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四喜对陶海生这个堂伯的印象不错,好几回遇到大事儿都得益于他的帮助。
 于是她跟他那温柔一笑,“大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这事儿关乎到我的一辈子呢,我咋地也想去听两句,自个给自个把关。”
 陶大兰清楚陶四喜的性子,于是也帮着央求:“大伯,你就让四妹去吧,顾南星他不是也亲自到了嘛,横竖都打破了规矩,咱这边就让四妹也到场吧,毕竟是他们两个的事儿。”
 陶海生一听,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啊。
 “好吧,那你就一块儿来吧!”
 陶大兰举手:“我也去,我是大姐,我也得帮四妹把关。”
 陶二云也想举手,但她始终没那么多勇气,只得羡慕的看着陶大兰。
 就这样,范氏,陶大兰,以及陶四喜本人全都连夜赶赴老陶家。
 在去老陶家的路上,陶四喜每一步都走得心不在焉。
 是的,她心情复杂。
 她不明白顾南星为啥要过来提亲?是因为当初双方爹的那个口头承诺么?
 ------------
 联想到前段时日顾南星去小杨村帮忙收割稻谷,夜里黑衣人的提醒……
 陶四喜不确定顾南星过来提亲,到底是出于他对他亡父的尊重,所以要坚决兑现那个承诺呢?还是顾南星真的对她陶四喜这个人衍生出了男女之间的情意?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足以构成陶四喜答应这桩婚事的理由。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因为她前世的愚蠢,在男女感情里栽了一个大跟斗,这一世,她再不敢爱了,不敢把自己的一辈子跟某个男人以那种关系紧紧捆绑在一起。
 有时候距离产生美,离得太近,日子久了激情和新鲜感磨灭,留下的只有两看生厌。
 无数痴情男女当初也是轰轰烈烈的过来,到最后,沦落为冤家仇敌……
 她不想,也不敢,前世她傻过一回,这一世她只想躲在自己的乌龟壳里面,缩着脑袋安安稳稳过一世。
 人活一世,匆匆数十载罢了。
 那待会如何拒绝顾大哥呢?这也是一件让她头痛的事情。
 陶大兰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趁着陶海生跟范氏在前面边走边说话的当口,陶大兰把嘴凑到陶四喜的耳边跟她低语了几句。
 这几句话,让陶四喜震惊得眼眸瞬间睁大。
 “大姐你说啥?顾大哥是你去搬来的救兵?啥意思啊?”她惊问。
 陶大兰一脸的得意,好像为自己的这个主意而骄傲。
 “还能有啥意思?自然是让你不用嫁去楚家啊,你想啊,你跟顾家定亲了,楚家那边不就没戏了嘛!”陶大兰道。
 陶四喜傻眼了。
 前世顾大哥因为被她连累,没脸在村子里待,最后带着寡母和弟弟远走他乡。
 这一世,顾大哥又临危受命,站出来为她顶缸。
 如此仗义如此热心如此不去权衡利弊不顾后果的行为……真的好让她感动!
 先前一直在酝酿的那些拒绝的勇气,瞬间就被击散。
 一辈子不也就几十年么?何必讲究那么多?
 女人在感情里受伤,是因为将心托付给了男人,才会患得患失,最后落得一身伤。
 她不爱慕顾南星,这是肯定的。
 因为不爱慕,所以她的心不可能托付出去,心还在自己身上,她就不会受伤。
 要不,暂且应下这桩婚事,先让自己度过难关,让楚云飞死心。
 等到楚云飞那边不再留意她了,到时候寻个机会再跟顾大哥解除婚约?横竖她才十二岁,尚未及笄,女子十四五岁方可出嫁,这中间还有两年的功夫可以发挥。
 指不定顾大哥遇到了心仪的人,自己就想要解除婚约呢?到时候她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也行啊。
 打定了主意,陶四喜坚定了步伐跟在陶海生和范氏的身后往老陶家的院子那走去。
 进了院子,一眼便看到东屋里灯火通明,陶三霞站在东屋门口探头探脑。
 明明灯火通明的东屋里坐满了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安静得有些诡异。
 看到首当其冲进门的陶海生,以及跟在陶海生身后的范氏,陶老汉放下手里的茶碗吐出一口气,正要开口,目光一扫看到跟在范氏身后的陶四喜,陶老汉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再次垮了下来。
 “大人谈正事,你个丫头家家的跑来凑啥热闹?快些出去!”
 ------------
 “爷,这事儿关乎我的终身大事,为啥我不能来啊?”
 陶四喜挺直了腰杆子,昂起头望着陶老汉,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这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哪里轮到你一个丫头抛头露面呢?成何体统,咱老陶家的脸都被败光了!”
 陶老汉习惯性的呵斥了陶四喜一声,他自来都是一家之主,在老陶家那是说一不二,呵斥一个晚辈,那是很平常司空见惯的事儿。
 但他也知道这四丫头,嘴皮子厉害,不好惹,但他没料到,陶四喜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顶撞他,让他下不了台呢。
 这种直言反驳,那倔强的眼神,仿佛要放绿光,跟金鸡山脉里游荡的野狼一般,这一刻,陶老汉猛然想起了当年的杨氏,那眼神几乎是一模一样。
 人都说,那杨氏柔柔弱弱的,没脾气,那只是没触动到她,但陶老汉就见过杨氏的另一面!
 当年那杨氏被村里混混挡路,杨氏当时那眼神凶狠的可怕,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把当时的混混都吓怕了。
 想想便觉得还是现在的儿媳妇范氏好,听话懂事,知道孝敬长辈。
 幸好那杨氏死了,当真是死的好,死的妙,心里舒坦。
 “爷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初姑姑她出嫁前定亲,不也是当面锣对面鼓的相亲嘛,那时候怎么不说她败坏门风,丢了老陶家的脸?”
 陶四喜毫不留情的还击。
 “你……”
 陶老汉站起身,忽然一阵眩晕,眼前的黑线跟网一样,身子软下去。
 “不好了,快扶住爹。”
 “拿水来,快拿水来。”
 “掐人中……”
 原本安静,仿佛审问衙门堂口一般的屋里,顿时跟炸开了锅一般。
 一番闹腾,陶老汉坐在椅子上,喘了好几口大气,才终于缓过气来。
 这丫头片子,当真是把他给气坏了。
 “四喜,你怎么跟你爷说话呢?小小年纪,不孝顺长辈,以后会被人戳脊梁骨……”
 陶春生站起身,快走了两步,一双眼睛盯着陶四喜,袖子撸起来,一副要打人的凶样。
 陶四喜一点都不惧,这位二叔,色厉内荏,表面上咋呼,其实内心软弱的很,他媳妇儿拿捏的他死死的。
 “二哥,四喜还是个孩子,您就大人大量,放过这孩子吧。”范氏赶紧倾过身子,伸出胳膊,挡在四喜身前,嘴里面哀求着。
 陶四喜心下感动,范氏性子历来都懦弱,这时候,在众人面前咬着牙,站出来,护着她。
 这个继母,从前世到今生,都是一位真正的好母亲啊。
 “四丫头能耐的很,都要结亲的人?那还是孩子?老陶家是有规矩的,在外人面前,把她爷气到了,这种大不孝的孙女,打死都是活该。”陶春生越发的来劲儿了,口沫横飞的。
 “二叔,你要打死四喜?”
 这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一道清幽的好听声音。
 众人将目光转移过去,就看见说话的人,竟然是坐在轮椅上的顾二顾北辰。
 顾北辰看似很平静,手指却用力按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
 陶春生掉过头,眉头一横,脸上现出了冷笑。
 顾大顾南星嘛,那一身腱子肉,有力气,他不敢惹,但这个顾二,病怏怏的,还是个站不起来的瘸子,他怕个鸟啊。
 想他陶春生,怕鬼怕媳妇儿,就是不怕身有残疾的废人!
 “二叔,赵家沟赵才升家的那笔银子……”顾北辰唇角勾起一丝冷然。
 陶春生一听见赵家沟赵才升,顿时气焰就消了几分。
 这下也顾不上跟陶四喜拌扯了,紧走了两步,靠近顾北辰,刻意压低嗓音道:“顾家老二,你说啥赵才升呢?”
 “或者你记得赵才升,这个你总记得吧,现在是我的。”
 顾北辰手指边多了一张纸,但是被他的手掌压住了,仅仅只露出了一角。
 但瞟见这一角,陶春生就彻底确定了,他仿佛已经瞟见朱氏的目光,幸好,朱氏陪着老太太马氏在里屋没出来。
 这事儿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真的要把他赶出家门了。
 他眼珠儿一转,转过身面对着陶四喜,脸色已经彻底换了一下。
 一张脸上浮现出的笑容,颇有些菊花盛开的样子。
 “咳咳,四喜啊,二叔我细想了一下,这事儿,确是我想的不妥,既然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你来看看,也是对的,你爷,其实是好意,这不是想着给你张罗好,给你一个惊喜嘛。”
 陶春生这番话一出口,一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陶老汉手上拿着的旱烟杆,都差点儿从手指缝里滑落出去,摔地上。
 这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其他人因为视线的缘故,并没有看见顾北辰手掌下压着的纸,而现在那张纸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尽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怎么也不像是促使陶春生变脸的缘由。
 “二叔,你刚刚不是说要打死我吗?”陶四喜并没有趁机退缩,而是刺了一句。
 她已经看出,二叔陶春生的变化,多半是跟顾北辰有关系,跟他刚刚说的那番话有关系。
 赵家沟赵才升……
 她记忆瞬间就来到了前世,这个名字,她熟悉。
 赵家沟是隔了两个村子以外的村庄,距离东塘村有不少的路,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事,那是不会去赵家沟的。
 而赵才升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名气,知道内情的人却晓得,这个赵才升跟镇上的一位有钱的员外有关系,是替员外放印子钱的。
 在想到二叔陶春生好吃懒做,喜好赌博这一点,她推测,陶春生可能去借印子钱了,这事儿被顾北辰抓住了把柄。
 越想越觉得推测是对的,陶四喜便顺势刺了一句。
 “刚才是二叔酒气上头,说了一句糊涂话,我是你二叔,咋会打死你呢,不会的。”陶春生急忙摇头否认。
 陶四喜暗自好笑。
 陶春生这张脸,跟她在山里见过的一种变色龙的动物的皮肤,特别的相似。
 “老二你少说两句,一边呆着去。”
 陶老汉终于忍不住拿起旱烟杆在桌上敲了两下。
 ------------
 “大伙来了,就好好议议四丫头这事。”
 陶老汉看到自家儿子变了脸面,这心里堵的慌,干脆就换个话题,不再纠缠先前那事,免得越说越丢人。
 这有顾氏和顾家的两个小子在场,老陶家不能再丢脸面了。
 “顾氏,你家的心意,咱老陶家都明白了,但这事也没定论,要爷们儿几个好好琢磨琢磨,毕竟婚姻大事,不能草率,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陶老汉拿起旱烟杆,放进嘴里面抽了一大口,烟雾缭绕,遮挡住他的脸色。
 “理是这个理,咱们顾家,那是真心实意的,孩子们也都看对眼儿,这事好说的。”顾氏点头,笑着道。
 她也隐约察觉到老陶家心思不定,但这事,自家两个孩子都是上心的,四丫头那女娃,她也是打心眼里觉得喜欢,假若能嫁到顾家,做了自家儿媳妇,那真是顾家的福气了。
 “旺生,你来说说看,四丫头是你家的女儿,你这个当爹的是什么心思,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说清楚了,别藏着掖着。”
 陶老汉首先就点了陶旺生的名。
 不管怎样,陶旺生都是顾四喜的亲爹,她的婚事,陶旺生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这婚姻大事,俱都是父母长辈们张罗安排,这都是千古之理,这世道,打一出生,陶老汉就这么过来的,也没见着有什么不同的地儿。
 陶旺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站出来。
 陶四喜是他的女儿,作为父亲,就是要为女儿好,可不能让陶四喜由着自己性子来。
 前些日,陶四喜是说过狠话,但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还真能那么狠不成?
 四丫头年纪小,不晓事,就知道这老顾家。
 这顾家原本也算不错,在村里,行医养家,手头宽裕,以后四喜嫁过去,日子也能过得去。
 但,这也要看跟谁比,顾家跟楚家一比,那真是麻雀跟凤凰比,有什么可比性?
 楚家,那是跟安乐侯有关系的世家。
 那楚家公子,一表人才,年纪正当少年,这等一等一的年轻俊杰,看上了四喜,这是一件天大的美事。
 四喜嫁过去,不仅能享受荣华富贵,还能照应大平,让一家子人都有了根基。
 仔细想想,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陶旺生狠了狠心,走上前。
 “我看这事儿不合适,不是顾家小子不好,而是前些时日,楚家已经派人送了话,这事儿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咱总得有个讲究。”陶旺生咳嗽了两声,道。
 陶四喜心头一片冰冷,她来之前,便从未期待过陶旺生改变主意,但,亲耳听见他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等话来,还是感觉一阵冰寒,耳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嗡嗡作响。
 陶旺生这是猪油蒙了心,铁了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前世,她错爱了那个男人,搭上了自己一辈子,死在床上。
 虽然咎由自取,但终究是那个男人叛了她。
 难道这一世还要将她推进那个深渊?
 她的手指死死的掐进肉里,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
第319章
 已经过了一世,这一世,她不会是跳进火坑了,谁都不可以推她进去,父亲陶旺生也不行!
 但这一刻,来自内心的愤怒,让她一阵眩晕,差点儿要昏倒过去。
 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仿佛有一万柄铁锤在砸击脑子,又仿佛深藏在脑子里的某种东西正在复苏。
 此时,顾北辰那熟悉的声音,让她突然清醒过来。
 “旺生叔,你的意思是先来后到?”顾北辰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是啊,楚家先递过话了,咱不能装看不见。”陶旺生立刻点头道。
 “旺生叔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顾北辰继续道。
 陶旺生愕然道。
 “忘了事?我会忘了啥事?”
 “当年,旺生叔跟我爹是有娃娃亲约定的,这事儿,当时有不少人知晓。”顾北辰低声道,他声音虽然不大,但纯净的声音里,天生便拥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怎么不记得?或许当时说笑的,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记得那些呢。”陶旺生怎么可能记不得,但为了四喜将来更好,这事儿自然就变成记不清了。
 “过去的话,那是不能作为凭证的,这乡里乡亲的,喝起酒来,什么话都敢整……”陶老汉拿起旱烟杆在桌上敲了几下,出言帮腔道:“要是怎么算,过去我跟同村的许下的亲不是一桩两桩,没有凭证的事,那就是个玩笑,又怎能当真呢!”
 此时,刚好从外面上完茅厕回来的马氏听见了,双手叉腰,一双嘴皮子翻开。
 “这话在理,这老爷们儿整几个酒,啥话都往外面乱说,过后大伙儿笑笑也就过去了,结亲的事儿,那是一年一个样,有凭证还好说,没凭没据的,十几年前的话,那都没个谱。”
 “楚家要结亲的事,我也知道,咱家前些天就知道了,人家问的早嘛。”
 “顾氏你也别恼,咱也不说不成,都是凭良心说话。”
 陶四喜站稳了身子,心里冷笑,马氏这会子,倒是条理清晰起来,一条条一框框的,说的头头是道。
 指不定背后早商量出一套说辞出来,这一家子,想借着楚家的梯子,一步登天呢。
 至于她的一辈子幸福,又有谁真正在意呢。
 马氏,心思坏,陶旺生,倒不是坏心,但这才是愁人。
 他是钻到牛角尖里去了,怎么不想想,自家什么条件?能攀得上那等富贵吗?
 门当户对,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是极有道理的。
 自己条件不好,去攀附侯门那等富贵权贵人家,一旦颜色不再,失了宠,被男人抛弃丢到泥心里,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乡下的汉子,有几个有那种见识呢。
 陶四喜心里悲凉,一张世俗的人情世故网,打着各种旗号,将她这条鱼儿网在里面。
 她想挣扎一下,这张网便会收紧,将她勒的喘不过气来。
 “以前说的都不算数,一定要有凭证才算数?”顾北辰依旧是不温不火的道。
 马氏翻了一下白眼道:“那是当然,咱庄稼人不说虚话,有凭证才算数。”
 ------------
 “旺生叔,陶家爷爷,你们也是这样看吗?有凭证才作数?”顾北辰又多问了一句。
 “对,咱们老陶家还是认凭证的。”
 陶老汉说话前,跟陶旺生对了一下眼,确认以前没留下凭证,也就理直气壮的道。
 陶老汉既然这么说了,陶旺生点头默认不做声。
 而一开始态度不好的陶春生,现在已经躲到墙角,坐在板凳上一句话不说,他看到朱氏扶着马氏一起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吓得低下头了。
 朱氏,他得罪不起,顾北辰,他一样得罪不起,所以,顾四喜结亲这事儿,他是不打算说话了。
 整个东屋里,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明明一屋子人,却没人说话,只听见陶旺生粗重的呼吸声和陶老汉的咳嗽声。
 “谁说没有凭证?”清淡的声音这一刻如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水。
 顾北辰微微挑眉道:“凭证就在四喜的身上。”
 四喜身上有凭证?怎么可能!
 陶旺生第一个不相信,他养了四喜这些年,她有什么东西,他还能不晓得。
 陶老汉,马氏却有点紧张,这顾家瘸腿小子,这么说不像是玩笑话啊。
 这顾北辰,在塘村是有些名堂的,一手好医术被好些人念叨,不仅在塘村,隔壁村子,都有过来看病的。
 这么些年,就没听说顾家老二说谎骗人。
 陶四喜一样愕然。
 她自己都不知道身上有什么凭证。
 “四喜,把香囊拿出来吧。”顾北辰继续道。
 顾四喜猛然想起,白天黑衣男子送给她的香囊。
 顾北辰他竟然知道!
 这么说,她猜测的两人是同一个人竟然是真的了!
 并且,白衣顾北辰应该是知道黑衣人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香囊这件事。
 她不再思量,而是迈步走了出来。
 她望了一圈人,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手掌伸了出来。
 陶老汉张开嘴,手中拿着的旱烟杆停在空中,眼睛盯住了陶四喜的手掌。
 陶旺生,马氏,甚至范氏,陶大兰都把目光投向了陶四喜的手。
 在四喜的手上,拿着一只香囊。
 鼓鼓的香囊通体绿色,上面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的样式,还绣着一个喜字。
 “这就是凭证,当年我爹赵秀才和旺生叔定下了亲事,四喜娘特地绣了一只香囊送到顾家,这事别人记不得,我们顾家记得。”
 顾北辰淡淡道。
 “旺生叔,你还认得这香囊的针脚吗?”
 陶旺生望着香囊,嘴唇不禁颤抖了一下,他已经认出来了,这大有可能是过世的妻子杨氏的针线手法,这只香囊多半当真是杨氏绣的,可这件事,他不知道,杨氏没跟他说。
 也有可能没来得及说吧,毕竟,杨氏也不知道自己会难产而亡。
 陶旺生想要出言完全否定,但他终究是说不出口,他还做不出那等睁眼说谎话之事,只得点头道:“看着像。”
 “女儿家针线活像的太多了,随便拿一只香囊就说是杨氏留的,咱可不依。”马氏语气中带着嘲弄道。
 “此事还没有定论,香囊不足为凭。”陶老汉猛抽了一大口烟,烟雾缭绕之下,咳嗽了两声道。
 ------------
第321章
 顾北辰俊眉轻扬:“若是过世婶子的针线活不能让陶家爷奶信服,那便拆开那香囊,里面另外还有东西。”
 听到这话,陶大兰赶紧冲了过来:“来,我来拆,这里有剪刀!”
 香囊落到了陶大兰的手里,陶大兰拿起马氏针线箩筐里的一把剪刀沿着香囊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剪出一条缝隙,从里面抽出一块柔软的白色手绢来。
 “这手绢……”
 陶旺生指着那手绢,眼睛突然瞪大。
 “兰儿,你快些看看,那手绢的一角上是不是绣着一朵山茶花!”汉子的声音几近颤抖。
 陶大兰抖开一看,果真有一朵山茶花,惟妙惟肖,就跟她小时候穿得小肚兜,小鞋子上的山茶花一模一样。
 “是娘,是娘绣的山茶花,这是娘的手绢,也是娘的香囊!”陶大兰激动的喊了起来。
 “大姐,手绢上好像有字。”陶四喜提醒。
 陶大兰翻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个字。
 “这些字认得我,可我不认得它们呀,这都写了些啥?”陶大兰问。
 陶四喜看了一眼,面色变了变,忍不住去看顾北辰,见顾北辰也正望着自己,目光深邃,隐含暖意。
 陶四喜的脸颊不由热了下,扭过头去,“让大明来念一下吧,他是学生,应该认得。”
 “大明,儿子,快些快些给大家伙儿念一念!”朱氏大嗓门喊着。
 出风头不怕大小,每一个出风头的机会朱氏都不会放过。
 大明于是来到了堂屋中间,瞅了眼那帕子上的几个娟秀小字大声朗读起来:“顾陶两姓,天作之合!”
 “啥?”不识字的陶老汉傻了眼,手里的旱烟杆子掉到地上。
 老汉顾不上去捡自己的宝贝旱烟杆子,三步并两冲到陶大兰和大明跟前,一把扯过那手绢放在眼前细瞧,好似要把手绢给瞧出个破洞来。
 “爷,你都拿反咯,字得从这边看。”大明大声提醒。
 陶老汉愣了下,随即把帕子掉了个边,捧在手里瞧,口中还喃喃着:“咋会这样?咋会这样呢?这是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一点儿都不晓得?”
 马氏坐在床边,一脸的不屑:“有啥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几句话嘛!”
 “奶,这几句话代表的意义很不一样哦!”大明摇头晃脑的道,及时释放自己的学问。
 “顾陶两姓,天作之合,这意思就是说,咱顾家和陶家,是注定要做儿女亲家的,是老天爷的安排和撮合……”
 “我儿子真厉害,懂得的学问真多!”朱氏习惯性的又要夸,突然意识到啥,赶紧改口:“大明,过来!”
 大明还想显示一下自己的学问,被朱氏一把扯到人群后面去了。
 这边,马氏往地上啐了几口:“小孩子家家的念几天书懂个啥?这玩意儿当不得真!”
 “奶,你这么耍赖可就没意思了啊,香囊是我娘亲手绣的,帕子也是我娘的贴身之物,上面又山茶花为证,帕子上面的字,也是我娘亲手写的!”
 ------------
第322章
 “你扯,你娘一个山里嫁出来的,跟我一样两眼一抹黑,咋会写字?蒙谁呢?”马氏一脸的不屑。
 “我娘会写字的,我晓得,我小时候见我娘写过。而且,我嘎公嘎婆也跟我说过这事儿,不仅我娘会写,我去世的舅舅也会,当年我嘎公是有心气的,送了我舅舅去蒙学,我舅舅因为身体不好才没接着念下去,我娘的字也是我舅舅教的,这事儿,我嘎公嘎婆,小杨村的所有人,还有我爹,他们都清楚!”
 “只不过我娘嫁来了老陶家就一门心思做媳妇,生儿育女,孝顺公婆,打理家务,把旁的都搁一旁了!”
 “奶你要是不信,就问我爹啊,我爹是最不会撒谎的人了!”
 陶大兰这话一出,屋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陶旺生的身上。
 陶旺生僵硬的坐在那里,脸上初始的震惊褪去,一双目光变得凝滞。
 整个人仿佛肉身停留在这屋里,而灵魂则早就飘远了,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当前妻杨秀儿还在的时候……
 那一年他才十几岁,毛头小伙子,就跟现在的顾家小子差不多大,第一回见到那个姑娘,就是被她那双温柔而充满灵气的眼睛吸引。
 她识字,她还手把手的教过他写他的名字,然后将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块儿。
 那是他这辈子最欢喜的日子,虽然短暂,却一辈子不敢忘。可是后来她死了,他也在艰难的生活中一点点磨灭掉很多东西,很多东西,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敢去想起!
 “旺生,你聋了还是哑了?该你说句话了!”马氏气得跺脚。
 这个大儿子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没主意。
 陶旺生抬起头来,目光复杂的看着陶老汉和马氏:“爹,娘,这信物确实是秀儿的,这桩婚约也是生效了的,楚家那边,算了吧!”
 “旺生!”
 陶老汉吼了一声,脸孔几近扭曲,眼底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陶旺生则直接摆摆手:“做人要讲信用,既然这是四喜生母的意思,那便是不能推的,不然会被人戳脊梁骨,我陶旺生虽没大本事却也不做那种被人唾弃的人。”
 陶老汉脸上眼底,尽是灰败。
 马氏则气得差点晕过去,幸好朱氏一把扶住:“婆婆你咋样啊?您得挺住啊……”
 马氏一把推开朱氏,扭身回到床上合衣躺下:“都出去都出去,我头痛得要死了,你们都走。”
 “顾二哥是大夫,要不要让他给奶你扎两针治头疼?”陶大兰问。
 马氏便没了声响。
 陶老汉见计划落空,走路都摇摇晃晃,整个人仿佛被掏空。
 “咱老陶家分家了,往后你们大房的婚嫁旺生你和范氏拿主意就成,不要来问我们了,走吧,我们累了要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