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换嫁情缘by鲜肉豆沙粽
鲜肉豆沙粽  发于:2025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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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曼靠在床头,闭着眼,却像是察觉了视线,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快睡觉。”
“不想睡。”奥黛丽握着他的手,眼睛亮亮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赫尔曼睁开眼。
“你从什么开始喜欢我的?”
她坐起身,脸颊红扑扑,却不像是害羞,反而有点兴奋。
赫尔曼定定看着她,“你认为呢?”
奥黛丽狡黠一笑:“是不是很早很早以前?”
“为什么?”
赫尔曼忍不住轻笑。
“我全都想起来了,有天晚上,是你偷偷来我房间给我盖上毯子对不对?”
赫尔曼懒散歪靠在床头,眸光含笑:“嗯。”
没料到他坦然承认,奥黛丽有点惊讶,很快高兴起来,欢快地踢被子,“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我呢,拜托,我诶,我可是……奥……伊莎贝尔·诺曼!”
赫尔曼压制住奥黛丽乱动的腿,用被子把她裹成蚕茧,看了看,又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奥黛丽好奇地看他,双手双脚动不了,就蠕动到赫尔曼身边,头枕着他的腿。
赫尔曼伸出手给她降温。
“我在笑你。”他突然恶劣地捏了捏奥黛丽的脸颊,看她的嘴巴被捏成“0”形状,又笑起来。
奥黛丽本来还想生气,一看他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又亮了:“你以后都要这样笑,别再像以前那样了。”
赫尔曼挑眉:“我以前怎么样?”
奥黛丽模仿他的样子,三分讥笑,三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
赫尔曼笑得肩膀发颤。
奥黛丽得意:“哼,承认吧,怀特先生,你就是歌剧里的大反派!”
赫尔曼对她脸颊的软肉爱不释手,一边冷笑:“反派坏巫师通常都要抓几个公主炖药,你手感上佳,很适合做材料。”
奥黛丽打个哈欠,缩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我是个病号,坏巫师先生。”
病号公主安心地躺在巫师怀里,两个人的体温足以抵抗冬日的寒冷。
她昏昏欲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赫尔曼。”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赫尔曼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怀里的脸,轻勾唇角。
诺曼小姐真的很特别。
如果表达爱的能力是种天赋,那她一定是举世无双的天才。
也只有这样耀眼且自信的姑娘,才能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因为她无比笃定对方的心意,也不会为那个答案是否如愿而陷入犹豫。
赫尔曼和她恰好相反。
爱这个词,字母拼写都一样,可在每个人心里的表达形式不一样。
他的爱,是雪峰底下的厚重冰层,如果那座山没有倒塌,它将永不见天日。
可是,在她落水的那一刻,本能胜过理智,情感的岩浆让冰层融化,那也是第一次,他清晰地看见血管里流动的情愫。
如果把探知“爱”的脉络捋清楚,那么对他来说,是先有结果,而后追溯开端。
那个开端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是到达诺曼庄园的那一天,他看见金发姑娘向他走来,水蓝色的眼睛盈满笑意,头顶的珍珠发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也许是马车里,她从睡梦中醒来,懵懂的脸和哭红的眼,在阳光下显得可怜又可爱。
也许是她做的蓝莓果酱蛋糕太香甜、满屋子小怀特太吵闹、而她送上礼物的目光太真诚。
也许是她抱着小狗歪头睡觉的模样很滑稽,也许是教堂誓言和月下的舞曲有神奇魔力,也许是婚礼的夜晚,她的吻和波特酒一样令人沉醉……
他找不到开端,又好像哪里都是开端。
秋去冬来,等再次审视内心的荒原,那颗种子已经扎根发芽,长出一株迎风摇曳的金盏菊。
窗外银装素裹,雪花落在窗台,又被室内的温暖融化。
赫尔曼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从见到诺曼小姐的第一眼开始。”
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没关系。
这段关系的开端已经不再重要,来日方长,他们还要度过许多像今天这般温暖的冬日。
赫尔曼伸出微凉的手,摩挲她的脸颊。
睡梦里的奥黛丽似乎觉得很舒服,追随着凉意贴近他的掌心。
“你也睡……”她嘟囔,握住布满疤痕的左手,再次沉睡。
赫尔曼静静看着她,自言自语:“你呢?伊莎贝尔。”
深灰色的眼睛眸光深沉,“我们争吵时,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说“未来会有人爱你”;她说害怕他的爱,却有游到对岸的勇气。
她会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怀里,全身心地信赖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爱”“永远”这样的单词。
可是他仍然觉得不够。
那轮太阳似乎会对每一个人释放温暖,对家人、朋友、宠物、甚至陌生人都投以最真挚的善意。
她身体里有源源不断的爱与能量,他得到了很多,可内心的贪婪与欲望却叫嚣着霸占全部。
天真的诺曼小姐以为那番争吵,t就已经暴露了他的真面目。实际上,冰山之下的阴暗还远远不止于此。
从马车爆发争吵开始,隔阂已经产生,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赫尔曼清楚,只有极度的坦诚,才能让那颗心再次柔软。好在,他赌赢了。
即便他剖开假面,她也没有嫌弃里面丑陋的灵魂。
赫尔曼太明白什么是以退为进。
看似将选择权交给对方,好像她随时有离开的自由,实际上,他从没有打算放开那双手。
这种野蛮掠夺的手段,不是他处心积虑的谋划,而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从第一眼开始,那颗种子落入荒原,某种欲望就开始滋生。
如果不是他刚才审视自己的情感脉络,也许还没有发觉,那隐藏在血脉里的阴暗算计。
此刻,本能与理智回归为一体。
他看清了自己掠夺的本质,不是为了生存与财富,而是为某种名为“爱”的情感。
“没关系。”赫尔曼抚摸着她奥黛丽的侧脸,微笑道,“什么答案都没关系,不重要了。”
无论爱情在她心里占据多少分量,无论他们对于彼此的情感投入是否一致,无论她清不清楚自己的选择会有什么后果,无论她真挚的表达是出于普通的好感还是独一无二的偏爱,都不重要。
赫尔曼吻了吻她的手,“因为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从现在开始,都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天色渐暗,火光摇曳,墙壁上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赫尔曼闲适地靠在床头,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睡梦中的女孩。
如果奥黛丽现在睁开眼,就会对上他专注的眼神。
深灰色的瞳孔里毫不掩饰占有与掠夺,轻轻摩挲她脸颊的动作却又无比温柔。
像神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只会在人类看不见的时刻,露出真实的獠牙。
可是金发女孩没有半点不安,甚至小声打起呼噜,睡得很香甜。
她高热渐退,出了一身汗,有点冷,无意识地凑近热源,八爪鱼似的缠住身旁的人,再次入睡。
一夜好眠,第二天,晨光照进屋内。
奥黛丽眼皮动了动,醒来就发现自己霸道地占据整张床。
低头看了看。
不仅是床,还有床伴……
从赫尔曼身上下来,并松开纠缠的腿脚,奥黛丽礼貌道歉:“你应该叫醒我的,我睡姿不太好。”
赫尔曼睨着她,嗓音沙哑:“那也得叫得醒。”
奥黛丽颇有些不好意思,识趣地往后缩。
赫尔曼盯着她,突然咳嗽了两声。
“糟糕,是不是我的病让你也加重了症状?”奥黛丽赶紧贴近,试了试他的温度,“天哪!这么烫!”
赫尔曼嘴角翘了翘,等她看过来,又柔弱地咳嗽起来。
奥黛丽更担心了:“我去叫医生。”
“不许去。”赫尔曼一把拽过她,闭着眼镇定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奥黛丽被按在怀里,半信半疑:“你现在浑身都很烫,不会烧坏脑子吗?”
“如果你的脑子尚且完好,那么我想我的更不会坏到哪里去。”赫尔曼撸着她的脑袋。
奥黛丽怒道:“什么是‘更’?我的头脑也是数一数二的。”
赫尔曼撩开眼皮,眼看奥黛丽顶着一头金发坐起来,一副要他给说法的模样,只好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头有点疼。”赫尔曼虚弱地躺倒。
奥黛丽又愧疚起来,“哎呀我不该吵你的。”
“那你再陪我睡一觉。”赫尔曼顺势拉着她,卷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后颈,“时间还早。”
“?”奥黛丽莫名其妙回到被窝。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病愈后的身体容易疲惫,脑子也转不动。
窗外晨光柔和,太适合睡回笼觉。于是不再多想,她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听见怀里的呼吸再次均匀,赫尔曼睁开眼,神情揶揄,没有半点病号的样子。

查尔斯发现雇主先生最近有点不对劲。
比如, 不到深夜不下班的加班狂魔现在每天迟到早退,问起来就说是养病,每天要按时和家人吃饭。又比如, 在助理们面前可以一口气说出各种长难句进行嘲讽的毒舌鬼, 等怀特太太来嘘寒问暖,他就立刻虚弱。
冷眼旁观多日的查尔斯, 终于确信虽然屋外大雪纷飞,但某人的春天已经来临。
“噢!怀特先生,请相信我很不愿意做扰乱幸福气氛的人, 可是老布鲁森已经登门第三次了。”查尔斯无奈地摸了摸秃头,“如果我再用您生病的借口搪塞,恐怕他的血管就要气爆。为了确保我们不会摊上这桩人命官司,您还是暂且忘记病号的身份, 先应付目前的麻烦吧。”
办公室里, 赫尔曼气定神闲地摩挲着座椅扶手, “让他进来。”
查尔斯颔首, 但没有立刻退出去, “出于私人感情, 容我提醒一句,现在全行业都在为工人运动焦头烂额,您上周还闹出了跳河救人的大阵仗, 实在不宜露出太舒适的表情,那会让不幸的人非常怨愤。”
“哦。”赫尔曼漫不经心抬眸, “他们高不高兴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觉得我必须和老布鲁森统一战线?”
查尔斯耸肩:“如果您愿意的话, 那再好不过。”
“是的,可惜我没有哄人的兴趣。”赫尔曼淡淡道。
“好吧,是我多此一举。”
查尔斯挑眉, 明白了雇主的意思,不再多言,径直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理查德·布鲁森气冲冲出现,小老头仿佛老了十岁,这次连烟斗都忘了带。
“赫尔曼,你什么意思?这是准备站在所有商人的对立面了吗?”他狠狠拍桌,手指底下压着一张报纸。
在其他资本家还在暴力压制工人时,报纸上已经大肆刊登怀特夫妇勇救落水者的新闻,还详细说明怀特工厂捐助物资,帮助工人过冬等等。
短短一周,舆论迅速发酵。怀特一跃成为最受工人敬爱的老板,布鲁森之流则被评论家们臭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相当于怀特踩着所有人上位,博得大众好感,扩大知名度。
赫尔曼面对质问,依然面容平静,他捻起报纸笑道:“理查德,这不是你逼我这么做的吗?”
“真可笑!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你可是商人领袖,现在却率先背叛同盟,向工人示好?你这是把我们当垫脚石!”布鲁森愤愤指责。
赫尔曼嗤笑,忽然拍了拍手。
四五个壮汉保镖押着三个人走进办公室,赫然是那天带头闹事的红发瘦高个,和两个大胡子。
布鲁森脸色一变,眼神游移:“他们是谁?你把人带到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赫尔曼鼓掌:“老布鲁森,你真该去迪兰芬大剧院当男主角。即便证据确凿,也还坚持着演员的信念。”
壮汉一把扯下两个大胡子的帽子,连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胡子也被揪掉,露出两张熟悉的脸——被怀特工厂解雇的皮特和他的外甥。
两个人暴露真面目,哆哆嗦嗦求饶:“怀特先生,一切都是理查德·布鲁森指使我们干的!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
“老头!快救我!这家伙想要我坐牢!你敢不管,我就把你的事全都抖落出去!”
红发瘦高个儿倒的确是赫斯兰人,可他不是什么工人运动的指挥,而是布鲁森雇来的地痞流氓。
赫尔曼当天就察觉不对劲,暗中吩咐人趁乱将这三个家伙绑住带走,经过数天审讯,他们终于交代了幕后真凶。
“还要继续辩解吗?布鲁森先生?”赫尔曼好整以暇,仰靠着椅背,“你派人煽动工人起义,想逼我动用武力,从而沦为第一个被大众抨击的反面人物。这样一来,哪怕我后续想挽救名声,缓和与工人的关系,也全没有希望了。”
布鲁森面孔扭曲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你作为商人应该与同伴团结一致,抵抗罢工浪潮。而你现在已经向他们屈膝,说什么都没用!”
“赫尔曼,很遗憾。”布鲁森拿出一封信,得意洋洋,“忘了告诉你,商会一致决定罢免你的首席之位,如果你还想在锡兰混下去,那就认清现实,听从我的安排。”
理查德终于开门见山,演都不演了。
他故意找人挑起事端,就是想让赫尔曼进退两难。
如果和工人发生矛盾,那么怀特就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领头羊,布鲁森再出面施行怀柔政策,博得社会好感,顺理成章上位。
如果像现在这样,赫尔曼决定帮助工人,那么其他商人就会被t谴责,将怀特视为背叛者,商人同盟破裂。而布鲁森仍然受益,他可以代替怀特再次成为行首。
处心积虑这么久,终于能够东山再起,理查德哪里还忍得住得意。
可是,赫尔曼并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淡定冷笑:“老布鲁森,我应该提醒过你,太早下定论可不是好习惯。”
“什么意思?”
迎着布鲁森逐渐凝重的目光,房门再次打开。
这次进来的是莫尔先生。
他先对布鲁森摘帽颔首,而后恭敬站到赫尔曼身边:“怀特先生,哈登菲尔德超过半数的工厂主,托我向您请愿,他们想要遵从您的意志,与工人进行谈判。”
理查德愣住,“莫尔!你在说什么?!昨天他们才举手表决,投票罢免赫尔曼,你也在现场,你现在……”
“布鲁森先生。”莫尔打断道,“商人只看利益,这是心照不宣的原则。我们很多人全副身家都投入在工厂里,没有充足的资金和工人硬抗到底。您答应的援助款迟迟没有到账,可就在今早,怀特先生却答应给予我们周转资金!”
布鲁森:“你……你们这群目光短浅的蠢货!用你生锈的大脑算算,赫尔曼答应工人的条件,就意味着成本翻倍!你们一旦也同意那些福利政策,未来将有无穷无尽的支出!”
“别忘了,我们都要给教会上缴赎罪金,他从哪里拿出这些钱?!又怎么能借给你们周转?!”
老头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可是莫尔始终平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布鲁森先生,这轮不到您操心,各走各的路吧,看谁能支撑到最后。”
理查德惊疑不定,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仿佛想看穿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可是想半天也想不出来,在这样必输的死局里,从哪里找到转机?
莫尔是个十足的生意人,看不到现金绝不会倒戈。
那么这就意味着赫尔曼真的签订了援助协议,还给出了真金白银,再次拉拢半数商人。
但钱从哪里来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要真是不痛不痒就能拿出来,他们也不用绞尽脑汁搞什么商人联盟,对抗工人罢工。
布鲁森没少花费心思研究怀特的账务,算来算去,除非……他微眯眼。
——怀特不想再给教会支付赎罪金。
这部分资金完全能够抵扣工人福利支出,还有富余。
赫尔曼感受到布鲁森的视线,他不闪不避,与之对视。
布鲁森一改刚才的愤怒,脸上浮现笑容,嘲弄道:“赫尔曼,我明白你在算计什么,但是不得不说,这可是个昏招。”
赫尔曼看了看时间,嗤笑道:“说完了吗?说完我要回家吃晚饭了。”
“……”布鲁森咬牙切齿:“我在和你谈生意场的大事,你说你要回去吃饭?有什么饭这么重要?!”
赫尔曼起身整理衣摆,漫不经心道:“跟你这种没妻子的人说不明白。”
丧偶多年的布鲁森感觉自己被扇了一巴掌:“??”
莫尔和几个壮汉领着人识趣地退下。
只有老头还咽不下这口气,瞪着赫尔曼道:“小子,我等着你栽跟头。省掉给教会的进贡,就是自断生路。一旦他们收回技术授权,我看你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是吗?我也想看看,你给那群贪得无厌的拥趸开了多少空头支票,又能抵抗到什么时候?”赫尔曼淡淡回击,“这一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老头。”
布鲁森气冲冲离去。
回去的马车上,查尔斯欲言又止:“先生,布鲁森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他的确猜对了。我们现在将教会的税款挪给了工人福利,还答应借款给莫尔他们,稳住局势。但……恐怕撑不了太久。”
“离圣曜节还有二十天,秘密技术研究基地那边也还没出结果,一旦我们拖欠了今年的赎罪金,所有机械使用权都将被收回。”查尔斯忧心忡忡,头发又掉了几根,“到时候,工厂面临停摆,银行也没有信心给我们贷款周转,跟随您的商人恐怕也会倒戈。”
简而言之,全完蛋。
“噢,怀特先生!虽然我也很同情工人,但站在自私的角度想,如果你没有答应福利制度,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查尔斯越想越绝望,叹了一口气道,“真希望您不是因为跳进河里脑袋进水,或者耳根子软,听信怀特太太的话,决心做个好人!”
赫尔曼缓缓睁开眼:“我也希望你别再用你的脚趾或者门牙思考问题。”
查尔斯:“……”
“布鲁森这个蠢货想借此机会扳倒我,可是他预估错了一件事。”赫尔曼面无表情,“蝼蚁一旦团结一致,足以撼动根深蒂固的大树。”
“是的,我大可选择加入商人联盟,无非是把行首之位让给布鲁森,不会冒现在这么大的风险。”赫尔曼摩挲手杖,“可我更想看看蝼蚁的威力,毕竟那也是我曾经走过的路,多么富有挑战不是吗?”
他并不在意站哪边的队,他只是喜欢一切高难度的冒险。尤其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失败,那样的绝地反击才精彩绝伦。
更何况,现在看似凶险,实则都在掌握之中,还称不上多么严峻。
听完赫尔曼的话,查尔斯眼神古怪,“噢,也许吧,但我坚持认为您有一半的可能是听信了枕边风。”
如果是以前,老查尔斯这个时候就会收到辞退或者降薪威胁,可是现在,他却看见赫尔曼淡定的眼神:“唔,是又怎么样?”
查尔斯瞪大眼睛,心想真得找个吉普赛人给雇主看看。
当事人赫尔曼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和他抱有同样看法的还有怀特太太。
这几天,奥黛丽被葛丽泰强制要求养病,不许出门,于是日常活动就变成了钻研厨艺,餐桌上时常出现不重样的黑暗料理。
葛丽泰连吃了几天,实在撑不住。只有赫尔曼还准点出现,并给出中肯的赞美。
“怎么样?我今天有进步吗?”奥黛丽端出黑乎乎的可丽饼,满脸期待。
赫尔曼啃了一口,面不改色道:“很好,酥中带脆,就是甜度把握得不够精准,不过比起昨天的要美味很多。”
忠实女仆露西暗暗感叹,自己已经被男主人比下去了。
这种把假话说得带几分真,还每天变换着花样夸人的本事,真令人佩服。
奥黛丽显然当真了,“我果然有厨艺天赋!”
仆人们默默低头:是的,三天烧了两次厨房,非凡的天赋。
晚餐结束,葛丽泰才小心翼翼地露面,尽量显得很自然,不让奥黛丽想起自己没有品尝她的可丽饼。
“亲爱的,我刚和简妮写信说起你的病情,如果恢复得好,那么你可以回洛森郡过圣曜节。”葛丽泰笑着拉过奥黛丽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但愿这个消息能够让你好得更快。”
“真的吗?”奥黛丽眼睛一亮。
“当然。”
向来吃完饭就不见踪影的赫尔曼,此刻却陪着两位女士坐在花厅里,手里揉着帕比的脑袋。
听见葛丽泰的话,他的动作停顿片刻。
奥黛丽又想了想,笑道:“不行,我走了的话,肯特郡这边的社交舞会岂不是没有怀特太太的参与?而且我爸爸妈妈每年的圣曜节都很忙,他们要慰问佃农,安排仆人接待宾客等等,我还不如留在这里陪你们。”
赫尔曼表情一松,继续摩挲着帕比的毛。
“噢,生病的孩子不用这么懂事。”葛丽泰一脸疼惜。
她看得出来奥黛丽想念家人,但为了让他们放心,才说出这些宽慰的话。
入夜,奥黛丽洗漱完毕,缩进被窝。
刚闭上眼,门把手被拧动,有人不请自来。
闻见熟悉的味道,奥黛丽没有睁眼,非常自然地将微凉的手脚塞进来人的怀里。
黑暗里,赫尔曼拍着她的背:“想家了?”
奥黛丽:“有一点。”
“以前你们的圣曜节是怎么过的?”
说到这个,奥黛丽不困了,睁开眼畅想:“那真是非常热闹!”
当天,仆人们全都可以放假休息。
他们一家人会给彼此准备礼物,一起装扮圣诞树,一起下厨,一起聚会做游戏,等到凌晨再送上新年祝福。
“有时候,隔壁卢卡斯家还会举办派对,我和姐妹每次都会受到邀请,乡下跳舞并不讲究,很像上次我们在镇上的篝火晚,怎么热闹怎么来!”奥黛丽越说越兴奋。
“卢卡斯小姐总是很羡慕我有姐妹。”奥黛丽想起伊莎贝尔,眸光柔软,“她t聪明美丽,富有才情,你一定想不到,她还会做衣服!每次舞会我的礼服都是全场最特别的,比镇上的利兹成衣店还要时髦!”
“你很崇拜她?”赫尔曼看见那双蓝眼睛闪闪发亮。
“当然!”奥黛丽笑盈盈,“你呢?你们的圣曜节是怎么过的?”
赫尔曼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从前,贫民窟没有圣曜节,圣光照不到昏暗的棚户。
后来,他漂洋过海,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但这座豪华的庄园仍然冷冷清清。
往年这个时候,查尔斯和其他助手都要和家人团聚,卡洛琳知道他不喜欢热闹,会把仆人都打发走,剩下葛丽泰和他守着空荡的城堡。
赫尔曼没有如实回答,他不想破坏妻子的分享欲,“和你们一样。”
“是吗?那可太好了!”奥黛丽是个真心为别人的幸福感到快乐的女孩,“可惜今年我们家的人太少了,要是多点人就更热闹。”
“我们家……”赫尔曼重复这个词,轻笑,“你想人多?”
“嗯!你有办法?可是别人都要回家团圆。”奥黛丽缩进他的怀里。
赫尔曼注视着她,眸光微动:“也许你可以邀请你的姐妹过来?”
奥黛丽一愣,来不及高兴,犹豫道:“不行,她现在是公爵夫人,这么重要的日子……”
“你只要说,想或不想。”赫尔曼抚摸着她的头发。
奥黛丽顿了顿,眉飞色舞:“想!”
赫尔曼轻笑,拍拍她的头:“好,那就试试看吧。”
第二天,怀特先生一大早就吩咐查尔斯寄信,目的地是汉克郡,查尔维斯庄园。
查尔斯接过信,犹豫两秒,笑道:“虽然太太的枕边风威力巨大,但我仍然不信,您仅仅只是出于团圆的目的,给斯宾塞公爵夫妇送出这封邀请信。”
圣曜节意味着团圆,也意味着怀特家族的危机迫在眉睫。
这种关键时刻寄出的信件,绝没有那么简单。
赫尔曼坐在窗边,深灰色的眼睛蕴含深意。
“无论什么目的,总归能让她高兴不是吗?”
查尔斯挑眉,默认了这个答案。
他拿着信出门,刚下楼,邮差就到了。
没等查尔斯拿出信件,邮差就招手道:“先生,有怀特先生的信,来自汉克郡。”
查尔斯一愣,接过信件,只见信封上赫然写着一串熟悉的地址——落款查尔维斯。
寄信人:奥黛丽·诺曼。
如果没记错,这是那位斯宾塞公爵夫人的名讳。
而这封信的收件人,不是怀特太太,而是怀特先生。
这就意味着它不是家书,而是与赫尔曼要寄出的信件拥有同样的目的。
他怔松片刻,立刻拿起信件跑上楼。
“嘿,查尔斯先生,您手上的信不寄了吗?”邮差在身后喊。
“伙计,你回去吧,恐怕不需要了!”查尔斯头也不回跑上楼。
雇主先生的信件还没寄出去,公爵夫人的信件就已经来了。
办公室,赫尔曼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
上面的内容很简短,和他刚才写的一样,都是场面话,关键信息是:圣曜节前夕,斯宾塞夫妇将抵达温斯顿庄园,拜访怀特一家。
沉默片刻,赫尔曼抬起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怀特太太,再通知所有人,准备恭迎公爵夫妇。”
“是,先生。”
查尔斯悄悄扫了眼雇主思索的神情。
短暂的瞬间,查尔斯突然觉得这位公爵夫人一定不是简单的角色——她预判赫尔曼的决策,并选在这个时机来到肯特郡。这说明,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这里,对当前形势十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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