙一忙。”
林孟随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表姑千里迢迢回来忙的,表姑也没多说,只让她到时候接机就是。
姑侄俩又闲话几句家常,挂了电话。
林孟随选了一件米白色派克服。
这是她最最厚的衣服, 穿上后,化身成北极熊,抗冻。
可在抗冻和动人之间,她又犹豫,以这么一个造型出门,是不是影响她的形象?
再一想,她要是不穿,陈逐得给她裹条棉被,这事他绝对做得出来,如此,还不如做一只北极熊。
林孟随整理好自己,背着双肩包,出门。
陈逐看到她时,上下打量,颇为满意地点了下头,林孟随低头撇撇嘴。
她不光是嫌弃陈老师事儿多,更重要的是他穿的也很厚,是那种偏运动风的羽绒外套,可却丝毫不显臃肿。
高个子,宽肩膀,衣服完全被撑起来,帅气又清爽,很有男大的感觉。
林孟随越看越不是滋味,还没出发,心情先矮一截。
而等她上车,闻到一股香糯的味道,是城南一家老字号的招牌红枣燕麦粥,她吸了两口,心情又高了三个度。
他们先去接上涂老师,然后前往东湖。
到了地方,林孟随一下车就庆幸自己穿得足够多了。
她面前是一片未经打磨的开阔“镜子”,湖面冻结成冰,风平浪静还好,要是刮一点风,那简直就是个天然冷冻箱。
涂静山和负责管理钓鱼的工作人员很熟,他去找人家打了招呼,工作人员带他们来到化冰最多的湖边。
即便如此,涂静山也提前和林孟随打了预防:“现在是一年之中钓鱼最难的时候。太冷,鱼大多也冬眠。所以钓鱼不是目的,主要是为了养心静心。”
林孟随点点头,有模有样地跟在涂老师屁股后面,观摩学习。
陈逐拎着一大一小箱子,见林孟随一个劲儿往涂老师身边凑,放下东西,招手道:“老师钓鱼前喜欢安静准备,你不要吵到老师。”
林孟随心说我也没说话啊,不是只看嘛,但还是乖乖回到陈逐身边。
陈逐取出钓具,利落地一一组装好,林孟随在涂老师跟前不敢多嘴,对着陈逐,什么都敢问,傻子问题也敢问。陈逐有问必答。
架好鱼竿,陈逐告诉林孟随要是看到鱼漂往上送了又或是向下沉,可以尝试收杆。
林孟随可以理解往下沉,往上送怎么也要收杆呢?
她不由得问:“鱼难不成还会提醒我,‘我来了,你收了我吧’?”
涂静山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林孟随有点懵,看向陈逐,陈逐解释:“有些鱼,比如鲫鱼,它在咬钩的时候,头朝上,吞到了鱼饵后是抬着头游,就会导致鱼漂往上送。”说着,用手做了模拟动作。
钓个鱼还挺复杂的,林孟随依旧一知半解,陈逐让她先上手,有了实践,理解起来就好办了。
三个人,一老俩小,湖边排排坐。
林孟随蜷在小板凳上,跟个雪球似的,陈逐带了保温壶来,里面有热乎乎的柠檬红茶,她捧着杯子,看会儿茶水升起来的白烟,看会儿幽静光滑的湖面,再看看她的鱼漂,心一点点归于宁静。
他们中,陈逐第一个钓到鱼,是一条鲫鱼,个儿头不小。
林孟随在旁边看着,比陈逐这个当事人激动,她那个感同身受的毛病叫她差点抱着陈逐一起收杆,好在涂静山在了,她克制住了。
她笑着给陈逐递桶,陈逐将鱼放进去。
受了惊的鱼胡蹦乱跳,搅起噼啪水花,几滴溅到林孟随脸上,她被乍一下的冰凉激得缩起肩膀,脸也皱巴到一起。
她不管了,把桶给陈逐,陈逐不接,盯着她看。
林孟随:“你的鱼!你不拿谁拿?”
陈逐:“不愿意拿就放地上。”
“会不会蹦出来?”她不放心,“蹦出来我可不敢捉。”
“你看它蹦不蹦。”
林孟随死心眼,还是觉得不看着这鱼,它会不老实,就想让陈逐抱着桶,这样最稳妥。陈逐偏不听她的。两人旁若无人地拉扯起来。
那鱼跟看戏似的,在他们的斗来斗去中,自得地在桶里游弋起来。
一旁的涂静山也默默观察着两个年轻人,唇边笑纹深刻。
过了会儿,陈逐接到一通工作上的电话,又得去车里拿笔记本处理一下。
走之前,陈逐让林孟随坐到他的位置上来。
林孟随不乐意动,她坐得好好的,干什么换位置?她让陈逐赶紧去忙,陈逐不肯,让她必须坐过来,她只好挪挪小板凳,来到涂老师身边。
涂静山钓鱼很随意,也没有不许聊天的规矩,钓得上来、钓不上来,都没所谓。
他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喝了口热茶说:“小林,你和小逐以前不只是同学吧?”
林孟随握着鱼竿的手稍稍不稳,湖面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她不好瞒着老师,点了点头:“嗯。”
“别紧张。”涂静山说,“你们都正当好年华,有点什么才正常。我不是那种老古板。”
林孟随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现在……”
她没说完,涂静山笑笑,只道:“我第一次见小逐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
在涂静山看来,陈逐这孩子多少有些少年老成。
这也是没办法,背后无人,什么事都得自己来,要是性子再不稳重点,那还了得?
但陈逐的家世并不俗,知礼明礼,教养和涵养都培养的非常好,这样的人基本上不会和人翻脸,遇到不喜欢的人或事,顶多敬而远之。
可陈逐又很聪明,智力高,这使他不免多了一分傲气。是以在对待一些“不聪明”的人时,他多少还是抗拒的,绝对不可能费心思、费口舌。
“对你,”涂静山说,“小逐唯恐说少了。”
林孟随抿嘴笑笑,脸颊泛红,也不知是不是叫热茶熏的,她回道:“他那是怕我问得多更丢人,赶紧提前说了。”
涂静山又是笑:“你说是,那就是吧。”
师生俩不再多聊这个话题,你一言、我一语谈起别的,渐渐不再留意鱼上不上钩。
林孟随上次在日料店听陈逐说起涂老师和爱人的过往,心中仍是好奇,她小心地问了问涂老师。
本以为涂老师会有所避讳,可许是老师今天看到什么,心有触动,倒是很愿意讲一讲。
“我和我爱人啊,是上学那时认识的,我们俩是同学……”
涂静山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早逝,母亲靠做杂活儿抚养家中子女们,日子过得很艰苦清贫。
涂静山爱人则不同,她是独生女,父母工作也都不错,在他们那个年代,可以称得上是“白富美”。
两人因诗歌结缘。
涂家虽不富裕,可涂静山天生乐观又富有浪漫情怀,对诗歌这些是信手拈来,自己作的几首诗在学校里也很风靡。
涂静山爱人学理,对舞文弄墨不是很看得上,可她的好友崇拜涂静山,非拉着她去瞧瞧,她就去了。
那天午后,阳光正好,风也正好。
少女看着少年站在讲台上诵读李白的诗句,那种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毫无征兆地敲开了少女芳心……
“她事后还不承认呢。”涂静山笑道,“非说那是李白的功劳,和我不相干。我就问她了,你不是不喜欢吟诗作对的,那李白的诗好与不好,你知道?”
林孟随趴在自己的腿上,也笑着:“师母怎么说的?”
涂静山笑得更开怀,比划个数儿:“你师母三天没搭理我。”
再后来,两人确定对彼此的感情,但师母家里不同意。
他们认为两人门不当户不对,涂静山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负担太大,自家女儿若是嫁过去,就是遭罪吃苦。
为此,两个有情人也分开过。
可在那之后,不管他们再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没心动过。
两人年纪越拖越大,涂静山还好,可师母一个女儿家,在当时是要被狠狠说闲话的。
师母家里急得不行,师母跟他们说要她嫁也行,她只认涂家。
父母拗不过女儿,最终同意了。
事情比他们想得要好,涂静山虽然家里负担重,可他是真的爱惜妻子,师母的父母每每看到小夫妻俩恩爱有加,也就认了。
然而,好景不长。
动荡年代,夫妻两个抵抗不过大洪流,被迫硬生生分开了八年之久。
再见面,初心不改情未变,只是岁月已逝,人已老……
涂静山望着远方,叹息:“她是个执拗的人,坚持要为我们生下一个孩子。她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太好,年纪也大了,又被磋磨了那么多年……”
老人闭上眼,只能说到这里。
林孟随蹭蹭眼角,给老师递去一杯茶,老师两只手颤抖地接了过去,笑带哽咽:“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啊。”
林孟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师,她的阅历还太少,她也没经历过这么痛彻刻骨的死别,可要是说生离……她喉咙也是一哽。
“老师,就当您和师母又经历了一次分别。”林孟随说,“我想在曾经的那八年里,您和师母肯定是彼此精神上的支柱,现在也是。所以等未来时间一到,您和师母还会重逢。”
到时,依旧是誓言无悔,但再无惧岁月。
涂静山听到这番话,竟是真的在一瞬感到了释然,天上地上,左不过是分别了几年而已,他和爱人迟早还能再见。
“谢谢你,孩子。”涂静山说,“你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林孟随笑道:“不怕您笑话。我以前就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要搜集很多很多故事,再把这些故事里的爱恨情仇,贪嗔痴念告诉给其他人。我想做一个故事的倾听者和记录者。”
涂静山说:“这个想法很好啊。你不是主持人吗?你大可以做一个这样的节目。”
林孟随眼前一亮,又有些疑虑:“您觉得……我能行吗?”
涂静山拍拍女孩肩膀:“这世上没有行不行,只有做不做。”
陈逐处理完工作回来,发现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林孟随和涂静山聊得可开心,他偶尔插个话,她也不理自己,继续和涂静山谈天说地。
几次被拒,陈逐孤零零坐板凳上,一条鱼都没再钓上来。
等三人准备回去,涂静山去卫生间时,陈逐问林孟随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
“让你省省啊。”林孟随玩着帽子上的毛毛,“你之前和我说了那么多,让你歇歇嘴。”
陈逐皱起眉:“我之前说什么了?”
“跟我科普钓鱼知识呀。”
“那不是……”
林孟随晃晃手指,眨着真诚的大眼睛:“我都是为你好。”
陈逐:“……”
他闷头整理后备箱,本来就有强迫症的人,这会儿更是要把箱子摆的严丝合缝才行,哪里稍不规整,就得重弄。
林孟随瞧他忍气吞声的,心里嘚瑟,凑过去明知故问怎么了?
陈逐觑她一眼,不说话。
“这可是你不说的啊。”林孟随背起手,“那就别说……”
“林孟随。”
陈逐撂下箱子,发出砰地一小声,说:“你又无赖,是不是?”
林孟随扬起下巴,那意思是对啊,你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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