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耸肩:“我不喜欢陷入无谓的推来送往,怎样衡量回报的尺度,是我决定的。”
奥黛丽被迫收下贵重的谢礼,她看向身后正在往这边走来t的伊莎贝尔,眼神无措。
伊莎贝尔已经听见她们的谈话,接过文件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卡洛琳小姐,你无偿赠与的股份太重了,这几乎是将半个公司送人。我们不能收。”
卡洛琳摆摆手,并不想解释太多。
“这样吧。”伊莎贝尔沉吟片刻,“我用诺曼实业的股份跟你置换,你拥有诺曼股份的同时,伯克利公司的股份也由我的名字持有。”
卡洛琳顿了顿,思考片刻:“以你的名字?奥黛丽·诺曼?”
伊莎贝尔隐晦地扫了眼妹妹,自然道:“放心,我会再签署协议转赠给伊莎贝尔,怎么样?”
两家公司本就决定合作,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相当于强强联手,联系得更加紧密。
虽然背离了卡洛琳的赠予初衷,但看着两位诺曼小姐坚决的眼神,还是点头同意了。
“好,但是我的分红还是要剥离一部分给伊莎贝尔小姐。”卡洛琳挑眉,顿了顿,看着奥黛丽,“听着,别着急拒绝,如果你认可我这个朋友,就接受它。你也许不明白,那一天对于我的意义。”
奥黛丽微怔,鼻子发酸,“噢,亲爱的卡洛琳。”
她送上一个拥抱。
伊莎贝尔含笑举杯敬卡洛琳道:“很了不起的女士,为你的成就感到高兴。”
奥黛丽握住卡洛琳的手,摸了摸掌心粗糙的茧子,低声道:“是的,真为你骄傲,卡洛琳。”
卡洛琳扯开一抹笑,沉默片刻才看向伊莎贝尔:“实际上,你应该还不知道,很久之前,我对你的姐妹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现在想想仍然感到羞愧。”
奥黛丽:“可是我一点儿也没受伤害。你不用放在心上。”
伊莎贝尔和卡洛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你足够善良,所以愿意原谅我。”卡洛琳眼眸深邃,笑容复杂,“而我不能仗着你的善良,假装自己对你造成的伤害并不存在。”
奥黛丽怔然,只觉得有暖流包裹心房。
“我……我都忘记了。”她看了眼姐姐,小心翼翼地撒谎。
伊莎贝尔当然不会拆穿妹妹,她只是含笑看着卡洛琳:“世上多的是装聋作哑、不敢坦诚的人。也感谢你足够善良,所以才会想要在今天弥补错误。”
“伤害就是伤害,时过境迁,只能说尽力弥补。”卡洛琳微笑看着奥黛丽,“不过别担心,我并不是刻意索取你原谅的意思,尽管你总是很擅长原谅别人。可是……我却真心地希望,你能抛弃这项优点。”
“这也算优点吗?”奥黛丽下意识看向姐姐,有点茫然。
伊莎贝尔揉了揉妹妹的头,没有解释。她看向卡洛琳:“你做出弥补的举动,代表你完成反思,解决了属于自己的功课。至于恢复伤口、或者要不要改变,那是贝拉的功课,你不需要为她操心。”
卡洛琳有些不解:“你不希望她心肠更硬一点?”
“心肠硬固然很可贵。”伊莎贝尔轻笑,眸光带着深意,“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等等,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中性词,都不过是一个人在绝境里做出的选择,所以我不做评判。可是……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包括我自己。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值得称道。”
奥黛丽投以不赞成的眼神:“你乱说,你没有。”
“好,我没有,我只是说必要的情况下。”伊莎贝尔耸耸肩,一边轻笑着对卡洛琳道,“所以你看到了,有一个道德标兵在身边压制,我也很难做个坏蛋。”
卡洛琳沉默片刻,笑了起来:“我懂了,你希望她仍然做一个柔软的人。就像成为沙漠里的沙子并不特别,成为绿洲才难能可贵。”
是经过风霜洗礼,仍然没有被黄沙同化,保持着盎然生机的绿洲。
伊莎贝尔微笑,没有说话。
管家提醒晚餐即将开始,几人一起入座。
赫尔曼和海因里希连襟俩坐在一起。倒不是说他们自愿,只是成熟的丈夫总是很有眼力劲,明知道今晚两位女士都要陪伴客人,当然懂事地让开位置。
对面照例欢声笑语,这边却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
海因里希喝了口葡萄酒,睨着赫尔曼,难得开口道:“想什么呢?”
刚才女士们的谈话有零星几句落入男士的耳中,海因里希没仔细听,反正他的太太绝对是英明智慧说话富有哲理全场第一就对了!
于是到现在才注意到,身边的连襟自从那时起就陷入沉默。
“没什么。”赫尔曼敷衍回答。
海因里希冷哼,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不说就算了,本来看在连襟关系的份上,我还能指点你两句。”
要是放在以前,赫尔曼肯定不屑搭理这句话。
虽然他自己在恋爱方面算不上高手,但是公爵又好得到哪里去?谁看不出来海因里希被那女人驯得服服帖帖!
又沉默许久,赫尔曼闷头喝了两杯香槟。
因为那场谈话,他后知后觉,自己心里的愧疚。
如果说卡洛琳对奥黛丽造成了伤害,那么他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可是更令人觉得不是滋味的,是奥黛丽那么轻松地说出原谅。
赫尔曼叹了口气,看向对面满脸高兴的奥黛丽,心里和卡洛琳竟有相同的感受。
既希望她原谅自己,又希望她不要原谅。
良久,他忽然看向海因里希:“如果我做了对不起太太的事情,怎么弥补才好?”
“你对不起伊莎贝尔?哪方面?”海因里希先是诧异。
赫尔曼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我……”
“好了别说了。”海因里希目光渐渐鄙夷,最后高傲地抬起下巴:“抱歉,在得罪太太这方面我没有经验,毕竟我可是个再称职不过的丈夫。”
“……”赫尔曼面无表情盯着得意洋洋的连襟,怀疑自己脑抽了才来问他。
晚餐风波后,大家各自找活动消食。
卡洛琳去花圃里散步。
冬天的百叶蔷薇陷入沉睡,粉色花海仿佛还在昨天。
她看着那天和奥黛丽一起坐过的秋千,思绪翻涌。
卡洛琳其实隐瞒部分经历。比如她亲手杀过海盗、遇到危险时,也曾权衡利弊,做出过维护自己利益的事情。
她相信伊莎贝尔或是赫尔曼都听出了善意的隐瞒。
太阳出来,阴影就会消失。他们应该也能理解,站在美好的人身边,就会不自觉地收敛内心的阴暗。
夜风呼啸,吹乱卡洛琳的短发。
她看见花圃里建起一座温室,里面精心培育着冬天罕见的金盏菊。
那是伊莎贝尔带来的种子,再经由赫尔曼安排人专门打理,才种出这么一小块花海。
善良也是需要养育的,奥黛丽就是温室里的金盏菊,是被很多双手托举着长大的孩子。所以才能那么肆无忌惮地释放善意。
卡洛琳又想起当初内心滋生的阴暗,她曾为此感到无比痛苦。
甚至偶尔会想,如果把金盏菊的种子扔进贫瘠的土壤,也开不出那么美丽的花吧!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变了。
也忘了是哪天开始,好像是赚到了第一桶金,又好像是开始教贫民窟的工人识字……
渐渐的,随着阅历的丰富,卡洛琳见到了更宽广的世界,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偶然回首往事,发觉那片阴影消失了。
她不再羡慕那朵金盏菊。
百叶蔷薇的种子跟随卡洛琳漂洋过海,洒在赫斯兰的土地,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卡洛琳!外面很冷!进来玩牌!”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
卡洛琳回过头,温暖的灯光里,她看见奥黛丽在招手,身后站着一大家子,一起看向她。
百叶蔷薇走遍大地,在哪都能安家。
曾经她抓住那根救命稻草,强行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后来她离开庄园,随遇而安,已经不再执着追求所谓的归宿。
可是此刻,她看着这一幕,忽然生出回家的错觉。
从清晨开始, 温斯顿庄园众人就忙得团团转。
仆人们的身影在走廊与大厅里织成忙碌的网,有人踮脚往松枝上挂金箔星星,有人蹲在地毯上给满屋子小怀特们系红绒蝴蝶结。小猫黛西调皮地甩着尾巴, 差点把旁边托盘里的姜饼撞翻, 女仆赶紧笑着扶住。
葛丽泰嗔怪地亲了亲小猫,“噢, 你这个小淘气。”
露西正好推着礼服架子经过,眨眨眼:“库珀夫人,我想小怀特们也为今天感到高兴。”
伊莎贝尔带来的艾米丽已经换好节日服装, 手里端着首饰t托盘往楼上走,一边喜气洋洋道:“当然,沾贵府的光,我也领到了节日津贴, 毫无疑问今年我们会度过一个完美的圣曜节。”
“好姑娘们, 真是嘴甜!”葛丽泰笑呵呵, “快去看看你们各自的‘诺曼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已经快到出发慰问村民的时间了。”
两个女仆同时颔首行礼:“好的, 夫人。”
自从解决了索菲娅的麻烦, 庄园这边大获全胜。赫尔曼在金钱方面并不小气,伊莎贝尔更是大方,两对夫妇分别给所有人发了丰厚的奖金, 包括家里的小狗小猫都分到了新衣服。
所以这一年的圣曜节,连厨房的炉火都比往常暖几分, 忙碌中透着喜气。
起居室里, 赫尔曼和海因里希已经装扮一新。
银头发先生打扮得很简单,今天只穿着新做的黑色礼服,外套深色大衣, 闪亮的宝石袖扣是奥黛丽的小巧思。
而公爵先生则讲究得多,他在外貌方面向来是有点好胜心的。不仅狼尾碎发精心打理过,从丝绸衬衫到外套以及长靴,都按照色系搭配,领结也特意选择了和伊莎贝尔的裙子同样的颜色。
本就出色的外貌经过这么一捯饬,可以登报参与选美比赛。
海因里希显然帅而自知,从更衣室走出来就一路昂首挺胸,自信的气势扑面而来。
赫尔曼看不惯这种做派,竖起报纸挡住脸,面无表情翻了个白眼。
海因里希才懒得管连襟怎么想,他刻意地站到伊莎贝尔的身后,咳嗽两声。
艾米丽正在给伊莎贝尔戴头饰,化妆镜里倒映出海因里希的脸。
艾米丽挑眉,咬住嘴唇道:“噢,夫人,公爵先生今天看起来很精神。”
伊莎贝尔轻笑,回过头打量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立刻扬起下巴,整了整领结。
“嗯,还是同款领结,真不错。”伊莎贝尔歪着头,很给面子地夸赞,“那款蓝宝石袖扣也很好看,和亚特兰蒂斯皇冠出自同一个设计师的吗?”
海因里希得意扬眉,很快意识到不够稳重,咳嗽两声,维持着平稳嗓音:“是的,正巧只带了这一颗。随手一挑就这么合适,噢,真是没办法。”
“哇哦,很棒的巧合。”伊莎贝尔没有戳穿海因里希偷偷带了一整箱配饰,将鼓励进行到底,“今天你完美得无可挑剔。”
海因里希这下彻底高兴了,哼哼着挤开艾米丽,亲自给伊莎贝尔戴耳环,趁人不注意,偷偷凑近,点了点自己的脸。
伊莎贝尔忍不住笑出声,在他脸上亲了亲。
男人嘛,肯花心思就很好,而且她很中意海因里希的外表,所以不介意配合他的幼稚手段。
正抱着帕比给它换装的奥黛丽从里间走了出来,看见这一幕,和丈夫一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心机男!
“让一让!”奥黛丽挤开海因里希,将小狗塞进他怀里,自己帮姐姐戴上冬青元素的胸针,高兴道:“这是我找设计师统一订做的,全家都有,女士是胸针,男士是领饰。看看,漂亮吗?”
伊莎贝尔看向镜子。
佩戴冬青饰品是圣曜节习俗,而这枚胸针却很特别。它的主体由新鲜冬青枝叶编织而成,叶片保持自然卷曲状态,浆果饱满有光泽。但是底部装饰了金色丝带,上面还绣着每个人的名字,既美观又独特。
赫尔曼也被分到了一个,奥黛丽细心帮他扣在领子上,满意地打量:“嗯!真完美!”
日光下,银头发先生面孔俊美,颇为华丽的装饰佩戴在他的身上,也不显得突兀。
其他人的都交由葛丽泰夫人发放了,奥黛丽手上只剩最后一个,她看了眼抱着小狗玩的海因里希,很是不情愿,“喏,给你。”
海因里希嫌弃地接着,皱眉道:“这和我的衣服不搭。”
“谁管你搭不搭,最好你别戴。”奥黛丽哼哼,挽着姐姐满意地看向镜子,“反正我们三个都有。”
海因里希嗤笑,手上扯开领结换上冬青领饰品,一边嘴上也没闲着:“赫尔曼,你最好找个机会让你太太提高审美,这么花哨的元素做袖扣还差不多,顶着这个领饰出去别人以为我们是查理马戏团的。”
奥黛丽:“不戴还我!”
“嘁,不是看在我太太的份上,谁稀罕。”
伊莎贝尔闭了闭眼,赫尔曼坐回沙发看报纸。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到了出发的时间了。”伊莎贝尔敲了敲桌子。
露西适时走进来:“马车已经备好,慰问的物资也装上车了。请问各位可以了吗?”
“辛苦了露西,我们准备好了。”伊莎贝尔微笑,看向剩下三人,语气不容置疑,“现在,走。”
伊莎贝尔率先出门,奥黛丽紧随其后,两位连襟在末尾。
虽然人后争吵不断,各有各的矛盾,但是出现人前时,四个人都十分和谐体面。
马车停在门口,海因里希伸出胳膊,送伊莎贝尔上去。赫尔曼带着奥黛丽坐上另一辆车。
迎着肯特郡的冬日暖阳,两对夫妇向村西而去。
圣曜节这天,富裕人家慰问周边贫苦村民是惯例,这次公爵夫妇莅临,无论是场面还是资助物资的丰厚程度,都超过了以往的水平。
当然,在某些人看来,这只是虚伪贵族邀名的手段。怕报纸乱写,奥黛丽还为此担心过。伊莎贝尔不以为意,只是对妹妹道:“就算是邀名又怎么样?只要村民实打实受益,这样的虚伪手段当然越多越好,最好能让那些富人都来效仿。”
显然,村民们比那些高谈阔论的评论家们更务实,慰问马车所到之处,感激声不断。
两对夫妇带来的不仅是物资,还顺便向他们发出了招工邀请。怀特实业和诺曼实业,以及最新加盟的伯克利海运商贸都需要人手。只要能通过面试,就能获得一份薪酬和福利都很优渥的工作。
对于村民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这意味着大家可以把脚从泥土里拔出来,走出去,遇到灾年不必祈求圣灵赐福,因为有制度保护着他们。
马车一路西行,顺着太阳的行动轨迹,一路散播希望的种子。
直到停在一处小房子外,奥黛丽率先下车,担忧地对姐姐道:“就是这里。”
房子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男女的对话。
“咳咳咳……有马车的动静,是不是来客人了?去看看吧,萝丝,也许是你的朋友。”
“今天是圣曜节,谁还会来看望我呢?”萝丝带着哭腔,“我只想陪着你,至少还能拥有最后一个节日的回忆。”
小乞丐波利不愿看见这么沉重的情景,他推开窗户,看见门口的马车,愣了好一会儿才喊道:“凯文、萝丝!真的有人来了!快看!”
没等他的话说完,一行人就已经踏进昏暗的小房子。
“怀特先生、怀特太太?”萝丝惊讶,又看向伊莎贝尔等人,“这是……”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起身颔首:“公爵先生、公爵夫人。”
伊莎贝尔:“不用行礼。”
她温和地扶起萝丝,并不浪费时间寒暄,径直往床边的凯文走去。
“不,夫人,我病得很重……请你们不要靠近我咳咳咳!”雀斑青年虚弱得只剩一把骨头。
波利却突然蹿上前:“求你们救救凯文好吗?先生太太们。”
凯文:“波利!咳咳咳回来!”
他咳嗽得厉害,帕子上沾着鲜血,神情无奈地看着伊莎贝尔:“抱歉,公爵夫人,波利太关心了我了,我的病已经没救了,请你们不要浪费钱和物资,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萝丝捂着嘴哭出声。
伊莎贝尔并没有回答,她招了招手,让艾米丽将准备好的药箱拿来,“海因,过来帮我,挑出你上次喝过的药草,还记得吗?”
公爵先生哼哼:“我记忆力恰好很不错,女士。”
夫妇俩旁若无人地开始鼓捣箱子。
凯文不明所以,奥黛丽看着姐姐的动作,松了一口气,微笑道:“放心,公爵夫人是来帮你治病的。”
萝丝哭声止住,波利高兴地跳起来:“真的吗?可是镇上最好的医生都说凯文没救了!”
海因里希一边挑拣药草,挑眉道:“那是因为全锡兰最好的医生没来。”
“别听斯宾塞吹牛,我没那么厉害,也并不一定对所有疑难杂症都了如指掌。”伊莎贝尔轻笑,在凯文一家再次黯淡的神情里,话锋一转:“但棉尘肺还难不倒我,这本来就不是绝症。”
用如此笃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简直像一束光照进绝望的小屋。
萝丝痛哭出声,和凯文抱在一起。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奥黛丽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跟着抹了抹眼泪。
姐姐的到来,不仅t是拯救这一家人,更为无数面临同样绝境的人带来希望,也解决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执念。
凯文颤抖着嗓子,再次问:“公爵夫人,我真的能痊愈吗?像从前那样健康。”
“健康程度我不敢保证,但性命一定能保住。”伊莎贝尔并没有为了安慰人就说出不切实际的话,她写好药方,又让艾米丽将挑好的药草分别打包,递给萝丝,“按照我所写的方式,给病人服用。此外我还会安排医生从墨伦维克过来帮你治病,两种方法同时进行,你的丈夫还能陪你度过很多圣曜节。”
奥黛丽:“是的,你还得带着萝丝一起来温斯顿庄园参加舞会呢!”
凯文怔然,旋即和萝丝一起感激点头,语无伦次:“噢!谢谢!谢谢您,谢谢你们这些善心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了!我……”
“好好恢复,尽可能地恢复健康就是最好的报答。”奥黛丽笑道。
“有空的话再将你的治病方式传播出去。”伊莎贝尔收拾药箱。
“记得别忘了给我们诺曼医生扬名。”海因里希淡淡补充。
小屋沉重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一定做到!”凯文和萝丝相视一笑。
波利跳起来喊:“我现在就去!”
职业小乞丐有十分灵通的小渠道,对于宣传某人的丰功伟绩再擅长不过了!奥黛丽第一次上街就给他六次钱这件事就是这么传播出去的,于是后来每次出门,怀特太太的脑门就写着“人傻钱多”的标志,总被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
当然,此刻的奥黛丽还不知道波利做的好事,她正为转悲为喜的故事结局而高兴得红了眼眶。
赫尔曼一直没进屋,他只是静静站在门边看着妻子。
看她为那些不相关的人牵肠挂肚,为他们的悲惨而难过,又为他们的幸运而开心。
此前,他也曾为凯文一家、或是其他工人们付出了可观的物质,但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做不到真情实感地关心。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一步,踏进这个昏暗的房间。
凯文看见赫尔曼,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这不仅是他的本能,也是所有哈登菲尔德的工人们,看见老板的本能。
“怀特先生……”
奥黛丽回头看赫尔曼,有些意外:“怎么了?你等急了吗?我们很快就好了。”
她耐心解释,以为赫尔曼不耐烦。
海因里希冷哼:“架子别太大,先生。”
他挺了挺胸膛,朝伊莎贝尔挑眉,手脚麻利帮她收拾药箱。非常明显地拉踩连襟,似乎在明示:瞧瞧,你的丈夫贵为公爵都不摆架子,再看看他,切!
伊莎贝尔轻笑摇头,看向赫尔曼的眼神却带着深意。她看得出来,这个男人身上发生些许变化。
赫尔曼当然懒得回应无聊的拉踩,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如果你后续无法完全恢复,怀特公司会保证你的生活。”
凯文和萝丝对视一眼:“怀特先生,您之前给的足够多了,我们不能要!”
赫尔曼并不掰扯,“我成立了治疗棉尘肺的慈善基金,这不止是帮助你。”
听见这话,奥黛丽也惊讶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办的?”
赫尔曼看着妻子,只是勾了勾唇角:“忘了,也许是某个你为此哭泣的夜晚?”
说着又掏出一张请柬,递给萝丝:“今晚温斯顿庄园会举办舞会,有空可以去,但最好是保证健康的情况下。”
凯文和萝丝对视一眼,不可置信:“您……邀请我们?”
赫尔曼面不改色,简单道:“上次参与篝火晚会的所有人。”
“所有人?”这次是奥黛丽发出惊讶的抽气声,她盯着那张请柬,又看向赫尔曼,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赫尔曼,我没听错吧,你在邀请村民和我们一起过节对吗?”
赫尔曼睨着她,故意挑眉:“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收回请柬。”
“当然不!”奥黛丽高兴地抱住赫尔曼的手臂,眼睛亮晶晶,“天哪!今晚肯定热闹极了!你怎么这么好啊!赫尔曼!”
赫尔曼任由妻子晃来晃去,眼底滑过轻笑。
海因里希挑剔地点评:“嗯,这才是个像样的丈夫。”
“好了,模范丈夫,请帮我把药箱提起来。”伊莎贝尔微笑向凯文一家告别,“虽然期待今晚的相见,但我想凯文最好还是先卧床。”
萝丝和凯文不无遗憾,但是仍然高兴更多:“是的,身体更要紧,提前祝福四位恩人圣曜节快乐。”
“圣曜节快乐!”奥黛丽高兴地挥手,出门时又看向赫尔曼,试探道:“即便错失这一次的舞会,我想将来还有更多的机会,在温斯顿庄园见到凯文和其他人,对吗?”
赫尔曼轻笑,将妻子送上马车,对她期待的眼神视而不见。
直到奥黛丽着急地摇晃着他,拉长声音:“赫尔曼,你说是不是?你快回答我。”
赫尔曼看着车外的小屋,和村庄的袅袅炊烟,深灰色眼睛里的冰雪消融。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下一刻,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果然盈满笑意,惊喜的欢呼充斥车厢。
赫尔曼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愉悦,暖洋洋的氛围同样包裹着他。
他品尝到了无与伦比的、关于幸福的味道。
同一时刻,查尔斯带领着仆人们给村民分发请柬。
“村里每户都有,下午会有仆人来接大家,欢迎各位光临——温斯顿庄园。”
村民们接到请帖时,几乎没人敢相信。
佃农的儿子攥着请帖,指节都泛白:“去庄园的宴会厅?”
要知道,上次奥黛丽和赫尔曼结婚时,村民能在庄园外的草坪上吃席都是荣幸,而宴会厅的门,他们连看都没敢多看!
可是此刻,查尔斯却无比郑重地送上请柬,尊敬地行礼:“是的,你们是晚会的贵宾,诚挚期待你们的到来。”
夜幕降临, 温斯顿庄园灯火通明。
葛丽泰带领着仆人们迎接宾客,长长的天鹅绒红毯一直铺向外面的马路。
“欢迎各位来庄园参加圣曜晚会,快请进。”葛丽泰热情地颔首。
十几辆接送村民的马车停在门外, 村民们结伴下车, 对葛丽泰夫人礼貌道:“晚上好,很感谢您的邀请, 库珀夫人。”
“噢,应该是我要感激你们能够光临,让温斯顿庄园能够度过一个热闹的节日。”葛丽泰温和地和每一个村民打招呼, 仆人以引荐贵宾的规矩高声报送他们的名字。
夜晚的大厅亮着水晶灯,金碧辉煌的穹顶下,没有出现富豪或贵族宾客,而替代他们享受礼遇的, 正是这些村民。
为了以示尊重, 村民们出发前都换上了压箱底的好衣裳, 连小波利都穿着干净的背带裤配衬衫。只是在乡间小路上蹭在鞋底的泥巴, 还是令他们在踏上红毯的那一刻有些局促。
走近大厅, 入眼就是琳琅满目的食物台和往来穿梭的仆人。
悠扬的欢迎乐曲声响起, 大家的脚步不自觉放得极轻,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摆。
这时,一阵欢快的舞曲突然从打开一条缝的宴会厅中传来, 还伴随着呼唤。
“噢!他们来了!”
顶着一头标志性红色短发,村民们立刻认出探头说话的人是卡洛琳, 那位带领工人运动的领袖。
话音刚落, 没等村民反应过来,宴会厅大门向两边打开,热闹像潮水般涌出。
只见卡洛琳的身后全是结伴跳舞的男女, 男士们有的穿着简单干净的礼服,有的只随意穿着工装,女士们有的换上了漂亮的裙子,有的像卡洛琳一样穿着长裤。
然而无一例外,他们沉浸在欢快的舞曲里,满脸喜悦。
“噢,好像是工人们?”波利认得怀特工厂的标志。
是的,实际上,这里不仅有怀特家的工人,还有卡洛琳带来的伯克利公司的员工,以及诺曼实业签约的承知社社员们。
“嘿!伙计们!晚上好!”跳舞的人群里有人看见了村民,摘帽吹了个口哨。
“各位快来迎接新伙伴吧。”卡洛琳笑着拍拍手。
“好的!乐意之至!”
下一刻,所有工人们的热情几乎将村民淹没。
“好小子!来跟我跳一支北锡兰的斗牛舞!”一个大胡子工人嗓音粗狂,拉着小波利就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