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也得说,不敢听也得听。
 所以槛儿继续看着太子道:“且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特殊原因,妾身的贴身衣物一向用的都不是粗麻布,而是和粗麻布颜色相似的土棉布。”
 “不可能!”
 芳莲突然出声。
 在槛儿和几位主子看过去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她赶忙磕头请罪。
 跟着道:“殿下,宋昭训说的不对,宋昭训的贴身衣物不是土棉布做的!
 奴婢们的月银为五钱,也就是半两,一匹粗麻布要六钱银子,土棉布要七钱。
 宋昭训之前和奴婢们同为粗使浣衣宫女,是不可能买得起土棉布的,土棉布和粗麻布的色儿也不一样!”
 骆峋不显地微眯凤眸。
 郑明芷看向槛儿:“宋昭训如何说?”
 宋昭训站着说。
 “回太子妃,芳莲所言确实如此,妾身在后院浣衣所当差月银是五钱。
 除去日常开销,要想买一匹粗麻布尚且需要攒几个月的银子,买一匹土棉布要攒钱的时间只会更长。”
 芳莲低着头,唇角的弧度微妙。
 然而没等她窃喜完。
 槛儿的声音在继续:“但妾身在广储司当差的月银起初为八钱,后为一两二钱。
 妾身在广储司拢共做了五年的差,虽没有攒出多少可观的身家,但一年买一匹土棉布还是勉强能担负得起。
 同理,染一匹土棉布要两钱,妾身一年请典服局帮忙染一匹也稍显可行。”
 “皆因妾身不想在晾晒自己的衣物时惹人注意,所以才如此行事,典服局有记载太子妃可请人查证。”
 芳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槛儿却是不再给她辩驳的机会。
 “典服局的记录可作为证明这件衣物非妾身所有的第一条证据,但不排除有人暗中动手脚的可能。
 所以妾身的第二条证据便是这件衣物上小绣用的线,这线颜色过于新鲜。
 宫中绣线有明确的等级之分,拿银子典服局也不会给好的,因为会逾制。
 所以低阶宫女普遍用的绣线要么未经染色,要么是拿花草染了色的。
 这种绿色的线通常是用柳叶汁染的,遇水则晕,但这件衣物没有晕染痕迹。
 这说明,绣这片柳叶的线要么是对低阶宫女来说的逾制线,要么就是衣裳是崭新的。”
 槛儿刚说到花草染色时海顺便使了个小太监下去,她的话说完水也端来了。
 银竹要将肚兜放进盆中。
 槛儿伸手拦了拦,重新看着太子。
 “殿下,妾身的第三条证据是,妾身从前是广储司的绣娘,所精通技法均有记载在册,亦有绣品可作证。
 这件衣物上的小绣构图简单质感粗糙,针脚大小不一,只用了平针和齐针,没有锁边,但走针又显熟练。
 以妾身来看,这个小绣八成出自一位比浣衣宫女稍高一级的嬷嬷之手。
 此人会女红,但平时鲜少绣小花小草。
 接触好绣品的机会少,性子稍显急躁刻板严厉,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
 所谓做惯的营生,闭眼摸得门。
 指的便是一个人若长期以某种技能谋生,或是长年对某件事极为熟悉,那么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门道。
 槛儿能凭绣品便推测出做此绣品之人的性情、年龄,自然也不是无稽之谈。
 广储司就偶有精通绣技的高阶嬷嬷用这种法子,揪一些投机取巧的滑头。
 只不过平时其他地方鲜少有人知道这些事,也就导致随着槛儿的话说完,屋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以庞嬷嬷为首的一众宫人纷纷面露惊疑,郑明芷和秦昭训也略显吃惊。
 曹良媛攥着帕子的手收紧。
 骆峋多看了槛儿两眼。
 而那厢早在槛儿先后背出高祖诏令和大靖律令时,就心智动摇的翠萍。
 此刻随着槛儿一条条证据列举出来,一直强装镇定的她终究撑不住了,似是神志不清地喃喃着什么。
 槛儿对太子道:“恳请殿下下令搜查后院,据妾身所述找出相关人物,今晚之事究竟为何当立见分晓!
 另恳请殿下准浣衣所从前同妾身一道起居的其他人上前,这件衣物是否为妾身所有应该不止她二人知晓。”
 第二条恳请其实不管是对芳莲三人,还是其他和槛儿一起住过的人来说。
 都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制。
 毕竟场中这会儿的局势,就算谁有小心思,这种时候也绝不会冒出头。
 事情发展到这儿,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今晚之事就是有人在构陷槛儿!
 骆峋没有理由不允。
 他也不会不允。
 甚至都不需要他开口,心领神会的海顺就立马出去把事儿交代下去了。
 果不其然。
 被叫上来的另几个和槛儿住过的宫女,在看了那件肚兜后纷纷摇头。
 要么表示自己不知情。
 要么表示自己没在槛儿身上见过。
 而等她们都提供了证词,银竹把肚兜放进水里,那片柳叶果然晕染开了。
 有哪个和别人通奸的女子,会把一条毫无使用痕迹的肚兜给对方呢?
 或许有?
 可这并不足以证明这个肚兜是谁的。
 反正翠萍知道自己被拆穿了,几乎是银竹把沾水的肚兜往她面前一摆。
 翠萍就砰砰磕起了头。
 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说了。
 说起来她和槛儿其实真没什么过节,会指证肚兜是槛儿的也没别的原因。
 就是对方给的多。
 而这事正是芳莲主动找她合计的。
 今晚这桩宋昭训与嘉荣堂后院之太监有染的诬告构陷事件,彻底被槛儿凭一己之力,撕开了伪造的表面。
 曹良媛坐在太子妃左下首处的第一个位置上,看着槛儿的目光晦暗不明。
 见对方似不经意朝她这边看过来。
 曹良媛扯扯嘴角。
 骆峋拨去茶盏中的浮沫,凤目微侧。
第119章 (合章)他喜欢槛儿!金承徽被抓!
 翠萍拿出了是芳莲主动找她合计此事的证据,于是芳莲自然而然也招了。
 她和槛儿其实也没有仇怨。
 但她不甘。
 不甘同样是粗使奴才,凭什么宋槛儿就能翻身成了主子,成了东宫宠妾!
 甚至怀了皇嗣!
 不甘自己明明在宫里的年头比宋槛儿长,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偏轮不到她!
 所以芳莲恨,芳莲嫉妒!
 偏她除了暗地里藏着这些心思外什么都做不了,她连到前院的机会都没有!
 种种嫉恨上头,外加到手的钱多,芳莲便在方宏找上她的时候决定赌一把。
 她想,槛儿做主子她们这些人讨不到好处,但槛儿被拉下来她舒坦!
 至于会不会掉脑袋。
 这方面芳莲和翠萍不谋而合,自然也是抱着各种各样的侥幸心态。
 人性大抵就是如此。
 处境相同之人,若其中一人过得不如另一人,另一人或会同情、会感慨、会愿意与其交好,亦或者会漠视。
 反之同样如此。
 若有朝一日此人得了际遇,日子过得好,且二人之间差距越来越大。
 另一人或会羡慕、会由衷为此人感到高兴,但也可能二人渐行渐远、亦或者另一人心生嫉妒不甘。
 眼下来看芳莲便属后者。
 不知是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豁出去了,还是被当下的形势吓得不知所云了。
 芳莲不仅供出了是方宏找上她合计的这件事,还道出了她对槛儿的嫉恨。
 她就那么跪趴在地上。
 干瘦的身子明眼可见地颤抖不止,深秋的夹衣也遮不住她嶙峋弯曲的脊背,屋中充斥着她隐忍的哽咽。
 郑明芷在呵斥芳莲,一口一个刁奴贱婢。
 秦昭训看着槛儿。
 曹良媛也看着槛儿。
 前者眼神清冷,后者眼神似同情宽慰。
 看似两道意味截然不同的视线,其间却夹杂着同一丝兴味和好奇。
 像是都想知道,槛儿此刻的感受为何。
 又会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低等奴才出身,还曾同吃同住。
 如今却是一人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他人卑躬屈膝、如履薄冰,甚至不惜为了几两银钱不要命的事都干出来了。
 秦昭训和曹良媛便想知道,槛儿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这些同胞是什么感受。
 然而可惜。
 她们没能从槛儿脸上看到寻常人得知自己被昔日同胞背刺时,该有的惊愕、伤痛、失望、苦涩等复杂情绪。
 有的只有纯粹的,隐忍不发的怒。
 她都不难过吗?
 秦昭训困惑地想。
 槛儿当然不难过,毕竟前世经历过一回了。
 虽然不是同一件事,但性质差不多。
 彼时槛儿心里倒真有几分百味陈杂。
 为同根生却相煎太急感到悲哀,为不得不为二两银钱卖命的生活感到苦涩。
 为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对方却要害她感到惊愤,也为今后要更加如履薄冰感到茫然。
 但现在,槛儿丁点儿其他情绪都没有。
 她只知道这些人要害她。
 这些与她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人,这些自己从不曾得罪过的人,为了他们各种各样的私心要置她于死地!
 置她的孩子于死地!
 “你呢?”
 槛儿面无表情。
 看向没说话的方宏,“她俩都指证你是此事的主谋,你有什么要说的?”
 方宏知道今天这一遭自己是逃不掉了。
 其实这个结果他在收了那人的银子,打定主意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想过了。
 他不熟悉大靖律令,做不到像她那样张口就来,可他好歹知道自己要犯的是死罪。
 可他还是做了。
 还是把与人通奸的罪名扣到了她头上。
 为什么?
 因为喜欢。
 因为他喜欢槛儿!
 前年冬天的那个晚上,方宏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漏洗了两个恭桶,刚巧撞上刘太监在上边吃了挂落,心情不好的时候。
 刘太监对他又打又骂,一整天没让他吃饭,让他大晚上在雪地里跪四个时辰。
 当时,方宏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就在这时候。
 值夜的槛儿从浆洗房出来路过他们院门口,及时接住了被冻僵要倒地的他。
 她身子柔软,身上和他们这些常年倒夜香洗恭桶的人不同,是香的。
 她的声音像被太阳照过的溪流,清澈温暖得让他一度以为出现了幻觉。
 她问他还好吗?
 问他还能坚持住吗?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给他,悄悄让他吃,让他要坚持住,不要死。
 说明天是大晴天。
 于是,他真的没有死。
 因为她的那个窝窝头,因为她。
 他想看她说的大晴天。
 可像他这样的,连男人都算不上,他怎么敢对她痴心妄想,怎么敢靠近她呢。
 方宏只敢偷偷地喜欢,只敢远远的,假装不经意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日复一日。
 直到去年冬天,槛儿也被罚了。
 她跪在结了冰的水井旁,小脸冻得发紫,摇摇欲坠好几次都差点栽进井里。
 方宏心疼坏了。
 他假装路过,像她之前帮她那样抓住了她,再把怀里的窝窝头塞到她手里。
 可让方宏没想到的是。
 槛儿不要他扶,她推他,催他走。
 也不要他的窝窝头。
 她甚至没有认出他!
 为什么没认出他?为什么不要他扶?
 为什么要催他走?
 也不要他给的吃的?
 方宏猜,槛儿是嫌弃他。
 她就是嫌弃他!
 和其他人一样,嫌他是个倒夜香的,嫌他有味儿,嫌他每天摸恭桶的手!
 可她怎么能够这样?
 明明是她先接近他,是她先闯进他的生活,现在却又来嫌弃他。
 她怎么能这样?!
 他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
 方宏觉得痛苦,感到愤怒,可他舍不得槛儿,还是习惯性远远地看着她。
 直到今年三月。
 他忽然听说槛儿被调回前院了。
 他跌跌撞撞跑到浣衣所,想在那里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听到熟悉的声音。
 可是没有。
 她真的走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前院到后院的距离,却像似隔着一座难以翻越的山。
 又过了一个多月。
 方宏听说太子破天荒纳了新人,那人就是槛儿,他喜欢的槛儿!
 她成了太子的女人!
 再之后,方宏便总能听到身边人提起槛儿。
 他们说太子如何如何为槛儿破例。
 槛儿又是如何如何得宠。
 如今怀了皇嗣,彻底成了东宫的独一份!
 方宏就知道,当初槛儿是真的嫌弃他。
 他也真的看错了人。
 什么清澈,什么心地善良都是假的!宋槛儿骨子里就是个浪货,是个婊子!
 他们说的没错。
 要不然太子怎么就独独为她破例?要不然后院怎么就她一个怀上了?!
 因为她骚,因为她浪!
 方宏觉得恶心。
 可他的心又好痛。
 他喜欢她这么久,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
 宋槛儿欺骗了他的感情,欺骗了他的真心,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不甘心!
 所以方宏决定,把槛儿拉回来。
 他们一开始本就是低贱的奴才,他是给人倒夜香的,她是给人洗衣裳的。
 他们才是一路人。
 这条路才是他们的归宿。
 是宋槛儿的归宿。
 “不说是吗?”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槛儿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身准备请示太子进行下一步。
 “奴才说,奴才说!”
 方宏猛地抬头。
 在槛儿看过来时对上她的眼。
 然而不待他说话,一道冰冷的嗓音忽然响起:“将此人封口送去典玺局。”
 典玺局相当于东宫的内务府,管东宫一切事务的核心之地,其掌事便是海顺。
 太子今晚没开过几次口。
 此时开口便要将一个净军太监送去典玺局,郑明芷和曹良媛等人都愣住了。
 槛儿看向太子。
 骆峋亦看向她,却是未曾多言。
 “不、宋昭训、宋……唔!”
 方宏被堵住嘴拖拽了出去。
 但临出门,他直个劲儿地扭头往屋里看。
 脸都涨紫了。
 海顺刚好来到门口,打眼看出了猫腻,他心头一紧,当即比划了个手势。
 方宏被一记手刀砍晕。
 与此同时,袁宝领着人押了二十来个,符合之前槛儿描述的粗使婆子回来了。
 香叶轩,正房。
 一个小太监匆匆朝门口奔来。
 紫苏站在台阶上,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怎么听着动静这么大?”
 小卓子白着脸,一脑门儿的汗。
 “嘉荣堂围了一圈侍卫不准人进出,我跑遍了地方都没找到能打听的人。
 但明显是出了大事,这会儿殿下身边的袁宝公公正领着人来后院了!”
 紫苏的心突地一跳:“来后院作甚?”
 小卓子摇头。
 “真不知道,想是早下了禁口令。”
 紫苏转身疾步回了内室。
 “主子怎么办,前边儿来人了,说是要搜查什么人,您说会不会是来……”
 剩下的话消失在金承徽冷冷的眼神里。
 但金承徽其实这会儿也怕。
 她爹只是一个六品京官,她进东宫前还是从的,她入了东宫才升了正的。
 她娘厉害,把她爹治得服服帖帖。
 妾都没纳一个。
 所以他们家后院压根儿没有妻妾争宠的事发生,金承徽自然也没从她娘那儿学什么后宅勾心斗角的手段。
 也因此,这是她头一回做这种事。
 不慌才怪了。
 但金承徽又忍不住心想,不会有事的。
 是宋槛儿先不知尊卑顶撞她的,是她先害她被郑氏叫人扇耳光的。
 也是宋槛儿害她被禁足的!
 她反击理所应当,也要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能让对方继续得意下去!
 金承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也做得很隐蔽。
 花了近半年时间,动用了那么多人。
 那劳什子肚兜她没见过,也不是她的人做的,只要她咬死了不认就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
 正这么想着,院里突然一阵不小的动静。
 紫苏匆匆跑到门口。
 却是被袁宝堵了个正着。
 白菘吓得碰摔了花几上的花瓶。
 金承徽瞪她一眼,旋即假装镇定地匆匆迎了过去,“袁公公,你这是……”
 袁宝打了手势,上来几个粗壮的太监宫女将金承徽主仆团团围住。
 “金承徽,殿下有请。”
 “另外,香叶轩的宫人一个都别放过!”
 金承徽被架出了香叶轩。
 人都要气疯了!
 “袁宝!袁宝你放肆!我是太子承徽!你敢让这些狗奴才对我动粗,信不信我禀明殿下,让殿下把你……”
 袁宝头也不回地打断她的话:“承徽省省力吧,用不着您禀明,等见着了殿下多得是让您说话的机会。”
 金承徽:“什么意思?”
 袁宝没作理会,只加快了步子。
 金承徽不信自己会这么轻易就暴露了,一路上扯着嗓子问候袁宝的祖宗。
 然而等到了嘉荣堂。
 他们一行人刚走到院子中间。
 面朝屋里跪在正房门前的一个小宫女听到动静扭过头来,跟着眼睛一亮。
 指着金承徽身后其中一人道:“就是她!就是她给的银子让奴婢跑腿的!”
 那小宫女指的正是在金承徽跟前伺候,此时一并被押来的二等宫女流云。
 确定对方指的是自己,流云一脸懵,倒是被押在她前面的紫苏彻底软了脚。
 金承徽看到了,目光狠戾地威胁了紫苏一眼,顺带也不忘剜一眼白菘。
 敢坏她的事。
 她会让她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金承徽强行无视自己后背冒起的冷汗,等进了屋押着她的宫女一松手。
 她就娇嚷着往太子面前扑:“殿下!您看这些个刁奴,他们居然敢……”
 却是才扑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到太子跟前,就被郑明芷叫人拦住了。
 “金承徽你好大的胆子!”
 郑明芷怒喝。
 “构陷东宫女眷,诬告皇嗣,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还不立即跪下如实招来!”
 金承徽被按跪到地上。
 正准备呵斥按着她的人,就听了郑明芷一连串怒斥,她的脸本能地一白。
 眼珠子心虚乱转,下意识在屋里找起槛儿。
 等她看到槛儿竟坐在平日请安的座位上,看起来毫发未损时,金承徽一个激灵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姓宋的怎么会好端端地坐着!
 这个时候宋槛儿难道不应该被曝和低贱的太监有染,意图杀人灭口,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逮了正着。
 然后被太子当场厌弃赐死。
 腹中野种也要被堕下扔蛇堆里,宋槛儿为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狼狈求饶吗?
 为什么她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金承徽对紫苏和白菘说的是不动槛儿的肚子,只是要让她就此失宠,但她实则是对槛儿下了杀心的。
 金承徽确实对后宅争宠不熟,可也因为不熟,她的想法才更极端绝对。
 金承徽觉得后院争宠的女人就像曲蟮。
 若不彻底将其弄死,那么就算断成了两截,对方也有可能存活下来。
 然后再继续恶心她。
 诚如槛儿刚重生,第一次和金承徽面对面交锋被她恶语相向时心中所想。
 此人行事不过脑,但委实心狠手辣。
 因而此时此刻看到坐在那的槛儿,金承徽心里的狠意几乎快溢出来。
 不过她自认为装得好。
 状似不解地回答郑明芷的话道:“什么构陷东宫女眷,什么诬告皇嗣?
 妾身成日里潜心抄写宫规,门都出不得,就算是太子妃您也不能血口喷人!”
 “你是出不得门,但你院里的奴才出得!”
 金承徽的禁足属于封院,即她本人及其贴身伺候的两个大宫女严禁出入。
 此外其他二等宫女和粗使杂役,则因为要保障金承徽禁足期间的饮食、换洗等需求可以外出走动。
 “你以为你耗时不少,花了不少银子,事情做得隐蔽就没人知道是你做的?
 回头看看你身后的那群奴才!他们可都是一个指认一个一路指认上来的!”
 金承徽回头。
 屋里靠近门槛的两侧,屋外台阶上拢共跪了六个宫女太监和一个粗使婆子。
 六个宫女太监有洒扫的,有做粗使杂役的。
 诚如槛儿说的,那件肚兜就是一个比浣衣宫女稍高一层的粗使婆子做的。
 适才一群婆子被押进来,宫人便将那件肚兜摆到她们面前一一让她们认。
 这个婆子刚开始见势不对还不想认,结果被吓了几句就点头如鸡啄米地认了。
 只不过这婆子并不知道这件肚兜会和宋昭训扯上关系,因为让她做这件肚兜的是一个浣衣所的宫女。
 这个浣衣所是整个后院的浣衣所。
 好笑的是。
 这个浣衣所宫女也不知这件肚兜要起到什么作用,因为让她请人帮忙做肚兜的是一个后院里的洒扫宫女。
 而刚刚一进门便指认流云,说是流云让其跑腿的小宫女,就是这个洒扫宫女。
 但流云也确实懵。
 皆因她只是把这么一件事找人交代了下去,肚兜做好了并没有被拿给她。
 婆子做完肚兜之后,也没有把东西交给刚开始让她做肚兜的宫女,而是另一个粗使宫女来找她把东西拿走了。
 反正就是这么兜兜转转。
 最终东西到了方宏手里。
 他拿给芳莲和翠萍看了又收了回去,再之后肚兜就在死了的小忠子怀里。
 小忠子具体怎么死的。
 典玺局审了方宏答案自然揭晓。
 总归此时在众人来看,今晚这桩构陷宋昭训的事就是金承徽的手笔无疑。
 金承徽自然不认,对着刚刚指认流云的洒扫小宫女和其他人就是一通骂。
 但这些宫人只是不知情,不是傻。
 当即有人举出了关键性证据,最后证实就是香叶轩的流云让做的肚兜。
 本身并不知这肚兜做何用的流云一看这事儿竟牵扯到了宋昭训和皇嗣,甚至还死了个人,她哪里还撑得住。
 立马便说了实话。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是紫苏姐姐……紫苏姐姐让奴婢叫人做这么一件衣裳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紫苏姐姐给了奴婢多少银子,除了给奴婢的那份,奴婢都按数打发下去了!这些银钱都是可以对上的!”
 此言一出,紫苏也坚持不住了。
 金承徽不像曹良媛,够格带自己的丫鬟入宫,紫苏和白菘是内务府拨来的。
 二人原就不赞同金承徽做这事,加之金承徽方才威胁她们的眼神让她们心寒。
 于是眼见事情败露,她二人一不做二不休,哭着把金承徽给供出来了。
 白菘:“奴婢们想劝承徽主子罢手,但主子觉得宋昭训害了她被禁足,失了体面,便总念着要向宋昭训讨账。
 奴婢们不敢不听主子的,这才犯了大错,殿下恕罪!太子妃恕罪!宋昭训恕罪!”
 紫苏道:“这件衣物做好后也未经奴婢的手,承徽主子直接交给了另一个二等宫女彩云办接下来的事。
 也是彩云为讨好承徽主子向主子献的计。”
 槛儿眉头动了动。
 事情发展到这儿已经没有悬念了,至少在下面的一众人来看是这样的。
 “好你们这两个烂心肺的狗奴才!”
 金承徽原就是泼辣的性子,且对槛儿有怨,哪里又会这么轻易承认。
 “亏我待你们千般好,你们就这么回报我,把莫须有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我今天不扒了你们的皮,我不姓金!”
 说着,她还真朝白菘、紫苏扑了过去。
 宛如市井泼妇也似逮着她们的头发,啪啪几个大耳刮子扇得二人晕头转向。
 紫苏、白菘不敢还手,只管哭喊,短短几息又说出了不少坐实金承徽的话。
 她们越哭,金承徽下手越重。
 对着二人又拧又掐。
 这可了不得。
 哪有主子和下人这般打骂成一团的,别说还是在宫里,还当着太子的面!
 秦昭训一贯的清冷面容都裂开了,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曹良媛的表情与她如出一辙。
 郑明芷气得扶手几欲拍烂:“反了反了!成何体统!还不将人给我拉开!”
 也是大伙儿没见过这阵仗,都惊了,反应过来后忙上前将金承徽主仆撕开。
 金承徽还不服呢。
 卯足劲儿又给了紫苏一爪子,生生抓掉了紫苏脸上的一块肉。
 “摁住她!给我摁住她!”
 郑明芷暴喝,险些没维持住主母的体面。
 “金承徽你反了天了!殿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失礼!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金承徽自是怕太子和太子妃的,但她自觉性命攸关之下尊卑规矩算个屁啊!
 所以她还真抵赖了。
 觉得只要她咬死不认,太子也不能拿她如何。
 殊不知在罪名查证为实的情况下,她这个当事人认与不认对判她罪并无关联。
 就在这时。
 槛儿忽然起身朝金承徽走去。
 骆峋的手微动,身子不显地往前倾了倾。
 旋即又稳住,唇也重新抿住。
 海顺一个眼神。
 摁着金承徽的宫人愈发使了劲儿,以防金承徽暴动而起伤了宋昭训。
 槛儿停下。
 今晚之事金承徽是实施者,主谋另有其人。
 金承徽的视线从下往上,在掠过槛儿的肚子时眼神阴森,很快被她压下。
 “做什么?你不会真信了几个贱婢的话觉得是我要害你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