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换嫁情缘by鲜肉豆沙粽
鲜肉豆沙粽  发于:2025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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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停住动作,笑声欢呼声归于沉寂,他们齐齐看向庄园大厅,座钟的方向。
台阶上,伊莎贝尔已经和葛丽泰吩咐仆人将挂满礼物的装扮树抬出来。
“各位——”葛丽泰微笑看向众人,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缓缓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奥黛丽率先挥手,向姐姐跑去。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祝福声此起彼伏,乐团奏响新年曲,每个人分别交换礼物,彼此送上真挚的祝福。
伊莎贝尔也随意抽取了一个墨绿色礼盒。
海因里希忽然凑近,高深莫测地盯着她拆开。
伊莎贝t尔眸光微动,晃了晃:“你送的?”
海因里希哼哼:“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伊莎贝尔轻笑,顺手打开。
这家伙故意选择她喜欢的礼盒颜色,制造巧合。
“合格的丈夫总是擅长猜测妻子的喜好。”海因里希眸光暗含得意,正要继续说,却看见伊莎贝尔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模型。
“等等?这不是我的!”海因里希皱眉,还要说话,就被奥黛丽挤开,兴奋的声音吵得耳朵快聋了。
“噢!真是巧合!你抽到了我准备的礼物!亲爱的。”奥黛丽抱住姐姐。
海因里希咬牙切齿:“这是你送的?那我的呢?”
奥黛丽还没说话,只听见熟悉的冷淡嗓音响起。
“在我这。”赫尔曼面无表情,打开他手里的礼盒,里面是一条项链,“所以……”
他缓缓看向奥黛丽,“我准备的又去哪了?”
奥黛丽后知后觉,举起同样的墨绿色盒子打开——里面是和那条蓝宝石项链配套的耳坠,她一眼就认出来,高兴地看向伊莎贝尔:“是你送的!”
伊莎贝尔莞尔:“是的,我特意挑选墨绿色,我认为你应该认出来了我们的暗号。”
奥黛丽会心一笑。
姐妹俩从小就会选择同样的颜色,以便能抽到彼此的礼物。
然而,公爵先生偷偷看见伊莎贝尔准备了这个颜色的礼盒,于是效仿,希望对方抽到自己礼物的同时,他还能获得妻子的那个。那边,银头发先生犯了同样的错误。
海因里希维持着冷漠的脸,看向自己手上的盒子。
打开,是一块精美的怀表,目前市面上最精密的那款。
心思不正最终阴差阳错互换礼物的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嫌弃。
奥黛丽咬住嘴唇憋笑,还是举起礼盒喊:“新年快乐,我亲爱的家人们。”
伊莎贝尔微笑,举起礼盒碰了碰:“新年快乐。”
海因里希和赫尔曼无奈地拿起盒子,同样碰在一起:“新年快乐。”
“砰!”
葛丽泰准备的新年烟花适时点燃,照亮夜空。
大大的新年快乐布满天空,照耀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
伊莎贝尔望着天空,眸光温和:“新的一年……”
“永远坚定,永远快乐。”奥黛丽微笑,默契地双手握住,闭眼祈祷,“祝愿所有人,平安顺利,度过一年又一年。”
温斯顿庄园的圣曜节,在漫天风雪与满园欢腾里,画下了最圆满的句号。

“当啷——”
布鲁森庄园书房, 瓷杯骤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溅到索菲娅的身上,她却垂着头, 一动不动。
格兰芬大主教面色阴沉, 身后跟着两个黑袍教徒,正是上次机械协会的头领。
“圣曜节已经结束, 修缮教堂迫在眉睫,你现在跟我说,赎罪金连一半都没有凑齐?!”
索菲娅紧抿着唇, 任由手背伤口渗出血珠,仍然维持着谦和的语气。
“主教大人,肯特郡的形势您应该听说过了。现在怀特家族联合半数以上的公司打破技术垄断,很难再从他们身上索取赎罪金。”
格兰芬走进两步, 盯着索菲娅冷笑, “他们给不了, 那就你给。”
索菲娅衣袖下的指尖攥紧。
“索菲娅, 别忘了教会为什么帮你, 你无能, 败给对手那是你的事。”格兰芬抬高下巴,眼底滑过深意,“总之, 我再宽限你一个月,一个月后钱到不了教会账户, 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室内气氛陡然冷凝, 只剩壁炉柴火的噼啪声。
这话像重锤砸在索菲娅的心上,几乎要调动全身的忍耐力,才能维持表情的平和。
索菲娅咬紧牙关, 微笑看向主教,颔首:“是,大人。一个月后,我一定筹齐钱款。”
格兰芬冷哼一声,带着教徒转身离开。
厚重的门被关上时,压迫感才散了些。
走廊里,丽萨推着亚当慢慢出来,两人看着大主教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转头看向书房。
没关紧的房门透出一条缝,亚当抬眼看向母亲。
房间里,索菲娅仍然维持着垂头的姿势,她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下颌线紧绷,似乎在思考什么。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索菲娅能从伊莎贝尔手底下逃生,看似靠得是菲利普,实际上,是依靠的教会。
菲利普外表老实憨厚,实则心眼一点也不少,他愿意娶贝琪,是因为索菲娅身后有伽蓝神殿的关系。
女王正值盛年,谁也不知道她还要执政多久。菲利普以及他身后的父族,也并不觉得女王对这个“第一继承人”有格外的青睐。
王权之争,多的是意外,上过断头台的国王都有四五个。要想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菲利普就必须拉拢教会为他背书,最好能一举将他推上王储之位。
而索菲娅适时出现,把女儿贝琪作为工具,在教会和菲利普之间架起姻亲的桥梁。菲利普保住索菲娅,就是保住自己。
当然,索菲娅的筹码不是白来的,她和教会建立的紧密联系,也是通过利益置换。
最初,北部工业区的发展还没有现在这么繁盛,市场受限制,教会赚到的也少。毕竟任何行业都需要注入活水,才能让钱流动起来,把蛋糕越做越大。
而当时的龙头布鲁森家族,就是索菲娅的利用对象。布鲁森要名头,索菲娅要钱,于是她再次用同样的手段进行博弈。
这一边和布鲁森家族联姻,用亚当的贵族身份换取金钱;另一边再把钱上缴教会,从教会那边得到宽松的政策,让布鲁森同时拥有贵族和教会的背书,吸纳更多的小工厂主发展。
布鲁森赚到了钱,又把教会的技术推广给了更多的工厂主,工厂主赚到了钱,吸纳了更多投机者齐聚北部,某种程度上说,哈登菲尔德能成为财富中心,离不开这段时期的发展。
教会因此名利双收,地位稳步提高,当然愿意继续让索菲娅成为代言人。索菲娅有教会做靠山,既能控制布鲁森,又能拥有和菲利普谈判的砝码。
这个环节里的所有人,都因为索菲娅紧密联系在一起。稳定的时候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一旦像现在这样,某一环突然出现裂缝,就会迎来崩塌的结局。
走廊想起脚步声,老布鲁森匆匆赶来,脸色灰败,没有往日的精神。他扫了眼门口的孙女和孙女婿,没有搭理,径直敲了敲书房的门。
“教会催得这么紧,你还不把钱掏出来,恢复工厂运转?”老布鲁森语气生硬,把批款的文件扔在桌上,“现在开工,好歹能补一半的缺口,另一半你再凭着以前的交情,和主教商量,往后再补上。”
索菲娅睨了眼文件,没说话。
布鲁森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现在你已经是布鲁森家的主人,眼睁睁看着它垮下去,你在教会面前还有筹码吗?”
这些产业是老头的心血,即便现在迫于形势送给索菲娅,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业彻底败落。
索菲娅终于动了,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背上的血痕,一边将那份文件缓缓撕碎。
布鲁森:“?!”
门外的丽萨气血上涌,和亚当对视。
“你那些破工厂没必要开了。”索菲娅嗓音冷淡,随手将碎纸漫天一扬。
“你说什么?破工厂?”布鲁森冷笑,“你忘了这些破工厂给你赚了多少钱!”
“现在时间紧迫,我仅剩的资金,不能浪费在这里。”
“呵,你难道还真想一个月内连本带利把钱赚回来,天底下没有这样暴利的事情,除非去赌钱!”
“对,就是赌。”索菲娅眼也不抬,黝黑瞳孔里毫不掩饰戾气,一字一顿,提高声音,“听着,我就是要赌!”
布鲁森被那道可怕的眼神震慑住。
一瞬间,他觉得索菲娅是个疯子。
“我来肯特郡以后,真是输得够彻底的。”索菲娅扯开一丝笑,美艳的脸覆盖着半边阴影,“赚回那点赎罪金,再回去跟格兰芬那个老混蛋卑躬屈膝,重新从一条狗做起,就够了吗?!”
她低声笑了起来,“不够,当然不够啊……”
“要赌就得赌一把大的,要嬴就必须彻底翻盘。”索菲娅眼底压抑着疯狂,声音却带着诡异的甜腻,“一路走来,不都是这样吗?t以小博大,我从来没输过……”
布鲁森下意识后退两步,心底无端地发冷。
“你想怎么做?”他谨慎发问。
索菲娅重新坐了回去,整个人像重新把画皮贴回脸上的艳鬼,恢复从前的柔和,她抬眼,缓缓吐出单词:“海运。”
海运?!
布鲁森一怔,连带着门口的夫妇也愣住了。
“你想效仿那天机械会上的赫斯兰红发丫头?”布鲁森很快冷笑道,“现在航路贸易早就饱和了,你还以为能有暴利?”
索菲娅轻笑,慢条斯理道:“如果是新航路呢?”
布鲁森再次愣住,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能赚到暴利的新航路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像某伦布那样撞大运发现新大陆。
布鲁森并不觉得索菲娅疯狂到要去探索新大陆,所以只能是第二种。
“你想开辟远东航线?”他听见自己声音沉重,“索菲娅,我敬佩你的眼光,是的,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牟取暴利的路子,可是聪明人不止你一个,你以为别人不想吃这块蛋糕吗?他们不吃,是因为吃不到!”
索菲娅缓缓抬眼,神色冷了下去。
那眼神令布鲁森背后发寒,可老头仍然倔强地与她对视。
“理查德,你认为自己还有资格质疑我的决定吗?”索菲娅演都不演,居高临下地看着布鲁森,“去办,别让我说第二次。”
布鲁森张了张嘴,最终只泄了气,垂着头退出了书房。
门外,亚当看着老头颓丧的背影,停顿许久。
索菲娅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守在那里,可是却没有给予眼神的意思。
亚当熟悉这样的母亲。
在外会戴上各种假面,或是热情或是温和,穿梭在名利场中。
回到家,面对已经利用完毕的工具,不会施舍半点儿情绪,哪怕是发怒。
索菲娅这样的人是没时间愤怒的。
她所有的心力都铺在攀登的路上,就像此刻。
“我们走吧。”门外,丽萨拍了拍丈夫的肩。
亚当沉默片刻,温和地回握妻子的手:“好。”
夫妻俩回到卧室,丽萨帮丈夫按摩膝盖,神情却恍惚。
亚当看着妻子的侧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圣曜节,布鲁森家族过得愁云惨淡,面对丰盛的晚餐,全家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冷漠可怕的婆母彻底成为了布鲁森产业的主人,今天又目睹爷爷的受挫,丽萨心里怎么会不难受。
他们夫妇因为利益而结合,如果亚当有半点不好,那么丽萨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脾气发在丈夫身上。可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偏偏是个温柔至极的好人。
事实上,除了不良于行,丽萨挑不出亚当的任何缺点。
良久,丽萨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呢喃:“如果你的腿能好起来,那该多好。”
亚当微怔。
丽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抬眸:“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没关系,即便是这个意思,也没关系。”亚当抚摸着妻子的头,“和我在一起,你受了很多委屈。”
丽萨低头,轻笑:“不是的,我本来就贪图你的贵族身份,还仗着伯爵夫人的名头耀武扬威。我是个虚荣的女人,任何选择都有两面性,既然嫁给你,当然接受一切,你并不亏欠我什么。”
“如果你没有残疾,恐怕以你在墨伦维克的受欢迎程度,堪比那位斯宾塞公爵了。”丽萨苦笑,“那么也轮不到我们布鲁森家和你母亲做交易。”
“所以,我说希望你能好起来,是想着也许那样的话,你……”丽萨顿了顿,挣扎片刻还是选择坦诚,“你能代替你的母亲成为伯爵府真正的主人,我和爷爷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亚当垂眸。
“我又能继续仗着你的名头耀武扬威。”丽萨又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好了,圣曜节过后又是社交季,我估计这次不会有人再邀请我们家了。”
她这么说着,但是还是吩咐女仆将邀请函送过来一一查看。
毕竟是大家族,还是有人邀请的,只是都是些无意义的场合,丽萨很快就忽略。直到拆开最后一封,她顿了顿:“嗯?莫尔太太的信件?”
床边看书的亚当微顿,不动声色地抬眼。
“呵,莫尔代表了怀特那边,平时又没有交集,肯定是想把我们拉过去看笑话!”丽萨语气愤愤,正要扔掉邀请函,一只手却拦住了她。
亚当推着轮椅出现在妻子身后,接过那张邀请函。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亚当盯着“莫尔家族敬邀”几个花体字看了许久。
和母亲如出一辙的黝黑瞳孔里,倒映着深意。
“这场社交舞会,我们去吧。”
丽萨愣住。

哈登菲尔德中心大街, 别墅区。
圣曜节后,肯特郡正式进入社交季,莫尔太太选择在某个大晴天举办露天宴会。
亚当和丽萨到来的时候, 花园里已经站满了宾客。
放眼望去, 女士们三三两两挽着手谈话,男士们举着香槟高谈阔论, 听见侍者的通传,所有人将视线投向伯爵夫妇。
丽萨一眼就看见人群里的比奇太太,即便她试图用那把精致的蕾丝遮阳伞遮住自己的脸。
躲不过昔日的主子, 狗腿比奇太太只好狼狈放下洋伞,尴尬地挥手笑:“嗨,亲爱的丽萨,好久不见。”
在她身边, 比奇先生也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摘帽颔首:“向您爷爷问好, 丽萨。”
“哼, 叛徒。”丽萨小声冷哼, 翻了个白眼, 攥紧亚当的手。
在场有不少从布鲁森阵营倒戈过来的人,看见丽萨和亚当,他们脸色都不太自在。还是莫尔太太笑着上前解围。
“好久不见, 伯爵先生、伯爵太太。”
她领着夫妇二t人走进大厅,刚进门, 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迎面走来。
丽萨眸光微顿, 立刻小声对亚当道:“我说了不应该来,你看,果然是怀特家想来看我们笑话。”
亚当没有应和妻子, 而是将视线转向面前的女士。
奥黛丽像是没看见丽萨别扭的脸色,语气自然:“丽萨,欢迎你的到来,上次见面还是慈善拍卖会呢。”
丽萨扯开一丝笑:“怀特太太记性真好。”
奥黛丽眨眨眼:“不过我不擅长记仇。”
她忽然伸出胳膊,示意丽萨挽上,一面看向轮椅上的亚当:“伯爵先生,介意我带走你的太太吗?”
“不介意。”亚当微笑看着妻子:“适当的娱乐更有利你的健康,这段时间你待在家里太久了,应该和怀特太太她们玩一玩。”
丽萨看着亚当残疾的腿,“那你呢?”
莫尔太太适时上前推动轮椅:“放心吧,我会将你的丈夫带到僻静的书房,以他的身份随时可以叫人进去谈话解闷,或是看书休息吃东西。噢实际上他能在那间屋子享用一切。”
丽萨还想说什么,却见丈夫本人并不抗拒。
奥黛丽见她一步三回头,忽然笑道:“丽萨,请相信你的丈夫是个充满智慧的男人,至少不会在一个普通社交舞会上吃亏。”
她顿了顿,话中有深意,“他能来这里,就代表了他的选择。”
丽萨皱眉,陷入思索,总感觉奥黛丽话中有话,但一看她那副没心眼的样子,又不好再问什么。
莫尔家的休息室。
“请在此稍候,伯爵先生,侍者会送来新鲜的水果和点心,您想喝点什么吗?”莫尔太太周到地询问。
“红茶,谢谢。”亚当礼貌微笑。
“好的,我这里正好有东方红茶,保管让你满意。”莫尔太太笑着合上门。
亚当打量着这间书房,书架上装模作样摆了基本书,看样子封皮都没拆开。装潢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充斥着熟悉的暴发户气息。
可是那道红木门倒是质量非凡,极大程度地隔绝室外的嘈杂——换句话说,这里很适合密谈。
亚当垂眸盯着地毯花纹,数到第四个菱形的时候,门把手传来拧动声。
他没有回头,只听见身后传来女声,但不是莫尔太太。
“亚当伯爵。”
亚当顿了顿,摇着轮椅转身。
“卡洛琳小姐以及……”他看向红发姑娘身后的女人,“公爵夫人。”
“您看起来并不惊讶我们的到来,为什么?”卡洛琳率先坐在沙发上。
亚当微笑,盯着伊莎贝尔:“公爵夫人好像也不惊讶我会赴宴,这又是因为什么?”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圣威斯福特大教堂,菲利普的婚礼上。”伊莎贝尔微笑,说起一桩毫不相干的往事,“伯爵先生代表布伦瑞克家族坐在女方亲眷首位,还记得吗?”
亚当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什么,自嘲道:“原来从那时候起,你就看出我是个傀儡。”
伊莎贝尔微微挑眉:“不,我看到的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妹妹步入和自己同样的命运,被吸干所有价值却无力阻止的可怜哥哥。”
亚当微怔。
是的,他知道母亲在利用贝琪的婚姻交换菲利普的支持,可怜那个傻姑娘还以为自己活在亲情和爱情的滋养中,既感动于菲利普不顾地位差距的付出,又感恩母亲的费心筹谋,于是甘愿为他们奉献一生。
可是她不知道,一旦利益同盟破裂,首先成为牺牲品的就是她。
那座礼堂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唯独亚当预见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脱离不了母亲的控制,就算告诉贝琪真相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让她傻乎乎地活在假象的温水里,至少短暂的利益联盟不会让她立刻溺毙。
不过,亚当绝没有想到,只是寥寥一面,当时还是公爵未婚妻的女人就看穿了他们畸形的家庭,并且直到今天才决定亮出这张牌。
这种可怕的筹划和算计,不由得让亚当联想起自己的母亲——不动声色地麻痹所有人,等猎物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她的蛛网之中,所有养分被榨取得一干二净。
亚当神色渐冷,疏离地微笑道:“说说吧,您想要我做什么?”
伊莎贝尔没有废话,看向卡洛琳。
后者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开门见山:“伯爵先生,如果您不想一辈子成为母亲的傀儡,那么今天是个好机会。”
亚当指尖摩挲着文件边缘,没有翻开:“你们想利用我对付我母亲?”
卡洛琳不置可否。
亚当嗤笑,看着伊莎贝尔:“你应该了解她,她不会信我递过去的东西,更不会信我说的话,哪怕我是她的儿子。”
“你只需要把这份策划案递到她眼前,让她知道有新航路的机会。”伊莎贝尔微笑,“至于结果,不用你管。”
亚当眸光微动:“可我的举动一定会让她起疑心,如果你们无法成功,我和丽萨还有布鲁森全家的日子都会更加难过。到时候,恐怕就不止是当傀儡那么简单。”
伊莎贝尔没有直接回答,她将亚当的轮椅推至落地窗边。
往下看去,露天花园里,丽萨正在和奥黛丽谈笑,两个人坐在遮阳伞下,表情悠闲惬意。丽萨一边笑还一边小心地捂着肚子,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呵护备至。
亚当看着妻子的笑脸,神情柔和。因为不见天日而苍白的皮肤,在这一刻焕发了些许光彩。
伊莎贝尔的声音适时想起:“任何人的成功都要冒着风险,你想保护你的家庭,就必须迈出那一步。”
亚当沉默许久,“也许我当废人的时光太久了,久到忘了怎么站起来。”
“斯宾塞太太,在你们眼里,使用健全的身体奔跑跳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看着窗外的阳光,传承自母亲的黝黑眼睛划过微芒,忽然叹了口气,“所以你们不会想到,就只是成为这样的一个普通人,都是需要运气的。而我,怎么敢去赌运气?”
伊莎贝尔没有说话,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和他眼睛里倒映的妻子的面容。
“你接下请柬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下注了。”
亚当垂眸,不动声色地攥紧轮椅扶手。
“承认吧,你也是个赌徒,不必摆出弱者的姿态试探我。”伊莎贝尔平静道,“你的身体里流着和你母亲同样的血,连同她跌入谷底永不服输的那股倔强也一并继承。”
“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机会,你甘心错过吗?”伊莎贝尔慢条斯理道,“推翻索菲娅,你会代替她成为布伦瑞克伯爵府的主人。”
亚当眉头微皱。
不等他说话,伊莎贝尔继续道:“不必急着反驳,我知道你看腻了墨伦维克名利场的黑暗,更痛恨布伦瑞克这个名字带来的一切,但你应该清楚,只有手握权柄,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索菲娅不会永远赢下去,她的好运气,是时候该由你继承了。”
说完,伊莎贝尔缓缓起身,整理裙摆,带着卡洛琳走出书房。
“如果想明白了就签下你的名字,十分钟后莫尔太太会过来。”
两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只剩书房里的亚当盯着桌上的文件,指节渐渐攥紧。
莫尔太太的宴会结束后,亚当和丽萨仿佛家中,忙碌的老布鲁森和索菲娅似乎对夫妇的去向毫不关心。
是的,毕竟没有人会时刻关注傀儡在做什么,尤其是紧张开展海贸的关键时刻。
数日后,布鲁森庄园书房。
老布鲁森急匆匆闯进房门,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索菲娅,现在去往远东的海贸必须有贵族名头,否则商船根本出不了港。”
索菲娅坐在书桌后,指尖敲了敲桌面,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慢悠悠开口:“贵族名头?理查德,难道我不是吗?”
“噢,我还没有糊涂到这个程度。”老布鲁森皱眉,“伯爵夫人的名头不管用,尤其还是‘老伯爵夫人’。”
索菲娅眸光微动:“你的意思是,必须要用亚当的‘布伦瑞克伯爵’头衔?”
“是的,这样一来,公司的一切都在亚当的名下。”布鲁森隐晦地打量索菲娅,语带深意,“所以我才来请示你。”
索菲娅沉默不语,半晌后才笑道:“就用亚当的名义吧,他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一家t人。”
布鲁森没接话,心想谁跟你一家谁倒霉,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儿。
嘴上却老实答应:“好,我就这么办。”
“除了这件事之外,更难的是组建团队。”布鲁森头痛道,“赫尔曼这个埃尔美王八蛋从海运发家,成熟的商贸队伍几乎都被他把持着,我们根本插不进手。”
“而且你知道,教会不碰海运,我们都没法仗他们的势打开局面!”
索菲娅面容平静,不急不缓道:“成熟的团队没有,可是新人总该有吧,我上次让你搜集的资料呢?”
布鲁森没好气,将一叠文件扔在桌上,“早就筛选过了,索菲娅夫人,容我提醒你,商人都想捡漏,但也明白便宜买不到好货的道理。你想找新人团队,喏,里面全是码头的野生运输队,有一艘破洞小木船就敢横渡大西洋的莽夫!”
“离我远点,别把唾沫喷出来。”索菲娅后退两步,仔细翻看文件,“里面有没有去过远东的?或是去过比赫斯兰更远的地方的?”
“当然有,都是群吃不饱饭的家伙,偷渡而已,有什么不敢做?”布鲁森接过文件,迅速翻了几页,一连点了好几个,“但是去过东印只有一个,不过……”
索菲娅抬眸,等待下文。
布鲁森冷哼:“是个女人带领的女子运输队。”
“女人?”索菲娅挑眉,来了兴趣,“类似那位卡洛琳?”
“呵,是的,和那个赫斯兰红发丫头一样不知天高地厚。一群女人,在海上抛头露面,连个正经的船运执照都没完全办下来,怎么看都不靠谱。”布鲁森嚷嚷,“你不要告诉我你想选择她,那不如直接宣告破产,我们还能留点买黑面包的钱!”
“理查德。”索菲娅忽然笑了,眼底却带着警告。
布鲁森立刻安静下来。
“别忘了,你所轻视的女人,不仅给布鲁森带来了贵族名头,现在还把你全家的命脉都捏在手里。”索菲娅微笑,语带嘲讽,“别让我听到抱怨的话,现在,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话像巴掌甩在布鲁森脸上,他瞬间脸色铁青,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索菲娅收敛笑意,语气冷下来,“好了,现在把那支女子运输队的资料给我看。我要知道头领的履历、跑过的航线、手里有多少艘船。”
布鲁森深吸一口气,手里老实地翻到目标页面,低落过去,“就是她,一个年轻丫头。”
索菲娅接过,目光落在纸张上,只见最上方写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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