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看看心怡,硕士,教体局工作,出身名门。哪方面不比白菡优秀得多。”
宋父继续叹气。
“玉珍,感情上的事,不是这么算的。就像当年,刘伯伯家那么看好我,想撮合我和刘瑜,我不是只喜欢你吗?”
“要按你的说法,刘瑜的家庭出身和工作之类的硬性条件,也是你比不了的呀。”
梁玉珍被噎住了。
以前不知道宋云峥有女朋友,这种话题两口子从没讨论过。
现在他又提起刘瑜......
梁玉珍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她说楚心怡出身名门,其实很牵强。楚心怡的妈妈江月华是她表姑家的妹妹,勉强沾了梁家的出身。
梁家祖上是京市的资本家。
现在说是名门,但在她们小时候,早已落败,且是会影响前程的家庭出身。
她和宋父是高中同学。宋父毕业后参军,她赶上恢复高考上了大学。
那时候的她,真的是被刘瑜全方位碾压。就连大学,人家刘瑜上的也比她的好。
她真的自卑过,可宋父坚定地选择了她。
梁玉珍迷茫了,右手无意识地触碰到了左手腕上的黄玉手串,眼神又突然清明。
“老宋,可我还是很相信道长的话。我......想再争取一下。”
宋父看看她的手腕,长叹一口气。
“玉珍,以前儿子没有喜欢的人,我也不多说什么。但现在,我表示反对。我很理解儿子,你这么做,是在伤他。”
“这么多年,全家上下都待你很宽容,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拿儿子的终生幸福来迁就你。”
“还有,你所说的什么道长,你自己听听就行。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和爸妈这些年的态度很明确,我们不信。”
说完,宋父倒头就睡,很快就鼾声四起。
梁玉珍心里悲苦焦酸。
她都是为了儿子啊。那么乖那么优秀的小峥,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他一生平安幸福。
她摘下手串一下一下盘着。
这个动作,她这十七年里做了无数遍。
十七年前那次死里逃生,她在医院里躺了半年。
宋家给雇了陪护,可终归不够细致,是表妹江月华日日陪伴照顾。
那时候江月华是那家医院的护士,前一年丈夫又刚去世,她一个人带着女儿楚心怡。
当时梁玉珍住的是单人病房,每天楚心怡放学,就在病房里写作业,给她端水端饭,陪她说话。
楚心怡还会在吃饭之前,念叨一下神灵保佑姨姨早日康复。说奶奶以前都这么干。
后来她也跟着一起祈祷,果然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身体恢复后,梁玉珍一直心有余悸,也更加迷信。就让江月华和楚心怡陪她去了据说最灵验的云山道观。
在那里,遇上一位道长,一眼看出她半年前经历一场大劫。
梁玉珍大惊,赶紧让其算了一卦。道长说她身边这个女孩是福星,幸亏有她在,才能度过险关。
还说这女孩的福气能惠泽三代,以后谁家娶了她,都是福临家门。
最后道长拿出这串黄玉手串,让楚心怡握在手里祈福后,送给了她。
“记得时时佩戴,福星祈福,福泽绵长啊。”
梁玉珍把手串戴回手腕。
这十七年,她身体情况一直还算稳定,这个手串让她很心安。
而楚心怡,也确实一帆风顺。读大学,考研,考公,都是一步到位。
确实有福气,道长没说错。
......
第二天一早,宋云峥没吃饭就出了门,被身后的宋父叫住。
“臭小子,跟你妈闹别扭了?”
宋云峥没精打采:
“不是闹别扭,是真别扭。不过爸您放心,我会注意我妈的身体,尽量不惹她生气。”
“你真不喜欢那个楚心怡?”
宋云峥惊讶抬头看了一眼:
“不喜欢,已经到了看见就烦的地步。所以以后,每个周日我还是去奶奶家,不回来。”
每个周日,江月华都会带着楚心怡来陪梁玉珍。
宋父拍拍宋云峥的肩膀:“好,爸爸支持你。小峥,这种事上,不能委屈自己。”
宋云峥有些呆住了,紧接着又激动得语无伦次。
“爸,你.......你真的支持我?可我妈......”
“注意点技巧,别跟她直接吵。不过你很聪明,我放心。以后周末我也去奶奶家,那母女俩我看着也烦。”
宋云峥跟父亲道别离开,还是有些小激动。
这个威严的父亲,第一次跟他推心置腹说这么多。
身后传来宋父洪亮的声音,带着戏谑。
“小峥,以后多花点钱,装得像点。你们那种喝酒的场合,什么时候改喝二锅头了。”
宋云峥一个趔趄,回头:“爸,你怎么知道。”
“你爸我当年是侦察连出身,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就不用混了。”
宋父瞥他一眼,大步流星离开。
......
“云峥哥,怎么约了这里,有些远呢。”
宋云峥看着对面匆匆落座的楚心怡,面无表情道:“朋友开的,这样我跟你的见面,就都在他们的视线之下。”
楚心怡脸上神色一顿,掠过苦笑。
“云峥哥,你也不必对我这么戒备。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聊一聊,看怎么终结咱们的困境。”
宋云峥眉头跳了一下,眼里的不信任都要溢出眼眶。
楚心怡再次苦笑着叹口气。
“云峥哥,说实话,我现在也很烦这个状态。这么多年,一切都在我妈的操控下。我的一举一动,都要按照她的安排来,我也累了。”
“尤其是工作之后,见过很多人和事,我突然发现以前我就是个提线木偶。”
宋云峥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圆脸微胖的长相,带了体制内惯有的端正,又带了现在女孩子少有的低眉顺眼,是长辈们容易喜欢的类型。
看宋云峥一直没说话,楚心怡抬起头,对上宋云峥的目光,眼神惊慌躲闪开。
她垂着眼睑,使劲抠着手指头,努力平复情绪。
“云峥哥,我也很头痛我妈这么执着。小时候我不懂,她说啥就是啥。可现在我不是小孩子了,明白感情不能强求。”
......
走出云上,宋云峥看楚心怡道别要离开,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楚心怡,那年那个道长,和那个黄玉手串,真的是巧合吗?”
楚心怡低头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捂住半边脸:“是吧,要不还能是什么。我当时年纪小,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宋云峥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神色阴沉。
......
自从被白菡宣布分手,宋云峥就只闹了那么一次醉酒,后面就又恢复了按部就班的好儿子模样。
平时,他住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每周两个晚上回家住,周末回爷爷奶奶家。
只是,梁玉珍心里越来越慌。
儿子还是那么温润如玉,只是,每周见面的这两个晚上,态度温和又疏离。
她拉着儿子聊天,儿子也是有问必答。
只是,真的是单纯回答问题,言简意赅,答完即止。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从不主动发起话题。
梁玉珍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小峥,你还在怨妈妈,对吗?”
“妈,我没有。”
语气冷淡又真诚。
梁玉珍一时无语。这个儿子,从小就小大人一样孝顺体贴。
在他成长的很长时间里,自己生病照顾不了他,本就愧疚,她说不出闹脾气的狠话。
而且,她怕一闹,儿子跑得更远。
那年他悄没声办好一切后,才通知家人抬脚就出国,其实还是让她心有余悸的。
好半晌,她还是尝试着努力了一把。
“小峥,这个周日回家一趟吧,跟你小姨她们一起吃个饭。”
宋云峥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到盘里,端到梁玉珍面前,然后起身。
“妈,你知道有个词叫【生理性厌恶】吗?你可以去搜一下。我还有工作,去忙了。”
梁玉珍看着关闭的房门,一阵心寒。
门关得很轻,礼数周到,她却感觉出了排山倒海的厌烦和决绝。
【生理性厌恶】,都不用查,字面意思就已经很扎心。再说,她是身体不好,该有的学识和理解能力一点不少。
她在床上枯坐良久,终于等回了晚归的宋父。
“老宋,你说,小峥为什么就不喜欢心怡呢?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啊。”
宋父叹口气:
“那照你那么说,我当年应该选刘瑜。我跟她青梅竹马的时间,可比他俩长多了,连出生都是在一个大院。”
梁玉珍闭嘴了,半晌,又叹着气吐槽。
“老宋,最近儿子变得......话很少了。”
宋父斜她一眼:“只是话少?那他对你还真是很忍耐。换做年轻时候的我,早不回家了。”
梁玉珍又被堵了回去。
宋父看看她的脸色,摇摇头;
“好了,很晚了,睡吧。你要是想跟儿子缓和关系,你这次去云山就让他陪吧,一起聊聊天散散心。”
“不过记住,只能你们两个,别带那母女俩。”
......
周日一早,宋云峥母子刚收拾妥当,门被敲响。
看到门口的江月华母女,宋云峥的脸都黑下来,回头看看梁玉珍。
梁玉珍脸上闪过惊愕。
“月华,不是说今天你们不用过来了,我跟小峥去。”
江月华上前,亲亲热热挽住梁玉珍的手臂:
“姐,我思来想去,还是陪你一起去吧。这不快年底了嘛,我也很想去祈福。正好小峥开车,也方便。”
“这......”
梁玉珍嘴里嗫嚅着,无奈地看向宋云峥。
宋云峥黑着脸,套上外套一言不发出了门。
宋云峥的脸黑了一路,江月华几次想缓和气氛跟他说话,都被他惜字如金的回答顶了回来。
“小峥最近工作忙不忙?”
“忙。”
“那得注意身体,劳逸结合。”
“......”
“小峥你一周几节课呀?”
“没数。”
“在你们学校上课很有意思吧。”
“......”
梁玉珍尴尬得如坐针毡,几次想接话茬,但看看儿子瞥过来的冰冷眼神,又吓了回去。
她其实是个聪明人,要不也不会顺利考上大学,宋父也不会一往情深那么多年。
只是那场大病,让她对江月华母女有了依赖,也被遮蔽了眼睛。
她娘家在那个特殊年代失势,人丁凋零,江月华这个远亲,已经算是她很亲近的娘家人了。
她其实一直明白,自己能为所欲为高待江月华母女,都是因为宋家对她宽容。
在宋家,别说公婆了,就是自家这父子俩,也都是心智坚韧之人。
真把人惹急了,怕是不好收场。
......
下了车,江月华和楚心怡一左一右搀扶着梁玉珍,亲亲蜜蜜说话。
宋云峥跟在身后不远处,心情烦躁。
行至半路,两个中年妇女迎面走来,爽朗地扯着大嗓门聊天。
“今天来得真是太值了,竟然见到了玄尘道长。”
“是呀是呀,玄尘道长经常云游在外,能见到可不容易。”
“听他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不愧是云山道观的方丈,道行深不可测。”
梁玉珍驻足看两人擦肩而过,想招呼人家,被宋云峥蹙眉挡住了。
“妈,快走吧。”
“小峥,一会儿妈妈想见见这个玄尘道长。”
宋云峥眉头蹙得更紧了。
“妈,我先说下,这次就算道长直接给我指婚,我也不会听的。”
“这辈子,你不喜欢的,我可以不娶。但我不喜欢的,谁也别想塞给我,天王老子也不行。”
说完转身往前走,把三个面色各异的人扔在身后。
......
第148章 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冬日的道观,人很少。几只麻雀在银杏树下蹦跳着,看见人来,也不躲。
梁玉珍终归是心绪不宁,进门就让宋云峥去联系玄尘道长。
很快有了消息,玄尘道长正在会客,让他们在厢房稍等。
梁玉珍和江月华母女坐在厢房,宋云峥站在门口处,看着外面偶尔经过的人。
“妈,当年你是在道观哪个位置遇到那个道长的?”
“不是在道观里,是在道观外面的路上。”
“路上?”宋云峥惊愕转头。
“妈,不是在道观里面?能随手送你黄玉手串,我还以为是道观里哪位有钱又道行高深的道长。”
“没想到竟然是在路上......道长们都这么富裕吗?随身携带黄玉手串出门,还随手送人。”
宋云峥蹙眉呢喃着,屋子里的三人脸色又开始变幻莫测。
不多会儿,小道士来请。
四人跟着走到门口,被小道士拦住了。
“只能有一位亲属陪同。”
江月华挽紧梁玉珍的手臂:“姐,我陪你。”
梁玉珍抬眼看一下宋云峥,对上的犀利眼神让她脖颈一凉,赶紧讪讪掰开江月华的手。
“小峥好不容易来一趟,让他陪我吧。”
......
玄尘道长须发灰白,看着进来的母子两人目光温和。
“二位居士请坐。”
说完,安静看着两人不再多言。
梁玉珍款款开始表达跟云山道观的深厚缘分,说起了十七年前那位道长。
玄尘道长听得眉头蹙起来。
梁玉珍敏感地觉察到不对,停下来:“道长,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玄尘道长指指她的手腕:“我看一下这个手串。”
梁玉珍摘下手串双手奉上,玄尘道长接过来翻看几下,摇摇头。
“这位女居士,首先我得声明,我们道观的人,从不在外面给人乱看乱算。几十年来一贯如此。”
“尤其是这种天降福星之类,除非得道高人才能参透。而就算真能参透,也不会随意透露。那可是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梁玉珍呆住了,嘴里嗫嚅:“那,那个道长......”
玄尘道长看看手里的手链。
“那人是不是道士不好说。这个黄玉手链,虽说品相一般,可谁也不会花钱买了随便送人。真正的道士生活还是比较清苦的。”
宋云峥看看梁玉珍,知道她显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转头低声问玄尘道长。
“那请问道长,这种天降福星的说法......”
玄尘道长把手串放回梁玉珍面前。
“既然道长身份存疑,手串来源存疑,那这个说法,你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是不是福星,你们也可以自行判断。看看从小家庭是否和顺,生活是否美满,全都有迹可循。福星最先惠泽的,一定是自己和至亲。”
梁玉珍脑子终于转过来,惊异的眼神看向宋云峥。
宋云峥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楚心怡的家庭,可是一言难尽。
玄尘道长看着梁玉珍,目光锐利:
“这位女居士,你虽然身体根基虚弱,但面色润泽,肌肤细腻,神情温和。很明显,你有非常好的家人,他们把你照顾得很好。”
“所以,你真正的福星,是你的家人。贫道言尽于此,二位请回吧。”
......
梁玉珍走出屋子的时候,脚步是虚浮的。
看梁玉珍脸色苍白被宋云峥搀扶出来,江月华和楚心怡都迎上来。
“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看梁玉珍没回过神,江月华又转头看宋云峥:“小峥,道长说什么了,你妈妈怎么反应这么大。”
宋云峥揽住梁玉珍的肩膀,扶着她稳稳地往前走。
“小姨,先回家吧。我妈不舒服,不要跟她多说话。刚才道长说了,我妈这种病,要多安静少说话,话多伤气。”
江月华和楚心怡对视一眼,安静了。
一路无话。
车里安静得吓人。江月华看着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梁玉珍,急得百爪挠心,又不敢出声。
梁玉珍她不敢问,宋云峥......她更不敢。
......
回到家,梁玉珍神不守舍进了家门。
早收到信息回到家的宋父迎上来,把她搀扶到沙发上。
“小峥,你妈这是怎么了?跟谁生气了?”
“爸,先让我妈喝点水。”
宋云峥倒了杯热茶递给梁玉珍:“妈,别想那么多,先喝杯茶缓缓。”
看宋父也坐下来,宋云峥把事情的经过又详细说了一遍。
再复习一遍,梁玉珍又受了一次冲击,脸色更难看了。
宋父倒是很淡定。
“这些话,这十七年里我们说过不少啊,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玉珍,你反应怎么还这么大。”
梁玉珍又惊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宋父。
“什么说过不少。”
宋父同样惊讶看着她:“就是道长说的这些话啊,类似的,我们或多或少都说过啊。”
突然想到了什么,宋父一脸恍悟:
“我明白了,当年我们一起头,你就不高兴,甚至哭哭啼啼,后来我们也就不提了。合着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梁玉珍嘴唇都有些苍白哆嗦:“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宋父叹口气:“我和爸妈都提过。她算什么福星啊,自己的命都那么惨。”
“七岁丧父。十二岁她妈再婚,三年后她妈生的小弟弟早夭,继父和她妈又离婚。”
“这么命运多舛,哪里会是福星?”
梁玉珍垂着头,默默坐了好一会儿,喃喃说道。
“那......那个道长,难道是......”
“那肯定是......”
宋云峥冲口而出,被宋父拦下。
“云峥,你不用说了,你妈聪明着呢,只要她放下心结,她就什么都能想明白。”
“玉珍,你去床上躺会儿吧,这一路折腾,也累了。”
宋云峥接受到宋父的眼色,乖乖扶着梁玉珍去了卧室。
出来后,宋父看看关着的房门,轻声叮嘱:
“有些事,尤其是思想上的事,点到为止。别人说再多也没用,关键是她自己要想明白。”
......
另一边,江月华一进家门,就把包狠狠摔到沙发上。
“妈D,那个道长到底说什么了,看梁玉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个宋云峥也不是好东西,爱搭不理的,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呀,高人一等吗。”
骂完了,回头看见正往卧室走的楚心怡,捞起沙发上的靠垫砸了过去。
“我在这说话呢,你要去哪,你也不想听?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窝囊废,十七年了,宋云峥看都不看你一眼。”
楚心怡忽然回头,眼神冰冷。
“你也一样啊,十七年了,我姨夫看都不看你一眼。”
......
“你放屁,你这个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江月华目眦欲裂瞪着楚心怡,上手揪着头发使劲击打。
楚心怡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努力把头发从江月华的手里挣脱出来。抓住她打过来的手,一个用力把她推倒在沙发上。
江月华惊怒尖叫起来:“楚心怡你反了你,竟敢推我。”
说着起身扑过来,又被楚心怡推倒了回去。
江月华看着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女儿,惊恐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你敢再打我,我就打回去。不信你就试试。”楚心怡声音颤抖着,眼泪又流下来。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反抗。
不知道是不是跟宋云峥见面之后持续下来的反抗后遗症,反正她突然不想忍了。
只是,从没反抗过的人,突然说句狠话都让她泪失禁,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楚心怡,你这个混蛋,我是你妈,你敢这么对我。”
楚心怡紧挪几步,摔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她是颤抖到腿软,可在江月华看起来,是嚣张到不可一世,心里忍不住一哆嗦。
楚心怡知道自己这次要是压不住,会迎来更大的虐打,色厉内荏吼起来。
“从今往后,你休想再打我。只要你动手,我就跟你对打。妈,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
江月华气得哆嗦:
“楚心怡,你别以为你长大了,就能为所欲为。你敢不孝,我就去你单位告状,让单位处分你。”
楚心怡突然像被一盆冷水泼醒一样,整个人冷下来,坐直了身子。
“可以啊,最好把我开除,正好回来躺着啃老。你以为那个破班我稀罕啊。从小被你逼着学习考试工作,我特么早够够的了。”
“反正你每个月有退休金,饿不死人。到时候在家有你伺候我吃喝,不顺心了,一天打你八顿,爽得很呢。”
“等哪天你死了,我再出去找个活干。反正我年轻,咱俩就耗呗,看谁耗得过谁。”
江月华眼睁睁看着一向包子的闺女,在泼皮耍横的路上一骑绝尘,彻底慌了。
这个闺女,她打归打骂归骂,可从小的学习盯得死死的。
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哪哪都普通的小护士,这辈子要想跟富贵沾边很难。
虽然一直暗戳戳幻想能在梁玉珍死后继承她丈夫,可她明白,那就是白日做梦。
那个姐夫,连个眼梢风都不肯给她。
闺女才是她后半辈子的希望。
楚心怡看看江月华的神色,大概知道自己拿捏住了,开始继续巩固战斗成果。
“别以为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姨夫对我大姨好,你都气死了,说一个病秧子凭什么这么好命。”
“可怎么办呢?我大姨好看又温柔,会弹琴会跳舞,还有文化。妈,你半点都比不了呢。”
江月华看着对面那张跟死鬼丈夫一模一样的脸,听着这锥心的话,恨不得把眼前的杯子砸她脸上。
从小到大,她都是梁玉珍的对照组,人家是凤凰她是土鸡。就算在梁家最惨的那些年,人家也发着光。
后来病成那样,那个天神般英明神武的男人,也一直宠着她。
她嫉妒到吐血,又紧紧扒住不放,用尽浑身解数伺候,幻想能有一线希望登顶。
“你也就靠着对我大姨好,来换取我姨夫的一点感谢。所以,你巴不得我大姨死,又特别害怕我大姨死。”
“我大姨死了,你就再没有机会靠近宋家。所以后来,你又想用我抓住宋家。”
江月华突然平静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鄙弃地哼了一声。
“死丫头你还挺明白,不错哟。那你倒是想办法抓住啊,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楚心怡哼得比她还大声。
“妈,你那点把戏,也就糊弄一下我大姨,因为她真把你当亲人。你以为宋家人看不出来吗?”
“这些年,我姨夫没少软硬兼施敲打你吧。妈,你真是个可怜虫,扒着人家吸血,整天做着不着调的美梦。”
楚心怡越说越溜道,从声音颤抖到抑扬顿挫。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把心里话说出来,感觉这么痛快。
江月华气得简直要昏过去,眼前闪现那个男人冰冷阴鸷的眼神。
“收起那些小心思。只要你姐好好的,我就保你娘俩平安。但凡有一丁点闪失,你们就给她陪葬。”
从那天开始,她就把盼着梁玉珍早死的心思彻底扔掉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想让你嫁个好人家,过好日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识好歹。”
楚心怡把脚放到茶几上,嚣张地斜睨着江月华。
“别说那么好听,你是为了你自己。再说,又是道士又是手串,那么低劣的手段,你以为宋家看不明白?”
“大姨夫不过就是为了让大姨心安,不跟她硬刚罢了。”
“好了,别做白日梦了。我昨天买的排骨,你去拿出来化冻,做个红烧排骨。”
江月华气得蹦高:“你还指挥起我来了。”
“就指挥你,怎么了。你退休在家,以后家务活你全包了。我去休息会,做好饭叫我。明天还要上班呢,累死了。”
说完哼着歌进了卧室,留下江月华一个人气得倒仰。
翻身农奴把歌唱。
......
楚心怡坐在电脑前,开始浏览【见山海】和【白小白】的账号。
她戴上耳机,听着白菡的吟唱,看镜头滑过静谧的湖光山色,泪湿了眼眶。
那个人,从翩翩少年,到温润公子,她在淤泥里仰望了他那么多年。
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甚至因为大姨的一些想法,厌恶她。
因为自卑和羞耻,她也努力躲开和他的交集。但心里,是有丝丝缕缕的念想的。
直到那天她听说,他有喜欢的人,是白菡。
她彻底死心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白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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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她彻底放弃了心里的念想。
那么美好的他,值得白菡那样美好的人。
这些年,她仰慕这个男子,更贪恋那个家的温暖。
温柔到骨子里的大姨,是她成长路上最暖的光。
很长的时间里,每次去宋家,她都觉得自己是带着遍体伤痕去找大姨做疗愈。
从今往后,她只能自己疗伤。
不过那又怎样呢?这也是她渴望的新生啊。
......
宋家父子俩正在客厅对弈,厨房里保姆在做饭。
梁玉珍走到宋云峥身边坐下,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小峥,白菡那边,妈妈想去找她道个歉,说说情况。”
宋云峥摇着头拍拍她的手:
“妈,白菡马上就要研究生考试,现在打扰她不合适。等她考完,我想办法去找找她。妈,我先来做工作。”
梁玉珍满心愧疚:
“小峥,妈妈真的很对不起,让你伤心了。白菡那边......还愿意跟你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