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在驾驶舱与自己的机械半身搏斗;
程辰将女儿护在身下;
红色数据流如血管般在飞船墙壁上蔓延......
银色光柱终于追上舰队。通过小七月体内的基因标记,纳米机器人精准定位到目标。它们像免疫细胞般扑向红色数据流,所经之处,苏曼的意识碎片发出无声的尖叫,化为虚无。
星儿的机械半身突然停止运作。他踉跄着扑向控制台,在最后一刻将航线从太阳方向拉回。舰队擦着日冕边缘转向,舷窗外是沸腾的等离子海洋。
"成功了......"七月虚脱般跪倒在地。左眼的银光几乎完全熄灭,现在它看起来与普通眼睛别无二致。砂时计空荡荡的玻璃壳滚落在一旁,里面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全部耗尽。
程远扶她到长椅上休息。两人沉默地看着海天交界处,那里早已看不见飞船的踪影。午后的阳光将灯塔影子拉得很长,像倒下的巨人。
"他们会没事的。"程远轻声说,"小七月继承了你所有的能力,甚至更多。"
七月摩挲着空砂时计:"代价是什么?"
程远没有立即回答。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调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中是十五岁的星儿,正在实验室里记录研究笔记:
"砂时计内的纳米机器人具有自我意识。它们会与宿主形成共生关系,代价是宿主的......"视频突然中断,跳转到另一个画面:成年的星儿对着镜头,半机械化的脸上带着决绝,"妈妈,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失败了。砂时计会救舰队,但小七月将永远与纳米网络共生。"
视频结束。七月的手无意识抚上自己的左眼——那里曾经也有过类似的连接。
"星儿知道风险。"程远关闭平板,"但他别无选择。"
海风突然转向,带来远处渔船的汽笛声。七月望向声音来处,发现视力已经不如从前敏锐——抗性基因的流失让她重新变回普通人。更糟的是,她感到某种遥远的震动从海底传来,仿佛巨兽在深渊中翻身。
"程新撑不住了。"她抓紧灯塔栏杆,"林微正在突破屏障。"
程远的机械腿发出预警的嗡鸣。他调出手机上的海底监测数据,屏幕上一片刺目的红色:"比预计的早了三周。砂时计消耗了你太多能量......"
七月看向自己的掌心。星形疤痕还在,但已经不再发光。她突然明白星儿留下砂时计的真正用意——不仅是救舰队,更是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是保留能力继续做海底监狱的看守,还是变回普通人,哪怕代价是释放两个恶魔。
"我们得离开小岛。"程远收拾着设备,"一旦林微和苏曼逃脱,第一个目标就是你。"
七月却走向灯塔楼梯:"去地下室。星儿在这里留了东西。"
灯塔地下室堆满陈旧设备,但角落里的金属柜有着明显的新科技痕迹。虹膜扫描仪亮起,七月凑上前,却发现系统拒绝识别——她的左眼已经失去纳米特征。
"让我来。"程远按下掌纹。柜门滑开,露出里面的武器: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枪身上刻着"当爱也成武器"。
"神经毒素发射器。"程远小心地取出它,"目标会保留全部记忆和能力,但永远失去......情感。"
七月突然想起海底那些年,程新讲述的星儿研究:他如何痴迷于分离情感与记忆,如何认为人类痛苦的根源在于"爱"这种bug。原来他早就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能对纳米意识体起作用?"
"理论上可以。"程远检查弹匣,"星儿用早期七月克隆体做过实验。目标会变成......精致的机器。"
海面突然掀起不自然的巨浪。监测器发出尖锐警报,显示海底屏障出现大面积破裂。程远将手枪塞给七月,自己拿起一把老式鱼叉枪:"我去码头准备快艇。"
七月独自站在灯塔门口。远处的海面开始形成漩涡,银光和红光交织着浮上水面,构成扭曲的人脸形状。林微的声音通过纳米网络残余连接传入她脑海:
"女儿,我们终于能团聚了......"
七月举起手枪。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左眼又泛起微弱的银光——不是来自抗性基因,而是纯粹的人类意志。当第一缕红色数据流扑上岸时,她扣动了扳机。
神经毒素弹在空中爆开,形成淡蓝色云雾。红色数据流接触云雾的瞬间,发出高频惨叫,迅速退散。但更多的数据流正从海底涌出,像鲜血污染整片海域。
"七月!"程远在码头呼喊,"快上船!"
七月又开了两枪,为撤退争取时间。就在她转身奔向码头时,一道红光突然从侧面袭来,缠住她的脚踝。剧痛如火焰般顺着小腿蔓延,皮肤上浮现出Ω条形码。
"你以为......"苏曼的声音直接在神经末梢响起,"我会让你逃第二次吗?"
七月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这个动作让红光惊恐地退缩——神经毒素对宿主同样有效。她趁机挣脱束缚,踉跄着跑向码头。程远已经发动快艇,伸手将她拉上甲板。
引擎咆哮着割开海水。七月回头看向小岛,只见灯塔已经被红银交织的数据流包裹,像支燃烧的蜡烛。更远处,更多的数据流正从海底升起,形成遮天蔽日的风暴云。
"去哪里?"程远在风浪中大喊,"陆地也不安全了!"
七月指向东南方。她的左眼虽然失去能力,但记忆依然清晰:"百慕大三角。慈航号沉没的地方。"
快艇在越来越高的浪涛中艰难前行。七月检查手枪,还剩最后一发神经毒素弹。程远突然指向天空:"看!"
云层之上,一道银光如流星般坠落,方向正是他们前进的航线。七月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光芒的波动频率与小七月如出一辙。
"她分出了一部分意识......"程远调整航向,"来帮助我们。"
银光坠入前方海域,没有溅起水花,而是形成发光的通道。快艇冲入通道的瞬间,四周的海水变得透明如镜,映照出无数过往的画面:七月与程远的初遇,星儿的诞生,海底三十年的守望......
通道尽头,半截沉船残骸静静矗立在浅滩上。这不是之前那座被改造过的蓝玫瑰建筑,而是真正的慈航号遗骸,锈蚀的船身上还留着三十年前灾难的痕迹。
七月跳下快艇,海水没到膝盖。银光指引她来到船舱断裂处,那里有个被珊瑚覆盖的金属箱。当她拂去珊瑚,箱体自动开启,露出里面的物品:一支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和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林微抱着婴儿时期的七月,背景是程家老宅的实验室。背面写着:"给我的七月:当所有希望都熄灭时,记住爱才是最初的病毒。"
注射器的标签已经模糊,但七月知道这是什么——林微当年留在慈航号上的原始抗性基因样本。不是武器,不是工具,而是母亲给女儿的......礼物。
"七月!"程远在船尾惊呼,"它们来了!"
海平线上,红银交织的数据流如海啸般扑来。七月毫不犹豫地将注射器扎入心脏。液体推入的瞬间,她看到:
林微在空难前夜偷偷修改实验数据;
程渊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为保护七月服下毒药;
最震撼的是,小诺其实自愿登上了那架死亡航班,只为给妹妹争取逃跑时间......
"原来如此......"七月在剧痛中微笑。抗性基因从来不是武器,是林微设计的赎罪方式——通过血脉传递的爱与牺牲,一代代修正错误。
当数据流海啸扑到眼前时,七月的身体爆发出耀眼的蓝光。不是银色的纳米网络,而是更古老、更纯粹的能量形式。红光与蓝光相撞的瞬间,整片海域静止了。
程远看到七月悬浮在空中,蓝光从她体内辐射而出,所到之处,红色数据流纷纷退散。更惊人的是,那些被神经毒素击中的银光——林微的原始意识——正逐渐恢复成健康的蓝色。
"妈妈......"七月向逐渐净化的林微伸出手,"结束了......"
蓝光如潮水般退去。海面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惊天动地只是幻觉。七月落入程远怀中,体温低得吓人,但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
"她们......"她虚弱地问。
"消失了。"程远指向天空,"或者说,自由了。"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七月的左眼,在那已经变成普通褐色的虹膜上投下星形光斑。远处的海面上,银光组成的小七月向他们挥手告别,随后化作流星回归深空。
程远抱起七月走向快艇。在他怀中,七月的呼吸渐渐平稳,掌心的星形疤痕最后一次泛起微光,然后永远沉寂。
第四十章 星砂之吻
夕阳沉入海平面的第七分钟,七月在快艇甲板上醒来。程远的机械臂正为她注射最后一剂稳定剂,针头拔出时带出一滴泛着蓝光的血。她尝试活动手指,发现皮肤下的银光纹路完全消失了,连左眼的异色虹膜也变回普通的深褐。
"全部清除了?"七月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程远收起医疗包,右腿的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抗性基因、纳米机器人、甚至林微留下的量子纠缠印记......"他苦笑着指向天空,"你现在是百分之百的普通人了。"
暮色中的海面泛着奇特的银蓝色。七月撑起身子,看到远处慈航号残骸周围漂浮着发光微粒,像一片星海被倾倒进凡间水域。更远处,小岛上的灯塔已经倒塌,红色数据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们真的......走了?"
程远递给她一副特制眼镜。透过镜片,七月看到微观层面的景象:无数蓝色光点正有序地沉入海底,每个光点都包含着一段被净化的记忆——林微与小诺的童年,苏曼对永恒的执念,甚至程渊未曾说出口的爱。
"星儿的理论是对的。"程远调整眼镜焦距,"纯粹的情感波动能重组纳米结构。你释放的不是毒素,是......原谅。"
快艇引擎重新启动,朝着与日落相反的方向航行。七月靠在船舷边,看着那些蓝光渐渐沉入深海。随着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她的心突然空了一块——仿佛有人从记忆里抽走了某段重要的胶片。
"副作用。"程远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清除量子纠缠会丢失部分关联记忆。"他递来一个防水日记本,"我帮你记录了重要的事。"
日记本扉页贴着照片:婴儿时期的七月被林微抱在怀中,背景是程家老宅的实验室。奇怪的是,七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张照片,却莫名记得拍照那天的天气——下着小雨,实验室窗外的梧桐叶上爬着只蜗牛。
"记忆很狡猾。"程远掌着舵,"它们会藏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
夜色完全降临。快艇在GpS指引下驶向最近的有人岛屿。七月翻看日记,里面详尽记录了海底三十年的点滴:星儿第一次通过纳米网络叫她妈妈,程辰学会走路时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甚至程新偷偷为她折的纸星星数量......
"这部分......"七月停在其中一页,"是真的吗?"
那是段关于程远的记录。据日记所述,真正的程远早在海底第一年就通过纳米网络与她道别,之后所有"程远"的出现,都是她潜意识创造的幻影。
程远——或者说这个拥有程远记忆的克隆体——沉默了很久。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轻微失真:"你希望是真的吗?"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七月突然注意到一个从未发现的细节:他的左耳后有颗朱砂痣,和她记忆中程远的一模一样。但根据日记记载,所有克隆体都应该缺少这个特征。
快艇突然减速。前方海面上漂浮着某种反光物体,随着波浪起伏。程远用钩杆将其捞起——是个密封舱,里面装着砂时计的复制品,玻璃腔体内的银沙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星儿的礼物。"程远检查舱体上的标记,"他说......当第一个七月·星辰在地球外诞生时,砂时计会指引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七月接过密封舱。当她的手指接触玻璃表面时,那些银沙突然活跃起来,组成一张熟悉的小脸——是远在星际的孙女,正隔着无尽星空对她微笑。
"她接收到了。"程远轻声说,"你的抗性基因在异星环境进化出了新能力。"
密封舱底部滑出一张全息芯片。插入船载电脑后,浮现出星儿的立体影像。他看起来比出发时苍老许多,机械部分的占比也更大了,但眼神柔和了不少:
"妈妈,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们成功了。小七月已经五岁,她的基因序列比任何一代都稳定。"影像切换到一个银发小女孩在无重力舱里翻跟头的画面,"她称这个叫'星空舞蹈'。"
接下来的画面让七月捂住嘴:程辰牵着女儿的手,在飞船观景舱里指着蔚蓝的地球;星儿的机械臂抱着个新生儿,介绍这是他的儿子程渊;最后是所有船员对着镜头齐声说:"我们找到了新家,但永远记得来处。"
全息影像结束前,星儿单独留下句话:"砂时计里的星砂是小七月制作的。当你想见她时,就打开它......但要谨慎,每次开启都会消耗有限的量子纠缠。"
快艇在午夜抵达无名小岛。这不是旅游地图上的度假胜地,而是座被遗弃的气象观测站。程远熟门熟路地带七月走进主控室,墙上的日历停留在三十年前的日期——正是慈航号失事的那年。
"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十年。"程远启动备用发电机,"每年都在改进逃离计划。"
灯光亮起,七月看到墙上贴满剪报和照片:全球各地异常天气的报道,海底地震记录,甚至还有星儿舰队途经各空间站的新闻。所有这些信息通过红线相连,最终指向房间中央的巨型海图。
"林微和苏曼不是唯一的威胁。"程远指向海图上几个红叉标记,"至少有七个组织试图复制抗性基因。星儿离开前,摧毁了大部分实验室......"
七月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的婴儿床。它被小心地罩在防尘布下,里面放着手工缝制的星空玩偶。程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电子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为小七月准备的。我总想着......也许有一天......"
他没有说完。七月走过去掀开防尘布,玩偶下面压着本童话书。翻开第一页,是程远工整的笔迹:"给我从未谋面的孙女:当你读到这个故事,记住星空永远是你的故乡。"
观测站的窗户映出两人的倒影。七月看着玻璃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眼角的皱纹,褪色的发梢,以及掌心已经不再发光的星形疤痕。三十年的海底孤寂,十五年的星际守望,所有苦难在此时此刻,竟化作一种奇异的平静。
"接下来去哪?"她轻声问。
程远调出全球地图,几个绿点闪烁着:"星儿留下了安全屋。巴黎的地下图书馆,肯尼亚的草原观测站,或者......"他指向最远的那个点,"阿拉斯加的极光小镇,那里有直接联系深空舰队的设备。"
七月拿起砂时计密封舱。里面的星砂组成箭头形状,坚定地指向北方。
"极光小镇。"她和程远异口同声。
黎明前的海风格外凛冽。七月站在观测站屋顶,看着程远检修那架老式水上飞机。他的机械关节在低温中运转不畅,有几次差点从机翼上滑落。三十年前,这样的场景会让她心疼不已;而现在,她只觉得某种温暖的酸涩在胸腔蔓延。
"准备好了!"程远向她挥手,"趁日出前出发,能避开卫星监测。"
七月带着砂时计登机。驾驶舱狭小拥挤,仪表盘上贴满了便签——都是程远这些年设想的各种对话场景。她无意中看到最旧的那张写着:"如果她问起真相,就说程远从未离开。"
引擎轰鸣着唤醒沉睡的海岛。水上飞机掠过渐亮的天空,在身后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尾迹。七月透过舷窗回望,发现观测站屋顶上有个用荧光涂料画的巨大星图——正是程辰出生那晚的星空排布。
"他一直相信你们会回来。"程远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每年都重新涂一遍。"
砂时计在七月手中微微发烫。她小心地旋开密封舱,倒出少许星砂在掌心。那些微粒立刻组成立体星图,其中一个光点特别明亮——正是飞往比邻星的舰队当前位置。
"要发送信息吗?"程远问,"量子纠缠可以传递简单信号。"
七月沉思片刻,将星砂撒向舷窗外。晨风中,它们没有消散,而是形成一行闪烁的字迹:
"不必回头,我们很好。"
星砂在阳光下化为银雾散去。七月靠回座椅,闭上眼睛。机舱里回荡着老式引擎的震动,程远偶尔调整操纵杆的轻响,以及某种深埋心底的、久违的安宁。
当飞机掠过某个无名小岛上空时,七月恍惚听见孩童的笑声。她睁开眼,看到下方沙滩上有对银发双胞胎正在追逐嬉戏,身后跟着个右腿微跛的男人。那或许只是普通的一家人,但在朝阳的特定角度下,男人的侧脸与程远年轻时惊人地相似。
"看什么呢?"程远问。
七月微笑着摇头:"只是些海市蜃楼。"
砂时计在仪表盘上轻轻震动,里面的星砂重新排列成心形。飞机迎着初升的太阳飞去,机翼划开云层,像把剪刀裁开旧日的帷幕。在肉眼看不见的量子层面,某种联结正在形成——不是纳米网络的强制链接,而是更古老、更坚韧的羁绊:
血缘。记忆。以及,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愈发璀璨的,爱的残片。
第41章 极光下的重逢
阿拉斯加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脸颊。七月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时,睫毛上立刻结了一层细碎的冰晶。距离她上次见到程远,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女士,需要出租车吗?"裹着厚羽绒服的司机搓着手问道。
七月摇摇头,指向远处闪烁着霓虹的租车行。她必须自己开车去那个地方——程远在邮件里提到的极光小镇,北纬64度,冬季每天只有四小时日照的荒凉之地。
租来的越野车暖气系统不太好。七月呵出的白雾在挡风玻璃上凝成薄霜,她不得不每隔几分钟就用手套擦拭。车载收音机断断续续播放着当地新闻:
"......极光观测站即将关闭......最后一位驻站科学家程远博士将于下周撤离......"
七月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收紧。十五年过去,程远已经成为极光研究领域的权威,而她呢?离婚两次,辗转五个城市,最后在波特兰开了家小小的书店。如果不是那封意外邮件,他们的人生轨迹或许永远不会再相交。
"你女儿很像你。"
邮件里附着的照片从七月口袋里滑落。她弯腰捡起时,车子在冰面上打了个滑。照片上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站在极光下微笑,眉眼间确实有她年轻时的影子。但七月很清楚,自己从未生育过。
车窗外,暮色渐渐笼罩雪原。远处出现零星灯火,导航显示距离小镇还有二十英里。就在这时,一辆雪地摩托突然从岔路冲出,七月猛踩刹车,车子旋转着撞进路边的雪堆。
"你没事吧?"
摩托骑手摘下头盔,是个满脸冻疮的当地男孩。他帮七月把车拖回路面,指着她副驾驶座上的地图:"你要去老观测站?路封了,得从约翰逊农场绕过去。"
七月递给他二十美元小费。男孩却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程博士说你会来。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信封上是程远熟悉的笔迹,比十五年前更加苍劲有力。七月颤抖着拆开,里面只有一张便签:"别相信你看到的极光。记住1999年天文台的那个夜晚。"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1999年,她和程远还是大学天文社的成员,那个观测狮子座流星雨的夜晚,程远第一次吻了她,而她在他的望远镜里偷偷塞了张字条:"你是我眼中最亮的星"。
车子再次启动时,七月发现后视镜里多了辆黑色SUV。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条沉默的猎犬。她故意放慢车速,对方也随之减速;她加速,对方也跟上。这不是巧合。
约翰逊农场的路标被积雪半掩着。七月拐进去时,SUV没有跟来,但她不敢放松警惕。农场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程博士的客人?他等了你十五年。"
老人给了她钥匙和一张手绘地图:"从谷仓后面的小路上去,观测站在山脊上。这几天极光异常,程博士说是什么......量子扰动?"
谷仓里的雪地车充满电,还贴心地备了热咖啡和毛毯。七月发动引擎时,注意到仪表盘上刻着一行小字:给七月,迷路时看北极星。这是程远大学时常说的话。
山路陡峭曲折。随着海拔升高,极光开始在夜空中舞动,起初是常见的绿色,渐渐变成罕见的紫红色。七月停下车,被这异常美丽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就在这时,对讲机突然沙沙响起:
"七月......别抬头看极光......继续开......"
是程远的声音,但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七月猛地低头,发现那些绚丽的极光在雪地上的倒影竟呈现出诡异的形状——像无数眼睛在眨动。
雪地车冲进观测站院子时,一个裹着厚重防寒服的身影正站在天线塔下挥手。即使隔着十五年的时光,七月也能认出那个姿势——程远总是这样,挥手时手掌先向内再向外,像在擦拭玻璃。
"你来了。"程远摘下护目镜,眼角皱纹比照片上更深,"比预计的晚了三小时。"
七月想说路上遇到了跟踪,想问照片上的女孩是谁,更想问他为什么十五年杳无音讯又突然联系。但所有的言语都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颤抖的:"你的腿......"
程远的右腿明显跛得厉害,走路时依赖一根手工雕刻的樱桃木手杖。他笑了笑:"南极考察时冻伤的。别站在外面,进来暖和。"
观测站内部比想象中温馨。原木墙壁上挂满了极光照片,每张下面都标注着日期和坐标。七月注意到,这些地点连起来,恰好是北纬64度一圈。
"十五年绕北极圈一圈。"程远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每个观测站住一年,记录极光变化。"
书桌上摆着个相框。七月拿起来,看到程远和那个酷似她的少女的合影,背景是南极冰山。少女怀里抱着只企鹅玩偶,笑容灿烂得刺眼。
"她叫星辰。"程远的声音突然低沉,"今年十四岁。"
七月的杯子差点脱手:"你结婚了?"
"没有。"程远指向相框角落,那里隐约可见第三个人的手臂,"她是我在南极捡到的弃婴。当时她裹着条星空图案的毯子,我就......"
窗外突然亮如白昼。七月转头,看到一道前所未有的强烈极光划过夜空,在观测站窗户上投下奇特的阴影——那形状竟与星辰怀里的企鹅玩偶一模一样。
"开始了。"程远猛地拉上窗帘,"他们找到我了。"
"谁?"七月的心跳加速。
程远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段监控视频:黑色SUV停在农场入口,三个穿白色防寒服的人正用仪器扫描地面。
"国际极光研究组织的人,表面上。"程远调出另一段视频,显示实验室里某种紫色极光样本正在吞噬金属,"三年前我发现极光中混入了未知粒子,能干扰人类脑电波。"
视频切换到某个会议现场。程远正在发言,突然所有听众同时转头,动作整齐得不像人类。最前排的人摘下墨镜,眼白完全变成了紫色。
"他们不是人了,七月。那些粒子在改造他们。"程远关闭视频,"我带着星辰逃离时,他们杀了我两个助手。"
七月突然明白为什么程远选择现在联系她。不是旧情复燃,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生死攸关的托付。她后退一步:"你想让我带走星辰?"
"她已经在安全的地方。"程远从书桌抽屉取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有瑞士银行的账户密码,足够你们生活。我需要你做的是......"
观测站突然断电。黑暗中,程远的手紧紧握住七月的:"去波特兰市立图书馆,地下三层保险柜里有我的全部研究资料。如果三天后我没联系你,就把它们交给《自然》杂志的艾玛编辑。"
手电筒的光从窗外扫过。程远迅速带七月来到后门,塞给她雪地车钥匙:"从后山下去,到河边找老杰克,他会带你去见星辰。"
"那你呢?"七月抓住他的手臂。
程远的微笑在应急灯下显得格外苍老:"还记得大学时那个赌约吗?谁先看到百年一遇的极光,另一个就要......"
"就要实现对方一个愿望。"七月的声音哽咽,"程远,别做傻事。"
"我的愿望是,"程远轻轻拥抱她,"你要好好活下去。"
雪地车的引擎声引来了追兵。七月从后视镜看到程远站在观测站门口,手杖像剑一样指向天空。他的背后,紫红色的极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美得令人心碎。
河边的老杰克是个独眼老人,他的破船载着七月顺流而下,穿过结冰的河道。当观测站方向传来爆炸声时,老人按住想要跳船的七月:"程博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些紫色极光,它们最怕的就是......"
"是什么?"
老杰克指了指七月口袋里的信封。她颤抖着打开,发现里面除了银行信息,还有张泛黄的字条——正是1999年她塞进程远望远镜的那张:"你是我眼中最亮的星"。
字条背面是程远新写的一行字:"爱是唯一能驱散伪光的真极光。"
小船停在一处隐蔽的木屋前。门廊上,叫星辰的少女正焦急地张望。当她看到七月时,眼泪夺眶而出:"程叔叔说,如果我乖乖等你,就告诉我亲生父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