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继兄宠我如宝,亲哥却后悔了by把酒叙
把酒叙  发于:2025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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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星落的瞳孔微微收缩。
很快反应过来,她在午宴上并非是中毒,而是媚药。
闻星落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辟火图》。
在她失去意识之后,她也如图上画的那般孟浪吗?
后来她叫翠翠去请谢观澜,她对谢观澜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她最见不得光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他知道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按照她的计划,一切都应当循序渐进,在她最有把握的时候再暴露心思,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毫无准备地暴露出来……
他没有叫醒她一同来看焰火灯会,是不是因为嫌弃她?
少女向来沉静自若。
可是这一刻,她凝着谢观澜的背影,却有铺天盖地的恐慌将她包围。
他会怎么想她?
会视她为耻辱、为洪水猛兽吗?
少女是在乎自尊和脸面的。
可惜谢观澜背对着她,夜色太浓,她看不见他的脸。
闻星落后退半步,因为恐惧,裙裾摇曳出如水的涟漪。
穆知秋义正言辞道:“镇北王府好心收留她,她却不知好歹胆大妄为有悖伦理,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可见野心勃勃心性恶劣!我若是镇北王府的当家主母,此等女子,定当杖责三十,将她不可告人的心思昭告天下,再将她撵出王府去!”
昏暗的楼梯口,闻星落脸白如纸。
她眼尾漫上湿红,没有勇气去听谢观澜的回答,飞快转身逃离了这里。
焰火灯会还没正式开始。
夜空沉黑如墨,横跨天穹的银河上散布着无数璀璨星子。
谢观澜淡淡瞥向穆知秋,忽然缓缓地笑了一下。
就在穆知秋想问他笑什么的时候,带着薄茧的大掌陡然掐住她的脖颈。
“呃……”穆知秋艰难地发出断音,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谢观澜慢慢将她举了起来。
他冷冷吐出四个字,“无稽之谈。”
穆知秋瞳孔缩小。
“闻宁宁只是在午后睡了一觉,你所言种种,她根本没做过。”谢观澜一字一顿,“某与她乃是兄妹,知她心性单纯天真,绝不会做出逾矩之事。你妄加揣测,可见心思龌龊!”
少女的颈骨发出咯吱声响。
穆知秋疼得快要窒息,生理性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只能徒劳挣扎拼命捶打谢观澜的手。
恰在这时,焰火灯会正式开始,夜空上盛放出无数朵焰火。
随着长街和酒楼上的百姓都仰起头,谢观澜松开了手。
穆知秋跌坐在地,捂着脖颈剧烈咳嗽,窈窕丰腴的娇躯好似秋风中轻颤将谢的花。
当时西厢的房门紧闭着,她的探子没看见里面的具体情况。
但她在宴席上亲眼看着闻星落吃了那盘煎鱼,她的探子也亲眼看见谢观澜走进了那间西厢房,闻星落绝对不可能只是午睡一觉那么简单。
谢观澜……在包庇闻星落。
他们在西厢房待了那么久,他们真的是清白的吗?
穆知秋恐惧又复杂地望向谢观澜。
他是出于何种心理包庇闻星落?
是爱护幼妹不愿她名节受损,还是……
想起某种可能,穆知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可是,闻星落不过是个县令之女,除了容色盛丽就没有别的优点了,她以那种身份寄居在镇北王府,如果谢观澜当真对她动心,那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穆知秋一直认为,谢观澜是和她一样聪明的人。
他们这种人,是不会自寻烦恼的。
穆知秋呼吸急促,理智促使她暂且把闻星落抛之脑后。
她如同归顺般跪坐在谢观澜脚边,“京城里的那位,这些年本就忌惮镇北王府拥兵自重,揣测指挥使大人有反意,您却不肯避其锋芒,反而诛杀杜广弘全家。这次穆家赴任西南,乃是担着天子耳目的任务,为天子监视镇北王府在西南的一举一动。只要指挥使大人肯与穆家联姻,穆家愿意为您隐瞒一切,叫京城的手再也伸不进蜀地,叫您刀剑所及的疆域,彻底化作铜墙铁壁!”
她自幼聪慧,因为幼时随穆尚明过过一段寒门苦日子的生活,所以性情也远比同龄姑娘成熟稳重。
她冲谢观澜笑得妩媚而富有野心,“若论般配,穆家和镇北王府才是最般配的,小女与指挥使大人,才是天生一对。”
随着焰火在夜穹上炸开,映亮了女人丰颊红唇眼波含情的一张媚脸。
白皙的指尖,一寸寸滑过谢观澜的腿,勾勒出他戎马多年练就的肌肉,像是某种无声地邀请。
另一边。
闻星落从顶部的观景台跑到五楼。
美人靠前聚集了不少观看焰火的达官显贵,她在嘈杂中寻了角落的位置,拂面的凉风使她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猜测,她今后大约是回不了镇北王府了。
一道理直气壮的声音突然炸响,“好啊,闻小姐,你可把我害苦了!”
闻星落望去,是沈渝。
他今夜穿了一身绯衣,发束金簪腰扣玉带,打扮的有些像谢观澜,却远不及他渊亭山立风姿夺人。
那张清秀昳丽的脸还算养眼,此刻气呼呼的,瞧着很好骗。
闻星落道:“我害你什么了?”
“你在谢世子面前胡说八道栽赃陷害,还不算害我吗?!纵使你吃心儿的醋,你也不该用这种法子吸引我的注意呀!我又没说不娶你!”
闻星落低低笑出了声。
她恹恹地坐到美人靠上,目光落在沈渝的唇上。
她实在想不起来,她非礼谢观澜的过程。
想必……亲了他很久吧?
看了半晌,她突然冲沈渝招招手,“沈公子,你过来。”
沈渝戒备,“干……干嘛?”
闻星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唇,“我想试试,和人亲吻是怎样的感觉。”
也许亲过沈渝,她就能想起来午后发生的一切了呢?
沈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瞪圆了眼睛。
他紧紧盯着闻星落,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虽然他早已心有所属,但面前的少女实在美貌夺目,还是他父亲亲自为他挑选的少夫人……
鬼使神差的,沈渝忘了闻星落对他干的事,一步步缓缓靠近她。
顶楼,观景台。
“联姻……”谢观澜似笑非笑,随手拨弄了一下腰间的平安符,“是什么让穆小姐认为,某需要通过联姻,才能和京城里的那位抗衡?”
穆知秋语塞。
她注视谢观澜,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青年从未将她这位京城来的官宦小姐,放在眼里过。
但是没有关系。
世家大族,利益交换,这很正常。
她爬起来,踉跄着倚靠在扶栏边,在心里算计能让谢观澜娶她的筹码。
随着焰火炸开,她的余光却瞥见了楼下的美人靠。
闻星落慵懒地倚坐在美人靠上,裙裾在夜风中扬起如花,正仰起头注视面前的沈渝。
随着沈渝俯下身去,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搭在他的肩头。
看起来,就像是,亲吻。
穆知秋忽然笑出了声。
谢观澜瞥向她,穆知秋讥嘲,“指挥使大人的好妹妹,可真是……单纯天真。”

第117章 闻宁宁,为何要他亲你
穆知秋笑罢,本想欣赏一番谢观澜的表情,可青年已经撑着扶栏翻身而下。
她急切地趴到扶栏边张望,谢观澜扬起的绯色袍裾却染红了她的眼。
她紧紧按住扶栏。
今夜的种种算计,犹如转瞬即逝的焰火般落空一场,可就算是在京城,她穆大小姐也从未遭受过这种挫折……
美人靠上,闻星落正仰头看着沈渝。
他闭着眼睛缓缓靠近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东西因为实在太过愚蠢而称不上讨厌,但和谢观澜的那张脸比起来,他的脸似乎也没有多么赏心悦目。
何况他自诩心仪宋怜心,背地里做的却是背叛她的事,可见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尚未接触,闻星落就生出了一丝厌烦。
这辈子好容易重来一次,要么不抢,她要抢,就要抢最好的。
就在她准备叫停的时候,一阵劲风突然从斜上方传来。
绯衣拂拭过少女的脸颊。
谢观澜落地,拎住沈渝的衣领,朝他脸上就是一拳!
沈渝惨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硬生生撞烂了背后的楹窗!
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才爬坐起来,吐出两颗带着血水的牙,顶着被打肿的一张脸,恐惧地抱紧自己,“谢世子……你……你这是干什么?!”
谢观澜面无表情,“你怎敢当众调戏她?”
沈渝满脸茫然,好半晌才发出凄厉尖叫,“我没有调戏她!是她自己主动要求我亲她的!不信您自个儿问问她!”
谢观澜冷漠地理了理箭袖,“此话可笑。舍妹单纯天真不谙世事,怎么可能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定是你仗着比她年长,故意欺骗她的感情。”
沈渝呆在当场。
不都说谢世子执掌西南兵权,英明神武擅断机要,难道他真的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闻星落主动的?
还是说,他就是故意偏袒闻星落,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带这样玩的呀!
他哭哭啼啼,“世子爷明鉴,我真没骗她啊!您问她啊,您好歹问问她啊!”
谢观澜瞥向闻星落。
少女身后是盛开的千万朵烟火,夜风吹拂起她的裙裾和青丝,灯笼的火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那双圆杏眼猩红湿润,藏着旁人难以看懂的复杂情绪。
他唤道:“闻宁宁?”
闻星落紧了紧双手。
他没有视她为洪水猛兽……
为什么?
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亲他睡他,还是因为他替她隐瞒了?
不论是哪一种,对她而言结果都是好的。
失而复得令她重拾心情,面对谢观澜的问询和众人好奇的视线,她轻声道:“我坐在这里看焰火,沈公子就凑了过来……”
沈渝激动,“对对对!就是这样!闻小姐,你继续往后说呀!”
“然后……”闻星落似乎是认真回想了一下,“然后……”
她垂下头,“长兄不要怪沈公子,他也是一时糊涂。”
沈渝猛然瞪大眼睛,“不是?!”
这话咋就那么容易叫人误会呢?!
他捂着脸上的伤,哭哭啼啼,“事情不是你们看见的这样,真的是她故意勾引我的,你们别看她年纪小实际上心眼可多了——”
“够了。”谢观澜打断他。
沈渝唬了一跳,颤栗着怯怯去看谢观澜。
青年绯衣玉带,一张秾丽深邃的脸阴沉如水,仿佛他再敢多说一个字,他就要当场踢死他!
谢观澜冷冷瞥向他,警告道:“再敢对她图谋不轨,某不介意送你去喂野狗。”
沈渝委屈。
但沈渝不敢说。
阳城古街。
闻星落亦步亦趋跟着谢观澜,然而青年不知为何越走越快,她小跑着才能跟上。
她挽着繁复的裙裾,忍不住道:“你能不能走慢点?”
谢观澜不理她,脚下犹如生风。
他生气了。
闻星落想着,不慎踩到裙裾跌倒在地。
她抬起眼,望向谢观澜。
至今都没想明白,她究竟有没有睡他。
也许她真的夺走了他的清白,他一时动了心将她视作眷侣,所以今夜她对沈渝下手的时候,他吃醋了才这般不高兴。
可是这说不通。
她不觉得谢观澜是睡一觉就能搞定的男人。
她看着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的人,思量着无论如何还是得从他口中套出来午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故作不解地问道:“世子爷为何生气?”
谢观澜转向闻星落,似笑非笑,“世子爷?宁宁这会儿子倒是唤起我世子爷来了。”
沿街的花灯光影照落在他脸上,青年一半脸没入阴影,令人不敢逼视。
闻星落再次试探,“长兄?”
这个称呼显然同样不能让谢观澜满意,他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
闻星落的脑子几乎乱成了一团浆糊。
这个人说话向来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她午后定是唤了他什么了不得的称呼,才让他有如此反应。
她该不会神志不清唤他夫君了吧?
闻星落被这个念头吓得抖了抖。
她可从未想过嫁给他。
她支撑着坐起身来,仿佛很痛苦似的扶着额角,一双杏眼却不敢看谢观澜,只弱弱道:“我只记得自己好似中了毒,之后的事情完全没印象了。若是我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请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那都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谢观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今夜宁宁对沈渝的所作所为,也是情非得已吗?”
闻星落暗暗咬牙。
这厮的语气好生诡异,仿佛她成了霸占他清白又不要他了的负心汉似的……
谢观澜盯着她。
他其实说不上来,看见她和沈渝在一起时是何种心情。
那一瞬,他只想弄死沈渝。
他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盯着她的眼,“闻宁宁,你今夜,也中了媚药吗?”
闻星落避开他的视线,轻轻摇头。
谢观澜气笑了,“既然没中媚药,为何还要他亲你?”
闻星落答不上来。
谢观澜又问道:“喜欢他?”
少女再次摇头。
好半晌,她终于想出能够验证她究竟有没有非礼谢观澜的法子,慢吞吞道:“我还没亲过谁,想试试和人亲吻究竟是什么感觉。恰巧沈渝长得还不错,所以……”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谢观澜的表情。
如果她真的对谢观澜做了什么,他肯定会怒斥她见色起意负心薄情,亲过他就把他抛之脑后了。
可他只是沉默,淡红薄唇绷得很紧。
看起来,应当是不曾和她发生过什么。
闻星落悄悄吁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见好就收,诚恳道:“是我错了。”
谢观澜垂眸看她。
她只是好奇,才会接近沈渝。
这没有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就对世界怀有旺盛的探索欲,对男女之事既避讳又好奇也是常有的。
压在他心脏上的巨石消失不见,叫他骤然轻松许多。
谢观澜伸手,轻轻覆在闻星落的脑袋上,“那些事情,离你还很遥远。不要因为一时的新鲜,就随便挑个男人偷尝禁果。闻宁宁,不是一味的放纵才是爱自己。”

夜空上,一盏盏孔明灯升了起来,像是无数颗灿烂的星星。
在满城百姓仰望天空的时候,长街花灯的光影里,谢观澜低下头,看他的星星。
他为闻星落挽起一缕垂落的额发。
从前嫌弃这个小姑娘贪慕虚荣手段了得,可越是靠近,就越是对她生出了怜惜之情,纵然她藏在皮囊底下的不是什么善茬,他也会认为是世道将她逼成了这副模样。
他想将她养回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性子,就像别家那些被保护得很好的娇娇小姐。
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锦绣前程,他都可以给她。
他是可以庇佑她一辈子的。
他道:“我陪你去放一盏孔明灯,好不好?”
闻星落安静地看着他。
在今夜之前,她不知谢观澜还有如此心思细腻的一面。
他会在旁人面前,维护她的声誉。
他会教她,不是一味的放纵才是爱自己。
他对她,当真没有别的心思吗?
当真只是把她当成了妹妹吗?
他这样,让她的小心思显得尤为卑劣。
少女默了良久,扶着他的手站起身,如他所愿般故作单纯配合他演戏,“我从未放过长明灯,听说在灯上写字许愿,灯飞得越高,就越能实现愿望……”
“宁宁想许什么愿?”
谢观澜和她来到一家摊位前。
闻星落执起毛笔,抱着孔明灯走到旁边。
她不肯让谢观澜看见她许下的愿望。
在灯纸上写完字,她和其他妙龄少女一同将孔明灯放到天上。
她知晓谢观澜目力极好,生怕他看到她的愿望,于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你不许看!”
谢观澜轻哂,“无外乎是求平安一类的愿望。”
才不是呢……
闻星落想着,仰头望向她的那盏孔明灯。
她只写了两个字——
她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两个字里。
她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却又想隐秘地炫耀。
回到太守府已经是深夜。
闻星落买了一大箩筐特产,打算带回蓉城分给屑金院的小丫鬟们。
正要沐浴更衣,翠翠突然进来,“小姐,咱们的人刚刚过来禀报,说是已经找到闻县令居住的地方了!离咱们院子不远,他们说您要是想去见闻县令的话,可以带您翻墙过去!”
今夜太守府还沉浸在穆知秋及笄礼热闹过后的余温之中,无论是巡逻还是看守都很松懈。
闻星落果断道:“现在就去。”
闻青松居住的院子有护卫把守,好在只是一些普通护卫,并非训练有素的大内高手,因此谢观澜的暗卫轻而易举就撂倒了他们。
闻星落踏进寝屋。
她摘下黑色斗篷的兜帽,望向床榻。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半边身子被炸得支离破碎,如今已是连下地走路和生活自理都不能了,就连那张脸也烧毁了半面,昏暗的烛火里看起来分外恐怖。
她柔声唤道:“父亲?”
夜雨敲窗。
闻青松从睡梦中惊醒,有些怔忡,“月引?”
待到彻底看清楚闻星落的脸,他的瞳孔倏然缩小,“闻……闻星落?!”
因为情绪激动,他剧烈咳嗽,艰难喘息,“为父……为父在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做了好长的一个梦。为父梦见我贵为当朝尚书,好不风光——”
“只是梦而已。”闻星落打断他,视线饶有兴致地扫过他残缺的半边身子,“您瞧,您现在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又怎么能做当朝尚书呢?更何况,您的脸还那么吓人。您呀,也就只能做做梦了。”
闻青松的脸色蜡黄憔悴,呆呆看着他的小女儿。
他做的那个梦很长很长,逼真到像是真实发生过。
梦里,他的小女儿为他出谋划策,扶持他坐上当朝尚书的宝座。
而他很清楚,她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所求的不过是他这当父亲的爱。
可他憎恶她那张酷似卫姒的脸,他恨不能将他在卫姒身上受到的耻辱千百倍地报复在她身上,于是他不肯给她哪怕一点点偏爱。
看着她委屈到偷偷掉眼泪,看着她羡慕月引,他无比畅快得意。
他故意抢走她的太子妃之位,他故意让她被月引踩在脚底下。
仿佛只有如此,他才算赢过了卫姒。
可是……
当他发现梦醒之后,自己竟从当朝尚书沦落到如此境地,满腔的恐惧不禁涌上心头。
闻星落跟着卫姒去了镇北王府,没有人再为他在政事上出谋划策。
他器重的长子,不是什么新科探花朝堂新贵,只是个不堪大用满嘴跑马的废物。
他偏疼的大女儿和二儿子,除了眼高手低败光家业,根本什么作用也没有。
就连他的小儿子,也只是个贪图安逸的草包莽汉。
而他自己……
他如今连县令都不是了,他只是个戴罪之身的囚犯。
梦里的显赫富贵离他而去,就连他的几个孩子都弃他如敝履。
闻青松突然意识到,这一切的转折点,是闻星落。
是因为她不再帮他和风儿他们,所以闻家才会败落。
可是闻星落那般爱重他这个父亲,想必只要他稍微施舍一点爱,她就会再次动容,想尽办法将他们重新扶上高位。
闻青松努力想要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却因为脸颊结了厚厚一层疤而看起来颇为可怖。
他放缓音调,“星落啊,爹爹从前对你要求严厉,都是为了你好——”
“行了。”闻星落打断他,“我不是小孩子了,那些谎言我早已不爱听。父亲也不再是所谓的当朝尚书,而是诱骗、囚禁女子的凶犯。我不想有你这种父亲。”
闻青松陡然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你知道我当上了当朝尚书?那个梦是真的——”
他还没说完,突然想起梦境的最后一幕。
少女不肯乖乖赴死,她挣扎得厉害,就算他们父女五个人加起来也摁不住她。
她浑身是血,拔下那支带毒的金簪,决绝的和他们所有人同归于尽。
他忘了……
他竟忘了小女儿纯良的外表下,藏着怎样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一颗心!
闻青松呆滞地看着闻星落。
少女端坐在圆桌旁的阴影里,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青金色裙裾垂落如流云,系在肩上的玄黑色斗篷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烛台的火光落在她眼中,琥珀色的圆瞳渗出与梦境里如出一辙的阴狠。
他听见她声音软软道:“还有,我不喜欢闻星落这个名字。我打算等父兄和姐姐都死了,就随母亲改姓卫,就叫……卫宁。如此,父亲这一脉是不是就算断子绝孙了?”
“你……”闻青松被气得陡然咯出一口血,“为父……为父都愿意爱你了,你还要如何?!如果你觉得月引碍了你的眼,为父也不是不可以把她送走!只要你像从前那样帮为父,为父愿意只爱你一个女儿!如此,你可满意?!”

萧索的寒意钻进窗隙,少女的笑声低低的,像是恶鬼的絮语。
闻青松头皮发麻,却仍旧勉力端着父亲的架子,喝问道:“你笑什么?!”
闻星落歪头,“我还以为,父亲很爱姐姐,没想到,父亲似乎要更爱自己的仕途前程一些。我始终认为,爱是从血肉和光阴里挣扎生长出来的,是退让,是成全,是牺牲。很显然,父亲其实并不具备爱人的能力。既然你根本就没有爱,那你又谈何爱我?”
雨夜静寂。
房中少女理智的不像话。
前世,闻青松只在她对付外人时见过这种表情。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根本反驳不了她。
他气急败坏,转移话题,“你今夜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父亲,我是来取你性命的呀。”
少女的语气温柔至极,却令闻青松浑身发寒犹如置身冰窖。
他像是强弩之末,却犹自撑着最后一点气势,怒道:“我是你爹!”
闻星落瞥了一眼黑沉沉的窗外。
树影在秋雨里婆娑摇曳,像极了人头攒动。
她扶了扶髻边的金簪,眼瞳里划过一抹异色。
她倏然起身。
简单的一个动作却令闻青松吓了一跳,和前世相似的濒死的恐惧再次袭来,似无形的枷锁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紧紧盯着闻星落,恐惧地吞咽口水,炸坏的半边身体止不住痉挛。
他这副模样,令闻星落忍不住弯唇。
原来幼时在她心里高不可攀的男人,其实和一条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狗也没什么区别。
不,他甚至远不及一条狗来得可爱。
“闻星落!”闻青松生怕她真的动手,嗓子如陈旧的破窗般发出喑哑破碎的嗬嗬声,“你我父女一场,血浓于水,本该是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你母亲最深的秘密!”
他和卫姒同床共枕多年。
最初的那些年,卫姒常常从睡梦中惊醒。
那时,她曾在梦中喊过好几个了不得的名字。
联想起她的仪态教养,闻青松再如何蠢钝也能隐约猜出她的身份。
见闻星落安静地看着他,闻青松不禁咧开嘴,“你心动了,你很想知道,是不是?听月引说,你现在和卫姒关系很好,怎么,你们如此母女情深,她却不曾告诉过你,她是怎样的出身吗?”
“父亲,”闻星落轻声细语,像是宽忍温和的上位者,“您都一把年纪了,还玩离间的把戏,您就不嫌幼稚吗?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有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理由。母亲若想把她的秘密告诉我,我听着便是。她若不想说,我也绝不会百般打听。我认为,这是对一个人最起码的尊重。”
闻青松瞪大眼睛,没料到会听到这番作答。
拿捏不住小女儿,恐惧再次袭来,他忍不住抖如筛糠。
“瞧您怕的,”闻星落轻哂,“仿佛我要杀了你似的。”
“难……难道不是吗?”
“您是得死,但不能由我亲自动手。”闻星落重又戴上兜帽,再度瞥了眼黑沉沉的雨幕,“我是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今夜的一切都太顺利了。
从找到闻青松到进入他的寝屋,都顺利的令她感到意外。
第一次瞥向窗外的雨幕时,她突然想,她搅合了穆知秋的及笄礼,破坏了穆家联姻的计划,穆家真的会按兵不动放过她吗?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穆知秋,在提前知晓她要对闻青松动手的情况下,她绝对会守株待兔,只等着她对闻青松动手后当场捉住她,给她冠上一个弑父的罪名。
比起喜欢继兄这种事,当然是弑父之罪要来的更狠。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周,纵然是谢观澜,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包庇她。
闻星落踏出门槛,没回下榻的院子,反而叩响了闻月引的屋门。
闻月引打开门,惊诧,“你来干什么?”
闻星落关切道:“姐姐,我是来救你的呀。”
“救我?”闻月引无法理解。
闻星落在她屋里坐了,“虽然这一年来,我经常和哥哥姐姐作对,但在我心里,你们依旧比什么都重要。”
闻月引盯着她,总觉得她包藏祸心。
“父亲如今的惨状,想必姐姐已经亲眼看过了。”闻星落轻轻叹息一声,“残废到连下地走路都不行,姐姐真的觉得,他还能当上太守府主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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