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胖哈  发于:202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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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你敢说你没有与他因为那个女人争吵吗?我明明听到了,你就是因为一个女人....”
“就为了个唱曲的女人!!”
丘莫羽被铐了,但人已然失态,挣扎着镣铐要去攻击刘无征,口头凄厉叫喊,愤愤不平。
刘无征脸色难看,其他人听着稀奇。
不少人都看向拂夷,那眼神仿佛在看红颜祸水。
拂夷:“......”
整个驿站确实没几个女人,她又名声在外,狂蜂浪蝶不少,这锅是结结实实盖她头上了。
而其他人也不知道驿站里有别的“女人”。
她的心思细腻,想到了什么,淡淡瞥过那刘无征,终究没解释自己压根不认识这三位读书人。
言似卿知道丘莫羽提及的事若是真的,那刘无征跟姜灵信争吵的源头大概率是自己——因为她跟刘无征确实认识,后者可能认出自己,并且知道自己的处境,而姜灵信虽不知缘由,却知道蒋晦一行非他能招惹的,于是两人有了口舌之争。
这是她基于前面一些线索的揣测,也不太确定。
可丘莫羽这番指认.....
“你们读书人,如今流行一吵架就杀人吗?”
一句话,全场安静了。
丘莫羽嘴唇抖动,盯着言似卿,刘无征也看向她。
言似卿面色淡漠,言语冷淡非常:“看我做什么?若非如今流行,就是你们的老师如此教导过?”
都说世子殿下满口喷毒,现在看来,真正擅长玩毒的人,其实一开口就杀人诛心。
她太懂人心。
丘莫羽霎时脸色惨白,长久以来死不认账甚至觉得自己言行合理的他终究溃败了许多。
若说姜灵信对他私交帮助甚多,让他感恩又嫉妒,成了魔障。
那作为学生,受教于恩师,所得恩惠更不知多少。
与恩师也无利益相争,所得更纯粹,恩惠更难以推翻。
丘莫羽实在没法用诡辩来对冲“师恩”。
可恩师教诲的仁义恩德,在他这都成了笑话。
丘莫羽兵败如山倒,颓靡不堪了许多,再不怨憎指责他人了。
而刘无征也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
若钊带着一干人押送林黯等人走官道先去长安,蒋晦则带着一批人护送言似卿等人前去白岫码头。
一路上都很安静。
蒋晦在前后,闷头赶路,小云本以为自家殿下会拖沓时间,好延长跟言似卿的相处时间。
其实并未。
蒋晦一路看天色跟山体情况,又观测路边江河,加快了速度,不到半日就把人送到了白岫码头。
码头寻常是很忙碌的,毕竟是长安境外的最近的一条水路,绵延往外诸道城池,来这里转水路出发的人不少,但因为前两日暴雨,不少人减少了出行,也不敢冒险,所以来这的人少了。
经营码头的治所小官一看到蒋晦等人就吃了一惊。
倒不是因为人多,且高头大马声势浩大,而是因为若钦直接扔了一枚令牌过来。
一看,这人就行礼了,不多言,飞快安排轮船跟人马。
声势亦不小,但效率极高。
不论船长船工还是船只都用的最好的。
言似卿一看就明白了——这白岫码头是蒋晦或者宴王王府的势力?
至少可信,且好驱使。
蒋晦此前避开了言似卿,很少照面,也没说过话,现在倒是过来了,解了马上的行囊递给下属装配上船。
“这里面有行文敕令,每过一个关卡,用这个可省很多时间。”
“还有你估计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人确实认得我——盖因五年前有过反贼举兵威逼都城,我带兵追缴过,当时镇守的地界就包括此地,毕竟是交通转运之地,后来平复,再得君上指令督建防线,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不好说是不是他拿下的地盘,毕竟江山只归属君主一人,非说近长安的码头跟治所等敏感之地归属同姓的皇子王孙,那是大不逆。
可有这等前尘旧事,白岫码头认得蒋晦是必然的,蒋晦也不可能安排政敌管治此地。
“多谢殿下。”言似卿行礼致谢,后要带着小云上船。
拂夷主仆跟刘无征其实同路,后者要下江南,白马寺也在下游区。
可蒋晦说:“言姑娘要赶时间,一路直下,又不跟你们去一个地方,不好耽误,你们去那艘船。”
拂夷跟刘无征转头看向被安排出来的第二艘船,表情都隐忍不发,只能顺从。
“多谢殿下。”
“谢殿下周到安排。”
夫人擅长体面,殿下从不周到,但万一周到了,你拒绝,那就一定不体面了。
在场的人表情各异,可都只能按照蒋晦的安排来。
蒋晦:“言姑娘可有异议?除非你要跟他们去。”
多余一问,又像是行军打仗一样试探。
言似卿:“......”
她不说话,他又后悔,怕她生气,于是补充。
蒋晦:“若要一起也没事,依旧两艘船。”
言似卿知他年纪轻,权谋跟沙场都游刃有余,唯独在男女之事上始终别扭,也不苛刻,只平和说:“殿下这样安排很好,道义非常,天色不早了,就此别过。”
“不过,这是我的一封内信跟一份声明,上面留有按压的血指印跟签字证明,可做供状,以示当年所见,没有偏私,俱是跟殿下坦明的事实,如何辩证调查全看大理寺的大人们判断,若有差遣,安排人来狭城提调我配合调查就是了。”
“若是我不在狭城了,也可通过诸商铺暗号联络到我,上面也有说明。”
“我也非躲避的老鼠,只要不是危及生死,不会到处逃窜。”
她总是齐全的,哪怕现在不信蒋晦,不肯投以性命,也没有不管生母的意思。
她做了取舍。
蒋晦沉默些许,接过信件,好奇一问,“既然要分开了,不如敞开说。”
“其实你一早看出林黯躲藏在箱子里,没跟我说,只冷眼看我布置,其实是一种试探,最终试探的结果是——你认为我只会以王府的利益去考量局面,去安排一切,并不能保障你的安危。”
“可我也知道,你其实并不怕死,所以你肯定并非以此决定离开——至少不至于让你放弃去见你的母亲,选择回归狭城。”
“你是否有别的忌惮?”
蒋晦对此思索过很多次,依旧不能明白她的决策。
言似卿默了默,“殿下看似两天没睡好,眼皮青色 ,就为了此事苦恼?”
蒋晦表情微僵,没法言说自己连续做的噩梦详情,语焉不详说:“也许吧。”
言似卿也不在意他这敷衍,偏头看向靠岸的船只,也看向远处避让开的其他人,这里挨着芦苇荡,也只有她跟苦恼的世子殿下。
风来,芦苇飘飘。
她轻轻说:“殿下,我言家的案情若有真相需要朝廷强求,就不必以王爷的名声清白开头。”
根本没人在乎言家被灭,扯这么多,就是要灭王府,中间还夹带宫闱秘案。
那就不是他们母女可以掺和的。
介入的大理寺也不会深究言家案情。
这个事实,她此前就已经有准备,只是越靠近长安,看到越多。
“都这么多年了,早不追究晚不追究,又以王爷的私德开头,内里涉及党争,此事最多作为引子。万一宴王府胜,结局收尾一定是轻拿轻放,不过是男女情事,以我母亲的名声为唯一损失,王爷不过是风流些许。”
“万一宴王府.....您虽不爱听,那时候,就是满盘皆输,大家一道死,差距只在于被清算的地点跟名头,那我在此之前肯定要安排好我女儿他们,尽量保全。”
蒋晦一时沉默,“我此前就觉得你的才华不仅限于商业经济,也通政治,果不其然。”
她看到了开端,也看到了将来。
更看到了她们母女在其中的份量。
不管是朝廷,还是祈王那一派,都只会把她们当做“案情相关”,“棋子”来摆弄。
“但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起因是我父王要找你。”
那就关联她的母亲。
蒋晦一直觉得言似卿在“母亲跟女儿”两者的身份有很冷静的选择。
言似卿:“那更早的起因也是我母亲,王爷是因为我母亲才让殿下您来找我,不然也不会这么突然.....平静的水面若起波澜,就一定有石子落下了。”
“但殿下您恐怕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绝不愿意让独女陷入险地,我母亲不是要我去长安,而是借你们的出现提醒我,危险已至,让我明哲保身。”
“所以我去不去长安,跟我母亲所求无关,全在于我想去长安能给我母亲带来什么——是让她脱身,让她过得更好,还是给我言家灭门真相带来希望。”
“这一路,我不是在观察您,试探您,而是在观察试探朝廷。”
“结果很明显。”
“我也不是因为您或者林黯这些人做了什么而改变去长安的心意,而是因为关量山。”
怎么忽然扯到关量山了?
但蒋晦瞬息洞察明悟了言似卿的意思——她本来是没有离开想法的,已决意去长安见她母亲,料理王府跟言家的事,可在驿站看到刘广羽出场,她那么聪明,一眼看出后者真是县衙捕头,既猜到长安周县的县令已经成了祈王的走狗。
这不是小事,以小窥大。
两党相争如斯,都不装了,甚至君主也没了弹压两党的能力。
连蒋晦都敢在长安境外暗杀。
可见长安争斗如何厉害。
根本无人会为言家案子伸张正义,也无人会在意她们母女的处境,只会不断以此攻讦,污蔑。
她看不到任何希望,才决意逃走。
“如果我去了长安,我的言行可为你父王证明灭门之祸与他无关,予他清白,那祈王一脉自然不甘,下一步就会有人以我这个言家唯一幸存者的身份引恶名到我母亲那边,指责她不为夫家伸张,甚至大有可能因为提前勾结奸夫攀附权贵,最后给夫家引来灭门祸患....”
“你们宴王府一脉的官员,为了替王府撇清关系,最好的方法也是投脏水到我母亲身上,让世人以为是她勾引你的父王。”
“我母亲,看似柔和聪慧,实则刚烈,一旦我入了长安,卷入是非,实在不可逆局,她为了我们母女的名声,大有可能自戕。”
“你们斗你们的,死的只能是我母亲。”
言似卿就跟下棋一样不断根据局面变化预判两边棋路,再判断自己母亲跟自己的下场,冷静无比,且当着蒋晦的面直言不讳道:“您再看信件后面。”
蒋晦已经看到了。
上面写了她的供状后续——言家灭门,除她之外,无一生还。
意思就是她不认自己母亲还活着,只认为当年灭门只活了她一个。
上面还提及言家人尸体已被一一认领.....并无遗漏。
她的生母,确确实实已死。
这是破局之法。
只要宴王私藏的那位女子非徐母,另有身份,最后也只是男女之事,无关别的,御史也没法弹劾。
就能止决祈王那些人的进攻路数。
既保徐母,也止了王府往下的危机。
“其实这一路来,我也已经跟小舅舅私联过,关于我母亲身份的一些证据已经损毁,只要我们都不认,就能各自保全。”
蒋晦错愕后,盯着她,“你不后悔吗?”
这供状一出,就是否了她跟徐母以后相认的可能性,也否决了她母亲以后为言家案子举证的可能性。
满天下,就只有她言似卿一人幸存,线索全在她。
确实是精准奇招。
言似卿淡淡一笑。
“殿下,这天下间不是所有真相都能强求的,尤其是有软肋在时,既要且要只能满盘皆输,一无所获。”
她转身上船,背过的神情伤感。
她不在乎言家人灭门真相吗?
在乎的。
只是没有办法。
徐母,徐家,沈家,她的女儿。
活着的这些人都无辜,她都不想牵扯进去。
其实如果蒋晦他们没来就好了,她不会在灾厄中看见希望,又在希望中看到灾厄。
本来她已经认命了的。
所以结婚生女,以为这辈子一眼望到头。
谁能想到呢?
言似卿上了船,看着船帆扬起,心头复杂,也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但她没回头。
——————
蒋晦看着言似卿背身上船,恍然明白:慧极必伤。
她太聪明,可又不忍扩大死伤,更无法违逆世局,所以伤心。
也得孤身背负言家的冤屈。
背身而去。
蒋晦上马,在码头上仰面看着船只即将起航,他知道这一别。
此生他很难再见她了。
不敢,不能,否则难自控。
而且她不愿。
蒋晦忽而一笑,拉了缰绳,想要就此先一步离开。
可手臂好像中毒一般僵住了,动弹不得,目光也贪婪盯着那一抹背影。
仿佛回到了当初远去雁城,在野林外隔河的惊鸿一瞥。
那会,他也只看到她一抹背身侧影。
原来那是开端,也是结局。
船终于要离岸了。
......
可船离岸,地面为何震荡。
马匹躁动,人员惊愕,众人都听到了缭乱又整齐的声响.....
蒋晦忽然变了脸色。
“戒备!!”
有骑兵来了!
船头的言似卿反应过来,往栏杆下面看去,看到蒋晦御马带人冲锋到了码头外面的道口。
“船管自己走。”
“快走!”
拂夷等人在另一艘船上也看到了动荡,而且他们在船上更高处,已然看到靠近码头的林子外侧道上确实乌泱泱来了一伙凶悍骑兵。
而且制服齐一,绝非野路子。
朝廷兵马?
党争到这地步了?
那跟造反何异?
言似卿不解,神色冷厉了几分。
蒋晦等人做了备战准备.....俨然要死战,但他听到了后面的船只上有声。
“殿下,上船!”
他一愣,想要回头确定是不是言似卿喊的,可他没有。
反而往前带头冲锋,拔了剑。
身后下属全部跟着冲锋出去。
大战,一触即发!

若钦等人都做好死战准备了, 结果这一出——刚刚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仔细看, 真是的,这不是自家人?
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若钦等人的脏话都在表情上了,但也松口气。
很快,他们也紧张起来——王府来人,就是宴王有令。
宴王为何突然派遣大队人马来白岫驿站?
而且事先毫无征兆。
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蒋晦的神色果然并未放松,冷淡道:“父王以全权令我主导此事,你们既来了, 也很好, 与我一并回去,至于别的, 不用管。”
那将领有点尴尬, 大抵也猜到了蒋晦的意思,迟疑了下, 掏出胸口令牌。
“殿下,王爷有令, 说了要您跟言姑娘一起回。”
“尤其是言姑娘。”
“不接受第二个结果。”
“而且恐怕还有一事您不知——水路现下在白马寺下端的淮河口已被监管, 只因长安地界出了大事,各地监管查案,不得随便通行。”
“是以,言姑娘若要下江南去别的地方,也是行不通的。”
蒋晦若要硬来, 这些王府兵马也不敢硬拦,他也不怕宴王。
毕竟他并非倚仗父辈过活的软弱之辈,也有实权在手,更能直接越过父辈直得帝王宠爱跟官职。
可这将领提到的事却让他迟疑了。
此前那关量山也提及长安有异,他本以为是对方顺了一些衙门累积的奇案拉高职权调度兵力以对付自己。
竟真有此事?
那一定是最近这一两个月的事,若是久了,来自长安地界的消息密信早就到他手里了。
若真有奇诡异常,且让朝廷反应如此厉害,确实不能放任言似卿就这么走,不然很容易被祈王等人利用此事拿下。
蒋晦回头了。
船上,言似卿已经得知两边是一家的,不必开战,她的手指缓缓松开,但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后又听到了那将领的话,惊讶之余看向下游的屹立的某山。
她知道那里就是以白马寺为界的水陆口,也是出入长安的水路关卡。
但她不知到底出了多大的事,让朝廷动静如此大,水陆监管严苛如斯。
死了....很重要的人吗?
她一回头,正好对视上也同样回头的蒋晦。
两人无声中,依旧如同以前一样默默做了一致的决策。
形格势禁。
顺势而为。
说白了就是——不得已。
谁能同时跟宴王以及朝廷作对?又不是造反。
——————
不怪言似卿往坏了想。
确实是死了人,而且死了不少人,还不是一般人。
被王府卫队护送的路上。
言似卿坐在马车上,休憩一二,正跟小山谈论水路封禁的事,小云拎着一个大食盒回来了。
小山迷糊:“姐,你不是去看路,怎的拎着这么多吃的来了?”
出发前就是在驿站用过早饭的,大家不至于饿了,但一边启程陆路回长安,一边启程水路下江南,各自午食肯定是不一样的,言似卿跟小云本打算在船上用餐,现下不得已又走上去长安的路,手头确实无干粮。
但真不至于饿了。
小云只说是王府的人带来的,好像怕殿下饿着。
其实两人都知道不是。
宴王从不娇养世子。
“秦将军说是王爷吩咐带给言少夫人的。”
自打蒋晦克制,这些下属应该也被吩咐过了,称呼上越发谨慎。
言似卿目光落在大食盒上面,思虑些许停顿,打开了它,果然看到了幼时熟悉的桂花糕跟茯苓糕,还有炸南瓜丝儿,她安静片刻,伸手拿了一块,指尖跟嗅觉都在告诉她——这些吃的是她的母亲徐君容新鲜做出来的。
自然是来自母亲的爱,也是后者匆匆得知她真的快到长安了。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宴王告诉她的。
——————
两日前,门口阎王式的人物一大早就来了,态度和煦地告知她:你的爱女快到长安了,本王已派人去接,可欢喜?
平地惊雷不过如此。
徐君容身
在长安,亦是根据时局变化判断自己母女处境,怎会不知“极不得已时,女儿只能来长安保命”跟“人在长安,更不得已”两者选来选去,都是看不到光明前程的险恶之境。
骨子里是不愿意言似卿来的,起码在得知雁城那边的结果后,她知道自己女儿的能耐,假设不考虑自己跟言家的事,这一生也能过好——只要不跟这些王爷世子的泼天大事扯上关系。
只要利用宴王府世子带去的力量摆脱祈王那边的戕害跟抓捕,再脱离世子蒋晦。
可惜,事与愿违。
最重要的是宴王显然不容她们母女选择。
这俩父子都很难对付。
徐君容不行于色,平静接受,谢过了宴王。
宴王当时是怎么说的,隔着门,说:“这么多年不见,不给她带点什么吗?吃的用的,或者....想要告诉她的?”
意有所指。
他知道她嘴上说要找女儿,实则并不愿让言似卿来长安冒险,她就是利用了王府。
但起因是祈王攻讦他,引来的祸患,连累了她们母女,他分得清前后,自然不会追究。
可,她走不走,她的女儿来不来,还真不能由她说了算。
他也坦荡,故意这么挤兑她。
徐有容贴着门,牙根轻咬,只能收拾情绪,提出到时候要做点糕点给言似卿。
宴王蒋嵘答应了,“明日动身,后日就能见到,再带人回来,明早本王派人来拿就是了。”
于是一大早。
徐君容看到了堵在厨房门口的某位将军。
确实是将军,还是曾经的三军之首。
大将军王。
她吓了一跳,但还是敛了情绪,屈身行礼。
“见过王爷,食盒已经备好了,劳烦您的部下了。”
其实没看见部下。
这里并不允许外人踏入,这么多年,他确实做到了没让外人打扰她。
但....
蒋嵘为人高大,又不乏雍容华贵的天家子孙气度,俯视人时,予人魄力很强。
所以刚刚徐君容突然看到这人怵在门口,用深不可测的目光盯着自己,这才心里发渗。
还有就是此人今日戎装。
兵甲胸前龙獬豸,魁斗天罡剑赤血。
难道他亲自去?
还是朝廷出了什么大事,需要他带兵前往?
她行礼如旧,雅致从容间有这避讳,但厨房无人,她屏退了侍女,全靠自己完成糕点,可见拳拳爱女之心。
蒋嵘眼底晦涩,却并未太在意此事,只是留意她手里的面粉还没洗干净,围裙系腰,款款茹素。
桌子上没有剩下多少糕点了,只有零星一些,可见她没做多。
有点苛刻,但可以理解,她从来不爱劳累自己。
也看人。
——————
她毕竟不一样。
她一直都不一样。
既不像寻常官家太太那样自持身份,只差下人做活,她喜欢这些活计,从少女时就如此,可要说她要朴实爱劳动,勤勤恳恳,那也不会,只予她夫君跟女儿做。
把持家宅内外,井井有条,但也娇艳懒散,被宠时嗔怒鲜活,爱与朋友嬉闹,也对朋友赤城风趣,纵然后来在如过江之鲫的追求者中选了言阕成婚生子,也总带着无悔的快乐意趣。
然后是风情。
她定然知道自己是被爱的,所以有恃无恐,在言阕面前有恃无恐,在徐家那儿有恃无恐,在她同胞弟弟那称王称霸,在......
蒋嵘忽然想起自己赶到林子时,她孤身面对自己这不明敌友时的面容。
震惊,恨意,茫然,谨慎,痛苦,犹豫,最后放下准备自戕的匕首。
跟他达成了交易。
从此寡言冷淡了许多。
现在,她在致谢,其实就是没打算跟他接触,宁可自己把盒子交给他的下属。
这样啊。
蒋嵘一脚跨入门槛。
徐君容一窒,握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
松开,装作去洗手。
避开了他。
“做得不多,自己不吃?”
徐君容回:“已用过早点的,不吃了,也怕做多了耽误时间。”
她就没问他吃过早点否。
蒋嵘沉默了,但站在台子前,看着上面剩下矮胖形容不一的糕点。
看得太久了。
徐君容都被他看尴尬了,比他盯着她还尴尬,只能洗完手,低声一句。
“王爷有什么吩咐的吗?”
蒋嵘用寻常在诏狱跟沙场断人生死的沉闷语气说:“饿了。”
听着好像是在说:找死?
徐君容正要擦拭手上水珠,闻言顿了顿,终究不好得罪人,只能说:“那王爷吃点?”
才刚说,蒋嵘走了过来。
他腿长,两步就到盥洗池边,就着山泉水洗手,准备拿糕点吃,但实在迫人,几乎挨着她边上。
她躲闪不及,一头青丝都撩过他臂上甲胄了。
徐君容本要走开。
手腕忽然被攥住,躲开的身体又被拉了过去。
她惊愕,淸哼了一声。
青葱娇艳的手上,水滴在手背流淌,颤动,在质检滴落。
挣扎时,人被他摁住,察觉到了什么,她不动了,垂眸,“王爷什么意思?”
蒋嵘面无表情:“下次不要给我这样的把柄。”
他单手就能束缚她,但另一只手打开盒子,从盒子下面取出私藏在食盒内夹的一封信件。
也算隐蔽,但他看穿了她。
徐君容面色微变,不说话。

蒋嵘攥着她的手, 看她因为无力挣脱而只能在他跟前,圈在了一亩三分地,发丝曳动间,寻常侍弄花草常染的香气散散淡淡, 他也能看到她情绪上来时, 面颊芍药红 , 眼底有微微水光。
她怕疼。
小的时候烧土灶,火星溅落在手背上都能嗷嗷叫唤,又因为贪吃,又擦擦眼泪继续烧。
又娇气又卖力。
长大了,成婚后,不用装,也是一派彻成熟女子的风情从容, 进退有度, 让他隔着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也能一眼看出她滋养在美满的男女情爱之中。
也只有突然的事态才能让她展露一丝本性, 又很快忍住。
她怕自己。
但一直忍着, 可察觉到两人身体亲近摩挲后,身体僵硬了下, 不动,但惊慌了, 所以双臂往后撑着台面, 碰到后面案上还未清理的面粉,刚洗完,但留有湿润水迹,很简单就被白色的面粉染指。
死死黏在她娇弱的皮肤上。
洗不干净似的。
而她察觉到这点,本能回头看他, 那一眼,有忌惮,胆怯以及决然。
但凡他再进一步,她没法拒绝,依旧只能忍着。
重新脏了的手指曲紧,粉白交错。
纱衣贴身,呼吸近尺,他的甲胄是最刚硬的屏障,也是他冷酷的锋芒,居高临下的权威始终笼罩在她头顶。
“听说以前你选择言阕之前,东淮杨家子气愤不过,跑去质问,无论如何都不信他家门庭与他才能品德弱于区区医家出身的言阕,他不懂你为何选言阕。”
“你是怎么回的?”
徐君容不知这人贵为皇子,高高在上,怎么就知道这些风流韵事,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如今这般年纪,谁还跟提当年事?
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王爷,我已是半老徐娘了,再提年少之事,何尝不是老不正经。”
半老徐娘?
蒋嵘:“你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徐君容面色沉了些,别开脸,但下巴被捏住,转了过来,不得不对上这人正容,也对上其人目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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