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了过来。
连带着叶卡捷琳娜也有些意外。
只见到,孟莺莺的脚尖轻点,每一步都踩在节奏的弱拍上,身体仿佛比音乐慢半拍,却又在下一小节开始前恰好补齐,像把旋律悄悄往后拖了一格,听的人心里发痒。
“这什么跳法?”台下有学生小声嘀咕,“跟咱们之前学的不太一样啊?”
“莺莺好像把拍子吃进去了。”韩明冰看的目瞪口呆,“她身体就是节拍器,想快就快,想慢就慢,音乐跟着她走!”
“还能这样跳啊?”
韩明冰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她的一双眼睛都跟着放光起来。
阿尔希波娃也跟着喃喃道,“简,你教过我们这样跳吗?”
她从来没见过孟莺莺的这样跳法,如果说叶卡捷琳娜的跳法是大开大合,身高占据绝对优势。
而孟莺莺则是以柔克刚。
严格来说,她见过很多人跳叶卡捷琳娜的这种舞蹈动作,但是她从未见过孟莺莺的这种跳法。
明明叶卡捷琳娜应该是压她一头的,但是偏偏,孟莺莺的这种跳法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简也是看了好一会,他才好像是从哪里记起来了一样,“她这跳的是天鹅湖中的睡天鹅。”
“而且这个也是我在以前的书上看到过,还从未见到有人跳出来。”
简下意识地去看杨洁,“你教的她这个跳法吗?”
杨洁摇头,“国际芭蕾舞你应该比我专业的简,你都没见过,我就更不可能见过了。”
“我们国内跳的都是红色芭蕾,像是这种国际芭蕾舞的新舞种和新跳法,我们从来都没见过。”
“那孟怎么会?”
这才是让简有些震惊的地方。
杨洁不意外,她喃喃道,“孟莺莺是天才,上次在红星杯比赛的时候,她就自己补齐了一个缺失的舞蹈。”
“并且给完善到了最好的地步。”
“所以我怀疑这个睡天鹅,也是她临场发挥创造出来的。”
这下,简也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震惊道,“如果真的是孟自己创造出来的话,老天爷,她的天赋实在是太惊人了。”
“杨,孟的这个天赋你们留着她在国内跳红色芭蕾,简直是暴殄天物。”
杨洁没说话,显然这个时候,她也意识到这点了。
杨洁甚至感觉就连让孟莺莺,来到中央芭蕾舞团都有些埋没了她啊。
当然,这话她现在不能说,也不敢说。
“先看比赛吧。”
简点头,两人齐齐的把目光看向舞台中间,两束灯光游走在孟莺莺和叶卡捷琳娜的身上。
当音乐倏地变奏,第一段舞蹈结束,两人错身而过,肩膀几乎相贴,却谁也没看谁,像两只狭路相逢的天鹅,各自昂首。
谁也不服谁!
两人仰着头,站在原地安静了片刻后,音乐的节奏瞬间拔高了几分,小提琴换成了钢琴。
乐手的左手八度低音砸下来,右手旋风似的清脆音,瞬间响彻整个排练厅。
听着这个节奏,明显天鹅抖翅膀的片段来了。
叶卡捷琳娜飞快地看了一眼孟莺莺,她便跟着迅速的变招。
她原地挥鞭转,一圈一音,三十二圈下来,人跟电钻似的,最后一圈收住,一条腿啪地劈到脑门,稳稳接住重音,地板咚的一声颤。
这便是天鹅湖中最经典的动作,三十二圈挥鞭转。
在叶卡捷琳娜的手里,被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无声的压力她给到了孟莺莺。
孟莺莺没转圈,她改为花走,脚尖一点一点地挪,顺时针二十四圈,再逆时针二十四圈,走成一朵大梅花的形状。
而她的上身始终保持天鹅回头的姿势,手臂像撩水,一波又一波,到最后一圈,她恰好停在叶卡捷琳娜身后半步,既没抢戏,也没掉队,像影子一样贴着。
这让叶卡捷琳娜,有了第一次皱了皱眉。
对方的实力好强,这是她唯一的感受。
原以为她把最经典的三十二圈挥鞭转拿出来,就能碾压孟莺莺,却没想到她临场变化的能力强,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给解决了。
她伫立在原地没动,连带着音乐节奏再次起来,她都好似没注意到一样。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那个叫琳娜的好像开始着急了。”
“我要是她,我也开始着急。”
“你们没发现吗?不管她是怎么出招的,到最后孟莺莺都能游刃有余的化解。甚至,如果单凭欣赏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孟莺莺跳的天鹅湖更好看,她好像就是一只优雅的天鹅。”
“而琳娜的天鹅,像是一只斗天鹅。”
这话一落,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不过在和叶卡捷琳娜的身板比起来,这样一看。
她确实挺像斗天鹅的啊。
一点都不优雅。
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的感受。
连带着阿尔希波娃也默了下,好一会她才说道,“老师,我觉得孟的天鹅湖比琳娜的好看不少。”
简没说话,好一会他才喃喃道,“是的。”
“我也从来没想过天鹅湖还能这样跳。”
他从事芭蕾舞二十五年,第一次看到有人跳睡天鹅,这是一种别样的优雅。
“杨。”
简扭头冲着杨洁说,“不要埋没了孟。”
这是他这一次比赛的时候,第二次这样说。
杨洁没说话,她有自己的思量,或者说在这一刻,她也犹豫了。
中央芭蕾舞团不适合孟莺莺。
同样的首都芭蕾舞团也是。
他们的单位束缚了孟莺莺的高度,也是在可看到孟莺莺和叶卡捷琳娜跳舞的时候。
杨洁这才惊觉孟莺莺的天赋,早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红星杯比赛是国内的芭蕾舞的终点,但不是孟莺莺未来的终点。
她显然是遇强则强的人。
她的对手越强,她才能越强。
就例如这次的天鹅湖,连带着杨洁都没想到,还能这么跳。
或许,她真的要仔细考虑下,简的提议了。
舞台上,孟莺莺和叶卡捷琳娜已经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进入了尾声。
最后一个音,钢琴轻轻收住。
孟莺莺恰好收脚,立定抬头,冲叶卡捷琳娜笑了笑,好像在说,“我跳完了到你了。”
叶卡捷琳娜没动。
她维持着那个极慢的控腿,却再也压不下去,膝盖内侧开始肉眼可见地哆嗦,好似冰面裂开了第一道纹一样。
终于,她咔地一声落腿,踉跄了半步。
全场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
叶卡捷琳娜抬头,冰蓝的眼底第一次浮出清晰的敬意。
她抬手,掌心向上,朝孟莺莺做了一个标准的请——那是芭蕾舞者之间最干净的认输礼。
下一秒,排练厅炸了。
“孟姐!!”
“莺莺!!”
“我们赢了!!”
小姑娘们尖叫着冲上台,把孟莺莺围成一朵人形花。
有人把棉袄扔上天,有人抱着她转圈,汗水眼泪笑声混成一片。
就那样把孟莺莺给围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带头,突然把孟莺莺给抛起来了。
孟莺莺被抛到了空中,这让她整个人都跟着腾空起来。
心脏也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她本来说要下来的。
可是一低头,看着韩明冰,周兰香她们又哭又笑的脸蛋,那到嘴边的话,瞬间跟着咽了下去。
“孟莺莺,你是最厉害的!”
韩明冰几乎要把自己的嗓子给喊哑了,简直是声嘶力竭。
谁都知道,孟莺莺赢了叶卡捷琳娜的后果是什么。
她为了她们所有人都夺回了颜面。
她也为她们争回来了荣誉。
那些之前被打上门的耻辱,在此刻因为孟莺莺的存在,全部洗涮干净。
叶卡捷琳娜站在人群外,喘着气,她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一瞬间,就跟着转变了心态。
她为什么来的赴中交流学习?
无非是想要遇到比她强的对手,而现在对手就在她的面前。
虽然她输掉了,但是叶卡捷琳娜不止没有任何嫉妒,反而还有一种豪情和勇气来。
以至于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激动起来。
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
想到这里,叶卡捷琳娜冲孟莺莺竖起大拇指,用生硬的中文喊,“你是这个!”
孟莺莺被人潮推得东倒西歪,却还能回头冲她眨眼,“你也很厉害。”
这是双方之间的互相认可。
杨洁看着孩子们这样,她也没说话,只是眼角眉梢的骄傲,却是遮掩不住的。
她的莺莺啊。
真的是好厉害。
阿尔希波娃没说话,她也是在这一场挑战里面,才看出了孟莺莺的天赋。
她现在又厉害了不少。
甚至比去年赴苏交流学习的时候,还强啊。
那个时候,孟莺莺刚开始学习天鹅湖,也不太会俄语,以至于跳起来还是磕磕绊绊的。
可是这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
她就已经能和叶卡捷琳娜比了,甚至还能赢了叶卡捷琳娜。
要知道叶卡捷琳娜可是皇家学院出来的啊,而她从莫芭附校结业后,就是为了考取皇家舞蹈学院的。
想到这里。
这让阿尔希波娃内心有一阵酸涩和难受,她转头冲着简说,“老师,我这辈子都不会追上孟了。”
她也是在这一刻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孟莺莺的差距了。
曾经在莫芭附校相遇并且一起学习,这会是她和孟莺莺之间唯一能当对手的时候。
在往前走,孟莺莺的对手已经不是她了。
简抬手摸了摸阿尔希波娃的头,“波娃,你有自己的路。”
他抬头看着被众人抛在空中的孟莺莺,他喃喃道,“孟是个天才,她是这个时代的天才,你能遇到她已经很幸运了。”
他也没想到这次赴中交流学习,会让他收获这么大。
那个上次他见面还只是觉得天赋好的女孩儿,这次在见面的时候,他才会惊觉,孟她不光是天赋好。
她还是一个天才。
一个能够创造舞蹈的天才。
这个天赋在他们这个行业,实在是太过稀缺了。
简安慰完阿尔希波娃后,转头冲着杨洁说,“杨,以孟的天赋留在这里实在是被埋没了。”
“我们莫斯科有全世界最好的芭蕾舞圣殿——莫斯科瓦岗诺娃芭蕾舞学校。”
“这个学校就是波娃都冲一定冲的上去。甚至琳娜也是一样的,她能冲,但是这个学校里面的强者云集,她也不一定能考进去。”
“但是——”简把目光投向了被众星捧月的孟莺莺身上,他喃喃道,“杨,孟可以。”
“我在孟身上看到了希望。”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她当这个推荐名额的老师,但是能不能考上这要看她自己的能力。”
“而且一旦考上,就要读五年。”
五年几乎是青春最好的年纪。
其实孟莺莺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是如果现在也错过了,那就在也没有机会了。
杨洁也有些心动,但是她没替孟莺莺直接答应下来,因为五年太久了。
她想了想,说,“简,这个我做不了主,要等莺莺回来了,问她自己才行。”
简觉得惋惜,“我觉得她就算是不愿意,你也要多劝劝。”
“叶,那是整个芭蕾舞最好的学校,她如果错过太可惜了。”
他没说的也,孟也可能是他们国内这三十年,甚至是他五十年唯一一个能考进莫斯科瓦岗诺娃芭蕾舞学校的人。
当然,这话说出来太过伤人心了。
他没说,杨洁却听明白了,她也知道孟莺莺的天赋,如果就此浪费,那对于她们整个国内的芭蕾舞行业来说。
几近乎是断层的。
想到这里,杨洁也焦灼了几分,只是,她不想把这份压力给到学生。
一直等到热闹结束后,孟莺莺这才从众人的身上下来。
她一下来,杨洁便冲着她招招手,眉目温和,“莺莺过来下。”
孟莺莺有些不解,她朝着周围的顾小唐,韩明冰打了招呼,这才跟着杨洁和简一起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没有外人。
只有杨洁和简,甚至还有阿尔希波娃和叶卡捷琳娜。
看着这个阵仗,孟莺莺直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问道,“老师,您找我?”
杨洁点头,“莺莺,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天赋,如今在国内不管是中央芭蕾舞团,还是首都歌舞团,都没有人能够教你了?”
“甚至,你也没有任何竞争对手了。”
孟莺莺没说话,其实她早都感受到了。
上次的红星杯比赛,她便已经感受到了,到了后面她几乎都是在跟玩一样。
以至于她其实后来参加完比赛,再次回到哈市驻队文工团的时候。
连着两三个月,不光是顾小唐在休息。
其实孟莺莺也在休息的,是心灵上和身体上的休息,以至于接下来的练习,她其实都是懒洋洋的。
提不起任何劲。
因为没有人能教她了,她也没有良性的竞争对手。
甚至,顾小唐都不行。
要知道顾小唐当时是在喝药以后,才能发挥出战马嘶鸣的最高状态,而孟莺莺当时和她比赛,是没有任何外力的。
她就能拿到第一,从某一种角度来说,杨洁确实说对了。
孟莺莺在跳舞这一行,目前的内心是孤独的。
中央芭蕾舞团不是归宿。
首都歌舞团也不是。
至于哈市文工团她之所以回去,而是因为那边有亲人,有亲人和爱人在那边。
所以她才会回去。
但是其实孟莺莺也知道的,有亲人是好事,但是长期沉浸下去,她的基本功和各项特长,都会慢慢消退的。
因为温水煮青蛙,也不过是如此。
她知道。
其实,杨洁也知道,她说道,“你现在这个状态说实话,莺莺,我教不了你的。”
杨洁的能力和特长也不过是红色芭蕾而已,而孟莺莺的天赋已经彻底展现出来了。
她会红色芭蕾,但是她更擅长国际芭蕾。
孟莺莺似乎能猜到杨洁接下来的话,她喃喃地喊了一声,“老师。”
杨洁打断了她,“你先听老师说完。”
“现在你面前有个机会。”
孟莺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
杨洁看了一眼简,简这才开口,“去冲击莫斯科瓦岗诺娃芭蕾舞学院,也是芭蕾舞的最高殿堂,那里天才云集,竞争对手也强劲,而且还有着芭蕾舞行业最好的老师。”
“孟,你愿意去吗?”
第141章 莺莺,可以告诉我了吗……
孟莺莺知道莫斯科瓦岗诺娃芭蕾舞学院, 哪怕在后世这个学校,也是芭蕾舞的圣堂。
甚至,瓦岗诺娃学校创立1738年, 更是世界上第一所国立芭蕾学府,乌兰诺娃和纽瑞耶夫那些顶级的芭蕾舞大师, 都是出自这一所学校。
这是一个很好的前途。
甚至可以说是前途光明也不为过。
孟莺莺只要进去,她几乎就能见到自己璀璨的人生,但是——
要五年。
这个时间太久了,她若是走了,祁东悍一个人太可怜了。
孟莺莺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如果参加考进了这个学校,要读五年吗?”
简点头,“这个学校是五年制,如果你能提前结业, 那就能提前毕业。”
“具体几年还是要看你自己的。”他也没把话说的那么死,“而且, 孟, 这个学校招收苛刻,能不能考上这还是两说, 只能说这是我给你提的建议。”
“从我的角度来看, 这五年是你发展的黄金期, 一旦错过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跳芭蕾舞本质是吃青春饭的,孟莺莺已经二十二岁了,再往后数五年也就是二十七岁。
马上要奔三十的年纪,说实话越往后, 身体机能也会慢慢下降。
这一行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
所以简才说,这个机会对于孟莺莺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一旦错过,以后再也没有了。
她今年二十年,这个年纪不上不下,再耽误两年就奔二十五岁了。
这个年纪瓦岗诺娃芭蕾舞学院更不会在收了。
所以简也把话说的很清楚,“孟,你自己谨慎考虑,错过就真的没有了。”
这次是因为他在,他可以当这个介绍人,让孟莺莺去参加考核,但是一旦他走了。
就没有人给孟莺莺当介绍人了,她自然是更难进去了。
她的这一辈子天花板也就仅限于此了。
孟莺莺听出了简话里面的意思,她沉默了下,“简,你给我一个考虑时间。”
“你们是几号走?”
这是开始掐算时间了。
简想了想,“我们这次赴中交流学习也是一个月,现在都挑战完了,打算在四处转一转看一看。”
孟莺莺一听心里立马有数了,她掐着指头,“今天是你们来的第八天?”
简点头,“是。”
孟莺莺转头去看杨洁,“老师,我要回去。”
出去读书这件事不是小事,她要和祁东悍商量,作为夫妻她起码要让祁东悍知道才行。
是和他商量,而不是通知他。
如果是通知他,那对祁东悍来说,太过残忍了一些。
杨洁知道她的意思,“那你买凌晨的火车票直接回去吧。”
“越快越好。”
她或许已经猜到孟莺莺的选择了,如果她放弃的话,也不会回去和祁团长商量了。
就是不知道祁团长会不会答应。
“孟回去做什么?”
简有些不解,他认为这件事是最好和杨洁商量就够了。
因为杨洁是孟的老师。
杨洁也没瞒着,“莺莺结婚了,她要回去和自己的爱人说一声的。”
婚前是一个人怎么做决定就好。
但是婚后便是两个人,既然是两个人那就不能一个人擅自做决定,不然这一段婚姻就走到了尽头。
简有些意外,“天哪,孟结婚这么早吗?”
“我们学校像是她年纪这么大的学生,许多人连个对象都没有。”
杨洁想了想,“遇到合适的对象就结婚了。”
简嘀咕了一句,“那她现在要是怀孕生子,那一切都完了。”
杨洁罕见地没说话,因为她也担心这件事。
如果祁团长不同意的话,他想要留住孟莺莺的办法有一百种。
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便是让孟莺莺怀孕。
祁团长会吗?
杨洁不知道。
其实孟莺莺也不知道,从首都到哈市两天一夜的火车,她一路上想了许多,也想了许多种结果。
她知道自己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也不想放弃和祁东悍的这次婚姻。
她有些贪心,所以她什么都想要。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孟莺莺终于回到了哈市驻队,她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让祁东悍来车站接她。
就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到家后,孟莺莺也没急着去找祁东悍,而是在家里家外都转了一圈。
过了正月,祁东悍便把小院里面垒上了一个鸡窝,用着碎砖头砌成的,在下方的位置留了一个小门。
这是给鸡崽子进出用的。
年前抓来的那一批小野鸡崽子,死了一只,成了四只。如今都有拳头大了,连带着翅膀的羽毛也跟着长开了去。
几乎可以预料到,到了下半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便能下鸡蛋了。
院子里面的硬土,也被祁东悍给挖了出来,拢成了一拢一拢的豆腐块,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板正又有规矩。
豆腐块的菜地里面,种上了萝卜白菜菠菜,还有一些瓜果,有些长的快的已经出了嫩绿色的小苗。
还有院墙根下,因为她无意间说了一句喜欢吃葡萄,祁东悍已经把院墙根下搭好了架子。
就等着天气暖和点,把葡萄好移栽进来。
这里每一个细节其实都能看出来,祁东悍的用心。曾经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家,被她和祁东悍一点点给慢慢的布置起来。
这个家很好,也很温馨。
如果要离开五年,孟莺莺实在是舍不得,但是不离开显然她也不想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是她事业上这辈子,唯一一次冲顶的机会。
孟莺莺站在院子里面发呆,祁东悍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孟莺莺。
祁东悍有一瞬间的惊喜,接着,这才发现孟莺莺的神色有些不太对,他三两步冲了过来。
“莺莺?”
连带着声调都是温柔的。
还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惊喜,孟莺莺临时接到通知,从家里离开赶往首都。
说实话最难受的是祁东悍。
所以当突然回家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门口,这让他怎么能不惊喜呢。
“祁东悍。”
孟莺莺双手几乎是瞬间,就把他紧紧抱住了。祁东悍这人看着瘦,实际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抱在手里劲壮有力。
她喊的时候,声音也低了几分。
祁东悍也察觉到她的不对了,“怎么了?”
孟莺莺没说话,只是扎在他的怀里,她没有任何预兆的,就那样抬头,亲在了祁东悍的下巴处。
祁东悍被这一下亲得愣住,下巴上的胡茬儿还扎着孟莺莺的唇。
他低头,看见她睫毛在微微发颤,心里那点惊喜噗地化成一把燃烧的火,顺着脊梁便一个劲的往上窜。
“莺莺……”他嗓子发干,手却先脑子一步,扣住了她的后腰。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袄,他都能摸到她瘦了一圈,骨头有些硌手,他心里又疼又烫,“怎么瘦了?”
嗓音低哑,连带着那些心疼都差点倾泻出来了。
孟莺莺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往他怀里又拱了拱,鼻尖蹭过他颈窝,带着点慌,也有些急。
她一路上的忐忑,愧疚,想念,全化成了这轻轻的一拱,拱得祁东悍心口发软,手臂不自觉收紧,好似要把她揉进骨缝一样。
“先进屋,外头冷。”
祁东悍哑着嗓音说,他直觉孟莺莺这边应该是出事了,但是他不好问。
只是话落,他的脚却挪不动,手里抱着人,也有些舍不得松。
孟莺莺也舍不得,两人就这么堵在门口,棉袄擦着军大衣,发出沙沙的响声,好似天上的雪粒子落在铁皮屋顶,细碎又急切。
正月的寒风还是有些冷的,哪怕阳历过了二月,还是春寒料峭。
哈市的北风又冷,光站在门口一会,孟莺莺的脸上便多了一阵红,连带着鼻尖也是。
祁东悍有些心疼,不管她拒绝不拒绝,便直接抱着她进了屋。
门一关,冷风也被关在了门外,屋里没生火,却还比外头热。
祁东悍摘了帽子,露出短短的青茬。
孟莺莺抬眼看着他,便伸手去触碰,指尖刚碰到,就被他抓住,按在自己心口。
掌心下他的心跳咚咚咚,如同擂鼓一样,一下一下震得她眼眶也跟着发酸。
“祁东悍……”
孟莺莺刚开口,声音就哽住了。
她想说我可能要出国,想说可能要五年的时间,还想说对不起。
可话到嘴边,全化成一口热气,喷在他颈侧。
孟莺莺干脆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踮着脚尖,仰头轻轻的噙住了他的耳侧。
是泄愤,是愧疚,是思念,是把自己所有说不出口的情绪,全都一起烙在他身上。
祁东悍被弄的嘶了一声,却没躲,反而跟着偏头,把另一侧也递过去,嗓音温柔,“莺莺,这边也给你呀。”
只是那眼睛中晦涩却又更多了几分。
他知道孟莺莺有事瞒着她,但是她没开口,他便没法去问。
瞧着他这样。
孟莺莺眼泪一下就掉下来,滚烫的眼泪砸在他领口处,洇出了一片深色的小圆点。
“别哭啊。”
祁东悍慌了,抬手用着粗糙的拇指去擦,越擦眼泪越多,最后干脆俯身,用唇去接。
眼泪是咸的,唇却是有些烫的,一冷一热,激的孟莺莺有些直哆嗦啊。
她索性伸手去拽他的腰带,手指抖的扯不开啊,干脆整个人往上一蹦,双腿盘住他的腰,好似树袋熊挂树。
祁东悍托住她,掌心扣在她腿弯,肌肉一紧,几步就把人压到房间内。
木床咯吱一声,摇摇晃晃。
孟莺莺仰面倒下,扎着的头发也跟着散了,黑发铺了满床,配着那一张眉目如画,雪白细腻的脸,当真是漂亮极了。
祁东悍眼里满是惊艳,更甚至是恍惚。
孟莺莺有些不满,她伸手去拽他的领口,扣子蹦飞两颗,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祁东悍,你专心一点。”。
祁东悍这才回神,他低头去看着孟莺莺,孟莺莺有些生气,扑上来抱着他,“我前后出去了六天,你想我了吗?”
这才是她想问的。
“想。”
祁东悍回答的干脆,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嘶哑,“想得紧,夜里睡不着,就起来给你写信,写一半又撕了——字实在是太丑,怕你笑话我。”
“而且也怕,不知道你去首都几天,我担心自己的信还没寄过去,你便回来了。”
所以——
她走了六天,他写了五封信,但是他一封都没寄出去过。
孟莺莺听到这话,瞬间僵硬了下来,内心的旖旎和思念,如同被倒了一盆子冷水一样。
她整个人都跟着透心凉起来。
她离开家里六天,祁东悍就想成了这样,那如果她离开五年呢?
祁东悍会是什么样子。
孟莺莺不知道,她开始浑身冰冷起来。
祁东悍和她贴这么近,自然察觉到她的情绪,他眸光越发灰色,低声喊了一句,“莺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