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周暨白已经让人解决了邱泽杭,可诗淮心中的惴惴不安感依旧没有消散下去。
心中悬着的大块大石头久久不松开,诗淮觉得自己走路都有些软绵绵的。
察觉到诗淮苍白难看的脸色,周暨白握紧诗淮的手:“怎么了?”
诗淮抬起脑袋,和周暨白透出担忧的眸四目交错,“我总觉得……这事情没完。”
“嗯?”
周暨白眸中透出点点疑惑,伸出长臂轻抚了一下诗淮的脑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诗淮摇头。
只听身后传来汽车急躁的鸣笛声。
诗淮蓦然回首看过去,只见一辆宝马朝自己和周暨白的方向飞驰而来。
诗淮赫然回想起今天在手机店玻璃门外与邱泽杭对接的醉酒男人!
前世的画面出现了翻转,邱泽杭虽然被周暨白解决掉,但意外还是要发生!只不过醉酒驾车的对象换人了!
“周暨白快跑!”
无论何时,周暨白永远会抢先她一步,预料她所有的决定,并将她牢牢护住。
周暨白迅速将诗淮往安全的方向躲去!
汽车跟不要命了般往周暨白和诗淮的方向开过来!
周暨白把诗淮往远了推去,挡在诗淮的身前。
诗淮大脑一片轰鸣,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周暨白奔去。
“不行!不行!周暨白!”
只听“嘭——”的一声!汽车剧烈碰撞的声音划破阴沉的天空。
汽车撞在了绿化带上,车半身已经报废。
从头到尾,诗淮都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她的眼睛一闭上。上一世的事情就会重蹈覆辙,周暨白会当着自己的面成为残废。
过度惊吓,让诗淮的眼泪止不住的从眸眶中涌出,她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只见周暨白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周暨白有惊无险的长呼出一口气,多亏了诗淮说的那些担忧后怕,以及突然惊呼的一声‘快跑’。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和准备带着她躲到安全的地方。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暨白缓步朝诗淮走去,为了让诗淮放宽心,他主动张开双臂,对诗淮轻松道:“我没事,别哭。”
诗淮骤然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上下起伏,肩膀颤抖的厉害。
只见,诗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哭出声音来:“老公,我羊水好像破了。”
羊水混杂着血丝顺着诗淮的腿一路流下,惶恐不安蔓延包裹住周暨白的一整颗心脏。
“胎儿不足三十七周胎膜早破!快去抢救”
诗淮被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周暨白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殆尽。
此刻他的面色阴冷的可怕,一米八八身姿高大的男人止不住的在原地颤栗着。
不一会儿,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周先生。太太现在意识不清,陷入昏迷状态,只能剖腹产。”
周暨白听到医生说出的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攥住般压抑难受。
医生给周暨白递来了手术通知书和一支笔。
周暨白极力克制住颤抖的手,拿笔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瞬,视线骤然模糊。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语气极为郑重:“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先保大人。”
“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暨白中途给家人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诗淮要生了。
随后就再也没看过手机,目光一直注视着亮灯的手术室门口。
周暨白坐在椅子上,宽大的双手掌心覆盖住中整张脸。平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坐如针毡,度日如年。
诗淮颤抖着身子,面色惨白,一脸惶恐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每每一回想到这个画面,周暨白的心就好像有千把万把锋利的刀子戳在上面。
他恨不得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自己,承受万般痛苦的人是自己。
心中不断地祈愿,只要诗淮和孩子能够平安,他折寿也没关系。
周暨白双眸泛红,在这种时刻,诗淮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他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才行。
冷静冷静……他妈的,怎么冷静。
周暨白万般痛恨自己。
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诗淮让她受了苦,若是他能早点察觉,诗淮就不会早产。
周暨白眼眶已经泛红一圈,双拳紧攥手背的青筋暴起,悬着的心一刻都不敢松落下来。
倏然——手术室的门打开。
“晚上七点三十五分,男孩,三斤六两!”
听到这句话,周暨白的大脑骤然处于一片空白状态。他有些恍惚的朝手术室的门口望过去,只见几个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抱着婴儿出来。
周暨白立马上前,着急开口的语气有些冷沉:“我爱人怎么样了?”
“产妇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听到后半句话,周暨白的喘息有几分重。
仿若浑身的力气被抽干殆尽,周暨白强撑着,继续问:“孩子呢?”
医生面色凝重道:“胎儿早产,肺部功能目前较弱。现在必须立马送往保温箱吸氧。”
周暨白面色又惨白一个度,所有的血色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一开始阵阵的宫缩痛的让诗淮不得不清醒一阵子,待到躺上手术台上后,诗淮望着自己的医生们,身体抖得厉害。
她害怕。
只因她想到了前世的种种……
前世的自己是有意识的死亡,就躺在这冰冷的手术台上,看着黑心医生将自己的孩子从腹中剖出,孩子被狠心的掐至断气。他感知着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血液逐渐变得冰凉。
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诗淮的泪水顺着眼角一路流淌入了耳中,她不断地告知自己。
不用怕。
周暨白就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自己。
没事的。
这不是前世,这一世,她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
即将丧失全部意识的时候,诗淮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倏然伸出手攥住自己身旁的医生。
“保孩子。”
话音落下,诗淮就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产妇意识陷入昏迷状态!快去联系家属!”
好似整个人落入一片水渊中,诗淮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地下沉坠落。冰冷的水温将自己全身包裹住,那般凄凉惨淡。
无限的寂寞黑暗让她惶恐不安极了,她想要拼命醒过来,想快点醒过来确认周暨白是不是安然无恙,他们的孩子是不是顺利诞生在这个世间。
但无论她怎么挣扎,回应自己的仍旧只有无限的冷漠黑暗。宛若全世界将她抛弃在外般。
诗淮讨厌自己一个人。
“枝枝,妈妈她去了另一个世界。你是要留在广南,还是陪爸爸一起走?”
熟悉的声音让诗淮内心咯噔一跳,她寻着声音的来源处回眸。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年前那个令自己终生难忘的场景。
那时候的自己刚上小学,和爸爸妈妈在广南的老小区居住。
一个寻常燥热的下午,下午才上第一节体育课,老师就将自己叫走,说爸爸来接自己了。
一开始诗淮还笑嘻嘻的,因为少上半天课感到开心。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母亲意外去世的消息。
她记得,父亲问自己这句话的时候,这天他们刚把母亲送到火葬场。
诗淮双眼泛红,盈盈泪水在眸眶中打转:“能不能不走。”
爸爸温柔的抚摸了一下诗淮的脑袋:“爸爸去昌京工作,回来给枝枝买娃娃和漂亮裙子好不好?”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丢在广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节假日等待他回来?
妈妈已经离开他了,他也舍得离开自己吗?
画面再次一转,诗淮尚未擦干脸上的泪,就见自己来到了昌京,父亲的新家。
家里有父亲一家三口,她孤身提着行李站在门口。
唐肖玲看到她,笑脸盈盈的上前,热络的拽着她的手:“别客气啊诗淮,就当到自己家一样。”
初中三年,唐肖玲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说自己对她的爱意有多深,把她当亲女儿看待。
唐巧果一口一个姐姐亲昵的叫她。
她曾经真的一度认为,她们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没想到她们费尽千辛万苦讨好自己,不是为了和自己成为一家人,而是要将自己推进万丈深渊。
“诗淮啊诗淮,只要你死了,你爸的房子,遗产可都是我们母女俩的了。”唐肖玲笑容奸佞邪恶,“我把你卖到红灯区,正好满足你这样的浪蹄子。”
诗淮看到这两张面目可憎的脸,恨不得上去跟她们拼命。
她被气的失去理智,起身就要上前朝她们母女二人扑过去。
莽撞向前扑去,却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
环抱住自己的手臂结实手里,把她当做全世界一样拥护入怀中。
诗淮在原地愣怔住,一抬眸就对视上周暨白的眸。
他站在黯淡的光线下,那双琥珀眸融着几分隐忍压抑的情愫。
诗淮看穿他眼神中的难受,刚要张口问他怎么了。
只见周暨白长臂伸出,将自己往后推远。
顿了半晌,才开口做出郑重决定:“诗淮,我放你自由。”
诗淮有些愣神,不可置信的望向周暨白:“你说什,什么?”
“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害得你怀孕,用婚姻捆绑住你,毁了你的人生。”
“你恨我,我不怪你。”周暨白唇角扯出一抹惨淡的苦笑,“枝枝,以后视线之外我也不会在了。”
骤然一束不算明媚的光亮落在周暨白身上,只见周暨白坐在轮椅上,下半身已截去大半。本该健壮有力的那双长腿却空无一物,没有支撑的裤腿处被风吹得乱晃。
俊逸的隽容上没有半分血色,苍白脆弱,病态的模样仿若在春天死去柳枝,这张丧气冷戾的死白脸无一不在告知诗淮,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
一滴两滴,颗颗泪滴顺着诗淮的脸颊滑落,她吸了吸鼻子,要朝周暨白跑去:“我不走,周暨白,不要丢下我。”
周暨白早已心灰意冷,这颗心不会再有任何涟漪起伏。
把诗淮颤着哭腔说的话当做空气般隔绝在外,双手转动着轮椅朝黑暗深渊中离去,任凭诗淮在自己身后哭喊,他也不会回头。
诗淮要疯了。
她抬头看着已经被黑暗吞没的周暨白,崩溃的情绪要将她整个人击碎。
周暨白真的不要她了。
全世界都将她抛弃了。
就当诗淮挫败的瘫倒在地上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很弱,不仔细听还以为只是不经意地一声噪响。
诗淮微愣,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原本鼓起的肚子,已经变得平坦。
她生了?
还是……宝宝又再一次的离开了她?
紧接着,诗淮又听到一声微弱极小就像幼猫叫的啼哭声。
诗淮恍惚一瞬。
内心立马确定下来。
这是她的孩子。
是她和周暨白的骨血。
诗淮深呼吸一口气,紧攥双拳,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困住自己的深渊黑暗,是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正面直视着浮现在自己眼前一幕接着一幕,关于前世的阴暗时刻。
诗淮,不要怕。
已经过去了。
你做的很棒。
这一世你帮助了周家,挽回了许久前世的遗憾。
而且!这一世!周暨白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
周暨白是永远不会对诗淮心灰意冷的!
周暨白永远爱诗淮!他承诺过的!
前世的记忆已是过往云烟,不要害怕,请勇敢大步的往前走吧。
往后余生,你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一家人匆匆赶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临行前还得知邱泽杭被打成残废扔在地上地上狗喘,老二也被踢坏丧失了生育功能,半身不遂,手脚筋脉被跳断,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后来邱家找上门的时候,周家人才知道是周暨白的手笔,以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之前秉持着和气生财,井水不犯河水。但没想到邱泽杭竟然敢把主意打在诗淮、周暨白还有他们家曾孙的头上。周家怒火难消,自然是不会放过邱家,用不了多久邱家就会破产成为一堆废墟。
来到医院后,周家人得知诗淮目前还没醒,全都都陷入了一片阴沉落寞中。
按照医生所说,诗淮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谁曾想到,在诗淮最关键的孕期,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
老太太也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隔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诗淮,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段时间,诗淮为这个家尽心尽力,她的所作所为,所有的好,大家都看在眼中。
结果就是这般顶顶好的人,他们周家竟然还没能护得住。
一时间,无限的自责愧疚蔓延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也都不忍心去怪罪周暨白,将所有的负疚都推在周暨白身上。
老婆躺在ICU里昏迷不醒,孩子生下来连四斤都没到,看都没看一眼就送到了保温箱里。
周暨白的颓废难受大家都看在眼中,也心疼的要命。
周暨白伫立在玻璃门外,目光沉沉的望着诗淮,眼眶中的红血丝一直未退散下去。
现在过度的消极不能解决问题,周栩上前轻拍两下周暨白的肩膀,“去看孩子了吗?”
周暨白从诗淮刚出病房就一直守到现在,也没去看一眼孩子。
“没。”
周暨白觉得,自己未来肯定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他不想去看孩子,只想守着诗淮一人。
“去看看吧,弟妹我们帮你守着。”周栩劝道。
周暨白垂下眼帘,感知到温热湿濡涌上眼眶,他又抬头仰望了一下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这是诗淮用大半条命生下的,和自己有关联的骨血。
周暨白长呼出一口气,再次恋恋不舍的望着病床上的妻子。
其实他有些怄气,如果不是生下这个孩子,诗淮定然不会受这么大的罪。
但怨来怨去,他最恨的人只有自己。
他清晰的知道,导致诗淮怀孕的人是自己。
他占据全部的原因。
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有什么资格在内心怄气呢?
沉痛压抑的负罪感快要让周暨白喘息不上来,他望了一眼身后的家人们。
起码要在诗淮醒来之前,他要用心去照看他们的孩子。
“麻烦你们了。”
周暨白哑声落下这句话后,就朝儿子所在的新生儿监护室走去。
冰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反感至极,走在长廊处回荡在耳畔的脚步声都让周暨白觉得刺耳聒噪。明明是已经入夏的天气,身上的血液就像倒流般冰冷。
他就像一个被线条牵扯的人偶,行尸走肉。眼前的世界主动落入一片黑白灰的冷沉色调。
诗淮不醒,他的世界黯然失色。
耳边的声音就像被闷厚的玻璃罩子屏蔽掉般,去看自己的儿子,就像在执行一个任务般。
一开始,周暨白只想着。
看一眼就好。
这个小家伙,让诗淮受了罪。
他目前不想和他好。
可当护士将他领到儿子所在保温箱面前,隔着透明的保温箱屏罩,周暨白的心脏颤抖一瞬。
保温箱里的孩子并不好看,皮肤皱巴巴的。
医生说他刚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呼吸,费了好大的力气拍打他,才肯哭一声。声音微弱小小的,没有鲜活的生命力。好似一个一戳就会碎掉的薄脆玻璃娃娃。
保温箱里的崽崽哪哪都瘦瘦小小的,就像在暴雨天被淋湿的奶猫般。小手像枯柴,满头的头发呈现营养不良的金黄色。
他的身上贴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光是这几个电极片就要把他全身占满。鼻中插着呼吸管,瘦小的胸腔上下起伏着,他在努力的呼吸,努力的活在这个世间。
这是诗淮拼了命给他生下的孩子。
这般脆弱,渺小。
又这么坚强,努力。
喉间骤然酸涩肿胀起来,泪水模糊了周暨白的视线,他忍不住伸出掌心轻轻覆盖在保温箱上,“乖崽,坚强点。”
保温箱里的小崽崽好像能听懂他说的话般,隔着保温箱,他的小手轻轻挥出朝周暨白的掌心上触碰。
周暨白苦笑一声。
紧接着热泪滚滚从眼眶中夺出,顺着脸颊一路滴到下巴处。
诗淮是在产后的第三天才醒过来。
她做了一个冗长沉重的梦,再次恢复意识,率先感知到的是被握紧到有些发痛的左手。
诗淮缓缓睁开双眼,许久未能睁开双眼眼前呈现的世界一片模糊。
握着诗淮的手趴在床边假寐的周暨白,倏然察觉到轻微小幅度的动静,整个人瞬间愣怔住。
他立马坐起身来。
看到诗淮逐渐睁开的眸,周暨白哑着声音轻唤一句:“诗淮。”
诗淮彻底睁开双眼。
刚刚大梦初醒,她还有些懵懵的,忽闪两下眼睛才让视线变得清楚。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周暨白有些沧桑颓废的面容。
诗淮全身无力,微弱的抬起手指向周暨白,嘴里虚弱的碎碎念着:“周……周……”
意识到诗淮有话对自己说,周暨白不敢怠慢,连忙俯下身,将侧脸贴在诗淮的唇边,方便听清她要说什么话。
诗淮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他。
“没受伤吧?”
“车,没有撞到你吧?”
一瞬间,酸涩痛楚再次全部覆盖在他的眼眶中,泪水又再次染花他的视线。
周暨白贴下身子,拥住还躺在病床上的诗淮。
他摇了摇脑袋,用着气音沉声回答:“没有。”
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够娶诗淮为妻。
周暨白没事,安然无恙的在自己的病床前守护着自己,诗淮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做到了。
她成功护住了周暨白。
上辈子的亏欠,终于弥补了回来。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紧接着颗颗泪珠不停滴落,诗淮声泪俱下。
周暨白还在。
周暨白会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
前世的凄惨终于拯救扭转回来。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重生,不是她的罪与罚。
重生就是新生。
是她一心悔改,才求到的苦尽甘来。
此后,缠绕在她心头的不再是日以继夜的噩梦,不再是痛心疾首的内疚自责。
晓破云开,漫天霞光透射穿过乌云,原本阴潮云翳覆盖的天空迎来了一片晴朗。
医生给诗淮检查完后,确认诗淮没有大碍才离开。
诗淮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间病房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问向对面的周暨白:“孩子呢?”
周暨白垂下眼帘,出于愧疚与痛心,他迟迟不敢抬眸对视上诗淮的眼睛。
犹豫许久,他才沉声开口:“孩子刚生下来就进了保温箱。”
诗淮刚从昏迷中醒来,现在还在坐月子中。结果一回头就
诗淮抿了抿唇,强咧出一抹笑:“才怀孕八个月就将他生下来了,进保温箱也正常……”
随后,诗淮的肩膀开始不停地颤抖着,又抱着周暨白痛哭流涕:“才八个月就生了下来,让他平白无故受这么多的苦。”
这一世,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在孕期的时候就带着他来回奔波辗转,现在又让他早产,提前降临在这个世界。
诗淮一想到,他还没足月,不能让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到来这个世间,愧疚包裹住她的整颗心脏。
听着诗淮的嚎啕,周暨白的心快要碎了。
掌心轻拍着诗淮的脊背,温哄着:“不是你的错。”
“枝枝,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周暨白俯身,额头贴着她的额间。
诗淮抽搭着,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仍然否认自己,“我做的一点都不好。”
周暨白抬手轻柔的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枝枝,不要自责。”
“尽你所能,你已经足够好了。”
周暨白的薄唇亲了亲诗淮的额头:“你为了生下他,丢了大半条命。昏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你不欠他的。”
“而且,我们的孩子健康着呢。就是瘦弱了些,需要多观察几天。”
周暨白垂下眼帘看着依旧低头不语诗淮,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医生说他很乖,很少哭闹。吃奶一天比一天有劲儿。”
“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保温箱了。”
听着周暨白沉声对她说孩子的近况,诗淮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见到诗淮掉眼泪,周暨白的心脏就格外的疼。他不愿见诗淮在身体最脆弱的时候情绪起伏这般的大。
可要是撒谎,对诗淮事事隐瞒,未免又太过残忍。
无论左右哪边,周暨白都要惹哭诗淮。
他觉得自己有点罪该万死,因为只要他一开口就能触发她的眼泪和情绪。
但他不在诗淮身边,诗淮更难受的慌。
算了,算了,等陪诗淮出月子后去家祠多给各位祖宗磕几个头,让他们帮自己洗洗清清这罪孽。
“那我能见见孩子吗?”诗淮吸了吸鼻子,抬起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红通通的双眸闪着莹莹泪光,盯着周暨白看。
“可以。”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诗淮认真道:“我什么都能答应。”
“不准哭。”
诗淮郑重点头,十分自信道:“我肯定不会哭的!”
看着诗淮信誓旦旦的表情,周暨白唇角上扬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伸出长臂在床头柜那块抽了几张纸巾,替诗淮擦拭脸上的泪。
在周暨白的陪伴下,诗淮走出病房来到他们孩子所在的新生儿监护室中。
走到崽崽坐在的保温箱前,诗淮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紧接着转身,将整张脸埋入周暨白的怀中。
周暨白身上穿着的这件黑色衬衫很薄,诗淮的脸刚埋进去,他就感知到了温热的湿濡。
周暨白低下眉眼,视线飘落在保温箱中的小家伙身上。
“我们的宝宝真的很坚强。”
“这段时间医生都夸他表现得很好。”
诗淮死死咬住下唇,重重点头回应。压根不敢哭出声音来怕打扰到保温箱中这个脆弱的小家伙。
缓了许久,诗淮才稍微平复一下情绪,继续回头去看保温箱中的小宝宝。
泪水晕染她的视线,藏匿住她瞳仁中透出的愧疚:“对不起宝宝,没能让你安然无恙的诞生在这个世界。”
周暨白站在诗淮的身后,看着这一幕,眼底也湿了一片。
“乖宝,乖宝,要快快好起来。爸爸妈妈等着带你回家。”
没在保温箱这边待太久,周暨白就带着诗淮离开了。
生怕诗淮再待下去,人就要哭昏过去了。
夜晚的时候,诗淮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也没能睡着。
周暨白的手掌轻落在她的腰间,轻拍两下算是安慰。
“你也没睡着?”诗淮背对着周暨白,轻声问道。
“嗯。”
从诗淮生孩子的第一天起,周暨白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三个小时。
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诗淮和孩子。
诗淮替自己承担生产之痛,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圈
孩子还在保温箱中不知多久才能出来。
初为人父的激动与不安自责。
种种情绪都摩肩接踵的随之而来,长夜漫漫,难熬极了。
诗淮慢悠悠转过身去,与周暨白面对面,“我们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借助着床头灯微弱的光亮,周暨白才发现诗淮纤长浓密的羽睫又是一片湿漉漉。
他的手掌覆盖住诗淮的半张脸,诗淮顺势,温柔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周暨白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又哭了?”
诗淮:“有点控制不住。”
周暨白吻了吻她的额间:“我老婆眼睛怎么跟水龙头一样,说流水就流水。”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诗淮撇嘴,鼓起腮帮子。
不过被周暨白这么一逗,她的心情也没那么糟了。
“给孩子取名字?”周暨白见诗淮的心情稍微有所转变,挑眉问道。
“嗯!”
周暨白抬手将灯打开,夫妻俩纷纷从床上坐起来给孩子取名字。
周暨白还没开口,诗淮就立马打断道:“虽然但是,我还是不允许你给我们的儿子取名叫坚强。”
周暨白失笑出声,“我像是会拿儿子名字开玩笑的人?”
“是!”诗淮不假所思。
周暨白挑眉,假装受伤道:“夫妻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少贫嘴,不允许就是不允许!”
两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了一个小时,终于定下了宝宝的乳名和大名。
俗话说的好,乳名俗一点好养活。
吉祥如意,平安健康。两人就围绕着这两个成语取字。
给宝宝取了个小名——吉安
一开始诗淮想叫他康康,或者吉祥,如意。但又想两个都要,纠结不定,最后还是让周暨白定下来。
大名就叫——遂虞
希望他此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平安喜乐。
周暨白:“你说吉安长大后用遂虞这个名字,会不会怪我们。”
诗淮歪头不解:“这名字不好听吗?寓意多美好呀!”
“你想,他上学了刚学写字,练习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要写这两个笔画这么多的字。估计能哭急眼。”
诗淮:“…………”
她无语的对周暨白翻了个白眼:“你想的还挺远。”
周暨白耸肩:“我是个好爹,懂的心疼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