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张雪霁露出一个笑脸,那种削瘦的脸颊迅速膨胀,腐烂,牙齿从她嘴巴边缘脱落;她满意看见张雪霁被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爬满脖颈。
 “你能及时回头,我很欣慰……来,让学姐教你要怎么解剖尸体——”
 谢乔乔快如闪电般反手抽出木剑,将其插入女鬼口中;木剑触碰到的灵体爆发出一连串的电光,电光照亮了木剑上红色的符文。
 女鬼的脸被炸得焦黑,她发出一声惨叫,拧掉自己脑袋将其抛弃,身体伏地往通风口爬去!
 被木剑贯穿的脑袋从喉咙里发出咒骂:“蠢货!把我扔掉之后你还怎么思考?想变成其他妖怪的点心吗?还不快回来救我!”
 身体因为头部的咒骂而停顿了片刻,谢乔乔跨步上前轻跃而起,串着女鬼脑袋的木剑扎进身体后背,穿透之后将她钉在了墙壁上——
 脑袋喉咙里再度开始鬼哭狼嚎:“痛痛痛——”
 身体手脚并用想要挣脱桃木剑,但不管她怎么挣扎,那柄桃木剑仍旧死死钉入身体脊背。
 身体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走了,愤怒的手脚并用捶打脑袋,脑袋喉咙里不断冒出恶毒锐利的痛骂声,配合桃木剑剑身流动的赤红符咒。
 灵体被烧得冒烟,冒烤肉的味道,冒腐烂的味道,最后在桃木剑底下化成一滩淡黄色的污水,顺着墙壁缓慢流下来。
 原本无比刺眼的灯光也变回了正常的亮度。
 谢乔乔把桃木剑拔出来,拎在手上。桃木剑剑身上的赤红符文慢慢熄灭,直至消失,桃木剑从外表上又变成了一把普通的桃木剑,除了剑身有些许湿润。
 张雪霁用力眨了眨眼睛,视线内的东西都还有些重影,向他走来的谢乔乔晃成了三个。
 张雪霁:“就这样……解决了?”
 谢乔乔解决得过于轻松,和张雪霁看过的鬼片简直天差地别,她甚至都没有画一个符咒,也没用糯米鸡血黑狗血什么的。
 谢乔乔走过去牵住张雪霁的手,他的手冷得有点失温,大概是刚才被女鬼吓得很厉害。她只是略微用力,张雪霁就像一个乖巧的牵线木偶一样跟着她往外走。
 谢乔乔道:“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鬼。”
 她知道张雪霁在想什么,毕竟是一个会半夜担心自己变成丧尸或者吸血鬼的人。
 谢乔乔多向他解释了一句:“用符咒,阵法,或者鸡血黑狗血童子尿等办法驱鬼,也是有的,但我不是那种类型。”
 那些办法是驱鬼,但谢乔乔是杀鬼。所以她很少动手,也从来不免费给别人干活——她在业内的单价是很贵的。
 两人牵着手走进电梯,从谢乔乔手腕上垂下来的方孔铜钱碰到张雪霁手背。冷硬的铜钱边缘却很顺滑,显然是经常被主人佩戴的饰品。
 张雪霁剧烈的心跳渐渐冷静下来,却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负一层有监控,会不会……”
 谢乔乔很冷静:“拍不到的。”
 电梯上到一楼时谢乔乔松开了张雪霁的手。
 电梯门向两边打开,从外面扑来湿润微冷的空气,同时一起涌进来的还有打雷声。
 外面下雨了,而谢乔乔和张雪霁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而且雨还下得特别大,根本不是往头顶上罩一件衣服就可以跑出去的程度。
 整个天空黑沉得只剩下闪电的光芒,就连近处的路灯也被雨幕模糊,雨点大得像是天上有个人拿着水管在往底下倒水。
 水流在地面堆积起淹到小腿的深度,也打湿阶梯和一部分门厅的地板。和暴雨纠缠在一起的是潮湿的冷风,谢乔乔和张雪霁并排靠着关上的窗户,但短袖还是被大门口狂奔进来的风吹得鼓鼓的。
 像两个气球人并排站着。
 张雪霁试着把头伸出门外,不到两秒钟他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和湿了一半的上衣回来,打了个喷嚏,得出结论:“没办法走,从这出去再回到小区还有好长一段路,没有伞的话我们和游着回去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发消息问一下我朋友能不能送伞过来。”
 他说这句话时异常的冷静,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差点被女鬼吓死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暴雨扰乱了张雪霁害怕的氛围,所以他现在不觉得害怕了。
 谢乔乔点头,没有说话。
 她解下红绳放进斜挎包里,然后又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拆开,用它来擦拭桃木剑上湿润的部分。
 张雪霁凑过来看她擦剑,在灯光底下,桃木剑就只是一把桃木剑而已,既没有刚才那满身红艳艳的咒文,也没有闪电缠身之类的特效。
 他突发奇想:“我可以摸摸这把剑吗?”
 谢乔乔抬头看他,却发现张雪霁并没有在看桃木剑。她的目光刚好与张雪霁的目光碰上,张雪霁在看她。
 他的短发湿哒哒的垂下来贴着额头和脸颊,发尾还在往下滴落水珠,身上全都是雨水的气味,就连眼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他像一只淋湿的小狗,一只聪明又乖巧的小狗,没有任何的坏心眼,就连自己湿透了,也不会在人旁边甩水。
 谢乔乔收回视线,“可以。”
 张雪霁得到允许,好奇的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桃木剑剑身。他还记得这把剑将鬼烫得直冒白烟的场景,所以对它有一种‘这是热的’认知。
 但是真正摸上去之后才发现,触感其实就只是被打磨得很光滑的木头而已。而且因为刚刚被谢乔乔用湿纸巾擦拭过,所以摸起来还有点潮湿。
 张雪霁的指尖也是潮湿的。
 他的目光从桃木剑移到剑主人低垂的脸庞上,眼睫毛上堆积的雨水顺着视线流淌,潮湿的描画了一遍少女清晰秀丽的轮廓。
 视线是混在一起的雨水,空气湿漉漉的流动,刚杀了鬼的少女于他而言像暴雨一般具备无法预料,无法抵抗的特性。
 “我靠这什么雨啊直接淹死我得了!唉张雪霁你明天得请我喝奶茶啊!冒雨送伞,要不是我把你当亲儿子我才不来!”
 披着雨衣的青年骂骂咧咧冲破雨幕跳了进来,把潮湿的雨水踩散。
 谢乔乔反手将桃木剑插回剑袋里,木制剑身飞快擦过张雪霁指尖,过快的速度甚至擦得他指尖有些发热。
 他挺直背转开视线,心脏犹自狂跳不已。
 颜乐章胳膊底下夹着两把雨伞,抬头看见张雪霁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站在一起,他愣住了。
 刚收到张雪霁消息让他送两把伞过来,颜乐章还以为他是和同班的同学一起被困在这里了,甚至没想过对方可能是个女生。
 他的视线在张雪霁和谢乔乔之间很微妙的转了一圈,确定这个女生既不是张雪霁的同学,也不是他认识的人。
 平时颜乐章说父父子子这种废话,张雪霁一般会父父子子回去以示尊敬;但今天他没有——他眼角余光扫了眼谢乔乔,想看谢乔乔的反应。
 谢乔乔仍旧很平静的站在窗户旁边,墨色的暴雨透过窗户玻璃,将一些暗色调的光彩铺陈在她洁白又冷淡的侧脸上。
 她好像没听见颜乐章的话一样,也不向颜乐章投去视线,态度远比对待张雪霁还要冷淡十几倍。
 张雪霁从颜乐章胳膊底下抽走那两把伞,“谢谢你给我送伞,还有不要说这么幼稚的话。”
 颜乐章:“?”
 颜乐章大为震撼,差点以为面前的张雪霁是个假人。
 张雪霁把其中一把伞递给谢乔乔,自己也将伞撑开。不等他撑着伞走出去,颜乐章忽然凑过来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
 张雪霁被勾得身体微微下弯,曲起手肘怼了一下颜乐章胸口,很无语:“发什么神经?”
 颜乐章压低声音,满是钦佩:“敏思楼从一楼到三楼全都是给临床做病例研究和实体解剖的,负一楼还放着不少大体老师,和女生约会约在这里,我实在是敬佩你的勇气。”
 张雪霁:“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来揣摩我,我不是来约会的。”
 他说完就把颜乐章推开了。颜乐章雨衣上都是水珠,刚才那一揽,弄得张雪霁本来只湿了一半的衣服这下全湿了,他扯了扯湿哒哒的衣领,感觉很不舒服。
 颜乐章根本不信张雪霁的话,“半夜和女生一起出来,不是约会是什么?玩抓鬼游戏啊?”
 张雪霁:“……”
 还真让你说对了,就是来抓鬼的。
第13章 忘带钥匙
 学生宿舍离敏思楼不远,就是和出校门走的不是一个方向。颜乐章送完伞后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戴上雨衣帽子自己回宿舍去了。
 谢乔乔撑起伞走进雨幕之中,狂风吹得合金支架外面那层伞皮砰砰作响,和暴雨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虽然在伞的庇佑下,谢乔乔的脑袋和上衣是保住了,但裤子和鞋子却无一幸免——雨点像天降豌豆射手发送的豌豆,噼噼啪啪打在她小腿和膝盖上,地面的积水则直接淹过了她的脚踝,确保全面淹没她脚上那两只鞋。
 张雪霁比谢乔乔还要惨。
 他个子更高,体型更大,同型号的伞还能保住谢乔乔上身的短袖,但拿在张雪霁手上,就只够保住他的脑袋。
 淋湿他上衣的雨水汇聚到衣摆,变成水流融进暴雨里面,和直接泡澡也没什么区别了。
 两人无暇说话,顶风冒雨一路狂奔回单元楼;谢乔乔甚至不耐烦走那几阶楼梯,三步两跳进了电梯厅,收伞垂向地面抖了抖。
 从伞面上倒流的雨水仿佛一条小型瀑布,哗啦一声铺陈在大理石地板上。
 张雪霁连打好几个喷嚏,湿透的短袖贴在身上,布料底下透出匀称的肤色。
 谢乔乔目光停留在他湿透的上身,盯了一会儿之后又垂眼看向自己腰际。她的衣服下摆湿了一节,紧贴着腰部的位置也透出隐约的皮肤颜色。
 以前谢乔乔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原来人和人之间的肤色也会有差别。
 乘坐电梯上到27楼,谢乔乔站到自己家门口,开始翻找斜挎包里的钥匙。
 她在斜跨的帆布包里找到了串着铜钱的红绳,找到了湿纸巾,找到了堆积的硬币……但就是没有钥匙。
 谢乔乔停下翻找的动作,两手抓着帆布包边缘,陷入沉思: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有把钥匙带在身上吗?
 好像她出门的时候确实没有检查钥匙在不在自己包里。
 旁边传来电子锁密码解锁的声音,谢乔乔转过头去,看见张雪霁已经把家门打开了。
 她调转方向,旁若无人又自然而然的走进张雪霁家,站在玄关处脱掉了湿透的鞋袜。
 张雪霁一愣,惊恐:“我家里还有鬼吗?!”
 谢乔乔:“没有,我忘记带钥匙了。”
 张雪霁立刻松了口气,打开鞋柜拿出里面的备用拖鞋,半跪下来放到谢乔乔脚边。
 他在谢乔乔面前低下去,谢乔乔看见他湿漉漉的发顶,和湿衣服紧贴着的肩膀和背脊。他后背上一层单薄的肌肉群随着俯身的动作而起伏活动,手臂往前放鞋的时候,呼吸的热气若有若无扫过谢乔乔膝盖。
 谢乔乔挪了挪步子,和他拉开距离,穿上拖鞋。
 拖鞋对她来说有点大了,走路会拖在地上,有点不方便。谢乔乔很不习惯的活动了一下脚踝,小腿因为用力而绷紧。
 她不喜欢任何过于限制身体活动的东西。
 张雪霁抹了把自己脸上的雨水,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浴巾盖到谢乔乔头上:“你头发,擦一下吧。”
 虽然雨伞护住了脑袋,但是谢乔乔的头发还是有些湿润。她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踩着不合脚的拖鞋走进室内。
 外面仍旧在下暴雨,天色昏暗,客厅的暖光灯照得人都柔和了许多。
 谢乔乔湿透的短裤边缘淌着水,顺着膝盖和小腿往下流,在她小腿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水痕。水痕被客厅灯照得碎光闪闪。
 一时间张雪霁不知道该看哪里好。
 看谢乔乔的话很不礼貌,移开目光看其他地方又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他作为屋主,扣着手指拘谨的站在一边,看着谢乔乔像巡视领地一样在客厅里走了个来回。
 客厅的茶几上堆着开封过又用文件夹夹起来的零食,散乱的草稿纸,没盖上盖子的水笔——沙发上堆着几件衣服。
 靠近阳台玻璃门的摇椅上则扔着一个奶茶外卖的保温袋。
 张雪霁一个大跨步过去捡起外卖保温袋,塞进垃圾桶里:“哈哈,那个,今天早上出门得有点赶时间,平时我家里没这么乱的。”
 “外面这么大的雨,叫开锁师傅来估计也要等雨停或者明天了——你要不要先换我的衣服?”
 谢乔乔擦干头发了,把浴巾搭在手臂上:“可以。”
 张雪霁跑进主卧,在自己衣柜里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最小号的衣服和裤子。虽然说已经是最小号了,但是张雪霁把裤子拎起来展开看时,心里还是犯嘀咕。
 她穿得上吗?
 穿上去不会掉吧?
 抱着衣服走出主卧,张雪霁带谢乔乔进了客厅的共用浴室,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指认给她:“这瓶是洗发水,这瓶是洗澡的,触屏红色这边是热水,蓝色那边是冷水。”
 “衣服和浴巾我给你挂在这了,脏衣服扔进这边脏衣篓里。”
 谢乔乔记性很好,听过一次就记住,点了点头。
 热水驱走了暴雨留在皮肤表面的寒意,谢乔乔不喜欢头发上雨水的味道,所以顺便把头发也洗了。
 虽然是在陌生的洗浴间里,但是谢乔乔也没感觉到不适应。她小时候经常更换住处,并没有固定居所的意识——而且这间浴室装修得很合理,谢乔乔感觉这里的花洒比自己屋里的好用很多。
 只有在用陌生的洗发水时,谢乔乔才流露出一点谨慎。
 她将洗发水按压到掌心,湿漉漉的鼻尖凑近那团洗浴用品嗅了嗅;过于清凉的气味有点冲鼻子,她皱了皱脸。
 柠檬味的。
 沐浴露是橙花味。
 洗完澡,谢乔乔换上干净的衣服,对着洗漱台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
 衣服有点大了,裤子也是。
 短袖变半袖,短裤也盖过了膝盖。不合身的衣服,晃荡的气流穿过宽松袖口,谢乔乔低头把裤子往上提了提。
 她走出浴室,看见张雪霁已经洗完,也换好了睡衣,坐在沙发上吹头发。
 他关掉吹风机,用手扒拉了一下被吹得乱糟糟的头发。被吹得很蓬松的头发覆盖下来,几乎要完全遮住他眼睛——他亮亮的瞳孔在乱发后面,眨也不眨的盯着谢乔乔。
 “要吹头发吗?我吹好了。”
 他把手里的吹风机向谢乔乔递了递,谢乔乔走过去接住,低头摆弄。
 她没用过这种类型的吹风机,也没有找到可以按的按钮。
 张雪霁干咳一声,在她对面的茶几上坐下:“我来帮你吹?”
 说话时他向谢乔乔伸出了一只手,暖光灯底下的空气弥漫柠檬和橙花的香气。张雪霁身上的味道和刚用过沐浴露和洗发水的谢乔乔一模一样。
 谢乔乔沉默不语的把吹风机放到张雪霁手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吹风机很快响起了运作的声音,热风穿过谢乔乔湿透的头发,从发梢滴落的水珠也有柠檬的气味。
 张雪霁上手捋了捋谢乔乔的头发,手指很快就被发丝打湿。他尽量注意不去碰到谢乔乔的头皮或者耳朵,也逐渐感觉到缠在指尖的发丝在变得干燥蓬松。
 窗户外面不时传来风雨刮过玻璃的声音,但是张雪霁却觉得客厅里有点热,热得他皮肤和嘴巴都发干,或者是因为吹风机的热风。
 张雪霁低声:“风会不会太热?”
 谢乔乔:“不会。”
 于是又沉默下去,只剩下暴雨和吹风机的声音在响,只剩下柠檬和橙花的香气在流。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潮湿气息逐渐被热风驱散,谢乔乔的头发也慢慢被吹干。在等待头发干透的结果时,谢乔乔两手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张雪霁眼角余光注意到谢乔乔搭在膝盖上的手背,洁白的,会透出一点青筋和骨头形状的皮肤上,有被指甲掐破的痕迹。
 破口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乔乔,你手背——”
 谢乔乔正在发呆,闻言低垂眼睫看了眼自己手背:“怎么了?”
 张雪霁:“鬼抓的?”
 谢乔乔否认:“她并没有抓到我。”
 张雪霁愣了愣:“是不是在电梯里的时候……我给抓出来的?”
 进入地下一楼的时候,谢乔乔确实说过他抓得太紧了。但她那时候的语气很平静,看不出丝毫吃痛的样子。
 谢乔乔将自己有伤口的手背举起来看了看,又抓过张雪霁手腕,将他的手指尖叠在上面。
 张雪霁的指甲修剪得很平整,适当保留了短短的一部分。指甲形状倒是刚好可以和谢乔乔手背上的破口对应。
 谢乔乔对比完,松开手:“是你抓的。”
 张雪霁顿时感觉很不好意思,去拿了医疗箱要给谢乔乔处理破口。
 虽然谢乔乔觉得没有必要,那么小的口子,在她看来甚至都不算是伤口。但是张雪霁很坚持,还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谢乔乔只好把手搭到他掌心。
 沾过消毒药水的棉签轻轻点过手背破口,伤口的部分泛起一点白沫。
 张雪霁凑近往破口处吹了吹,药水刺激的轻微痛觉和微凉气息拂过的酥痒缠绕在一起,攀爬在谢乔乔的整个手背。
 新奇的处理方式。
 谢乔乔只在花铃月追的韩剧里面看过演员会这样处理伤口,在现实里却从未见过。她一直以为往伤口处轻轻吹气就和奇幻剧里所谓的守护天使一样,是人类女性编剧善用她们丰富敏感的思考神经虚构出来的东西。
 谢乔乔:“为什么要往伤口上吹气?”
 她询问的语气也平平静静不起波澜,张雪霁抬起头看向她时只能看见她没有表情的脸。
 张雪霁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但还是回答了谢乔乔:“呃,这个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但是谢乔乔仍旧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心理安慰?受伤的是手,我的心理并没有受到伤害,不需要安慰的。”
 张雪霁沉默片刻,他不说话时谢乔乔也不说话,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手也依旧搭在他的掌心。
 他抬起头自下往上望着谢乔乔,紧张得后背发热,但要努力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亮晶晶的眼瞳闪着水光。
 “因为我对你有好感,不希望你难过,所以才这样做的。”
 创可贴贴好了。
 张雪霁迅速的爬起来,背对着谢乔乔开始收拾他的医疗箱,顺便把创可贴的贴纸和脏了的棉签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扔完垃圾后他站起来同手同脚走了几步,肩膀撞到了衣帽架,转身时衣角被椅子把手勾到,不小心带倒了椅子。
 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就像他现在没有控制能力的大脑,只有因果没有理智。
 谢乔乔走过去把翻倒的椅子扶起来,张雪霁抱着医疗箱,很局促的贴墙而站:“谢谢你……”
 谢乔乔:“不客气。”
 张雪霁头晕晕的——因为心跳太快了,他现在感觉有点缺氧。但是谢乔乔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很冷静,于是张雪霁也强迫自己表现出很冷静的样子。
 只是在同手同脚把医疗箱放回去的时候,张雪霁忍不住在心里想:她好镇定,是不是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我说话也没有很小声啊!
 她怎么都没有反应的?
 他像螃蟹似的贴着墙壁横行回来,看见谢乔乔站在客厅里看手机。倏忽她抬头,张雪霁尚未来得及回收的视线像个小偷一样被她抓住,两人对视。
 对视之后就不好移开视线了,谁先移开就会显得谁很心虚。
 张雪霁站直了身体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去把侧卧收拾……”
 谢乔乔:“我姐姐来给我送钥匙,我回去了。”
 张雪霁:“啊?”
 他转过头看了眼窗外,外面仍旧是狂风暴雨,他还看见半空中不知道谁的裤衩子飞了过去。
 张雪霁:“……你姐姐也住这栋单元楼吗?”
 谢乔乔摇头否认,同时走出去开门,留下一个满脸震撼的张雪霁。
 不住一个小区还顶着这么大的暴风雨来送钥匙,谢乔乔的姐姐简直是个超人。对比之下他的‘儿子’就没有那么孝顺了。
 门外走廊声控灯已经开了,穿着雨衣摘了帽子的花铃月靠在墙壁上。她目光落到邻居门口一前一后站立的年轻男女身上,眉毛挑了挑。
 花铃月拿出钥匙开门进屋,眼角余光看见谢乔乔踩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跟进来。
 她不喜欢不合身的任何衣服,所以一进屋就把拖鞋踢掉了,只是坐到玄关处换鞋的矮凳上后,谢乔乔才想起来:走的时候,忘记把湿掉的鞋袜拿走了。
 湿的衣服也没拿。
 算了,明天再找张雪霁要。
 花铃月脱掉雨衣挂到一边:“你怎么会在他家里啊?”
 谢乔乔:“晚上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遇上暴雨淋湿了,又忘记带钥匙,就去他家换了衣服。”
 花铃月目光扫过谢乔乔的衣服,看型号就知道明显不是谢乔乔的衣服,还挺新的,大概是没穿过几次的衣服。
 “啧啧,”花铃月咂舌,语气间带有几分调侃:“看来我们幸运的受害者对你很有好感。”
 “不过他毕竟是个独居男性,学习成绩也不代表人品,你最好不要单独去他家里。有些大脑发育不完全的男人会把这种行为当做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谢乔乔:“什么邀请?”
 花铃月:“初中生物教过人是怎么来的,你还记得吧?”
 谢乔乔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还是点头:“记得。精子进入卵子,落地之后形成胚胎,胚胎发育变成人类小孩。”
 花铃月一只手比O一只手比1,两者结合了一下:“就是精子进入卵子的邀请。”
 谢乔乔恍然大悟,‘噢’了一声后就去打开自己的电脑了。看她的表情,花铃月就知道这几句对话肯定是从小孩的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了。
 电脑屏幕上出现监控画面,谢乔乔看见张雪霁在客厅转了一圈,把乱糟糟的茶几给收拾干净了。
 花铃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站到谢乔乔身后,刚好看见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她看得一头雾水:“监控?这是哪里的监控?这男的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谢乔乔:“幸运的受害者。”
 花铃月:“咳咳咳!”
 她因为过于震惊,而被自己嘴巴里的热水呛到,直接喷了出来。
 谢乔乔没有回头,却好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往旁边一躲;水迹喷洒在电脑桌上。
 谢乔乔离电脑桌更远了一点:“你要把桌子擦干净,用消毒酒精棉片擦,进过嘴巴的水可能会有细菌。”
 花铃月立刻为自己正名:“我才没有幽门螺旋杆菌!!!”
 她一边辩解一边找消毒棉片,找到后老老实实的开始擦桌子。
 电脑屏幕上的监控镜头已经关掉了,但是那个代表监控运行中的APP还明晃晃挂在电脑桌面上。
 花铃月心情非常复杂的看着那个APP:“你在他家里装了监控?怎么装的?”
 谢乔乔:“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翻阳台进去。”
 花铃月大为震惊:“这可是27楼!等等,你偷装监控?这违法的你知不知道!你还有编制呢!你这叫——那什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这是违法的?”谢乔乔歪了歪头,茫然,“但是我用网页查资料的时候,经常被小广告跳转进监控直播频道。”
 “看见那么多直播陌生独居人和澡堂女厕所的,也没被抓,我还以为这是合法的呢。”
 花铃月:“……”
 虽然谢乔乔说话很像在阴阳怪气,但是花铃月知道她是实话实说。谢乔乔并没有迂回的阴阳怪气的意识,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平静的陈述了她所看见的事情。
 花铃月揉了把脸,“总而言之,偷装监控是违法的,下次别这么干了。你找个机会去他家把监控拆了,别让他发现,免得被投诉——也不准翻阳台!这可是27楼啊,摔下去了怎么办!”
 “下次上网再被跳转到那种小网站,把网址复制给我,或者你直接举报也行。”
 谢乔乔重新坐回电脑椅面前,道:“这个不重要,我今天晚上在学校西区敏思楼超度了一个学临床的女鬼,你去查一下。”
 张雪霁关门转身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踉跄两步后站稳,低头看见一双被自己踢歪的鞋袜。
 是谢乔乔的,她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张雪霁半蹲下来,把踢歪的鞋子又整齐的摆回去。然后他蹲在原地,开始想是现在去敲门把东西给谢乔乔送过去,还是等明天再——
 算了,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张雪霁在心里自言自语,又站起来把客厅收拾了一遍。收拾客厅时他有些魂游天外,一直在想谢乔乔到底有没有听见他的那句话。
 虽然他那时候确实说话声音有点小,但是那时候吹风机已经关掉了……呃,好像屋外暴雨的声音蛮大的。
 不会是被暴雨的声音盖掉了吧?
 难道她真的没有听见吗?
 他像游魂一样准备晃回自己房间,但在路过共用浴室的时候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下。
 浴室门是关着的,张雪霁迟疑片刻,搭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开的瞬间,闷热潮湿又带着香气的热雾扑面而来。
 整间浴室都湿漉漉的,地面全是水迹,墙壁上挂满水珠。明明是和张雪霁主卧浴室一样的洗浴用品,但在被她人使用之后,气味上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丝轻微的差异。
 张雪霁看见洗发露的瓶口上挂着两条女孩子绑头发的发绳,发绳上缀着的红珠裹满水汽。
 “发绳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