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竟是把他与郑氏之间的矛盾同她说了,槛儿听完直接愣住了。
是没想到他会坦白,也更没想到他与郑氏的矛盾根源会是这样子的。
可很快槛儿又有些明悟。
上辈子庆昭帝会放任她针对郑氏,而郑怀清夫妻被斩首,郑家被抄家流放,想来就有这些事的原因在。
而当初她之所以对于他和郑氏之间的事什么也没查到,也是因为此事性质太过恶劣,涉及皇家颜面。
所以他下的是死命令,消息才会瞒得这么死。
而郑氏……
槛儿没去想了。
惊讶之后她看着太子,心里很是感慨。
前世她自诩一辈子活得明明白白,儿子的仇报了,她也没有迷失本心。
然而重来一次才发现。
上辈子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而这辈子。
槛儿不能说所有事她如今都清楚了,但确确实实填补了她前世很多空白。
就是,她也不太好去评说太子与郑氏之间的这些事,毕竟婚是元隆帝赐的。
最终槛儿什么也没说。
只看了看太子,随即轻轻抱住他。
骆峋收紧双臂,就这么拥着她躺下。
“你……”
槛儿从他怀里仰头望着他,“嗯?”
骆峋低头与她对视。
迟疑了一下,他笑了笑,“没。”
槛儿被太子爷的这个笑晃了一下眼,回过神来搂着他的脖子使劲往上挪了挪,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上。
“殿下说话也喜欢吞吞吐吐了。”
骆峋把她往上又提了提。
翻身与她面对面,默了一瞬低声道:“今日有朝臣催孤新立太子妃,你知道。”
他的语气肯定,眼神幽深得不见底。
槛儿的心忽地一跳。
遂尽量稳重心绪,道:“嗯,听说了。”
骆峋捞起她的腿放到自己腰上,嗓音沉沉道:“废妃处刑不足百日,外界风波未平,短期内不便立新妃。”
他清楚,她没问他并非她不好奇谁会是新太子妃,也不是她没有别的猜测。
是她知规矩懂分寸,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与她自己招惹是非。
也是她的无可奈何。
她总是这样,清楚自身的立场,因为知道这样的事非她之力所能为。
知道他若不打算将她扶正,立其他人为太子妃,以她的立场她也无能为力。
所以她索性不问不想,安之若素。
这样的一个人儿,当真无时无刻不在牵动他的心,骆峋做不到不疼她。
他原打算给槛儿一个纯粹的惊喜,然他舍不得她被外界的消息影响。
舍不得她被蒙在鼓里。
虽说太子没有明说,可他的这番没头没脑的解释已经说明了问题。
槛儿先是一怔,旋即心跳加快。
脸也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不禁抿了一下唇,随即避开太子的眼神,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外音。
指尖抠着他的衣襟,轻声道:“哦……哦,是不适合,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您同妾身说做什么,妾身又……”
剩下的话被骆峋堵在唇齿间。
曜哥儿发现他娘最近似乎心情不错。
当然了,他娘的情绪鲜少有情绪过于外露的时候,某种程度跟他爹有点像。
曜哥儿能发现,还得归功于他的脑海里偶尔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譬如他娘面对瑛姑姑、寒酥她们时,言行举止与寻常没什么两样。
可一旦她娘一个人待着,或是和弟弟妹妹一道歇晌时,嘴角便会时不时扬起,好看的眼睛里也神采奕奕的。
曜哥儿在他的东厢歇晌时能“看”到,在书房做功课的时候也能“看”到。
所以娘亲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呢?
曜哥儿猜肯定跟父王有关!
与爹娘生活久了,他隐约能感觉到这辈子的父王对娘的感情比上辈子多多了。
曜哥儿也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反正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父王的眼神总是放在娘身上,而娘根本没察觉。
父王的眼神曜哥儿也看不懂,但他能看到父王的眼睛里只有娘。
娘虽然不会偷偷看父王,但这辈子的娘跟父王在一起时明显也笑得更多了,很多时候都会和父王挨在一起。
也可能娘自己都没发现她在父王面前,偶尔做的一些亲密的小动作。
明摆着是父王做了什么,娘才这么高兴的。
可惜,大人的事曜哥儿不怎么明白。
尤其每次父王和娘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看”不到他们一起的画面。
不过娘高兴就说明是好事。
好事曜哥儿便不担心了。
进入五月,天气完全热了起来。
帝后率群臣及其家眷去西苑过端午,之后帝后便带着皇子、公主、皇孙们,以及后宫妃嫔们在西苑避暑。
诚然,元隆帝避暑其实就是把政务带到西苑处理,太子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西苑奇峰罗列,绿树成荫,水域辽阔,各处亭台楼阁、水榭无数。
槛儿她们这些女眷不论歇息还是赏游皆甚是便利,时而泛舟游湖,品茗闻香,采莲垂钓等等,倒也不会无趣。
至于孩子们。
晞哥儿瑭姐儿还太小,只能由奶娘带着跟着槛儿与宣王妃她们四处逛逛。
曜哥儿他们能玩的就多了。
西苑内有几处适合跑马的地方,曜哥儿有一匹温驯的小马,他年纪小不能跑,便让小喜子牵着马到处遛。
有时候是遛马,有时候是去太液池附近的浅水区域嬉水,或是去洞壑深邃,路径犹如迷宫的兔儿山探险。
亦或是去珍兽区看小动物,捉昆虫什么的,总归做完了功课便没有他们无聊的时候。
一个多月下来。
曜哥儿不仅个儿高了,身子骨愈发强壮了,皮肤也晒黑了两个度。
不过瞧着倒是更康健了。
当然,曜哥儿也不光是做功课和玩,元隆帝时不时还会召他去伴驾。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元隆帝领着一群孙儿孙女去珍兽房观大型珍禽异兽,中途到了虎园。
虎园的观兽台有顶。
顶部的藻井上悬挂着数盏大宫灯,其中靠近栏杆正中间的主宫灯最为华丽,而刚好这个位置是皇帝站的。
元隆帝领着一帮孙子们过来习惯性就往中间一站,曜哥儿被他牵着身边。
随即没看到半刻钟。
曜哥儿说想看去旁边小老虎,元隆帝想哄孙子看大老虎,说大老虎威风。
其实是他想看。
因为虎园前阵子新入了几只番邦虎,那使者把他们的虎吹嘘得神乎其神,元隆帝还没近距离观赏过呢。
然而曜哥儿不干。
平时最是乖巧懂事的孙子突然闹起来,元隆帝被扰了兴致倒是没什么不悦。
就是心里惦记着那几只番邦虎,便想吩咐骆晔带曜哥儿去旁边看小老虎。
曜哥儿仍是不干,说他想和皇祖父一起看。
元隆帝虽惦记着虎,可孙子这么黏他。
他也没办法啊。
于是就乐呵呵地陪孙子去看小老虎了,他一走,其他人当然也得跟着。
说来也是巧。
他们前脚离开大虎观兽区,后脚便听得“咚”一声巨响,竟是元隆帝方才站的位置上方的大宫灯掉了!
好家伙。
这可不得了。
虎园的人吓得当场扑通扑通跪倒了一大片,甚至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全仕财都被吓得当场脸色煞白。
元隆帝则脸沉得堪比锅底。
之后这边乱了一阵,元隆帝带着曜哥儿他们回了万寿宫,以太子、信王为首的孩子们的爹相继闻讯而来。
在西苑办公的几位内阁大臣也来了。
等各家的孩子被各自的人接走之后,马擎岳带着锦衣卫来回禀调查结果。
说宫灯本身无损,挂宫灯的地方也没有损坏,且在帝驾驾临之前虎园的人并锦衣卫是检查过周遭一切的。
能确定没有疏漏。
但经方才调查,发现藻井上辅助宫灯悬挂的安全栓呈自然松动状态,且在那上面发现了似为禽鸟的啄痕。
经一番探查。
马擎岳等人在观兽台附近某棵老树至高处,找到了有一个像是才筑起没多久的鸟巢,巢里有诸多颜色鲜亮的石头及一些宝石碎片。
而宫灯的安全栓上刚巧嵌着个类似宝石的物件,也正是那物上出现了细微的啄痕。
同时据虎园附近的守卫说。
他们的确有见过两只红嘴蓝雀,在帝驾驾临前在虎园观兽区周围徘徊过。
故而马擎岳推断。
当是红嘴蓝雀在帝驾驾临之前,他们检查了周边安全之后,飞来了虎园,并将安全栓上的亮铁当成了宝石。
啄动间使安全栓松动,导致宫灯慢慢脱落。
而那两只红嘴蓝雀并非珍兽园养的,而是从外面不知哪个地方飞进来的。
其巢筑得亦甚是隐蔽。
以至于兽园的护卫一时不察。
元隆帝心情很是不美。
但像这种意外情况他也不好过于迁怒,便把事情交给全仕财处理了。
他则当着几个儿子和内阁大臣的面,对太子说起曜哥儿救驾有功之事。
当日下午。
整个西苑的人都知道了这事,而曜哥儿这一次就不仅是大出风头这么简单。
临到六月底,万寿节将至。
帝后率众人回宫。
万寿节当日午宴过半。
元隆帝当着满朝文武大臣、各地藩王以及外邦使臣的面先后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开篇先是对太子哐哐一通夸。
说他贤明仁孝,克承基业。
文韬武略,有经纬天地之才,堪受朝野倚重,臣民归心,实乃社稷之幸。
苍生之福也。
朕每见太子勤勉政事,宵衣旰食;孝养君亲,晨昏定省,未尝不感慰于心。
总之就是,皇帝对太子特别满意。
骆峋:“……”
众人:“……”
有人正暗道陛下没事儿夸太子作甚,便听念圣旨的全仕财话锋一转。
圣旨内容变成了夸太子教子有方,于是紧跟着就是夸完了老子夸儿子。
说太子之长子骆曜克肖其父,自幼岐嶷,慧敏夙成等等,先是夸曜哥儿自幼多么多么得聪慧孝顺。
具体又表现在何处。
接着道出西苑避暑曜哥儿救驾之事,之后圣旨内容再一转,变成了皇帝曾在骆曜降生之夜做了个神梦。
梦到了先帝爷如何如何。
随后道:朕恪循先帝圣训,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骆曜为皇太孙。
以重万年之统。
系四海之心!
圣旨的最后是说太子峋既为国之柱石,又为家之慈父,元隆帝希望太子继续教导骆曜,使父子继美。
三代同辉,开创大靖盛世。
此圣旨一出,除内阁首辅沈仲山与章怀逐几位内阁要臣,其余满座哗然。
本朝确有册立皇太孙的先例。
但那要么是太子体弱,皇帝又年迈,于是不得不定下皇太孙以防万一。
要么,则是太子早逝,但老皇帝又看不中其他儿子,所以才从已故太子的子嗣中选一个孙子封为皇太孙。
而像现在这般。
太子身子康健且既得帝心又得民心,储君之位稳如泰山的情况下册立皇太孙。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东宫大公子的聪慧朝中大伙儿有目共睹,救驾有功也众所周知,关键还有先帝爷给陛下托的梦!
且不提梦的真假。
就说前头两条,他们似乎便反驳不了。
且立皇太孙乃国之重事。
陛下能下这道旨便说明此前已经同内阁商议过了,内阁是持赞同态度的。
如此,其余人便是有不同意见也很难改变什么,更别说他们找不出理由反驳。
于是,随着全仕财的话音落下。
首辅沈仲山带头站出来高呼圣上英明万岁,其余内阁大臣紧跟其后。
紧接着荣王、宣王、简王等亲王也站了出来。
慎王不想说话,无奈形势所迫,信王最后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附和了。
他们都无异议,其他人能说什么?
只能高呼圣上英明。
而曜哥儿。
今日元隆帝特意将他叫来了男宾这边,此时小家伙正跪在爹爹的侧后方。
全仕财将圣旨呈至他面前。
曜哥儿踌躇地看向自家老子。
父王是太子,他是皇太孙。
他们之间存着最直接的利益冲突,父王今后不会对他就有了猜忌心吧?
看懂儿子眼神的骆峋:“……”
小崽子年纪小小懂得倒是挺多。
骆峋暗哂。
示意儿子接旨。
被这么多人盯着,尤其被皇祖父盯着。
曜哥儿也不敢怠慢。
当即领旨叩首谢恩。
殿中又是洪亮的恭贺声,元隆帝满意地抚着胡子,又递给全仕财一个眼神。
全仕财拿出第二道圣旨。
“太子良娣宋氏接旨——”
女眷席这边同样午宴过半,上首处的裴皇后正与下面某个老王妃说着话。
槛儿则想着曜哥儿在奉天殿的情况,旁边的信王妃也正和荣王妃说话。
殿中间有伶人正在弹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高喊。
扭头一看。
竟是御前的郝副总管。
除了裴皇后,包括槛儿在内的众人皆一怔,旋即跟着裴皇后齐齐站起身。
槛儿则疾步行至门口跪下。
除了裴皇后,其余人也一律跪听圣旨。
郝太监向裴皇后见了礼,随即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双手拿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正位乎内,所以成天地之道,兹有太子良娣宋氏,自入储闱,虔恭中馈,恪勤妇道。
屡有令誉,朕实深嘉之。”
“其明孝知礼,侍奉皇后,朝夕问安,寒暑不辍,其诚孝之心婉顺之态,深慰中宫,宫闱之内堪称典范。
其二贤明辅弼,昔年荐医愈朕体,功于社稷,又随太子巡漕运河工,亲抚百姓,此诚佐君恤民之实迹。”
“其三延嗣有功,诞育皇太孙及龙凤祥瑞双胎,胤嗣繁昌,丕昭瑞应。
今储妃之位空虚,中馈不可无主,朕稔知宋氏淑德,皇后亦屡称其贤。
兹特颁明诏,册封太子良娣宋氏为太子正妃,赐金印宝册,掌东宫之事。”
“钦此——”
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郝太监扬起笑,“太子妃,请接旨。”
旁人是何心思且不提,槛儿强忍着内心的不平静郑重恭敬地叩了一首。
“儿臣妾宋氏接旨,叩谢主隆恩!”
按说太子与她漏了口风,又过了这么两个月,槛儿早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然真到了这个时候。
她发现自己根本冷静不了,甚至于接圣旨的双手也在控制不住地轻颤。
以信王妃为首的一众王妃、公主们,以及以德妃为首的一众后宫妃嫔看着那明晃晃的圣旨到了槛儿手里。
又听郝太监说大公子已被立为皇太孙。
众人心里的那个复杂啊。
压根儿控制不住不从眼睛里渗出来。
咱就是说这人的命啊。
谁能想到呢。
第一次见面时跟她们话都说不上的人,居然就这么一路成了太子妃!
等将来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在场的除了裴皇后,都要对其行三跪九叩大礼。
这还真是……
宣王妃带头笑着朝槛儿行礼道喜,荣王妃、慎王妃、简王妃跟着一起。
其他人再是唏嘘、感慨、羡慕、嫉妒或是不甘,也不得不先把礼做足了。
槛儿叫了起也道了谢。
转身看向裴皇后,“娘娘……”
说着,她将圣旨放回由跳珠捧着的托盘里,很认真地向裴皇后行了一礼。
裴皇后受了。
而后在槛儿起身后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好孩子,这是你应得的。”
槛儿看着眼前年近花甲的裴皇后,脑海里浮现出了上辈子为其哭灵时所看到的,刻着其名字的牌位与棺木。
前世她们不曾有过交集。
这辈子此前她们虽称不上婆媳关系,可她们却也有了前世没有的情分。
槛儿笑着,眼里隐隐有泪光浮现。
对于陛下立宋良娣为太子妃一事,朝臣们似乎并不意外,也没几个反驳的声音。
反驳什么呢?
圣旨上不都把宋良娣的品行和功绩什么的,写得一清二楚了吗?
再说皇太孙都封了。
皇太孙的生母在品行端正,又有功于社稷的情况下,还能不往上正一正?
要说宋良娣以前可能还有个出身方面的短板,可人家那不是找到家人了?
童养媳的事也澄清了。
甚至有个十八岁就成了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混得风生水起的表哥。
陛下与皇后娘娘对其赞赏有加,太子对其宠爱有加,皇太孙对其敬爱有加。
所以还有啥可说的呢。
就这样吧。
册立太子妃属国之重事,皇帝昭告天下后相关的典礼与仪式也必不可少。
槛儿的册封典礼全权交由礼部负责,钦天监看了几个吉日请太子挑。
骆峋挑了最近的一个。
四个月后,十一月十五。
在此前一个月是曜哥儿的册封典礼。
两位主子的日子一定下来,阖宫上下及礼部、户部等衙署便忙碌了起来。
废太子妃用过的金册宝印已经废了,新立的太子妃必须制备新的金册宝印,如此方能彰显其正统地位。
也是有万象更新的寓意在。
翟衣、礼冠、礼鞋什么的,也都要新制。
永煦院这四个月常有宫人进出,比过年还忙,其中又以瑛姑姑他们最甚。
不过他们要做的事倒是没那么多,主要是她们心忙,激动的,兴奋的!
早先事情没定下来,他们不得不稳住。
如今事儿定了,他们到底忍不住了,做什么都是一副红光满面的笑模样。
主子成了太子妃,小主子成了皇太孙。
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知道他们有分寸,槛儿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曜哥儿搬出永煦院了。
尽管他想和娘多住一年,眼下小家伙也还没满五岁,可如今他是皇太孙了。
在礼法上也该另居了。
曜哥儿为此伤心了好一阵,一向没怎么哭过的他,硬是抱着槛儿哭了大半天。
娘亲为他难过伤心了一辈子,这辈子他才跟娘亲在一块儿四年就要分开。
虽只是不住在一个院子了,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着,可曜哥儿就是伤心。
最后还是他的哭声把晞哥儿瑭姐儿也逗哭了,俩小家伙差点把房顶掀了。
曜哥儿才不得不止住哭。
槛儿看在眼里又好笑又心疼,哄他说跟太子说说,看能不能晚点搬。
曜哥儿又不干了。
说他现今是储副,该有储副的魄力与气度,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听的这些。
总归最后迁出了永煦院,新居在元淳宫东侧,离元淳宫不远的端本堂。
说起来,曜哥儿还有一件事很介怀。
那便是上辈子他英年早逝,父皇立了晞哥儿为太子,晞哥儿后来成了顺平帝。
这辈子晞哥儿还没长大,他就成了皇太孙,晞哥儿将来就当不成皇帝了。
曜哥儿觉得自己抢了弟弟的位置。
可为时已晚。
曜哥儿能做的,就是将来加倍对弟弟好,让弟弟无忧无虑地长大!
当然,也要对妹妹加倍好。
上辈子是弟弟妹妹代他在父皇和娘跟前尽孝,这辈子有他这个哥哥顶着!
因着哥哥与娘亲的册封典礼,十月十三,晞哥儿瑭姐儿的抓周宴便没大办。
只在东宫设了场家宴。
十月十五,曜哥儿的册封典礼。
过了之后众人又马不停蹄地为太子妃的册封做各种最后的筹备与查验。
到了十一月十五这日。
槛儿不到寅时起来收拾,光是焚香沐浴,穿戴冠服就耗费了一个半时辰。
好不容易收拾罢,跳珠几人的反应比早先槛儿穿良娣冠服时大多了。
就差把槛儿夸上天了!
槛儿穿过皇后的礼服,穿太子妃礼服还是头一次,便也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
深青色翟衣,衣身织一百三十八只五彩翟鸟排列成行,袖子及衣襟边缘皆以金线织着小轮花,衣长曳地。
腰间是同样绣了翟鸟的青色蔽膝,另有玉革带、大带,腰侧则是由玉璜、玉琚、冲牙等物件组成的小绶。
行走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此物的作用在于提醒穿戴者步履沉稳端庄。
脚下则为青罗袜和双层白粉底儿的礼鞋,上层青缎,鞋头镶嵌着珍珠。
与皇后的九龙四凤冠不同,太子妃冠是九翬四凤冠,翬在礼制中仅次于龙。
冠体上九只翬鸟,四只金凤,左右三扇装饰着点翠、珠花、璎珞的博鬓。
好看是好看,也很有威势。
就是跟九龙四凤冠一样,沉甸甸的,很是考验戴冠者的定力与体力。
临到吉时。
槛儿手持着象征着五谷丰登的玉谷圭,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仁安殿。
仁安殿前早设好了仪仗与乐队,殿内北面的正中央设有御座宝案。
随着槛儿的到来,仁安殿前的小广场上响起庄严肃穆的钟鼓号角之声。
太子一身玄色衮服,头戴九旒冕,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前汉白玉台阶之上。
槛儿缓缓朝他走去。
骆峋看着她,在她临到台阶时迈步走下几层阶梯,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修长,手指劲瘦骨节分明,手背肌骨明显,筋络微微凸起。
每一根手指的线条都似雕刻而成,透着一股凌厉,与他的气势极为相符。
曾经槛儿怕他。
怕他的眼,怕他的声音,怕他身上的每一处,他触碰她一下她都忍不住哆嗦。
然而如今。
她望进他深邃的眸底,习惯地将手搭了上去。
骆峋轻轻握住。
时间掐得刚刚好。
被元隆帝任命为“正使”、“副使”,前来送储妃金册宝印的内阁大学士章怀逐,礼部尚书韩循抵达仁安殿。
此二人表皇帝权威,骆峋携槛儿以礼迎接其入殿。
章怀逐、韩循分别将金册宝印置于御座的宝案前,遂由章怀逐宣读册文。
宣读结束,槛儿在女官的引导下朝御座行三跪九拜之礼,再恭敬上前。
接受金册、宝印。
御座下方左右两侧各设有一座,左侧为太子座,右侧为太子妃座。
槛儿接受完册宝,便与太子分左右而坐。
旋即,东宫属官、女官、太监,按品级依次入殿,向太子和太子妃见礼。
至此,槛儿在东宫的册封礼完成。
之后又换上一套更为庄重的礼服随太子前往太庙,拜谒皇家列祖列宗。
最后则是宴会。
槛儿以太子妃的身份,正式参拜帝后,随后也正式接受了外命妇的道贺。
整整一天下来,槛儿身体很累。
可她的精神却很好。
嘉荣堂在推了重建,槛儿半个月前搬进了其东侧的贞禧堂,不出意外在太子登基之前她会一直住在这儿。
今日的贞禧堂一片红。
四周游廊、廊檐下挂满了绣着各种吉祥寓意图案的红灯笼、宫灯,院中树上、灌木之中则系满了红绸彩缎。
周围的门窗、廊柱上则处处张贴有大红剪纸,俨然一派新婚喜气之态。
卧房之中。
紫檀嵌金丝楠木雕灵芝如意云纹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对精致硕大的龙凤花烛。
哗啦的斟酒声停下。
骆峋放下酒壶,执起酒杯。
槛儿同他对视片刻,微抿着唇浅浅一笑。
待她端起酒杯。
男人执杯的那只手伸了过来。
槛儿配合地伸手,两人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同时饮下了这杯合卺酒。
槛儿刚放下酒杯,骆峋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薄唇也朝她的唇覆了上来。
明明不是第一次。
他却似是一刻也等不及。
槛儿紧搂着他,指尖顺着他的后颈一路摸到他的喉结、肩膀、胸膛、腰腹。
他急,她似乎也迫不及待。
情到浓时,那张娇嫩靡艳的红唇里不住地唤着他,“殿下、殿下……”
骆峋吻着她,又翻身将其抱起,在她耳畔吮吻着低语:“孤的表字叫甚?”
“执、执牧,执牧……”
骆峋低笑。
在她快要溃败之时将她重新放回榻上,细细密密的吻一路往上。
最终落在她耳边。
“吾妻槛儿,孤心悦你。”
“骆峋心悦宋槛儿……”
槛儿听见了。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又被他吻了去。
案几上的龙凤花烛静静燃烧。
人未歇,夜将很长。
从高祖时期起,与大靖维持数十年朝贡关系的瓦剌出现了一位新首领巴特尔汗。
此人以不到半年时间以武力强势统一瓦剌各部,并在兼并周边鞑靼衰弱部落后开始进犯本朝西北边境。
元隆帝派使臣携诏书前往瓦剌,诘问观衅,岂料那巴特尔汗猖狂至极。
竟是将本朝使臣斩杀。
并扬言今后不再向大靖朝贡,要攻入本朝内部,直取皇帝项上人头!
元隆帝大怒。
二十八年三月,帝率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同年九月一举歼灭瓦剌主力军。
巴特尔汗在亲兵的护卫下溃逃,被靖军半路截杀,元隆帝亲斩其头颅。
瓦剌各部彻底瓦解,退回草原深处,瓦剌新任首领甘愿永久向大靖俯首称臣。
冬月初,本朝大军清扫完战场。
共计俘获瓦剌大将数十名,部众数万,铠甲兵器、牛羊马匹等辎重无算。
同月底。
元隆帝下令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