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樱桃很认真道,“就是因为这一个月十三块工资,我就不用被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了。”
要不是她当初被选上文工团苗子,她现在应该在乡下,是三个,或者是五个孩子的母亲。
不,也许她已经不在了。
生孩子这条路太艰难了,她要是在乡下,她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只能被迫的,不停的生,若是哪一次倒霉遇到大出血,那她或许还是解脱了。
孟莺莺听完默然了下,也不收拾行李了,就只是走到叶樱桃面前,轻轻地抱了抱她。
被抱住的那一瞬间,叶樱桃感觉自己好像被治愈了一样,她笑了笑,“都过去了,现在就很好。”
“我有工作,有工资,我父母就算是想把我随便嫁出去,他们也做不了我的主,只能由着我自己选择。”
所以,她要拼命去挑条件好的对象,条件差的对象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从乡下挣扎出来,她带懂乡下人娶媳妇的要求了。
孟莺莺想了想,“现在是很好。”
“有工作,有收入,只管往上爬就是了。”
林秋深有感触,“那是,要是我哪一天能做到方团长的位置,那才是发达了。”
这话一落,就被叶樱桃打了下脑袋,“做梦吧你,文工团有那么多女兵,一年一茬接着换,到最后有几个人能做到方团长的地步?”
“按照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最好是在年轻的时候,挑个好条件的男人嫁了,免得退伍后,回去只能嫁给乡下男人。”
这一直都是叶樱桃的观念,但是林秋不认可。
孟莺莺也差不多,她笑着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侧面提点了下,“但是结婚嫁人不是避风港。”
叶樱桃,“我知道。”
“但是结婚嫁人,是我在为数不多的结果底下,挑选一个相对较好的结果。”
孟莺莺不想再这种话题上和叶樱桃争辩,便把所有行李都收拾好后,便准备揉一揉腿。
下一秒,就听到叶樱桃突然问,“你知道祁团长吗?”
孟莺莺刚撩起了裤腿,在捏小腿肚子,来回七天的路程,六天都在路上,就是特种兵都受不了,更别提她这么一位女同志了。
“他怎么了?”
骤然听到祁团长这个名字,孟莺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被关禁闭了。”
叶樱桃在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着孟莺莺的脸色,试图要从孟莺的脸上看出什么。
孟莺莺捏腿的手一顿,裤腿顺势落下,那白到晃人眼的肌肤,也被这盖住了。
这让瞪大眼睛做对比的林秋,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自己的腿。
“他什么时候被关的禁闭?”
可惜,满脑子都是祁团长的孟莺莺,压根没注意到林秋的小动作。
叶樱桃迟疑了下,孟莺莺坐直了身体,追问,“是打架的那天晚上吗?”
见她猜出来,叶樱桃这才点头,“是,当时我们和他不是分开了吗?他私底下又去找了齐家人,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一回到驻队就被人带走了。”
“开始开天还能瞒得住,但是到了后面,祁团长长时间不出现,私底下的谣言便传开了,说他——”
孟莺莺起身,立在床头,她双手在这铁栏杆,指骨捏的发白,“说他什么?”
到底是紧张了。
叶樱桃将她所有情绪都收在眼底,这才完整地说完,“说他要被撤职了。”
“这次他对外公开打架,被许多人看了去,影响到了我们驻队的形象,而他又处在副团长升团长的重要阶段。”
剩下的话,她不用说完,孟莺莺几乎能猜到。
她立在原地许久没说话,只是那一张脸却有些过分的苍白,过了好一会。
她才问,“你知道祁团长被关禁闭的地方吗?”
叶樱桃摇头又点头。
孟莺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大概的地方,但是我们进不去。”
“莺莺,驻队的规矩很严格的,像是我们文工团的人,几乎很少能去他们处罚的地方。同样的,他们那边也很难来我们文工团。”
说是在一个驻队,但是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在墨守成规。
孟莺莺站在原地踱步,她在想办法。
“你真的想去见祁团长一面?”
叶樱桃问她。
孟莺莺猛地抬头,那一双大眼睛里面带着几分希冀和亮光,“你有办法?”
“有。”
叶樱桃也在衡量这件事的利弊,她看的出来祁团长喜欢孟莺莺。如果孟莺莺真的和祁团长在一起了。
那么她作为室友兼朋友兼红娘的未来,肯定不错。
这一笔投资划算!
想清楚这些后,叶樱桃便说,“我帮你。”
“我知道祁团长的室友叫徐文君,也是他们的指导员。”
说到这里,叶樱桃似乎有些不自在,她扭捏了下,“当初徐文君好像对我有意思,但是我一心一意追着齐长明跑,没怎么搭理过他,所以,你们也知道——”
剩下的话,她不用说,孟莺莺她们也明白了。
“你是说找徐文君?”
林秋震惊,“你不都说了,他以前对你有意思,但是被你拒绝了吗?”
叶樱桃的尴尬劲过了,她理直气壮,“是啊,但是我这不是和齐长明闹掰了吗?那我回头再找下徐文君,似乎也没问题。”
“毕竟,男同志都是手里的资源,要合理利用起来。”
林秋忍不住道,“那后面徐文君要是追你,你可怎么办?”
叶樱桃翻了个白眼,“追就追呗,反正我也没同意下来。”
这下,连孟莺莺都有些佩服叶樱桃的心态了,她有些好奇地问,“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毕竟,这里面还掺和着感情呢。
又是利用对方办事,又是要被对方追求,结果她还不同意,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叶樱桃摊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去见一面祁团长?”
孟莺莺下意识地点头,“想。”
她生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睛大,黑白澄澈,眼尾上挑,眼睑处一颗小痣,纯情又漂亮。
饶是,叶樱桃都恍惚片刻,她心说,就孟莺莺这一副夺人心魄的样貌,难怪不开窍的祁团长会喜欢。
可以说,只要孟莺莺不作死,不去为爱下嫁。
叶樱桃几乎可以预见孟莺莺的未来,最少也是个将军太太!
孟莺莺见她盯着自己看,便摸了摸脸,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下,“怎么了这是?”
“莺莺啊,你记着啊。”
“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记我帮过你啊。”
这才是叶樱桃,功利性极强,她一直都把自己的目的放在面上。
她也不会白去帮人。
其实孟莺莺,对于叶樱桃不讨厌,甚至说,还有一种放心。
因为叶樱桃这人,什么都放在台面上,甚至连利益也是。
只要有利可图,她便不会翻脸。
所以,孟莺莺答应的也干脆,“那是自然。”
有了这话,叶樱桃才放心了去,“走,我带你去找祁团长。”
禁闭室。
“今天是最后一天,老祁,你要把检讨书写出来,不然你今天就算是想出来也难啊。”
是肖政委来劝。
祁东悍靠在墙上不说话,白色的墙面,把他的眉目映照的都有些疲倦,眼里带着血丝,胡子拉碴。
唯独,那一双眼睛越发黑而定,穿透力也极强。
里面,祁东悍在数数字,这是他被关的第七天,他仿佛没听到肖政委的话一样。
肖政委不意外是这个结果,他转了话锋,“我告诉你啊,人家孟莺莺同志已经从外地回来了,你要是在关下去,我跟你说,你以为在驻队这种地方能容得下孟莺莺,这一朵娇花不被别人摘走?”
他算是明白了。
祁东悍宁愿不惜违背原则,也要从手下齐长明的手中,把孟莺莺给抢过来的原因。
在祁东悍关禁闭的时候,肖政委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祁东悍这样的人,知规矩,懂规矩,重原则,懂原则。
为什么还会明知故犯?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孟莺莺是个美人,而且还是每一点都长在祁东悍心尖上的美人。
也只有这种情况下,祁东悍才会明知故犯。
果然,肖政委这话一落,一直安静的祁东悍开口问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
祁东悍抿直了唇,不说话。
孟莺莺是羊,驻队里面都是狼。
他还是那一只头狼,在见到孟莺莺后的第一面,哪怕知道她是齐长明的娃娃亲对象,他也想把她占为己有。
“你真不写?”
“那到时候孟莺莺同志,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对方要是去追她,我可就不管咯。”
祁东悍还是不吱声。
肖政委摸了摸脑袋,他不明白,孟莺莺不是祁东悍的死穴吗?
只是,他提了这么多次,对方怎么没动静?
在肖政委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
祁东悍开口了,他嗓音有些嘶哑道,“我想见她一面。”
祁东悍他个老狐狸,感情在这里等着他。
肖政委不说话,他双手背后, “我可没这么大本事,能从文工团把人请过来。”
祁东悍不说话, 他闭目养神。
反倒是在外面的肖政委着急了,“请请请,我去请总行了吧!”
“祖宗,你犯错了,我去请人, 我还要把你喜欢的人请过来。”
“祖宗,你是我祖宗!”
叶樱桃领着孟莺莺先去了驻队宿舍,这会是晌午歇息的时间,所以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徐文君。
徐文君听说叶樱桃来找他,他有些疑惑, 不过到底是没有拒绝。只是,他在下来之前对着镜子照了照, 确认没有问题后, 这才到了楼下。
“叶同志,你找我。”
起码从态度上, 孟莺莺是看不出来徐文君, 喜欢叶樱桃的, 她也不知道叶樱桃, 是怎么确定的。
不过,这会跟着叶樱桃来办事,她就像是乖巧的学生一样,跟在后面。
叶樱桃轻咳一声, “徐指导员,这位是孟莺莺同志,她想去看望下被关禁闭的祁团长,不知道你这边有没有办法?”
听到她的介绍,徐文君看了过去,在看到孟莺莺的长相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他心说,难怪老祁这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会犯错误了。
感情这是铁树开花了啊。
不过,这和齐长明口中说的三百斤黑胖乡下村姑,区别也太大了啊。
他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出来了,“叶同志,你确定她是孟莺莺啊?”
“别随便找了个人过来糊弄我啊。”
叶樱桃瞪他一眼,当场从孟莺莺的口袋里面,掏出随身携带的证件,“看到了吗?”
“是不是孟莺莺同志?”
上面还贴着照片,就算是想认错都难。
徐文君仔细地看了下,又对比了下孟莺莺的脸,他下意识道,“这齐长明可真误人。”
就是不知道齐长明,要是知道自己那个娃娃亲对象,不止不黑胖,反而还漂亮的跟个玉一样的人一样。
他会不会后悔?
徐文君自然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煞风景了,他确认了身份后,也想着帮老祁一次。
他瞬间便有了决定,“我可以带你们去试下,但是不能百分百确认能见到老祁。”
“这就够了。”
孟莺莺站在一旁有些感激道。
她生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眉目舒展,唇红齿白。
这般感激人的时候,徐文君都感觉自己心脏漏了一拍。
以至于,一路上过去,徐文君的目光都是目不斜视的,他甚至不敢去看孟莺莺。
实在是孟莺莺太漂亮了,光看一眼就是罪过。
更何况,孟莺莺还是老祁喜欢的人。
必须得避开!
他才不是老祁那样的禽兽,惦记上了朋友的对象。
三人行走在羊肠小道上,两边的白杨树摇曳。
徐文君就像是一杆标枪一样,头都不敢回。
叶樱桃看出了什么,她瞪了一眼徐文君。
徐文君轻咳一声,白净斯文的脸上,写满是好意思,“叶同志,你别瞪我。”
“不光是我不敢看孟同志,就连你我也不敢看。”
他们这种驻队单身汉,看到年轻的女同志,还还不得绿眼睛啊。
徐文君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
叶樱桃听到他这呆头呆脑的话,忍不住轻斥了一句,“呆子。”
徐文君没反驳。
当呆子总比当色狼好。
孟莺莺无心听他们说话,有些担忧祁东悍,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好在又走了十来分钟,前面是一片相对独立的红砖矮房子,显得格外安静。
门口有警卫员站岗,看到有人过来,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
“禁闭室,闲人免进。”
孟莺莺他们还没走过来,就被阻拦了。
徐文君上前交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警卫员转头进去找人汇报去了。
孟莺莺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会不会不让我进去?”
她问的是徐文君。
徐文君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等他过去的汇报结果。”
这话刚落,站岗的警卫员就过来了,不止是他过来了,还来了一个肖政委。
说实话,孟莺莺不认识,但是徐文君认识啊,他有些纳闷,怎么休息的点肖政委不回家陪老婆孩子,怎么会在鸟不拉屎的禁闭室啊。
他哪里知道。
肖政委不是不回去陪老婆孩子,那是因为他头上有祖宗。
他来哄祖宗来了。
肖政委过来后,先是看了一眼徐文君点了点头后,又扫过叶樱桃。
这位他认识,是个不安分的,爱攀高枝,整个驻队就是想不认识她也难。
最后,肖政委的目光放在孟莺莺身上,他顿了下,心说,坏了。
难怪祁东悍栽跟头了。
“你是孟莺莺同志?”
孟莺莺不认识他,但是能通过周围人对他的态度,猜的出来他是个大领导。
她便点头,“是我。”
乖巧漂亮。
肖政委顿了下,在心里把齐长明骂了一顿,真是眼瞎,转头又把祁东悍夸了一遍。
眼光不错。
祁东悍真要是能把孟莺莺,这一朵花娶到家属院去,家属院的光怕是都要亮几分。
想到这里。
肖政委脸上越发和煦了几分,“孟同志,你是来看望祁团长的?”
孟莺莺点头,声音不疾不徐,很是温和,“听说祁团长为我出头被关禁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过来看看他。”
一听这话,肖政委心里有数了,“正常来说,外人是进不了禁闭室的,但是今天也是刚好是祁团长,关禁闭的第七天。”
“也是他最为关键的时候。”
孟莺莺一听就知道肖政委在打官腔,她想了想,便单刀直入地问,“领导,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她这话一问,肖政委看着她的目光变了变,心里只有一个反应。
这是个聪明人啊。
想到这里,肖政委也不绕弯子了,“是这样的,祁团长被关了七天,只要他写了检讨书就能放出来了,可是问题现在就卡在这里,他不写检讨书,那就不能放他出来。”
驻队便是这样。
孟莺莺秒懂,她想了想,给出一个答案,“是需要我去劝下祁团长,写下检讨书对吗?”
肖政委神色复杂地扫向她那一张芙蓉面,嗯了一声,“是这样。”
孟莺莺没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因为她知道,她不一定能做祁东悍的主。
想到这里,孟莺莺抿着唇说,“我可以去试下,但是他不一定能答应下来。”
“我只能说我尽力。”
肖政委点头,“你尽力就行,就是麻烦孟同志了。”
孟莺莺点头离开。
肖政委目送着她的背影,朝着徐文君感慨了一句,“孟同志是个聪明人。”
徐文君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吱声。
孟同志是个聪明人不管他事,他就喜欢叶樱桃这种小辣椒。
他没说话,肖政委看明白了,他哼了一声,“一群青瓜蛋子,就知道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有了肖政委发话后,孟莺莺再次进禁闭楼,便顺利许多。
她进去的时候,对方只是无声地行了个注目礼,示意她可以过去。
孟莺莺放轻脚步,走到那扇紧闭的铁门前。
门漆被刷成了暗绿色,冰冷而坚实,上面还带着铁锈,在门的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带着栏杆的透气窗。
除此之外,再无缝隙。
几乎可以料想的到,门后面是如何暗无天日的。
孟莺莺站在门口,她顿了下,不知道如何开口。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细微的动静。
“谁?!”
低沉沙哑的男声从门内传来,隔着一道厚厚的门板,显得有些闷,带着一股力量感和冷质感。
是祁东悍的声音。
孟莺莺很熟悉,那独特的嗓音,她就是想忽视也难。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靠近那扇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抵在冰冷的门板上。
好一会,孟莺莺才开口,“祁团长,是我,孟莺莺。”
祁东悍有些讶然,他没想到肖政委这么快,就把孟莺莺给找了过来。
他起身,这也是这么多人找他之后,祁东悍第一次主动的起身。
“是肖政委找你来的?”
孟莺莺摇头,隔着门板,她这才反应过来,祁东悍并看不到她的神态。
“不是。”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祁东悍的所料。
孟莺莺说,“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刚从老家回来,办完手续了,文工团我也入职了。”
“听人说,你因为帮我出头打架的事情,被关禁闭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说到这里,她声音放轻了几分,“祁团长,你还好吗?”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门内沉默了片刻。
随即,祁东悍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比刚才更近了些,仿佛他也走到了门后,也更贴近了门后。
“嗯,顺利就好。”
简单的几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孟莺莺却莫名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知道她站在这里。
孟莺莺喉咙有些发干,愧疚感汹涌而来,“对不起,祁团长,都是因为我,才连累你受到处罚。”
“与你无关。”他的回答很快,语气也是斩钉截铁的,“那是我该做的事。”
这种强势的语气,反而抚慰了孟莺莺心里的那一丝不安。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在门后的表情,大概是皱着眉,觉得她这道歉多余又麻烦。
所以才会这般干脆的拒绝。
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铁门,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流动,无声无息地缠绕在门板两侧。
孟莺莺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似乎更大一些,噗通,噗通,撞击在耳膜上。
她不知道门后的他能否听见。她没说话,对方也没说话,一缕风从对面的走廊道吹了过来。
孟莺莺甚至能隐约闻到,从门上方那小小的透气窗里,极淡地飘散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那是她上次在他靠近时就隐约捕捉到的,清冽又沉稳的皂角混合着,被阳光晒过后的干净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此刻,这味道此刻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却霸道地侵染了周围的空气,隔着门窗传到她的鼻尖。
孟莺莺摸了摸发热的脸,许是这里太闷了,所以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这样想道。
过了一会,这才把自己临时接到的任务说了出来,“我听肖政委说,你关完七天禁闭后,写了检讨书就可以出去了?”
祁东悍嗯了一声。
孟莺莺犹豫了下,还是劝了下,“祁团长,要不你把检讨书写了,等你出来了,我请你吃饭可好?”
像是哄小孩一样,还带着一颗糖,哄着祁东悍跟着答应下来。
门内的祁东悍忽地笑了笑,“肖政委让你来劝我的?”
被看穿了。
孟莺莺的脸有些热,颊边染上了粉,低声嗯了一声,“不过,肖政委有这个意思,我也有这个意思。”
她有些不明白,“祁团长,写个检讨书就能提前出来的事情,多好啊,干嘛不写。”
“而且你出来了,我还能请你吃饭,作为感谢。”
祁东悍想。
那就写好了。
“嗯。”
他这样回答。
孟莺莺呆住,她猛地抬头,看向门板,试探道,“祁团长,你这是答应了?”
祁东悍嗯了一声,眉头舒展,声音也带了几分打趣,“既然你说要请我吃饭,我自然要早点出来。”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门内的男人忽然问道,声音似乎又压低了些,像是怕被不远处站岗的士兵听去,成了一种窃窃私语。
“没有,都很顺利。”
孟莺莺连忙回答,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门板上摩挲了一下,“谢谢你,祁团长。”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嗯。”男人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这里不是你该久待的地方,回去吧。”
这里阴暗潮湿逼仄困境,从哪里来看都不是长期待的好地方。
孟莺莺想问他,“那你呢?”
她到底是没问出口。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他也沉默地立于门内。
一门之隔。
彼此的气息却仿佛透过冰冷的铁门交织在一起。
无声的暧昧在寂静中悄然滋生蔓延,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双方的心脏上,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紧缚感。
看不见对方,所有的感官却仿佛被无限放大,专注于那一道屏障之后的存在。
直到过去良久。
孟莺莺仰头,突然说道,“祁团长,我走了。”
“你保重啊。”
祁东悍嗯了一声,手不自觉的贴在门上,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温度传出去一样。
孟莺莺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里面的人,她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祁团长,你早些写检讨书。”
声音也是温和的,不带一丝压力,反而是好朋友提醒一样。
祁东悍默了下,他抬头看向门外,哪怕是看不到,那一刻他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实质和穿透力,“我晓得。”
“那——我走了。”
说完这话,孟莺莺是真的离开了,步履轻盈。
而禁闭室内,祁东悍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仰起头,闭上眼,喉结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来自门外的甜香,与她本人一样,乖巧又诱人。
他看着那纸笔,开始一点点缓慢的写起来——检讨书。
孟莺莺一出来,肖政委就在外面等着了,他在抽烟,瞧着孟莺莺,便掐灭了烟,三两步走了过来。
“孟同志,祁团长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了?
他们双方自然是清楚的。
孟莺莺点头,“答应了,他会写检讨书。”
听到这话,肖政委瞬间松口气,“孟同志,这件事真是谢谢你了,改天要是有空,我请你去食堂吃饭。”
孟莺莺摇头,“不是大事,不值当道谢。”
“如果肖政委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回文工团了。”
她很客气。
也很得体。
面对大领导不止没有紧张,反而落落大方。
这让肖政委有些意外,一直到孟莺莺和叶樱桃离开后,肖政委还在朝着徐文君感慨,“我瞧着孟同志这做派,实在不像是乡下出来的。”
徐文君没听进去,他还沉浸在叶樱桃之前和他说话当中。
眼瞅着他这样,肖政委骂了一句,“回神了,人家叶同志都已经离开了。”
“还有,徐文君,徐指导员,你不是不知道叶樱桃,在我们驻队的名声,那是出了名的攀高枝。”
徐文君不喜欢肖政委这般评价叶樱桃,他顿了下,垂眼,“我觉得叶同志挺好。”
为人热心,嘴皮子也厉害。
还会跳舞。
真是挺好。
孟莺莺原以为就算是要请祁东悍吃饭,最快也要明天了。可是,她没想到当天晚上,祁东悍就出现在她的宿舍楼下。
当林秋和孟莺莺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有几分不可置信,“你说谁在楼下?”
“祁团长。”
孟莺莺呆了下,手里还拿着空的铝制饭盒,正准备去打饭呢。
“我中午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禁闭室呢。”
怎么晚上就在楼下等她了啊。
“你去不去啊?”
林秋也准备去打饭,这会也不走了,反而有几分凑热闹的心思,抬手戳了戳孟莺莺纤细的胳膊。
孟莺莺抿着唇,提着饭盒就起身,“去的。”
“上午我都答应他了,等他从禁闭室出来了,我就请他吃饭。”
林秋意犹未尽地喔了一声,旁边的叶樱桃也跟着挤眉弄眼。
孟莺莺被她们打趣的脸颊通红,拿着铝制饭盒,作势要打人,“你们在笑我,在笑我,我就生气不理你们了。”
瞧着模样,眼睛水水的,脸蛋红红的,胸脯轻颤,连生气的样子都可爱的要命。
林秋捂着心脏砰砰砰跳,“老天爷,莺莺,你这么可爱,我看了都受不了,更别说祁团长了。”
孟莺莺恨恨地瞪了这俩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和祁团长清清白白啊,你们少来污蔑我。”
说完这话,她根本不去管林秋和叶樱桃是什么反应,就径直的去了楼下。
她一下来,就看到立在楼下白杨树下,等她的祁东悍。
一个多星期不见,祁东悍瘦了不少,颧骨高高,眼神黝黑,下巴劲瘦,一张脸皮肉紧实,棱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