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小月by耳东兔子
耳东兔子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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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湘女士第二天真带他去刮痧,刮完又嫌贵,让他以后觉得不舒服就让李映桥给他两拳,能省不少钱。
俞津杨:“……妈妈?”
他试图唤起母亲的良知。
但唐湘女士打从决定带他来找爸爸的那天起,就在徐徐开动的火车上,就给他发表过关于良知的重要讲话:“女人如果太有良知,一般苦得都是自己。虽然不绝对,但在妈妈狭隘的世界观来看,目前女人太有良知的,要么吃爱情的苦,要么吃家庭的苦。所以你想让妈妈苦吗?”
他猛一摇头,“当然不想。”
唐湘满意地点点头:“妈妈打听过了,爸爸还没结婚,这次带你回去找爸爸,如果他能接受你,妈妈就一个人回海南再打拼几年。以后你跟爸爸一起生活,他条件好,能让你安安稳稳到大学毕业。以后等你有出息了,再带着爸爸的钱来海南找我,当然你如果恨妈妈……”
当时还叫俞杨的他就这么一步步地被他亲爱的妈妈牵着走:“当然不会,我会好好学习的,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带着爸爸所有的钱来找你。”
“你自己也先挣点再来。”
他猛猛点头:“好!我会挣钱养你的!”
话是这么讲,唐湘也舍不得儿子,看着对面自己的孩子,乖顺地坐在火车上,人还没桌板高,眼圈泛着红,泪水滚在眼底,就像小鱼池里慢慢蓄起水,还在太阳底下发着亮,眼神却倔强又懂事地盯着她。唐湘再硬的心肠忽然又软下去。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呀?”
小孩都好奇父母的爱情史,以及自己是怎么来的。只是妈妈从来不提爸爸,他也不敢问。
“一言难尽,”但唐湘还是决定告诉他,“你爸爸说要生十个,这谁听了不跑。”
“……”
“当然也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只是他们那个镇的人就这样,脑子里都是些迂腐的思想,‘香火精’,你懂吧?”
他显然似懂非懂。
唐湘当时是决定离开的,所以第一次跟儿子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讲的话,那时的俞杨还不太理解,“我们的家乡是一片很干涸、很干涸的黄土地,你要记住,少听那里的大人说话,听了也别往心里去。但你自己要好好学习,多看书,会让你对世界有新的思考方式。”
谁料,妈妈还是在爸爸的死缠烂打下,决定陪他一起在丰潭长大。他有时候也挺佩服他爸,结婚前爷爷暗示他最好去做个亲子鉴定,爸爸平日里看着脑子不太好使的一个人,在关键时刻能铿锵有力地说:“不做,那是对唐湘的侮辱。我相信她,阿杨就是我的孩子。”
于是,他就这么从海南回到了本应在此长大的地方。在这里,他结识了坦克李映桥,认识了留守儿童高典,还有姥爷放屁声准时又响亮、宛如小画城集结号的郑妙嘉,以及各种“子”字辈的人。
爸爸会给他细数各家各户的长辈根底,主要还是强调他和谁不对付,好让他不要跟人家来往。他一听就听出来:“李叔叔这么坏,那李姝莉阿姨是一个怎样的人?”
俞人杰:“打巴掌很痛的人。”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俞津杨都觉得李映桥在家里应该被打得蛮惨的。因为她总是捂着脸来上课,上课时还总是发出“嘶嘶”的倒抽气声儿,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遮遮掩掩,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晚上回到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妈妈讲,李映桥可能被家暴了,她这两天上课一直捂着脸。
“爷爷个腿的,”妈妈先是这么骂了句,“李姝莉怎么可以打孩子!”
他妈妈对家暴深恶痛绝,好几次爸爸拎着根爷爷祖传的篾丝找他茬的时候,妈妈反手抄起鸡毛掸子直接朝他爸飞过去,有时候也可能是拖鞋之类的,然后魄力十足地警告他爸:“俞人杰,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爸爸只能悻悻地收起东西,但是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甘心。其实,他一直对他爸的行为有点迷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犯错了挨打他也认,但有时候纯找茬。直到某年暑假,有一部动画片火遍大江南北。他在李映桥家的杂货铺里,正蹲着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见灰太狼那不甘心的熊样,突然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唯一的区别,灰太狼的屁股打了补丁,俞人杰没打。
当天晚上,唐湘女士就去小画城的杂货铺刺探军情,很快回来和他讲:“李映桥是晚上躲被窝里吃薯片吃蛀牙了。”
俞津杨:“……”
俞津杨感觉天塌了。当着老师面都没少吃薯片,回家需要躲在被窝里吃薯片?
她可是坦克啊。
虽然他也不知道坦克这玩意儿具体是要干什么,只是听小画城的小孩都这么拥护她。
“对了,淼淼,你俩是不是打架了?我刚才去杂货铺才知道,李姝莉说你鼻子出血了,怎么没告诉妈妈呢?”唐湘蹲下来作势要看他的鼻子。
俞津杨哼一声说:“打输了有什么好说的。她的拳头简直堪比大铁锤,妈妈你敢信吗?李映桥一拳打过来,我以为老师关灯了。”
唐湘“啊”了声,恨不得掀开他的天灵盖看看,“没脑震荡吧?头晕不晕?这样,现在马上换件衣服,妈妈带你去医院拍个片。明天我得给你老师打个电话。”
俞津杨忙说:“电话别打了吧,我和她已经握手言和了。还拍了照片,徐老师说挂在教室的黑板上两周,以示惩戒。”
同学们已经笑了好几天,他俩最近上学只要一走进去,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搞得他现在都不敢太晚去,老早一个人坐在教室看书。
唐湘:“这有什么好笑的,儿子,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俞津杨:“因为他们说,像诺基亚的开机广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唐湘的嘴脸:“……”
等到‘惩戒期’结束,他要去找老师拿底片,撕成碎片,然后让李映桥吃下去!
然而,他很快见识到自己和“坦克”的格局还是有点差距。
这天黄昏,小画城仍旧寂静,正值大人们的下班高峰期,陆陆续续响起自行车的电铃声,亦或是汽车轮子辚辚碾过麻石路面沉闷的声响。
杂货铺的卷帘门半拉着,里头没开灯,昏蒙的暮色光照在门口落下些残影,能照见玻璃展柜后蜷坐着个小小的身影。李姝莉还在外头跑长途,这几天夜晚都是小姨来陪她睡。这会儿小姨还没下班,李映桥放学就把杂货铺的门半开着,这样熟悉的邻居们如果想买东西自己会进来,景区内的游客问两句也就会离开。
李姝莉不在,李映桥这么点大是不敢擅作主张自己对外开张,怕收到假/币。正是这会儿,徐老师坐在附近的馄饨店里酣畅淋漓地吃着大碗馄饨,他平日里骑进骑出的那台二八大杠,此刻正明晃晃地停在李映桥的杂货铺门口。这车那几年都没什么人骑,整个学校只有他爱骑二八大杠。
李映桥手很痒。
她想拔掉徐老师的气门芯,谁让他把照片挂在黑板上,让同学们嘲笑了好几天。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悄悄从半卷着的卷帘门里往外看,那台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后轮近在咫尺,她心里顿时一喜,嘿嘿。
徐老师,今天走着回家吧,好吗。
俞津杨刚准备去给太奶奶送晚饭,就碰巧撞见这猥琐的一幕,杂货铺的卷帘门下蛄蛹着一团可疑的“蛐蛐精”,卷帘门只开了三分之一,她整个人对折成缩在卷帘门缝里,辫子在门挡下一晃一晃,正呲牙咧嘴地伸手去拔徐老师的二八大杠的气门芯。果然是坦克的格局,永远不在内部找敌人,她永远要找难度最大的那个boss复仇。
下一秒,眼看就要拧完螺帽的李映桥感觉自己后脖颈被人提溜起来,整个人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从卷帘门的门缝里倒着给她拔出去,熟悉的嗓门炸雷一般从她耳边灌进来:“小破孩,这个月几次了?你自己说说,拔我几次气门芯了!手怎么这么痒!”
“……”
说实话,俞津杨也从来没见过这台二八大杠,打从他来这里的第一天起,他老爸就是一个每天不对着汽车后视镜搔首弄姿几分钟就无法出门的人。
李映桥正被他拎在手里,一边“叔叔叔叔”地巴巴叫着他。
俞人杰:“现在叫爹都没用,你跟我回家,拿打气筒,给我打个五十遍!看你下次手还痒不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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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还有好多新鲜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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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红心红心
小画城是拆二代的聚集地,拿着入不敷出的工资,住得都是自建小别墅。小画城后方有个小码头,丰潭江的支流从其奔涌而过,江岸居民多数将自建房改建成商铺,偶尔给游船上的乘客们抛售泡面烟酒和小虾米。有些是不屑这些蝇头小利,比如俞大老板,他手下经营着四五间玩具工厂忙得像头拉不完的驴,自然也顾不上门口这点三瓜俩枣。
他和李姝莉的铺面正好隔着一整条川明街,李姝莉在街头,他在街尾。李映桥有多皮他是知道的,尽管小破孩“叔叔叔叔”地叫了一路,他也没心软,本着是要好好替她改改这看见气门芯就想拔的毛病。
李映桥开始还扑腾着,后来被他这么不由分说地拎了一路,也彻底放弃,小脑瓜子认命般地耷拉着,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活像只偷小鱼干被逮了个正着的小猫,完全听凭俞人杰发落。
然后在俞大老板的一声令下,她立马抡圆胳膊铆着劲儿足足给他的后轮打了十分钟气,才气呼呼地说:“叔叔,可以了吧?”
李映桥其实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最爱开着大奔招摇过市的俞叔叔,今天怎么会骑一台这么过时的二八大杠,她以为只有徐老师那么死板的人,才会骑这个车。
然而,十分钟还不够俞人杰抽支烟,他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吞云吐雾,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这让这个小皮猴打够一支烟的时间,刚要说顺便前轮也给叔叔补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唐湘的声音:“俞人杰!”
唐湘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个小的,手上拿着刚拔完的蒜苗,看着路灯下一大一小,话赶话又催了句:“干什么你?”
俞人杰后脑勺被吼得跟揭开一层皮似的,透着丝丝凉意,怕唐湘误会他在家当不成大爹,在外面偷摸当,于是刚要说是这小破孩先拔我气门芯。李映桥立马先发制人地大声说道:“唐湘阿姨!俞叔叔说让我帮他打个气!他就给我五块钱!”
唐湘看着俞人杰:“那给钱啊,磨蹭什么。”
俞人杰:“…………”
俞人杰开始觉得他和李家所有人的八字上辈子都被大蒜酱腌入味了,这特么也太冲了。
很长一段时间,俞人杰都把李映桥列为整个小画城“第一猴精”以及“第一不好对付”,小时候就这样,长大简直不得了,三令五申让儿子离她远一点。
俞津杨一边趴在桌上写作业,一边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的无奈口气对他老父亲说:“爸爸,我俩做同桌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再说,李映桥那个脾气,我不理她,她能揍到我理她为止。你能不能少招惹她,省得她第二天上课又来烦我。”
“下学期就换同桌了吧,再忍忍。你是个男子汉。”
“哼,干旱的旱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俞人杰本来都打算走出他的房间,转头又上下打量他一眼,“儿子,你今年的个子怎么好像又没长?你这身高还能和李映桥做同桌?我看她快高你一个头了。”
“所以她进国旗班了。”
“你想进吗?”
“不想。”
“放屁,”俞人杰又折回来,附身凑近他搁在桌沿的下巴,瞧着儿子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破说,“你明明就很想。”
俞津杨不让瞧,笔尖在作业本上不知道划拉些什么,一察觉到有黑影覆下来,立马将脑袋扎进臂弯里,不给他爹研究的机会,声音嗡嗡,闷在桌板里:“说了不想就不想。”
俞人杰思索片刻,在他的军舰小床上坐下,厚颜无耻道:“我要不给你们校长打个电话……最近厂里新到了一批山毛榉,可以叫木工师傅打几百张桌椅——”
俞津杨瞪着一双大眼睛:“……”
“打什么桌椅,”唐湘进来搡着他的胳膊,给推出去,“别打扰儿子写作业,你干点正事吧行吗,你还嫌儿子在学校被人说得少了是吧?”
“他们这是嫉妒!他有我这么个帅老爹,还有钱,让别人说两下怎么了?”
“你自己挨两句都急眼,儿子脸皮比你薄多了。而且,国旗班条件这么硬,他站头排老师都嫌矮,你是把他架到火上烤啊!你能不能别老拿他和李映桥比长比短的——”
话音未落,俞津杨的房门“砰”一声关掉了。门外两人倏地停下看了眼,看着紧闭的房门又齐刷刷转过头去,唐湘仍瞪着他,放低声音道:“比什么身高啊,要不比比成绩呢?再不济,你自己和她爹比比呢?”
俞人杰:“你想让我去坐牢啊?”
唐湘:“……读过书吗?听不出来好赖话。我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还是你自己的儿子,他心里别提多烦你。”
俞人杰不当回事:“胡说八道,前两天卷子发下来都敞敞亮亮地写着‘人杰儿子’这四个字,这种待遇你就说小画城哪个爸爸有?”
唐湘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还敢提!那是因为你非要给他加个津字,他本来俞杨俩字都写不明白!他现在索性自己名字都不要了,”说着,唐湘掰着四根手指头边数边一字一顿说:“‘人杰儿子’——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四个字啊。”
“……”
****
转眼,二零零七年,鸟巢、水立方等奥运场馆相继竣工,零八北京奥运已经进入分秒必争的备战状态。
这天放学,小画城大人们还没下班,嶙峋的山脊仿佛困在地根深处的巨兽露出的爪牙,也没能将夕阳抓下来。
李映桥听见下课铃一打响,立马将笔往桌板里一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回家,那消失的速度简直堪比火箭发射,俞津杨前一秒还在春风化雨试图感化她,“老师今天让我盯你值日——”
后一秒座位上已经空空如也,一片落叶都没给他留下。
俞津杨:“……”
俞津杨简直难以忍受,千纸鹤,千纸鹤她不叠,值日,值日她又不勤快,学习,学习还是个倒数的。他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要跟她同桌两年。
徐老师没多久就被调到市里的学校,新来的班主任对他们不熟悉,征询家长们意见后也没有随意调换位置,尽管俞人杰脚都举上去了,新来的这位老师铁面无私,不吃他那套,尤其看到他的大奔后对他更是不屑一顾。
于是俞津杨就这样和李映桥同桌到四年级。至今他还是不能接受,就这样的人,还能进国旗班,还能每周一扛着鲜艳的国旗接受他们的注目礼!
自从进入画城小学以来,俞津杨在唐湘女士的谆谆教诲下,各方面都尽量让自己达到画城大人们眼中的“完美小孩”,除了身高是他的硬伤之外。他是班长兼职中队长,目前晋升的空间也就剩下大队长,不过这不在他本学期的计划内。唐湘女士也坚持认为还是成绩比较重要。
自从跟李映桥同桌,体育课用来测肺活量的千纸鹤她是懒得叠的,成绩更是顾头不顾腚,除了卷子上那俩名字写得漂亮之外,其他地方简直惨不忍睹。好几次老师都气得给她批语——“再拿卷子垫你的瓜子壳我叫你妈来!”
而且,还时不时和隔壁班的男生打架,天天给他这个班长惹事生非。到头来因为长得高,能和高典一起大摇大摆进国旗班,他作为中队长却只能站在主席台下面,瞻仰她作为护旗手的威风。完了回去还要端茶倒水借作业给她抄。
俞津杨愤愤咬牙,这次打定主意不再管她。
这时,高典回过头来:“坦克呢?”
俞津杨面无表情:“开走了。”
“……”
高典是留守儿童,父母在深圳打工,一年也就过年回来一趟。他平时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小画城,爷爷奶奶年纪大,不能来学校接他,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过马路。学校就在小画城的对面,路并不远,高典个子很高,但显然基本上是拿智商换的,他一二年级过马路都让门卫大爷替他看着。这会儿也正愁呢:“淼淼,你太奶奶过生日,你给她写什么贺卡啊?”
“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高典:“……”
“怎么了?”
高典:“假如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他呢,今年九十九岁,哥哥叫东海,弟弟叫南山,俩都挂掉了。那他应该得到什么祝福?”
俞津杨:“……那就老老实实祝他健康长寿。”
高典抓耳挠腮:“那我奶奶会说我的学费白交了!”
“……咱俩上的一个学。”俞津杨小朋友爱莫能助地说。
李映桥几乎在一分钟内跑回家,学校到杂货铺的距离也就两三百米。对于李姝莉来说,她刚收拾完今天的仓库,听见学校的放学铃声打响,下一秒,桥桥就已经出现在家门口,铃声的余韵还在她耳边绕着呢,女儿已经坐在玻璃柜台里大口大口地啃上零食了。
李姝莉叹了口气,锁上仓库门说:“我真应该听你们体育老师的建议,送你去练个短跑什么的,这速度,老师布置作业你听清了吗?”
“没听。”李映桥嚼着咪咪虾条,如实说,“晚点问俞喵喵,他肯定记了,他恨不得连老师放个屁都揣兜里给他妈闻一闻。”
李姝莉没工夫搭理她:“我去买点菜,晚饭你舅舅过来。把收银的柜子锁锁牢,别让他看见。”
李映桥立马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昂首挺胸高声道:“收到!”
等李姝莉一出门,她才慢半拍地一弹自己的脑门猛然想起来,“今天要值日!完蛋!”
川明街的麻石路面蒸腾着暑气,傍晚时分的夕阳像锅底烧热过又冷却的热油,余温覆盖整条寂静的街道。学生们像一窝窝的蜂,从街面一波波成群结队的走过,李映桥估摸时间,探头探脑地看着对面马路即将涌过来人流。果然看见一颗格外熟悉的人头,她立马拿出准备好的一碗水和勺子,先狠狠在自己的侧脖颈上斜着剜了一勺,那片的皮下血管,瞬间爆开,划拉出一整片鲜艳的红砂。
啊?还真中暑了。
她如获大释,立马叫住正准备从她铺子门前绕过去的俞津杨,“喵!”
俞津杨当作听不见,显然不想和她交流。脑袋上还特意戴上前两天老爸从上海出差回来送他的一个当时很热门的头戴式耳机,他早上出门时老爸手忙脚乱塞他书包里。
如果李映桥话很多让他带上耳机不要和她说话,但是没有给他匹配任何MP3和随身听之类的音乐播放器,纯纯就是一个装饰耳机。他爸说,听音乐容易分散注意力,还有可能会导致耳聋,小孩子还是不要听太多,耳机的作用还是隔绝李映桥这个烦人精。
他白天上课没戴,放学这会儿决定戴上,怕路过杂货铺的时候被李映桥逮住。
但李映桥还是把他逮住了,连他没地方插的耳机线也一起逮出来,拎到他眼前促狭地晃了晃:“喵喵,听什么呢?听自己的心声吗?”
“……”他一把夺回耳机线,脸不自觉红了,有种被人拆穿的窘迫,他脸皮确实很薄,都怪老爸出的馊主意,他为了维持住班长的威信,只好冷冷地看着她:“李映桥!”
李映桥哈哈大笑,想起小画城里那些动不动就戴着随声听装酷的小男生:“脸皮这么薄还要学别人装酷。好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只要你帮我瞒过值日的事情,这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不然我就告诉高典他们。你其实私底下喜欢装酷。”
“……”
俞津杨现在可不吃她这套,也懒得和她解释原因:“随便你,反正我明天也会告诉老师,你又逃值日的事情。”
李映桥一愣,气得又去揪他的耳机线:“你!怎么这样!你这个叛徒!告状精!人民的公敌!”
俞津杨偏头躲开,忍不住皱眉说:“你真的蛮吵的,我说真的,耳朵上罩这么个东西,我还能把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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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津杨第二天一到教室,由于忌惮对方的拳头,决定再给她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只要她能早点到教室,在早读课之前把垃圾给倒了,他这次就不打算告诉老师。
“我不去我不去,我去了肯定要被老师骂,我昨天忘记做值日了。”李映桥把头蒙在被窝里,瓮声翁气和她的老母亲恳求说,“妈妈,我中暑了!你让我在家歇一天吧,上学太累了!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坐在那动也不让动,怎么可能呢。我喜欢看店,我喜欢卖东西,我要在家看店!最主要是我喜欢妈妈!我不想和你分开。”
最后两句李姝莉当作没听见,这就是她素来的手段,只要能不让她去上学,她什么肉麻话都讲得出来。李姝莉把早餐放她床头,决定不再逼她,“那这样,今天咱俩换一天,你在家看店,妈妈替你去上学。”
李映桥立马把脑袋从被子里掀出来:“好耶!”
李姝莉也点点头:“那你把早餐先吃了,隔壁糖糕奶奶开门,你记得帮她拉一下卷帘门。”
“好!没问题!”
“八点去菜市场买条鱼,我要吃。”李姝莉又说,“在我下课之前,你得把今天的午饭做好,可以吗?”
李映桥脸又垮下去,“啊?我不会做饭呀。”
李姝莉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你得去上学。”
李映桥瞬间蒙上被子:“学校里又不教做饭。”
李姝莉女士靠着门框,双手环在胸前,想了想说:“要不,妈妈给你转到新东方学厨师去?你看看你对什么菜系感兴趣,中厨还是西厨?回头我先做个小厨师帽,你戴着去上课,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
话音刚落,卷帘门被人“哐哐哐”拍了拍,带起哗啦啦的铁皮抖动声音,随之,门口响起:“李姝莉,有你挂号信。”
李映桥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是爸爸吗!”
李姝莉转身,晨阳将她削瘦的身影,如同淡青色的墨拓在斑驳的墙上,她回头看着床上卷着被子蜷成一团的女儿,又强调一遍:“我说了,你没有爸爸。”
李映桥:“别想骗我,小画城的叔叔阿姨都说爸爸在坐牢,他是杀人犯,对吧?”
“……”
“不是!”李姝莉走过去,把人从床上抱出来,“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别胡搅蛮缠啊!先去上课,老师骂你你就忍着,忍不住回去揍那个小节日。那个节日头敢说什么,妈妈就去揍他。”
“啊?”李映桥又觉得,这样好像有点,过分了。
李姝莉捏捏她的脸,从旁边捞起衣服给她套上,这才说:“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爸爸不是杀人犯,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李映桥乖乖套上衣服:“真的吗?那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跟我说爸爸的事。”
李姝莉:“不是不愿意,是我也不了解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李映桥愣愣地问:“不了解怎么会有我呢,俞喵喵说,他爸爸妈妈可相爱了,连一天上几趟厕所都要给对方打报告。”
李姝莉:“……得了吧,这话你也信,节日头那个样儿,你唐湘阿姨都烦死他。”
“没有吧,俞叔叔挺帅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她说完,背上书包从早餐盘子里捡了个颗鸡蛋在脑壳上一敲,迅速剥了个精光塞嘴里,这才大声宣布:“妈妈,我去上学啦!”
李映桥一到教室,就抱着“他准保像条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去老师办公室打她小报告”的心思对俞津杨下了战书,人刚走进去,“啪”一声,把书包甩桌板上说:“俞喵喵,我要和你决斗。”
刚帮她倒完垃圾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的俞津杨:“……”
高典闻着火药味儿就转回头来:“决斗好啊!你俩很久没决斗了!怎么样,赌注是什么?放学我叫上郑妙嘉,让她姥爷吹个号。”
李映桥忙说:“别!她姥爷最近肠胃不好。你叫上妙嘉,还有子字辈那几个兄弟姐妹,让大家做个见证,”她看着俞津杨,眼神乜斜地说,“俞喵喵,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典领悟力多高啊,立马就听明白了,有点怜悯地看着俞津杨:“横竖是你死。”
俞津杨从昨晚开始,对李映桥这个“抓马”的同桌,都决定放任自流的态度,他自顾自戴上耳机,决定从这一刻这一秒开始,不跟她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等老师调换座位。
李映桥发现他有了MP3,还是个外国牌,耳机不再是他装酷的单品,她开始眼馋了,立马态度又软下来,“喵喵,给我听听呗。”
语文老师刚说过识十位数者为俊杰,MP3她还是认得出的。
俞津杨没搭理她,自顾自背课文,在笔尖上“唰唰唰”地默写诗词。
李映桥厚着脸皮,锲而不舍地叫他:“喵~”
俞津杨刚要说话,班主任老师从后门进来,敲了敲李映桥的桌板,“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李映桥知道一准是他,于是又狠狠瞪一眼俞津杨,乖乖站起来跟老师出去了。
新来的班主任姓梁,是位女老师,模样清丽,说话也温声细气,笑起来嘴角还有两颗小酒窝,但她骂人的时候很凶,和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她语气不咸不淡:“李映桥,听说你妈妈会开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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