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周氏衣衫不整地站在院子里,半条裤腰带还耷拉在肩膀上,用一根木棍子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咬牙站在原地,两条腿直打颤。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相公,看样子咱们送去的钱还挺管用。”余娇蝶坐在床沿上就脸不红气不喘朝院子里喊了两嗓子。
硬生生憋得周氏半天没缓过神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娘,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穆杏儿现在知道紧张了,苦巴巴地瞧着余娇蝶,这周氏刚才打穆春雨的样子要是打在她身上,她这一身的细皮嫩肉,还不得被打得半死。
“你放心,有娘在,你绝不会出事。”余娇蝶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随后便拉着她的手一同走进了院子里。
周氏恶狠狠地瞧了两眼余娇蝶母女两人,硬生生将已经升到喉咙口的那口气压下,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是了,我的小儿子才是最孝顺的,亏你有了这么个好媳妇儿,娘今儿个只是挨了记下板子就回来了。”这违心的话也只有她才能说出口了。
这件事她已经知晓七七八八了,无非就是穆春雨穆杏儿两个人见不得穆温染家里好,想要在药材里动手,没想到她接了这烂摊子。
既然穆杏儿动不得打不得,穆春雨她还不能动么!
“小贱蹄子,你个畜.生,你栽赃老娘,你现在跑啊,叫啊!老娘今个儿不把你活生生打死,老娘就不是你奶奶!”周氏骂骂咧咧地冲进了穆春雨的房间,此时穆山河被叫去做生意了,只有穆春雨和金四莲两人在房里。
瞬间,惨叫声,讨饶声,响彻屋子上空,穆杏儿就算再怎么不喜欢穆春雨,听到这杀猪一般的惨叫,都为穆春雨捏了一把汗,这样打下去,正要把人打死才得了啊?
余娇蝶却没有管这么多,而是低头瞧了抓紧她手腕的穆杏儿一眼。“杏儿,这事儿和我们无关,我们回房去。”
是啊,她能有啥事儿呢?一切都有她娘呢!穆杏儿一颗心逐渐安定下来。“哎,好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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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这顿毒打过了多久,穆春雨的耳朵里慢慢的都是木头板子落在皮肉伤的声音,就算只是听着,她的头皮都有些微微发麻。
直到天黑了大房房里的哭声和抽气声才缓缓停下。
这事儿是再也藏不住了,不光是穆家村,连隔壁村儿都知道老穆家这丢脸的事情了。
穆温染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秦柳娘却没有动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娘,你这是咋了?”穆子言好奇地拽了拽秦柳娘的袖子,秦柳娘长叹一口气,抱起了穆子言坐在自己腿上。
“娘子,你这是咋了?”穆山川也担心的揽住了秦柳娘的肩膀,穆温染从帘子后头断了一碗温茶递到了她的手里。
看着这一家子人其乐融融,都围在自己的身边,秦柳娘憋了许久的眼泪险些决堤而出。“以前我总是怪你们和老穆家断了联系,不像样,但是现在我真是庆幸咱们家早早儿搬出来了。”
一家人这么一听算是知道了,一定是因为老穆家穆春雨挨打那事儿。
“是啊,娘,要是现在咱们还在家里,挨打的说不定就是我和姐姐了。”穆子言撅着小嘴巴,挣脱秦柳娘的手,来到桌边乖巧地给她盛了一碗饭。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两人既然做了,就别怕有朝一日遭报应。”穆温染说得风轻云淡,她可没有秦柳娘那么泛滥的同情心。
对老穆家的人,她一直没啥感情,再说今日穆春雨挨打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就更不值得同情了。
“哦?这么说来,这事儿不是穆春雨做的?”穆大川瞬间被穆温染的话吸引,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一边美滋滋地咀嚼着一边好奇地看着自家闺女。
“嗯,穆春雨那里来的那些钱去买那么好的肥料?必然是穆杏儿给了钱,穆春雨办了事儿。”穆温染眯着眼睛,嘴里咬着筷子尖儿,三言两语便带了过去。
秦柳娘拿起碗筷,勉强吃了两口菜,心里依旧很不舒服。“这孩子终究是孩子,虽然可恨,但不至于这么打人呐,听隔壁邻居说,大哥已经把郎中都叫到家里去了。”
秦柳娘听的没错,此时,大房夫妻两人正围在穆春雨的床榻前,等待着大夫施针结束。
金四莲哀哀啜泣着,嘴里喃喃自语。“这都是什么事儿,咱家春雨不过是帮着三房那小畜生办事儿,怎么到头来全都怪在她的身上,娘这是要她的命啊!”
“你少说两句,这大夫看病还不知道要多少钱呢,要是再落下什么病根儿…哎…”穆山河也是一脸愁容,但很明显,他的愁和金四莲的愁根本是两码事。
金四莲愣住了,她含泪瞪着穆山河,这臭男人要是有穆山川那一半地疼老婆孩子她就满意了,奈何这混账的眼里只有银子!
“你还是不是春雨的爹!春秋今儿个也是,半点好话也不帮着你姐姐说,你们是不是都希望咱娘俩死在你们面前啊!”气不打一处来,金四莲对着穆春秋也啐了一口,心中寒意更甚。
穆春秋一脸淡定,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在房里走来走去,但其实压根儿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娘,你咋能这么说我,这不就和打官司一个道理,人家打官司还得看看是啥官司再接活儿呢,你看我姐做地这么明白,让我怎么掩?”他翻了个白眼,嫌弃地靠在床边上,穆春雨早已被打得没有了力气,只能看着穆春秋干瞪眼。
她现在动一下简直就是在上刀山火海,浑身的筋骨都在发疼,身上全是淤青红紫,没一块地方是好的。
“哎,小姑娘,你可别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得卧床休息个三四月才行啊!”村大夫都看不下去了,摇摇头,帮穆春雨掖好被角。
金四莲急忙凑上去询问情况,老大夫摇摇头。“有外伤有内伤,手臂还有一处骨折,是谁把孩子打成这样的?下手真是太狠了!”
“你这贱人,还有你这不孝子!居然还给这小畜生请了郎中来!你咋就没想到你快死的娘呢?咋没给我请大夫看看呢!大夫既然来了就顺便帮我看看吧!”几人正在屋子里说着话,房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周氏火大地端着一个茶盘走进了房里,她刚去三房哪儿送了茶点,屁股还疼着呢!
此时路过房门口,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就贴在门上听了半晌。
此时她瞧着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穆春雨就是一阵恼火,这丫头被她打成这样,根本就是她自找的!
“你看看,这又给我添了一笔钱,我真是受够了!等这丫头好了,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穆山河无奈地又把郎中请去了周氏的房里。
金四莲含泪瞧着自家闺女,喃喃自语。“以前人家都说什么风水轮流转,我还不相信,春雨啊,之前二房家还在的时候,咱们家多自在,咱娘俩还不是快快活活过日子,现在这像什么样子?”
她说着说着,趴在穆春雨的枕边呜呜哭了起来。
穆春雨原本就心烦,现在见金四莲只知道哭嚎,根本不知道帮她想法子,干脆闭上眼睛,将头扭到一边去。
金四莲哭了一阵子,见穆春雨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担心她饿了,便帮她盖好被子,匆匆去了灶房里给她做些白米粥。
金四莲前脚刚走,穆杏儿就悄悄溜出了屋子,打开穆春雨的房门,一闪身便钻了进去。
“哎,你还真是可怜,想来你也没承认啥,奶怎么就把你往死里打呢?”穆杏儿之间缠绕着自己的秀发,坐在穆春雨的床边,摸了摸她那略有些粗糙的脸蛋,一脸虚伪的疼惜。
“为什么都怪我?明明都是你教唆我做的!”穆春雨死死盯着穆杏儿娇笑的脸庞,骨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恨不得一把掐住穆杏儿的脖子,给她也来个快活。
穆杏儿眯眼笑着,附身凑近她的耳边,语气轻飘飘的。“因为你有个没用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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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春雨听了这话,原本那一腔的愤怒瞬间散去,唯一留下的只有心里那一片阴霾。
穆杏儿说得没错,她做所以能横行霸道,就算周氏知道这是她做的,又能奈她何?还不是拿她出气?
余娇蝶能护着穆杏儿,可是金四莲有什么本事?最多就是在地上撒泼打滚,没能求情,反倒是让人家看了笑话,得了周氏的冷眼。
她咬着唇瓣,扭过头去,干脆眼睛一闭装死不说话了。
“呵,你好好想想吧,靠你娘是没出息了,你要是自己不给自己想条路,以后就等着嫁给乡野村夫过一辈子你娘的生活吧。”穆杏儿见穆春雨不理她,一张小嘴巴巴儿地放了狠话。
她正想去将穆春雨的肩膀扭将回来,金四莲却已经端着白粥赶到了门口。
“穆杏儿!谁让你随便进来的,你把我们家春雨害的还不够么!你想怎么样!”金四莲惊讶于穆杏儿来探望穆春雨,但转念一想,绝没什么好事!她一定是来这么穆春雨的!
想到这里,她急忙关上门,横眉冷对地向穆杏儿走去。
穆杏儿见她这豁出去的模样,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可依旧是挺直了脖颈,嘲讽地看着死鸭子嘴硬的金四莲。
“你信不信我马上就把这一切告诉你奶,让她看看她到底有一个多么恶毒的孙女!让她罚你…”
“得了吧,我劝你收敛些,恐怕奶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吧?”穆杏儿不慌不忙地打断她的话,理了理自个儿的裙摆,推开金四莲,步伐轻快地往门口走去。
“你…你这…”金四莲气得浑身发抖,一咬牙,抄起一旁的挑衣杆就要往穆杏儿头上打去,可此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穆春雨不知何时来了力气。
她双眼泛红地看着金四莲高高举起的挑衣杆,使劲全身的力气怒吼一声。“金四莲你给我放下!还嫌我受的罪不够么!”
金四莲一惊,听着穆春雨对她的称呼,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她,而穆杏儿却得意地拍了拍手,心情大好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春雨啊,你这是咋了?我是你亲娘啊!你咋这么唤我呢?”金四莲担忧地快步走到床边,将手搭在穆春雨的额头上,心想着她怕不是烧糊涂了。
穆春雨皱了皱眉头,将头扭到一旁去,挣脱开她的手,不再说话,满心满脑都是穆杏儿方才说的她有个没用的娘这话。
“春雨,是不是那小蹄子和你说啥了,是不是她又来找茬子了?娘这就给你报仇去!”金四莲不知为何穆春雨对她如此冷淡,思来想去,原因无非就是刚才穆杏儿来过。
她一咬牙,心里恼怒,也顾不得害怕周氏了,转身就想去教训穆杏儿。
“你是怎么当娘的?你现在又去找穆杏儿麻烦,不是在给我招事么!”穆春雨只觉得自个儿太阳穴在突突猛跳,当真是不想和金四莲多说一个字。
她身上原本就带着伤,此时说了两句话,只觉得后背刺刺的痛,恐怕是伤口又裂开了。
“我…”金四莲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自家闺女这么嫌弃她,又听穆春雨一声冷哼,暗里似乎在骂些粗话。
终究,她心里的怨气是再也憋不住了。“穆春雨,你别只顾着自个儿骂得快活了,有本事就骂出来给你老娘也听听,我到底做了啥窝囊事儿,惹得你这大小姐这么不高兴了!”
“你无非就是嫌弃我是个老大粗,村里的村妇,没有穆杏儿她娘那么有钱有势,没人家穿金戴银,没人家能罩着你,行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看看老娘为了你挨了你奶多少下打!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就一命归西了!”金四莲越想越气,一口气差点儿被气得噎在喉咙口,张口就是一顿狂风暴雨般的呵斥,也管不得穆春雨心里是啥滋味了。
“你和我说这些,莫不如当初就让奶打死我算了,活在这世上我已经够委屈了,不想再听你唠叨!”穆春雨握紧拳头使劲儿砸在了床沿上,撒泼似的扭着身子,此时金四莲说的话她听着是如此刺耳,唯一的想法就是让她赶紧出去,自己好清净清净。
金四莲板着脸,也并未多说,回应穆春雨的是一阵重重的落下门锁的声音,以及隔壁周氏模糊不清的叫骂声。
之后的一段日子,金四莲时长盯着自家房门,只要那穆杏儿一探头就找个由头把她好声好气劝回去。
穆春雨通周氏均在养伤,家里总算也安分了一些时日。
这天午间,穆温染一家人刚吃完饭,就听到了那熟悉沉稳的敲门声。
“我去我去!”穆子言两眼放光,第一个放下碗筷,迈开小短腿就往门口冲去,拆了门栓迎客。
门口,景安曜照常带了一名护卫站在门口。
他身着着白色云锦长袍,宽大的袖袍被风吹起,飘然而动,精细的绣花无一不彰显着他的贵公子身份。
“学生拜见老师。”穆子言忙收起之前的嬉笑之情,端然对着景安曜作揖,这也是景安曜教给他的礼仪之一。
景安曜唇角微弯,眸光闪烁,喜爱之色溢于言表,他弯腰扶起穆子言。“子言这几日可曾认真温习功课?”
“自然是按照老师的吩咐,每一课都温习过了,不信,老师随时可以查验。”穆子言眼神坚定,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来,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穆温染也匆忙跟着穆子言从里厅走出来,站在穆子言身后,远远儿地看着两人讲话。
她眯眼打量着景安曜,他有段时间没来了,不知怎么的,今日见到他,她心里居然颇为激动,大概是担心他的腿疾吧?
穆温染便这样安慰自己,便悄悄打量景安曜。
虽然都说人靠衣装,但有些人生得好看,不管怎样穿着打扮,都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锋芒,景安曜就是这种人,他的俊朗不需外物的掩饰,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她真是越发好奇,这位安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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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躲在一旁暗搓搓打量自己的穆温染,景安曜不觉心里生出些不好意思,他瞧了瞧自己身上,似乎并无不妥。
“子言,你可觉得为师今日有何不妥之处?”无奈,他只能蹲下身,小声询问穆子言。
穆子言被他问得有些愣,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老师衣着得体,并无…”
似乎是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来,猛地扭过小脑袋,果然见到自家姐姐正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的麦子堆里暗中观察着他们。
准确的说,是在暗中观察景安曜。
“姐,咱能不能出来说话?”他满脸黑线地对着穆温染招了招手,穆温染这才吐了吐舌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直起身子动手理了理纠缠在一起的衣带,见着两根腰带柔顺地坠落下去,这才动身笑盈盈地走到穆子言身边。
“姐这不是担心是老穆家的人来敲门,在你身后保护你的安全么,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听灵光的,这么几日就学会了这些套路。”穆温染在不知不觉中转移话题,穆子言虽然听出来了,但为了应和自家姐姐,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还是老师教的好,若是姐你要帮老师看腿,我就先回去温习功课了。”穆子言乖巧地对着景安曜行了礼,便转身一路小跑回了家里。
景安曜目送着这个机灵鬼离开,心里倒有几分不舍。“像子言这么聪明灵巧的孩子,还真是不多见。”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穆温染笑了笑,带着他在一旁的石桌边坐下,撩起袖子轻车熟路地将手搭在了景安曜的手腕上。
景安曜没有动作,任由她摆弄,穆温染帮人诊断时十分认真,她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她秀丽的面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景安曜不觉看得痴了,许久都没能缓过神来,平日里看她总是精于算计,大大咧咧,也只有在为他问诊时,才露出这难得一见的神情。
“嗯,看来这几日你有好好调理身子,各方面都恢复的不错,我看你走路也像样了许多,可有别的异样?若是有,你要早些告诉我。”一会儿后,穆温染长舒一口气,将手收回,凝视着景安曜的眼睛叮嘱道。
景安曜点点头。“时候还早,我晚些抽查子言的功课,你不如陪我去走走?”
穆温染倒没啥意义,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便挨着景安曜,小心地扶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去。
两人一路无言,往河堤上走去。
虽然景安曜心里清楚,他的腿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人搀扶,可心中那莫名的贪恋,却让他十分享受穆温染的搀扶,不舍这双手离开。
“这几日你都没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穆温染见景安曜半天没说话,有些憋不住了,今日他来,看他的眉心微皱,好像有心事。
“你怎么知道?”景安曜瞬间回过神来,警惕之心让他对这件事十分敏感。
穆温染搀扶着景安曜的手瞬间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她急忙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你许久不来,今日站在门口,我瞧你似乎有心事,所以问问罢了,你若不愿意说,我便不听了。”
这家伙,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警惕性也太强了!
穆温染暗自腹诽,扁了扁嘴,景安曜瞧见她这委屈的模样,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也停下脚步,往对面的涓流看去,以缓解这微妙的气氛。
“你可曾有过过不去的难事?”
啥?过不去的难事?穆温染看着他半晌,果然他最近遇到了难处,或许是不方便和她说吧,所以才这样拐着弯问她。
“难过的事情倒是挺多,不过没有过不去的难事。”她微微一笑,倒也没多问,背着手和景安曜两人并排坐在河堤上。
清风吹过,卷起两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景安曜眉心一动,瞧着看着喝水微笑的穆温染,不知她为何这样说。“此话怎讲?”
“我曾经遇到的困难不比你少,在乡下,咱们这些女孩子的命是最不值钱的,我生来就是不招人喜欢的命,我奶不喜欢我,我小叔大伯都嫌恶我,我爹娘也是在这个家里受尽了委屈,我好几次都险些没命了,你说这世上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呢?”穆温染随语气轻缓,但字字都仿佛刻在了景安曜的心上。
他看着穆温染,目光逐渐复杂,他虽然明察暗访知道穆温染一家在老家不受周氏穆大牛待见,可也并不知道如此吸引他目光的她竟然数次险些丢了性命。
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微微握紧,景安曜虽收回了目光,但一颗心却有一半儿搁在了穆温染的身上。
“我呀,虽然不知道你是啥身份,当然我也不需要知道,可每个人其实生来平等,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每个人都会受苦,只是种类不同罢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佛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穆温染随口念起这她最为熟悉的励志诗句,原本只是想劝劝景安曜看开些,却不料一回头,就见景安曜正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额…我说错什么了?”穆温染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一个劲儿地反思着自己刚才都说了些啥,似乎也没说错什么。
景安曜心中猛然涌起一阵波澜,穆温染身为一名女子,竟然能有如此广阔的心胸和开阔的眼界,实在是难得!
“受教了。”半晌,他才自叹不如地对着穆温染作揖道。
这个丫头真是越发不能小看了,生在这农家,当真是屈才了。
“我说的不过是我的见解,其实我就想告诉你,这世上没啥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你有心,有毅力,坚持下去,总会过去的。”穆温染歪头浅笑,正琢磨着再说些什么,却突然间,听到身后蓦地传来一声甜腻腻的呼唤。“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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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温染顺着声音回头望去,之间穆杏儿正俏生生地站在田埂上,面上带着天真得如孩童般的笑容,缓缓往她身边走来。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之前穆春雨也如此这般过,只是穆杏儿毕竟是县上娇生惯养的,家境不错,自然就多了几分做作的派头。
“三妹怎的来找我了?周氏可知道?”穆温染随口问了一句,抬手撩起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再而后,淡笑着敷衍。
“二姐怎么如今对我这般生分了,奶现在忙着处理大姐的事呢,可没空管我去哪里耍了。”穆杏儿边说着边来到她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穆杏儿没有停顿,很快,笑盈盈地将目光转到了景安曜的身上。
果然那穆春雨没有骗她,穆温染认识的这位公子,倒真是出类拔萃,俊逸非凡,就冲着这相貌,不知道多少女人会折服在他的一把纸扇之下。“二姐,这位公子是?”
穆温染无语地瞧着穆杏儿那眨巴着的大眼睛,不由自主的,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摆明了就是冲着景安曜来的,这穆家的女人都怎么了,非得那她当挡箭牌。
“这是我的病患,有腿疾。”她语气平平说得倒轻巧,景安曜却微微一愣,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和穆杏儿掺和在一起,连腿疾这事儿都说出来了,也罢,他正巧也不想多惹是非。
什么?腿疾?那还真是可惜了!
穆杏儿无比惋惜地看了看景安曜的腿,不过她并没有放弃,毕竟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就算景安曜是个半身残疾,只要家底厚,没啥不能过去的坎儿。
穆杏儿娇羞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捂住嘴,轻声笑道。“公子莫要担心,我二姐姐的医术村子里都是顶尖儿的,你的腿呀,她一定会帮你医治好的。”
穆温染着实有些受不了了,瞧着穆杏儿站在原地,那腰都能扭得和水蛇似的,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她不利露声色地轻咳一声,往一旁挪了挪,递给景安曜一个,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向远方眺望而去。
“哎,公子别见怪,我二姐姐就是这样,不太爱与人说话,我…哎呀!”穆杏儿面颊上浮起两团红晕,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间惊叫一声。
她一个踉跄,左脚绊了右脚,身子便仿佛没了骨头一般,一挥帕子,便无比娇羞地,软软地往景安曜身上栽倒过去。
这是啥伎俩,这么大年纪了,连路都不会走了么!
穆温染看得嘴角直抽筋,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什么勾引男人的手段?简直拙劣到了极点,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是啥意思。
可她边这么想着,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景安曜的方向看去。
她还真想看看景安曜会作何反应。
景安曜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招,他冷着一张脸,微微侧身,丝毫没让穆杏儿沾到他身上的任何一片衣角。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阵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过后,时间反复凝固了。
穆春雨又羞又愤,以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趴在了灰黑的泥土地上,精心上过胭脂水粉的脸也染上了许多的黑泥。
这景安曜还是个男人么!她这么一个大美女投怀送抱他居然躲开了!是在不是君子所为!
“安…安公子,我…你…”虽然心中气愤,但装还是要装到底,穆杏儿拱起身子,一手撑地缓缓支撑起身子,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她泪汪汪地看着景安曜,无语凝噎。
景安曜神色如常,甚至还伸手掸了掸衣袍上被穆杏儿扬起的土灰。“你二姐刚才和你说过,我腿不好,你若是砸在我身上,恐怕我这腿当真是废了。”
“噗。”穆温染实在憋不住笑了,不过幸亏她收得及时,急忙打了个马虎眼。
“是啊,安公子腿脚不好,小妹你也别怪他,安公子金贵着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是你我能配得起的。”穆杏儿被穆温染扶着,狼狈至极,头上的珠花都歪了,又黑又白的小脸蛋活像是唱戏的。
虽然有些不甘心,可越难得到的东西她就越感兴趣,不管是什么身份,这安公子她一定要骗到手!
“既然是这样,那我便不怨公子了。”穆杏儿强忍着心里的不适,依旧笑脸相迎,这到让穆温染有些惊讶,若是换做穆春雨,恐怕早就低着头往回跑没影了。
“温染呐,这是谁呀?我远远地看着还以为是穆春雨那个死丫头又来找你了呢!”
“是啊,哎哟!这女娃娃怎么弄得灰头土脸的,小花猫似的,你快些带她去洗洗吧,哈哈!”
正巧,从河堤另一边走来了两个村里的乡亲,瞧着穆春雨眼生,逗趣儿了两句,和穆温染景安曜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被无意中讽刺的穆杏儿只能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站在原地拧着手里的帕子想着能有啥借口跳起她与这安公子之间的话题。
“这倒是了,你大姐最近如何?过得可还好?”景安曜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关切地看向穆杏儿。
“我…我大姐?”穆杏儿一怔,这安公子到底是啥心思?明明在和她聊天,突然扯到穆春雨那个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我大姐不太好,前几日弄坏了二姐的药材,被奶打了个半死,其实我知道,大姐不是存心的,只是…”穆杏儿低垂眸子,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话说的正是有水平,穆温染嘲讽地笑了笑,习惯性双手环抱在胸前。
既说了她对穆春雨的关心和感情好,又暗戳戳骂了她这个不顾手足亲情的二姐和恶毒的周氏,搞得她和周氏仿佛蛇鼠一窝似的。
“嗯,替我和她问好。”景安曜点点头,便原路返回往穆温染家的方向而去,穆温染也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安公子,咱们还会再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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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两人要走,穆杏儿急忙追了上去,满心满眼的舍不得,她可不想草草结束了今日与安公子之间的邂逅,以后啥时候能见上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