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这个表妹,朱翠英说不上有多亲近,但绝不讨厌。
只是觉得两人有点说不到一块,而且表妹的想法她看不懂。
再加上偶尔朱芳芳会犯蠢。
两人的关系不算特别好特别亲昵。
可至少,朱翠英也是有真心的为她考虑的。
不然这隔了好几层的关系,哪怕有家里亲戚长辈的托付,她也可以随便找个人,让朱芳芳嫁出去,糊弄过去就行了。
而不是像如今认真的为她着想。
可惜,前两次相看,朱芳芳貌似都不满意。
朱翠英一直没再给她相看,也是因为不知道朱芳芳到底怎么想的,打算先找个机会跟她沟通一番。
朱芳芳摆手,“不用了表姐,我擦了药,有效果的。”
高明伟回来之前,朱芳芳都留在卫生所照顾表姐。
她快回去的时候,朱翠英再次醒来,精神更好了一点,终于有力气说话。
聊着聊着,朱翠英问道,“芳芳,你老实跟表姐说,你心里的标准到底是啥样的?之前表姐可能是没考虑到你的想法,介绍的人都不合适,现在我决定听你的标准,等我出院回去,过完年再给你介绍。”
总不能一直拖着,跟家里亲戚无法交代,也耽误朱芳芳的青春年华。
“我……我……”朱芳芳深深埋下头,脑海里闪过一个人,脸上飞快的升温,但还是小声道,“我都听表姐的,没啥标准的……只要是表姐介绍的,都好。”
朱翠英:……
如果她介绍的都好,那前两个是为啥?
朱翠英深深的叹息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也了解不到真正的想法。
算了,再看看吧。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疗,调养,暂时不想去操心那老些麻烦事了。
高明伟回来的时候,紧张和牵挂都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
全身都凌乱着,还在狂喘气。
一看就是狂奔着过来的。
见到媳妇躺在病床上,一点都没有平时的生气,他眼中的心疼和难受都溢出来了。
朱芳芳一见到姐夫回来,低着头离开病房。
“媳妇,医生咋说?”
高明伟紧紧拉着朱翠英的手。
天知道他得知消息的时候,手都慌乱的一直在抖,饭碗差点端不稳。
朱翠英纠结了一会,没有隐瞒的说出了真实情况。
他们是夫妻,她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该瞒着他。
哪怕……
高明伟听后,嘴唇发颤,好半晌没说话。
看他怔愣的模样,朱翠英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有几分不安。
“老高,你说话啊。”
“你是不是怀疑我……”
高明伟像是才抽回魂,一把攥紧朱翠英的手,力气大到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瞎说什么!”
“我怀疑你什么?你是我媳妇,你怎么样我还不清楚吗?医生都说这是当初你生完,没养好,是我的责任,那时候一直出任务,忽略了你的身体,才会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我真不是个男人!媳妇,你打我吧,不然我心里难受。”
他一点都不怀疑朱翠英,心里只有深深的自责。
朱翠英眼睛红了,用力的拍了他胳膊一下。
“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这种话……”
她说不上来,只觉得身心一松,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消失了。
剩下的,是满满的爱意。
高明伟决定调假,在朱翠英出院之前,他要一直守着她,照顾她,这次一定要把她身体彻底治疗好,免得以后再受这种罪。
裴铮野回到家,也问了一句,“没事吧?”
战友家里出了事,于情于理他都要关心过问一下。
自己媳妇今天陪着去的卫生所,回来问她更方便。
“翠英姐就是,女人生孩子的后遗症,你不懂。”
虽然没明说,但季如梦和何玉兰都心照不宣,她们可以改变朱翠英自己的想法,但无法改变其他人的看法。
为了朱翠英考虑,对外还是不要多嘴,哪怕是自己家里的男人。
要是有人问起来,说是身体原因就行了。
裴铮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人在卫生所,咱也不好跑到病房里探望,正是焦心的时候呢,等他们出院的时候,咱再带点礼品去看望一下,你看咋样媳妇?”
他现在都习惯了,在家事事听季如梦的。
季如梦正在给安安宁宁冲奶粉,“我觉得行。”
她和何玉兰,偶尔去卫生所看看还行,裴铮野这些大男人,还是别去了。
所以等他们出院回家,再去探望,最合适不过。
想到今天这些事,季如梦无声的叹息一声。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世俗的眼光对女人总是更苛刻一些。
她忽然侧过身,眯着眼问裴铮野,“如果我生了什么不好的病,你会咋想?”
面对媳妇突然的提问,裴铮野罕见的愣了一下。
“生病都是不好的,哪有好坏之分,我只想让你健康平安,最好壮的跟头牛一样,一辈子别生病。”
方才还有些低落的心情,在听到他这番话后,顿时多了几分无奈。
现在是哭笑不得。
季如梦:“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永远不生病的。”
“我指的是,如果我得了……一些隐私方面的疾病,你会咋想?”
这下,裴铮野默了半晌。
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隐私疾病?
自己媳妇他最清楚了,是他见过最注重卫生,最爱干净的人,自从开了荤,不管闹腾的多晚多累,她都坚持要洗干净擦干才会休息。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哪怕她累的睡着,他也会主动抱着她去清理。
他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
裴铮野偷偷的看了她一眼。
显然媳妇想听的不是这个答案。
思索良久后,他才认真的回答,“不管生什么病,都必须要好好治,哪怕是要让我付出所有为代价,也一定要把我媳妇治好!”
“再说了,如果真的是那方面……一定不是媳妇你的问题,是我不讲卫生,不干净,才会害得你生病。”
“难不成我还能对你有意见?那干脆直接让雷轰死我得了!”
季如梦手都赶不上他的语速,一把掐住他的嘴皮子。
“呸呸呸,说什么浑话,我只是随便跟你探讨一下。”
“不能随便!”裴铮野将她柔软的手全部包裹在掌心,目光灼热且珍重,“只要是有关你的事,都不能随便。”
“再说了,你只有我一个男人,只有我碰过你,要是真的出啥问题,责任肯定全在我,我要是敢对你有半点怨气,那我都不配当个男人了。”
“好好好,我信你,我男人天底下第一好,超级无敌最有担当。”
季如梦眉间的低迷散去,半哄着揭过这个话题。
实则她心里暖暖的。
这个时代虽然高喊着新焱国新思想,可人们的依旧被古板封建的观念束缚着,旧社会的影响根深蒂固,别说十年二十年,便是一百年二百年都难以彻底改变。
就算不说现在,在几十年后的现代,多少男人对于伴侣生病的事都带有偏见,从不觉得是自身的问题,而是埋怨伴侣。
其实从医学上来说,妇科病分很多种,病源和诱因很复杂,免疫力不好的妇女,哪怕只是接触了一下酒店的拖鞋、毛巾,或是坐在外面的地板上、在水上乐园接触到不干净的水源等等原因,都会生病。
裴铮野看似粗鲁大男子主义,实则在一些方面,心思细腻,比普通的一些男人有责任心多了。
他能说出这番话,季如梦说不感动是假的。
“好了媳妇,你不许再胡思乱想,我去给你倒水洗澡,洗完赶紧回房间等我。”
某人又开始朝她不正经的挤眉弄眼。
季如梦推他脸,憋笑道,“最近你别想!”
“娘回去探亲,宝宝们要跟我们一起睡,你最好老实一点。”
裴铮野一拍脑袋,“嗐,我咋忘了这一茬!”
他只得接受这个现实,把腹中憋了一天的火压下去。
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只好让季如梦先自己去洗,洗完了他再去冲凉。
要放在平时,他坚持要求跟媳妇一起。
好在平常宋春秀基本不会上二楼来,这上面差不多等于他们夫妻俩单独的小空间。
胡闹一点也不会打扰到婆婆,不会尴尬。
颠簸了二十个小时,宋春秀提着行囊,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时回到了老家。
老裴家的根在北方源城的松县的方山村。
这边民风淳朴,也有些彪悍,邻里邻居都很热心。
宋春秀回来前,裴铮野提前往家里发了电报,告知了四叔,安排好一切。
裴四叔个子比较小,瘦但有一身常年劳作练出来的紧实肌肉,皮肤黝黑。
人比较老实,不会耍什么心眼。
见到人就笑呵呵的,对小辈从不轻易责怪,所以裴家下面的小孩子们,对他都比较亲近。
裴为民大老远的冲宋春秀招手,“三嫂!这里!”
赶着牛车过来。
本以为三嫂这次回来,会带很多东西,他特地上大队长家里借了牛车。
结果一走到跟前,才发现宋春秀的行囊很简单,就一个不大的布包挎在身上,一看就知道里面顶多装了两三套衣服,厚外套都没多带。
看样子是打算只回来十天半个月,不长待。
“哎,三嫂,振业侄儿在部队里咋样?娶媳妇了没呀?”
裴铮野跟季如梦结婚的事,还没有告知老家的亲戚。
主要也是他不喜欢把自己的消息刻意往回传。
打算着将来有机会,带着媳妇孩子一起回来拜一下祖宗,认一下家门。
至于酒席补不补,全看季如梦的意思。
宋春秀坐了一整天的车,有些头昏眼花的。
现下又坐上牛车,颠得她胃里不适。
拿出军用水壶,喝了口水压了压。
这才开口道,“去年就领证了,我儿媳妇有福气,前不久刚生,我一下抱了两个孙儿。”
“啥子?!”裴为民夸差一下差点从牛车上滚下去。
属实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振业这家伙,真行啊,不声不响干大事!前两年不是还说他的身体、呃、那啥吗?治好了?”
“好不好的,也难说,没那么绝对,主要还是我儿媳妇身体好福气好……”
“龙凤胎!振业真是有本事啊,也算能为咱老裴家延续香火了。”
宋春秀蹙起眉头,“这话说的?好像他爹留下了啥了不得的财产,还延续香火……”
咋不说继承皇位呢?
孩子又不是裴铮野一个人的。
这话听起来让人怪不舒服的。
裴为民看出三嫂有些不乐意听,就识趣的转移了话题,“那你们有没有打算,啥时候带孩子和侄媳妇回来呀?好歹认认家门嘛。”
也得亏是宋春秀知道裴为民不会说话,没有恶意,要不然都不乐意搭理他了。
“这事儿主要看他们,我一个老婆子,管那么多干啥,好好养老就是了,如果确定了,会提前告诉大伙的。”
裴为民心里嘿了一声。
自己这个三嫂,这一趟回去才几个月,性格倒是变了许多。
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对谁说话都像软包子一样了。
挺好,挺好。
他继续关心着侄子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两人也渐渐停了话头。
他看见宋春秀脸色不太好,让她躺车上先休息会。
牛车上有一个被子,现在正盖在宋春秀腿上,她心里担忧着。
“他二哥……情况咋样了?”
提起这个,裴为民叹了口气,“……县里的大夫说不中了,棺材半个月前就准备好了,拿来冲喜,可是咱看这情况……估计也就三四天的事儿了。”
闻言,宋春秀嘴角紧抿,悲伤和惆怅从心中散发开。
人活一辈子,到老了,谁都要面临这一天。
刚回来的宋春秀打算先好好休息一晚,调整好精神状态,再去裴为军家探望。
她不是医生,也没有什么能力,人到了这地步,已经回天乏术了。
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的时光里,让裴为军别再为当年的事情愧疚,能安安心心的走。
当初裴家六个儿子分家的时候,每家都分了一块宅地基。
这些年都各自盖起了新房子,从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小平房。
除了宋春秀他们一家,其他五个儿子有四家都盖起了青砖小平房,各家生活都算过得去。
条件放在大队里,已经挺好的了。
唯独二子裴为军家,没再建新房。
他的两个儿子已经分出去,各自成家立业。
他们二老手里也攒了一笔钱,将来另有打算,就一直住着老房子。
至于宋春秀他们家,还是觉得没必要,裴铮野他爹和哥哥都不在,他常年在部队,老娘、媳妇孩子以后也都不回来住。
宋春秀也觉得钱不必花在这上面。
隔了几个月再回来,家里已经蒙上了一层灰,不打扫是没法住人的。
她已经累极了,今晚便先清理了房间床铺,找出被子铺上,先凑合一晚。
翌日起来,宋春秀又开始忙碌,到队里供销点买了一些粮油,应付这几日。
再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
她干活很利索,一上午的时间,就整理好了。
中午时,提着两块肉和一些精米去了裴为军家。
老式的小院子,跟他们家布局其实差不多。
裴为军的妻子雷丽娟顶着一张憔悴至极的脸出来接。
一见到宋春秀,泪水就忍不住涌上来。
“弟妹回来了……”
宋春秀心中也堵堵的不好受,“放宽心吧,都有这一遭,咱现在不能哭,要让人心无牵挂的走。”
她不太会安慰人,忍不住想起季如梦。
儿媳要是在身旁就好了,她那么聪明,一定比自己会安慰。
无形中,她习惯了依赖季如梦。
“是,我知道。”雷丽娟擦了擦眼睛,眼圈红了一大片,“我俩苦了一辈子,先走一步……倒也算好事。”
她看得开,也能想得通,就是情绪是无法控制的。
两人这一辈子,苦或甜都扶持着走过来,现在有一方要先走一步,没人比她更悲伤。
“先进屋坐吧。”
进了屋,宋春秀担忧的看了一眼半掩着的房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雷丽娟先歉疚的道,“春秀,之前给你们写信的事……他跟我说过,是我太着急了,还好振业没跟着你一块回来,要不然……”
裴为军可能走都无法咽下心中的愧疚,到了下面,也无颜再见老三。
“这时候,还说那些做什么?没事的,我们都理解。”
雷丽娟声音止不住的哽咽,强忍眼泪,“前天的时候,他精神状态突然又好了一些,当时我还以为,这是好转的迹象,可就那半天的功夫,人又昏过去了,接着这几天情况一天比一天更糟……老姑婆她们都说,就看这两天了……”
在孩子们面前,她不能表现得太悲伤,要为老伴准备身后事。
在外人跟前,她亦要维持坚强的外表。
只有在见到宋春秀的这一刻,雷丽娟才敢将心中的情绪稍微释放出来几分。
宋春秀也被说的眼睛酸涩,拉着她的手,安慰了许久。
“孩子他爹今早醒了一次,得知你回来了,说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和振业,他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雷丽娟终于止住了情绪,“我刚刚进去给他换衣服,人还醒着,我带你进去看看吧。”
对老三家,他们老夫妻俩都是对不住的。
可人死灯灭,这些恩恩怨怨,只希望能在人走之前消除掉隔阂,让它们都随风去。
这也是裴为军的夙愿。
“……老三、弟妹,你们来了……”
裴为军躺在床上,整个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脸颊和眼窝深深凹陷,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更是削瘦得令人无法直视。
不到一年的时间,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春秀走近了些,不停的用袖子擦泪。
回光返照之后,裴为军的状况越来越差,现在可能都出现幻觉了。
才会把一个人看成两个人。
亦或者是心中耿耿于怀,才会以为又看到了他三弟。
“哎!他二哥,我俩来看你了!”
宋春秀压下喉间的酸涩,回应着。
“老三……当年爹让我去参军、是我,是我胆小害怕,是我对不住你啊……”
“要不是你顶了我的名额,也不会连死了都带不回来……”
“还有振兴和旺国兄弟俩,怎么就跟你一起去了……”
裴为军连说话都要停下大喘气,每说完一句,都好像要窒息了一样。
“是我这个二哥,欠你的、对、对不起…”
宋春秀吸了吸鼻子,“都过去了,这些事都过去了,振兴和旺国他们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
“他二哥,你别再自责了,这些年振业和我,母子俩都过得好。”
“还有振业他都已经当……”
话还没说完,床上奄奄一息的人突然哭了起来,艰难的开口。
“你们不怪我,可我心里,过不去啊,老三……等我下来,一定好好给你赔罪。”
裴为军情绪骤然激动起来,不仅大喘气,还剧烈的咳嗽着。
像是随时要咽气一样。
雷丽娟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呜咽着哭起来。
悲伤蔓延在每个角落,生离死别的气氛,令人心头压抑。
裴为军总是醒一会儿,昏睡一会儿。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天快要黑的时候了。
宋春秀一直在这边陪着雷丽娟。
有很多事要准备,雷丽娟两个儿子都不上心,她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到时候还得是他们这些老亲戚来搭把手。
好在,有人陪着,雷丽娟不再那么悲痛不振。
晚上,一道闪电划过,好像要将天空撕开。
紧接着便是轰隆作响的雷声。
很快又下起了大雨。
雷丽娟留宋春秀吃饭,让她等雨小一点再回去。
醒过来的裴为军,口中又开始喊着:“老三、老三。”
宋春秀和雷丽娟都守在一旁,陪他说着话。
堂屋右边的小房间内。
随着又一道雷电炸响。
裴为军的小女儿裴玉珍猛的从床上惊醒,全身大汗淋漓,眼中充满了惶恐和害怕。
等她看清房间的陈设,整个人僵在原地。
“玉珍呢?怎么一天都没见她了?”宋春秀忽然问道。
雷丽娟给裴为军盖好被子,语气苦涩,“她病了,三天前落水,差点被冲走,捞起来后一直昏迷,昨天才从卫生所里接回来,大夫说很快会醒,结果到现在也……”
她下午才去女儿房间看过,人还昏迷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老伴、女儿接连倒下,雷丽娟感觉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在崩溃的边缘来回跳跃。
“昏迷?要不再送去县里医院看看呢?”
宋春秀也沉沉的叹了口气,同情这一家子。
“明天要是还醒不过来,就要去县里治一治了,昨天跟她四叔说了。”
“唉,没事,玉珍这孩子从小就有福,肯定不会有问题……”
话音未落,两人突然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喊,“娘!!”
紧接着,裴玉珍满脸泪水的冲了过来,身上湿了些雨水,看起来虚弱又狼狈。
她嘴唇剧烈颤抖着,扑到雷丽娟怀中。
“娘,我好想你……”
她终于又回到了这一年!
前世,这一年家中遭遇了巨大的变故。
爹在年初六那一天撒手人寰,丢下她和娘走了。
自此家里的顶梁柱塌了,雷丽娟在不久的半年后,也会在一次劳作中摔瘫痪,卧床不起。
爹临走前给她们娘俩留下了一笔钱,是他苦苦攒下的。
本来爹是为了她们的以后打算,谁想到,娘一瘫痪,大哥二哥就抢着把娘接走轮流照顾。
别以为他们是为了尽孝!
裴玉珍一想到两人,心中升起滔天恨意。
他们只是为了爹留下的五百块钱!
接走雷丽娟,说是照顾,实际上一天只给一顿饭,屎尿都不清理,任由她瘫在床上自生自灭,想尽法子逼她把钱拿出来。
被自己发现后,他们两个白眼狼怕她说出去,冷血的毒哑了自己!
又为她找了一个杀猪的老鳏夫,以二百块彩礼把她买进了比方山村更偏的深山老林,老鳏夫五六十了,跟她爷一个年纪的,天天羞辱她、折磨她,逼她生了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女儿,直到生下儿子才罢休。
可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她就被老鳏夫活活打死了,连带着几个女儿都被送人……
回想起那生不如死的遭遇,裴玉珍全身上下颤抖得更厉害了,哭声悲痛凄厉。
她多么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可那些无比真实的痛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裴玉珍心想,既然让她重生,为什么要让她回到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能再早一点……
可她无法选择。
“珍珍你醒了!这孩子是怎么了……哭啥呢……”
“别哭别哭,有娘在,谁都欺负不了你,娘在……”
雷丽娟被女儿哭的心都碎了,泪水默默的滑落,不停的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宋春秀在一旁看着,也有些揪心,跟着劝裴玉珍。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坚决!
她不会再让那些悲剧发生了!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裴玉珍认真的思索起来。
目光落在宋春秀身上,她隐隐有了打算。
雷丽娟和宋春秀都觉得有些奇怪。
裴玉珍病了一场醒来,不仅痛哭了好久,还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再像从前那样软弱胆小,见了人都不敢抬头说话。
尤其是宋春秀,觉得怪怪的。
以前这个孩子,见到自己大老远就跑了。
因着裴铮野每次回来,都会把她吓一跳,所以裴玉珍连带着宋春秀都怕上了。
今天却对自己有了几分亲近?
宋春秀想不明白。
过了两天,裴玉珍上门。
对宋春秀说,她爹快不行了,央求着宋春秀快过去。
裴家其他亲戚,也都到了。
床前,裴为军难得的清醒着,见到宋春秀,又说了一堆愧疚的话。
最后,他气息无比微弱的道:“弟妹,我这把老骨头不行了,亏欠老三的,到了下面我会亲自跟他赔罪……”
“只有、我只剩下一个请求,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房间里所有亲戚都出去了。
只剩下雷丽娟和裴玉珍、宋春秀三人站在旁边。
裴为军用尽最后一口气,拉着裴玉珍的手,“我这一辈子,老了才有玉珍、这个闺女,咳咳咳……”
“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求求你,到时候把她一起带过去吧,她留在家里,那两个小子不会善待她的,这世道,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难以生存,求你和振业,给她一条生路……”
“至于丽娟,她再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亲娘,再狼心狗肺他们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裴为军苦苦恳求,交代着自己最后一个请求。
宋春秀一向心软,可是这会儿,却是拿不定主意。
这件事不是她能说了算的,要听儿子儿媳做决定。
但是眼下,裴为军的情况,明显已经等不到了。
他撑着一口气,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忽然间,裴玉珍对着宋春秀跪下,悲伤的哭道,“三婶,玉珍求求你,不管如何,先让我爹安心走吧……玉珍一定会记住三婶的恩德,将来一定会回报你的。”
宋春秀喉间哽住,看了看裴为军,显然如果自己不应下,他连死都无法瞑目。
而闻讯赶来的两个儿子,哭的则有些虚伪了。
人才刚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雷丽娟那里试探,二老的棺材本在哪里。
宋春秀心头萦绕着一片悲哀苦楚。
其他亲戚都来帮忙,该给死者擦身子的擦身子,换衣服的换衣服,里里外外忙活个不停。
都是本家亲戚,虽说分了家,但不分情分,谁家有事都自发的搭把手。
除了裴老大行动不便没来,其他人都在场。
裴老大家来的是他媳妇和大儿子。
裴大嫂见到宋春秀,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好脸色。
宋春秀懒得搭理她,全当没看见这个人。
这可让张兰心头更加不爽了,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当宋春秀忙碌的身影从她身旁掠过时,张兰冷不丁的哼了一声,“惺惺作态!”
本以为宋春秀即便听到了,也不敢吭声。
毕竟她软弱的性格人人皆知。
软包子敢咬人吗?
可张兰没想到,宋春秀听到后,倏地停下脚步,转过来直接质问,“大嫂,你是在骂谁呢。”
张兰当场怔住,气势上顿时虚了几分,“我说什么了?你别瞎嚷嚷。”
“我刚刚亲耳听到你说了话,现在怎么敢说不敢认?”
宋春秀语气平缓,却无端端令人感到有几分压力。
“还是说你心虚了?”
张兰登时跟被点着了的炮仗似的,“你说谁心虚?宋春秀,别以为你儿子现在有本事了,你就可以跟我吆五喝六的!”
“就事论事而已,谁跟你扯我儿子了?大嫂,我这次回来没有得罪你吧,家里刚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一点不顾全大局,就知道急吼吼的骂我,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
张兰脸都气红了,发现亲戚们的目光都看过来,她更是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