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就是像范氏那样顾虑太多,考虑这考虑那,瞻前顾后最后没一件事儿能成!
这一世,她要活出自己的风采,管别人怎么说,管什么规矩,她让了,别人不仅不会感激,反倒会更加得寸进尺,只有自己强势起来,别人才会重新掂量你的份量!
娘几个的情绪,在陶四喜的一番安抚下,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几个人随便喝了碗稀粥,吃了碗里的辣子炒油梭子,又商量了一番,打算从今个起,但凡家里无人,灶房,范氏那屋,必须得锁门。
以防她们明着不行便来暗的。
“大姐,你这两天抽空去一趟小杨村吧。”陶四喜突然跟陶大兰这道。
陶大兰抬眼望着她:“是不是嘎公嘎婆有啥事儿?”
范氏和陶二云也都有点紧张的看着陶四喜。
陶四喜勾唇一笑:“没事儿,我就是想让你给嘎公嘎婆送点粳米和麦子粉过去。”
听到这话,陶大兰立马点头:“好,我明日就去,送多少?”
陶四喜本想开口,犹豫了下,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范氏。
东西是自己买的,钱也是自己赚的,但出于礼貌和尊重,陶四喜还是想象征性的征询下范氏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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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怔了下,陶四喜的这个眼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范氏赶紧微笑着道:“四丫头,那是你嘎公嘎婆,米也是你买回来的,你想送多少就送多少,你做主就好!”
陶二云也是连连点头,心里暗暗欢喜着。
四妹跟娘之间的关系变好了,还懂得尊重娘,她这个做二姐的看在眼底喜在心底啊!
这边,听到范氏的回答,陶四喜对范氏的识趣颇为满意。
于是接着跟陶大兰这商量道:“我这趟买二十斤粳米的时候就是考虑到粳米熬粥比较好,嘎公嘎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肠胃适合吃点精细的。”
“那回头大姐称十斤粳米,五斤中等麦子粉给二老送过去吧。”
陶大兰道:“我待会就称,不等明日了,称好了我下昼就送去,顺便在嘎婆那歇一宿,陪她说说话,明日一早就回来。”
陶四喜勾唇,“大姐留在嘎婆家小住几日也无妨啊,横竖咱家现在就两亩地的农活,花生红薯刚种下去,你回来了也没啥事儿做。”
陶二云道:“院子里的几块菜畦地我和娘就能打理,大姐,你可以留在小杨村多住几日也不碍事的。”
范氏也点头,目光中都是鼓励:“你嘎公嘎婆肯定也盼着你和四丫头能多陪陪他们的。”
陶四喜道:“我这趟就不去了,我走了,到时候奶和二婶过来,继母和二姐拦不住。”
范氏惭愧的笑了笑,这是事实啊,确实拦不住。
“对了,那肉和猪肝晌午还没烧的,是打算夜里大平放学回来咱一块儿吃的,大丫头下昼要是走了,那肉不就吃不了么?要不,带些去小杨村咋样?”范氏又问。
陶二云也道:“是啊,带些去吧,娘都把瘦肉和猪肝弄了个六成熟,带到小杨村夜里吃,应该不会坏。”
陶大兰对此没有主意,只见问询的目光投向陶四喜,陶四喜摇摇头:“算了,又是米粮又是熟菜的不方便,回头我拿点钱让大姐带着,若是路上遇到卖肉的摊铺就顺手称点,若是没遇到就把买肉的钱给嘎公嘎婆让他们以后自己买,也是一样的。”
陶大兰点头:“这个主意好,那就这么办吧,至于我,没关系的,我晌午吃了油梭子就够了,那点肉和猪肝,你们夜里好好吃一顿,千万别让我奶和二婶给抢去了。”
几人都笑了。
陶二云过去帮陶大兰一块儿称量,然后把称好的粳米和中等麦子粉分别装在两个麻线袋子里,绑紧口子。
陶四喜拿出四十文钱放到陶大兰手里,“帮我跟嘎公嘎婆说一声,这米和麦子粉别舍不得吃,等吃完了回头咱再给他们买。”
陶大兰咧嘴一笑:“放心吧,这些话我一定带到。”
然后,她把四十文钱贴身收好,收好后又拍了拍身上,确保万无一失下,范氏和陶二云一起送她往村后的小河边那里去。
因为通往小杨村的路要走那一段,而刚好范氏和陶二云娘俩又打算下昼去山里挖些野菜回来,所以能同行好长一段路。
家里,留着陶四喜看家护院。
跑了一上昼的镇上,陶四喜这会子也是有些累了,继母和两个姐姐离开后,她便关了院子门和堂屋门,然后烧了热水在大洗澡盆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躺到通铺上,拿着大蒲扇扇着风,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好啊,一直睡到大平放学,范氏跟陶二云挎着满满当当一篮子的野菜回来她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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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放学回到家中的大平一头扎进灶房,看到范氏拿出一大海碗的肉和猪肝,激动得嘴巴都咧到一边去了。
“我昨日夜里做梦还梦到吃肉了呢,哇,没想到美梦成真啊!”他道。
“二姐,这肉咋都是瘦肉和猪肝呢?没肥肉么?”大平又问。
从前在老陶家的时候,逢年过节称肉,他都能分到五六块肉。
那肉都是三分瘦七分肥,一口咬下去,肥的部分就跟吃粑粑卷一样,又滑腻又美味,想想就流口水。
陶二云笑着道:“你四姐买回来的原本是五花肉,那肥的我们晌午切下来熬油了,咱家不是没有油菜籽么,熬点猪油留着炒菜多好呀。”
“那些肥肉都成了油梭子,晌午我们炒了一半配粥,娘还给你留了一半呢。”
说话的当口,范氏已端着小半碗油梭子过来,捡起一个塞到大平的嘴里。
大平张口接住,咬得嘎嘣脆。
“好吃不?”陶二云问。
大平连连点头。
范氏还要再喂,大平却摇头:“我不吃,留着夜里大家一块儿吃。”
范氏便欣慰一笑,将油梭子收了起来。
陶四喜洗好脸让自己精精神神的,往灶房这里探了个头道:“大平过来下,四姐有礼物送你。”
大平赶紧来到堂屋,便见陶四喜从身后拿出一根崭新的毛笔,外加一刀练字的糙纸。
堂屋里再次响起大平激动的声音……
灶房里,正在筹备夜饭的范氏和陶二云听到大平的声音,也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这低矮的茅草屋子,虽清贫如洗,可此时此刻却被温馨和愉悦的气氛所包裹。
大平把自己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收好,又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认真的写好了先生今日布置的功课。
陶四喜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一手拿着一本大平的书在看,另一手抄着一把大蒲扇不时的扇着。
蒲扇的风大,姐弟两个都能受益,就这样,姐姐陪着弟弟做功课,身后低矮的茅草屋子上空,炊烟袅袅。
不远处的竹林上空,老鸟呼唤着小鸟归巢。
鸟的叫声,蝉的嘶鸣声,以及晚风拂过竹林的沙沙声传来,让这样一个寻常的夏日傍晚变得温馨而生动……
直到四下的光线渐渐暗下来,陶二云拿着碗筷来了门口,“四妹,大平,吃夜饭了。”
姐弟两个方才从知识的海洋中登岸。
姐弟两个赶紧收拾好书本,一起来到院子外面的小水沟边,就着那从河里流淌下来的沁凉的水洗了把脸和手,方才欢欢喜喜回了家。
简陋的四方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今夜的饭菜。
因为今日有肉,又有米,所以娘几个打算今夜奢侈一把,不吃疙瘩汤,也不喝稀粥,打算煮一回野菜饭来吃。
娘四个每人面前摆着一碗野菜饭,桌子中间放着一只敞口大海碗,碗里面是辣椒炒瘦肉和猪肝。
范氏炒菜喜欢往里面拍大蒜和生姜,所以这一碗菜往那一放,整间堂屋里都溢满了香辣的气味。
而香辣的气味往往最容易勾起人的馋虫,让胃口大开,所以大平第一个吞了口响亮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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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那是啥汤啊?”大平指着辣子炒猪肝肉旁边的另一只钵问。
范氏微笑着道:“你四姐心疼你念书耗脑子,专门打了大筒子骨回来煨汤给你补脑子呢!”
大平黑亮亮的目光便看向陶四喜。
陶四喜朝他温柔一笑:“待会多喝点。”
大平用力点头:“我一定喝三大碗!”
一家人都笑了。
“娘,那还等啥?咱都动筷子吧!”陶二云微笑着催促道。
范氏点点头,招呼着大家动筷子。
吃饭的时候,陶四喜发现范氏的筷子几乎不往桌上的两碗荤菜去,只夹桌上的那碗凉拌野菜。
陶四喜犹豫了下,主动夹了一块带肉的大骨头放到范氏的碗里。
范氏一惊,抬起头来,刚好跟陶四喜的目光对上。
陶四喜有点不自然的抿了抿唇,算是笑了笑,便收回视线接着给大平夹菜去了。
范氏看到自己碗里的大骨头肉,感动之余却舍不得吃,要夹回去让姐弟几个吃,结果被陶二云给拦住。
陶二云哭笑不得的道:“娘,四妹都把菜夹到你碗里了,这都沾上了饭米粒,你还夹回去?这不是煞风景么?”
范氏涨红了脸,左右为难。
大平边吃边偷笑。
陶四喜只得再次跟范氏这道:“继母,肉买回来大家都得吃,我爹不在家,家里的担子大多落在你一人身上,你不吃点好的咋有力气照顾好咱姐弟?”
陶二云也赶紧附和道:“四妹说的对,娘,既然四妹有这份孝心,你就吃吧,别太拘泥了。”
大平也一脸认真的道:“我们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等大平长大了,考取了功名,到时候每天都买肉来孝敬娘和几位姐姐们,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幼弟的这番话,如同一道暖流,瞬间温暖了桌上的母女仨。
这一夜,娘四个敞开了吃,辣子炒肉里的蒜头和生姜沫子都被吃光了。
汤比较多,范氏原本打算留一些明日早上再吃,被陶四喜给否定了。
“这会子天气炎热,咱家又没水井,也没有冰镇,留不住的,还不如喝到肚子里实在。”
于是,一家人把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吃饱喝足,每个人都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这恐怕是这么久以来,大家伙儿吃得最好最饱最过瘾的一回了,感觉这一顿吃下去,接下来三天不吃饭都没问题啊!
尤其是范氏,自打嫁进老陶家十多年,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十多年都没打过饱嗝。
今夜,她竟然一口气打了三个饱嗝。
此刻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咱姐个借四丫头的东风吃饱喝足了,就是不晓得你们爹这会子在镇上是个啥情况啊!”范氏望着屋外的夜色,忍不住担忧起来。
姐弟几个也都纷纷望着屋外出神。
陶四喜道:“今日到了镇上我和爹就分道扬镳了,当时爹说,倘若今个没找到活计,夜里还会回来,若是夜里没有回来,那边是找到了活计落下脚了,让咱别担心呢。”
范氏轻轻点头,“照理说,你们爹倘若找到了活计,应该会想法子捎个口信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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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四喜琢磨了下:“若是遇到了熟人,有机会捎口信,他肯定会捎的。”
前世老爹也去镇上找差事做了,但不是现在,而是将近两个月前。
当时出去找差事是因为洪田村水库的事情,为了赎他回来,老陶家变卖了田地家畜,对外借了印子钱。
如山般的压力罩下来,汉子在镇上找了一桩最苦最累的差事,没命的做。
金钱和心里等诸多方面的压力下,汉子在一次扛大包的时候分了神,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把自己摔成重伤,又没钱治,身体就彻底垮下去了,不到两年就一命呜呼!
这一世,汉子除了要养家糊口的压力外,其他方面的压力都还好,加之去镇上找工之前,娘几个都变着法的劝慰他不要太着急,不要太发狠,人在才有希望,慢慢来,不急……
所以,陶四喜相信陶旺生应该不会有啥事儿的。
大不了过几日再没口信捎回来,她就寻个机会自己去镇上打听打听咯!
吃饱喝足,范氏去灶房收拾碗筷的当口,陶二云和大平各自洗澡。
等到他们洗完澡出来,姐弟三个端了凳子来院子里纳凉。
院子门关得紧紧的,姐弟三个摇着大蒲扇,看着头顶繁星点点的夜空,说说笑笑。
而家里,收拾好碗筷的范氏也回了屋子洗了澡,听到院子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范氏也是满心愉悦,这样的日子,过得才叫日子啊,从前在老陶家那么多年当真是浑浑噩噩。
夜里,各自回屋睡觉。
范氏和大平回了东屋,陶二云和陶四喜进了西屋。
关好门窗,点上顾北辰送的艾条,姐妹俩并排躺着。
照着事先约定好的,两人轮换着打扇子,一人先扇五十下再换另一个人来。
“我是姐姐,我先来。”陶二云道。
陶四喜抿嘴一笑,等到陶二云扇完五十下,她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接着往后扇。
陶四喜便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扇子:“二姐,不准耍赖哦,轮到我了。”
陶二云愣了下,“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原来还在帮我数着呀!”
陶四喜翻身,道:“姐姐闭上眼睛睡,不用帮我数,我自个数。”
陶二云低笑了声,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当陶四喜扇到第二十下的时候,陶二云便发出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陶四喜又侧耳听了听,确定二姐是真的睡着了,陶四喜手里的扇子也没停下来。
她下昼睡了好久,这会子是一点都不困,正好躺着打着扇子琢磨琢磨心事……
夜,很安静,外面水田里的蛙鸣和虫叫声不绝于耳。
蒲扇送来一阵阵的清风,身旁的二姐睡得越发的深沉舒坦。
一条手臂扇酸了,陶四喜便换了另一条手臂来扇……
直到她自己也感觉到睡意一点点袭来,迷迷糊糊的当口,门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异动声。
虽然很细微,但在这深夜却没能逃过陶四喜的耳。
她停下了扇子,支起耳朵细听……
片刻之后,那声音又来了。
从堂屋门那边传来的,像是木头的声响。
难道是有小偷在推门栓?
陶四喜心跳猛地快了一拍,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借着窗外的月光朝堂屋门那边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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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从门缝里伸进来,正在一点点拨拉门后面插在一起的木栓。
在铁丝的作用下,木栓轻轻的动了两下,发出了先前她在西屋里时听到的那种声响。
陶四喜暗暗心惊,眯着眼睛往外瞧,外面有月光,但从她这里往外瞧是逆光,根本看不清来人。
只看到门外面有一团黑影堵在那里。
脑子里将有可能跑来偷东西的可疑面孔在脑海里飞一般掠过,陶四喜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了那根铁丝。
铁丝动不了,外面的人估计以为铁丝是卡住了,便加大了力度。
陶四喜也随即加大了力度。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力度通过手里的铁丝传递到对方的指端,进行着一场拉锯战。
她甚至听到了外面那人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她冷笑了声,黑暗中,她另一只手已悄然拿出了那把匕首,往门缝那里悄悄插过去……
管他门外的人是谁,敢趁着男主人不在家就跑来偷窃的,她都请对方吃匕首!
就在这当口,指端的力度突然被卸了去,外面那人好像意识到不对劲儿,放弃了偷盗掉头就跑。
陶四喜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背影往院门那里而去。
那是一个男人。
思绪未落,篱笆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好像是摔倒了。
随即,便看到那人爬起来,四下瞅着,好像对自己方才的摔跤存疑。
就在这时,又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揪住那贼的后领脖子转身往竹林那边而去……
这黑影……
陶四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略一迟疑,她打开了门,收好匕首也悄然跟了过去。
她跟了一小段路便停了下来,躲在一棵松树后面偷偷望着前面的竹林边上。
先前那个黑影正在教训那个毛贼,一拳拳砸在肉里,一脚脚踹在毛贼的腿上,看得陶四喜眉心直跳。
可奇怪的是那个毛贼明明痛得满地打滚,嘴里却只是闷哼着,多余的声响都没用。
再定睛一看,原来毛贼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嘴巴里塞了一只他自己的臭鞋子。
月光从林子边上照下来,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黑影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脸上戴着一只龇牙咧嘴的鬼脸面具,面具在月光下泛出阴森可怖的冷芒。
一番拳打脚踢之后,他俯身像揪小鸡似的揪起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贼,一拳头砸下去,然后像扔破麻袋似的把贼一把扔出去。
贼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在陶四喜藏身的树前几步处,一动不动。
陶四喜也惊得一动不动。
方才,她看清楚了,那贼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叔陶春生!
指甲深深的划过面前粗糙的树皮,陶四喜的眼神冰冷异常。
下一瞬,她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径直来到陶春生的跟前,在他身旁蹲下身,一把揪住陶春生晕厥过去的脑袋,另一手掏出匕首,照着他的脑袋割下去……
片刻后,陶四喜收回匕首,站起身。
那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也来到了她对面,两人脚下横着晕死过去的陶春生。
面具男歪着头看了眼脚边的陶春生,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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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男歪着头看了眼脚边的陶春生,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她,弧线完美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这剃头手艺不赖啊,一根头发不落,怎么,你学过?”
先前看这丫头拔出匕首,他还以为她要割下她二叔的脑袋呢,没想到竟然是给她二叔剃了个光头。
这比割脑袋有意思多了,还是这丫头会玩,他记住了。
陶四喜盯着他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方才看他出拳的动作,她就认出他了。
这是她前两回在山里遇到的那个生吞蛇胆,掠杀财狼,还在山洞内对她有过救命之恩,跟顾北辰有着相同面孔,性情却截然不同的那个黑衣少年。
“我不清楚你为啥会突然出现在我家附近,但今夜的事情,连带着上回山洞里的事情,我一并跟你道谢。”
她说这话的声音,声音清清淡淡的,神色却很认真,并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刚好路过,看到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就来火,便顺手解决了。”他用脚踹了下脚边的陶春生,一副随意的口气。
陶四喜继续盯着他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面上佯装平静,心里面却一万个疑问在躁动。
“你帮过我两回,我却不知你尊姓大名,能不能留个名字?”她试探着问。
假如这家伙不正常,真的告诉了她呢?
她就想知道,他跟顾二哥长得那么像,是不是亲戚?
“你就这么想知道我的名字?”他看着她,眨了眨眼,问。
月光下,那眼底好像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是人都有好奇心,说不想知道,那是自欺欺人。”陶四喜一脸平静的道,“何况,你长得跟我一个好朋友很是想象。”
“好朋友?”他玩味着这句话,“有多好?”
陶四喜微微蹙眉,“这跟阁下没有关系吧?”
他身体往后靠了靠,双臂抱胸懒洋洋站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你说的那个好朋友,是你们村的那个瘸腿大夫顾北辰吧?”
“哈哈,顾北辰那小子也真是的,自个都是个病秧子有一天没一天的,竟还被你这丫头怂恿着跑去开医馆学人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我看他的脑壳八成是进水了!”
陶四喜目光动了动,他果真知道顾二哥!
但是,他对顾二哥的评价却让她很不爽。
“请注意你的措词!”她的语气冷了下来,“顾二哥身子欠佳,那是娘胎中带来的不足,腿脚不便利,那也是无可奈何。”
“但这些并不影响顾二哥有一颗奋发向上,积极进取的心!”
“而且,救死扶伤让他的才华能够得到施展,生活也变得充实,除此之外亦能贴补家用,得到乡亲们的爱戴,我觉得顾二哥非常棒,非常了不起,非常让人敬佩!”她道。
话音刚落,他的抚掌声便响起。
“很好,一连用了三个‘非常’,丫头,你是不是也非常喜欢你那个顾二哥,想要嫁给他?”他又问,带着调侃。
陶四喜愣了下,直接板下脸来,“你今晚话真多,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做哑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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撂下这话她掉头就走,往自家院子那边走去。
可身后那家伙竟死皮赖脸跟了上来,并挡住了她的去路。
“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得寸进尺!”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带戒备的看着他的同时,匕首再次出现在手里,挡在二人身前。
看着那指着自己的匕首尖端,他突然笑了。
“看不出,小爷送你的匕首你倒用得蛮趁手的嘛!”他道。
“你留给我的登山镐我也用得很顺手啊。”陶四喜道,并朝院子那边抬了下下巴。
黑衣少年顺着她目光望去,面具后的一张脸顿时黑了。
院子里拉着一根绳子,绳子上面挂着衣裳在晾晒,登山镐的一端钉在矮屋外面的土墙上,几个弯曲的铁钩上面挂着蒜头,干辣子,生姜……
那条绳子可不是普通的绳子,是用黑熊的皮革做成的。
粗糙结实却又极赋弹性,最适合攀岩,日晒风吹都不会断裂,且承载的重量就算是两头两三百斤的老母猪都没问题。
登山爪的铁钩所用的不是铁匠铺子里普通的铁,而是寒潭深处经年不见光的寒冰铁……
他的心……好痛!
“还别说,你给的这条绳子当真不赖,晾晒东西很得心应手。”陶四喜不知死活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黑着脸,牙关咬出几个字:“结实牢固,你用来套脖子上吊更利索,要不要试试?”
陶四喜怔了下,随即丢给他一个白眼。
“既是送给我的东西,那便归我所有了,我爱咋用也是我的自由,你若是后悔了那就拿回去吧!”她道。
顿了下,又补充了句:“不过,那样就真的好小气,也不可能再有朋友了。”
他不屑的哼了声,“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
陶四喜勾唇,“我到家了,深更半夜的就不招呼你进去喝茶了。”
擦身而过的当口,手腕突然被他捉住。
然后,一物被强行塞入她手里。
“这是啥?”
她低头打量着手里的东西,有点像一把小弓箭,却又不是。
“弩都没见过?真是肤浅!”他道。
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那句话,陶四喜对手里的弩来了兴趣。
“这弩看着小巧,拿在手里也不沉,射程大概多远?”她问。
“这是改造后的轻便异携型,射程大概百步内吧。”他道。
“对于成年的老虎黑熊,兴许不能造成致命的伤害,但应付一般的小兔野狗小鹿什么的,绰绰有余了。”他又道。
陶四喜看了他一眼,想的却是今夜二叔这种情况下,若是她手里有这弩,也能射得他一屁、股洞,看他下回还敢不敢过来偷东西!
“这玩意儿咋用?”她又问。
“这么简单你都不会?真是笨!”他又趁机奚落了她一句。
不过,还是伸手指着上面两个机关,“这里装短箭,瞄准目标,按下这里,你试试看!”
陶四喜点头,利落的装了一根短箭进去,转身抬弩对准面前的他,手指放在机关处。
“喂,你、你干嘛?”他浑身紧绷了下,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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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四喜唇角扬起:“瞧把你给紧张的!”
然后,连弩一寸寸挪开,对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啪!’一声按下机关。
一根短箭飞射出去,瞬间扎入树身。
陶四喜跑过去,费了一点力气才将短箭拔下来,拽在手里看,满意的点点头。
确实是好东西!
“狼心狗肺的丫头,下回别指望我给你东西了!”身后,传来某人的谴责声。
陶四喜扭头,却只见一道黑影从林子外面一闪而过,他早已不见了踪迹。
不就是拿弩指了他一下么,至于嘛?
小气鬼,开不起玩笑!
她心中腹诽了两句,但很快还是抱着连弩步伐轻快的回了院子,关门睡觉。
至于林子外面晕厥的二叔陶春生,她才懒得管呢,最好山里下来一只饿狼,把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才好。
对于夜里发生的事情,陶四喜半个字都没有跟范氏和陶二云她们那里吐露,省得她们跟着担惊后怕。
隔天,老宅那边没啥动静传来。
而接下来好几天,老宅那边半个人都没过来找茬。
海生堂伯两口子却来了陶四喜家。
海生堂伯带来的是陶旺生的消息。
说是陶旺生在镇上的一个大户人家做帮工,包吃住,一天下来有二十文钱的进项。
范氏娘几个顿时放了心。
堂妈李氏除了给范氏送菜种子过来,还顺便跟范氏这拉了会家常,话题自然就转到了老陶家老宅。
“……这眼瞅着稻谷就要收割了,春生两口子还一块儿去了镇上他老丈人家,连个交待都没有,这可把老爷子给急死了,说是再过两日他们还不回来,就要去朱家要人了……”堂妈李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