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差点的,就留着种菜了,等菜长出来除了我们自己吃的,都推去府城卖了换钱,”采薇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憧憬的美好。
芦苇洗脸的手顿了顿,种菜算是最不可取的了,而后如常的放下手,“我去田里看看。”
“去吧阿姐,我得加紧做饭了,我来这里一天天尽做饭了,雷打不动的上午四锅饭,下午四锅饭的,”采薇嘟嘟囔囔吐槽着
芦苇听完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抬步朝着田里走去。
徐仲林抱着铁锹,跟着这群人一下一下的砸着田埂,看着干劲十足。
“阿爹,”芦苇走到搂荒地的位置停下。
佟父正在带人搭坝着,听见闺女喊直起身走过来,“怎么不在屋里多睡一会?”
芦苇歪头笑了一下,在她的眼神里佟父远离了人群。
“有啥事?”知女莫若父,闺女的一个眼神佟父就晓得有事要说。
“阿爹还缺多少种子?”芦苇看了一眼林子那边的地问道。
“约么有一半,你有啥主意?”佟父凝声问。
“如果找不到种子,就全都种南瓜吧!我是不建议种菜的,那个需要大量的肥,菜期还非常的短,摘下的菜几天不卖就能烂了,没有固定买家的情况下,种菜不是很可行的打算。”
“南瓜就不一样了,阿爹别忘了南瓜也是粗粮,种了秋天熟了熬糖做酒一样能回本,只要不是烂了坏了,基本没什么可丢的成本。”
“最重要的是南瓜种子便宜,咱们的地里粮种缺口这么大,种它最起码能省不少钱出来,拿省下的钱,再雇点人过来干活,这么点人干活肯定是不够的,最少还得四五十个人才才行。”
还有屋前屋后的地,让人通通挖出来种萝卜,瓜菜、葫芦、丝瓜豆橛子,这些都是肯结肯长又丰产的菜,肯定得大力多多的种出来,特别是豆橛子葫芦各类豆子。”
“这些菜只要长成了,就能省了采薇她们出门挖野菜的时间,省出来的时间,可以把附近挖出来的泥巴脱土胚,趁着一天比一天热晒干,酷夏早晚把房子建了,阿爹你说呢?”芦苇眸光认真的看着她爸问道。
“一百个人会不会太冒险了?”佟父有些迟疑道。
“我们现在慢慢干才是冒险,这些人每天都吃不饱,干活又没力气,虽然给了一贯钱,可是阿爹你别忘了,眼下虽然恢复了生息,但是拿钱买不到粮食,说句不好的话,新皇帝的税赋这么重,他能坐稳位置吗……”
“说话别没把门的,”佟父吓的顾不上大防,一把捂住闺女的嘴,心虚的左右看了一圈。
“如果税赋一直这么重,有钱都买不到吃食,这个天迟早要换的,咱们冒险赚的钱在手里,便是一堆没用的石头,”芦苇扒下她爸的手继续说未完的话。
“我觉得这个时候人工最廉价,花一次卖印油的钱,开荒整理这么大一片地,东西种出来秋冬拉到府城卖,这些都是顶饿的粮食,按照目前粮食的珍贵程度,咱们地里的庄稼回报率能到百分之八十了,这个钱算算花的才是最值的!”
佟父背手目光闪过无数思绪,良久道;
“回头你回去路过北城门口,让何麻子再给我找一批人……”
“不一定非要何麻子找,他找的这批人我不是特别满意,我打算要唱一次红脸了,”芦苇笑着打断了她爸的话。
“阿爹不是接济了卖果树的老头了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老头看着年轻的时候像个人物,他这么大年纪了,儿子不在了孙子也不在了,还拉扯着一个重孙子需要用钱。”
“阿爹与其找各种借口接济他,不如把这个中人活给他,咱们这里近两三年里,都需要这么多的人手帮忙,这样他有一份挣钱的活,咱们还能放心他尽心尽力的帮忙。”
“你怎么知道我接济了他?”佟父不好意思的搓手,黝黑的脸上浮现了伤感
“看他不言不语的沉默,我仿佛看到了你爷你奶,半夜不睡觉偷偷的下田给我拔秧,他们去世了十几年,我总感觉好些事都还在昨天,”佟父说完一身的愧疚感弥漫开来。
“你是我爸呀!我自己亲老子什么样,我当闺女的还能不清楚吗?”芦苇说完贴心的对佟父笑起来。
“我的老爹,心肠一向对严明的老人没有抵抗力,作为他的闺女,我不反对。”
佟父闻言轻轻的笑出声,笑声久久的飘荡在田野里不散。
爷俩讨论完佟父也不干活了,回去匆匆的吃了一碗饭,牵着牛车去了屋后一块地,割了一抱大藤子放车上去了府城。
芦苇留下带人继续搭地瓜坝子,争取早日搭好挑水剪藤子插了。
佟父牵牛车到府城的第一时间,先去了脚行,把他需要的种子扫了一空,不够用,又去了粮种铺子里扫了几样。
心里掂量了一下感觉够用了,然后径直去了庙王街后巷,拍开了果树老头家,进屋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果树老头带着重孙子,一直给佟父送出老远,便开始腿脚利落的四处找人。
佟父到家已经傍晚了,”他爹你回家了?”佟母看进屋的佟父惊喜起来。
“芦苇呢?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
“大丫头他们迟两天回来,”佟父抱着绿藤子放屋里,把车牵去了里正家还车。
“佟兄弟,你莲藕秧子寻的多不多?”佟父刚到彭里正家门口,就被彭家本门的兄弟围住打听情况。
“不多呀!怎么了他彭四叔?”佟父假装好奇的回问。
“没啥,听顺和说你出门给人干活换莲藕秧,刚刚看你经过村口,车上就一把秧子多嘴问问,”彭家本门人笑笑的解释道。
“哎!就那么一点秧子,还都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求的,他叔你看到就那么一点了吗?我给人要白忙两个月的活,”佟父一脸吃亏的模样。
“啥?要白干两个月的活呀?”彭家本门的人闻言吃惊不已,傻子吗?给人干那么久活?
“可不,莲藕秧现在珍贵,本来白干两月人家也不愿意的,是我死乞白赖说了好多好话,人家看我实在才给的,他四叔,你要是也想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我就不会费那事了,再说了我挖的塘跟你的比,简直小的都不够看,等塘放上水了,就从你那匀点秧子就够了,这都是实在的亲家,我也不跟你来虚头巴脑的话了,”彭家本门看佟父自然的说了心里打算。
佟父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不少,不冷不淡的道。
他四叔竟拿我寻开心了,我那个荒塘目前缺秧子缺的厉害,我家里的庄稼都顾不上忙,特地巴巴的去给人白干活,四处求秧子回来,这要是匀给你了,我今年是白给人家干几个月活了,我不跟你说笑了,把牛车还了得赶紧回去下秧子去。”
佟父说完都不等彭家本门人说话,牵着牛车进了彭里正家。
“佟兄弟回来了?秧子寻的好不好?”彭里正接过牛车笑问。
佟父脸上的热情不甚明显,“就十多颗的样子,刚在门口他四叔还问我,怎么这么少呢?我还说就这几颗,还是帮人白干活求来的,他叔还开玩笑说匀我秧子的。”
彭里正的笑容一滞,“他说话跟顺和爹是两个极端,啥玩笑话都往外说,佟兄弟你听了别吃心里去了。”
“嗨,这有啥吃心的呀!我知道彭四兄弟是个热闹的性子,里正这是车钱,两天总共十个钱,”佟父说着拿出了十个钱放在彭里正手里。
“啥车钱不车钱的,这牛还是官府分给村里的,只要是我们柳林村的人都能用……”
第98章 摊牌吧别装了
“话不能这么说里正,牛是官府分来的,那伺候牛不是你家伺候的吗?这牛就得整人工伺候,家家用了都不掏钱,牛凭白无故就能干干净净壮了?”佟父违心的说完,并把十个钱放到里正手里,转身极快的走远了。
芦苇要是在这看到了,绝对会是无情的吐槽,虚伪!
官府自分了田时隔半年,又给每个村分了一头牛,牛的居住地自然就是村里的里正家,这牛从分来柳林村开始。
那本村的村民就没享受过牛干活,牛进了里正家也变成了彭家私有的了,更甚至过份的是,平时村民家有点事想用一次牛,还要给里正钱才能用,不给钱别说牛了,就是牛毛你都看不见。
就这,里正娘子还动不动说村里人没良心,用牛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伺候牛全村找不出一家来伺候。
村里有村民听了生气,便破罐子破摔跑去了里正家,要牵牛回自己家伺候,他愿意别人用牛给钱不发牢骚,保证给牛伺候的比天王老子都好。
把里正娘子卖乖的嘴噎的半死,里正娘子气的撒泼,说要伺候得砍草送去她家,但是不允许在她家喂,别脏了她屋里的地。
村民们一听更火了,嚷嚷着要牵牛去官府找大老爷作主。
你把牛霸着不给牵走,还让别人伺候牛,又不给别人进你屋喂牛,咋的?强盗看见你了,都要叫你一声祖宗呗!
还有脾气火爆的村民表示,要去官府脱离柳林村,自家从没用过牛,还要给什么牲口税,这不是可笑吗?自己给钱别人用,自己用还得再给钱,这道理走天下也说不通的。
彭里正一看引起公愤了,给娘子当人面一顿打,牛也不再是彭家族私有的了,愿意用牛的登记名字,每家轮流用三天,不愿意用牛的也要登记,从此以后不用牛也不用给牲口税。
他本来说这话是有威胁的意义在里面,想着等那些刺头登记不用牛了,他出手再好收拾他们。
好家伙!他不说还好点,他这一说除了彭家人没登记,柳林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登记不用牛了,彭里正在家气恼了许久,也没一个村民上门搭理他。
佟徐两家倒是没跟着闹,但是他们也没表明态度呀!有一句话咋说来着,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态度,沉默的震耳欲聋。
他这才或许意识到了村民们的不耐烦了,开始约束了彭家人的横行霸道,可惜还是有点晚了!
官府分牛到村可不是什么好心,而是借用牛的名义,每半年要从村里要十几贯牲口税。
没钱给的人家就得用粮食抵,明显柳林村的村民们,那基本都是没钱的,明晃晃的给个合理的理由,让你各种上交粮食。
结果这会全村人都登记不用牛了,这十几贯钱就得落里正头上了,那他能愿意吗?再有钱也拿不出十几贯不是?
负担不起牲口税不说,那牛还算官府的牲口,坏了病了都要治你的罪,因此只能捂着自己的脸,变卦了自己订的规矩。
牲口税,硬性规定还是村民们交,至于用牛,变成了农忙不用的人家少交税,用的多的人家多出税。
农忙抽签一家用一天,伺候还是不变放在里正家,这才勉强平息村里的众怒,像彭顺和他们平常不忙用牛车,都是要给钱租赁用的。
佟父回到家饭也好了,匆匆的吃过饭,坐在院子里拿剪刀开始剪藤子。
佟母看了不认的,搬着线筐坐到跟前,“他爹这是啥菜呀?”
佟父侧头看佟母,“这是珍贵的东西,可以让人吃饱的粮食,我专门给带回来种屋后地里的,本来都种豆庄那边的,因为秧子不够用,大丫头让我种南瓜粮,我想着既然种南瓜粮了,就扯点带回来种。”
“等秋天收了,分点给二女婿三兄弟,顺和那俩兄弟小两口子,在那可给我们帮大忙了,没看出来,彭家这种歹窝里也能出直溜的孩子!”
“就因为他们老彭家霸道精明太过了,上辈人把心眼聪明劲都用完了,下辈才出这么老实的孩子,”佟母闻言轻轻的笑出来。
笑罢又皱眉,“徐婆子那边不给呀?她不好我们可以绝情,那大女婿不错呀!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做绝情了!”
“你出去这一个多月,仲林几乎歪在咱家田里忙活,还有那荒塘,就连那些果树,三子小两口早晚都给帮忙浇水捉虫的。”
“那边不急,我明早给秧子栽结束就过去了,换他们回来,顺便就让仲林直接带秧子给他爹娘栽,这东西今年缺不够用,就悄悄的低头栽,明年我们还要靠这些收获的粮种子发芽呢!”
“棒槌娘,你在家可一定要看紧了这些东西呀!”佟父低声严肃的交代佟母。
佟母听藤子后面有大用,忙慎重的点头。
“当家的你放心,我搁家里定会牢牢的看着它的。”
带回来的秧子不多,佟父剪的也很仔细,剪完的秧子放湿稻草里放着,然后扛着铁锹去屋后的荒地耙地,地块不大,天黑透粗糙的耙了五条坝出来,次日清晨顶着露水挑水,给五条坝泼了一遍。
“他爹,这不是浇过水了吗?咋还要浇水呀?”佟母蹲在地上栽秧子,看佟父累的一头汗挨个浇水的。
“之前是泼地用的,这东西刚种喝水喝的厉害,一般种它都是选下小雨天栽,栽了可以省一遍挑水浇,今天栽完了它长活棵了,约么二十来天的样子,你沿着这里给上一遍粪追肥。”
“记住了,别给上到根和杆子上了,不然给冲的不结地瓜了,”佟父手跟秧子比划了一手的距离,指给佟母看位置。
“行我记住了,”佟母趴跟前看了又看。
栽秧子的活干的很快,小半天的功夫屋后荒地种完,下午佟父扛锹去田里转了一圈,又围着莲塘走了一圈,挨个把果树检查检查,半天的时光就这么没了。
晚上吃完饭,打发棒槌上床睡下后,两口子把屋里的钱拿出来,又找了结实的筐放进去压好。
“我打算给卖果树的老头半袋粮食,你反对不?”佟父想了想问佟母意见。
一家人生活,虽然不是事无巨细的说清楚,但是家里出去的东西,佟母这个当家女主人该知道一声的,这是尊重。
“你是我当家的,你说给肯定是有道理的,我都听你的话,”佟母没有任何的意见答应了,没追问给的原因,因为她知道佟父不可能瞎给东西。
她前半生从未被人问过同意不同意,也就这一两年,才渐渐的觉得生活的日子真好!有盼头还安心。
两人偷偷摸摸下了地窖,拿袋子倒了半袋粮食搬上来扎紧。
佟父还给果树老头留了点珍贵的秧子,都一并给放到筐里装好,才放心进屋睡觉,翌日天不亮挑着担子就离开了家。
早饭过去好半晌的样子,佟父笑呵呵的来到果树老头家,“花大叔,我要的人您老帮忙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把人叫出来你看看,”果树老头拄着拐杖满脸笑的出来迎接。
佟父急忙上前一步,对果树老头使了一个眼神,放下担子把粮食搬去小屋里,又把草篓子里的秧子给老头看
“花大叔这是地瓜粮食秧子,你像种菜一样给种到地里,距离约么小胳膊远就行了,你现在栽了秧子秋天就有吃的了,可千万不能漏了风出去,我怕别人知道了秋天给你挖没了。”
果树老头闻言苍老的眼睛波动了一下。
“你……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是图跟我学种果树吗?你想学我教你了……”
“您老的心放到肚子里去吧!我呀!不图你什么,我爹活着就是你这样的,年纪大了的岁月在他身上从来感觉不到!”
“再大的悲伤打击,他都能默默的吞了,我以前年轻力壮看不见他老了,现在自己老了,反而随处可见他老了,”佟父轻声说完,神情话语里都是无限的缅怀。
“花大叔带我去看看人吧!”佟父转身笑着说道。
“跟我来,”果树老头拄着拐杖脚步稳健的走前面。
佟父跟在后面到花老头的屋里,刚到门口,屋里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齐刷刷的看着走进来的二人,他们的目光里都是热切和期待。
“听说你一贯钱雇人干活?是干到过年就行了吗?”屋里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没错,现在开始干活到过年一贯钱,不过不是给我干活,给我东家干活,要求干活的人嘴紧不多话,做的好明年还优先雇佣你们。”
“工钱七月结五百文,年底活干完结五百文,你们看有没有问题?”佟父笑着反问他们。
“那管吃的吗?”有人又问。
佟父有些为难的开口道,“管吃是管吃就是吃的不好,每天吃两顿,第一顿是上午的巳时吃。”
“第二顿是天黑吃,饭食是一半粗粮对野菜,不是我替东家省钱啥的,是现在拿钱也买不到粮食,就是我们现在每天吃的一半粗粮,都还是我东家花高价到处买的,就只买了这么一点回来,”佟父知道现在人口少,能雇到人干活大多数人都不图好多钱,只图去吃饱。
“不错了,不管好坏一天还能吃两顿,你们想想在自己家,一天能吃多少?别说粗粮野菜饭,就是全野菜你还得抠嗓子眼吃,吃狠了明天就得饿死。”
“去了干活卖力点,明年争取人家还要你们,这二年想找给一贯钱的,还管两顿吃的东家,比上天摘月亮还难,特别是闭紧自己的嘴巴,”果树老头威严的说完,手里的拐杖有力的在地上捣了捣。
“花伯叔,我们会好好珍惜的,绝不让你的心思白费了,一定给东家的活干的漂亮,这样的好活计谁看了都眼红,我们不是孬子,”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
看模样有三十好几的样子,他与其他人不同,屋里大部分黑瘦黑瘦的,有的年纪轻轻头发都半白了,他是蜡黄的皮肤,干巴巴的嘴脸,也很瘦高个子,说话一笑感觉脸皮都要崩开了。
“油勺子说的没错,这活计你看不上,有的是人抢着要去做,”果树老头笑呵呵的说完。
“那我们就出发了?”佟父对果树老头感激的点点头。
果树老头拄着拐杖没什么表情,看着几十人挥挥手让出门走,看人出门走远点了,扭头对佟父小声道;
“他们有一些是这里的老街坊,还有一些是以前街坊的亲戚们,刚刚说话的那个,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胡油铺家儿子,全家死的就剩这么一个了,这些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用着都很放心,我也对得起你的信任了。”
佟父连忙掏出二百个钱递过去,“花大叔,我真是感谢你帮忙了,你没事帮我多留意着人,今年用人大概就这样了,明年过完年用人可能还要多几十个。”
果树老头闻言伸手接了钱,“好!”
佟父弯身挑起担子,对果树老头说声。
“花大叔我也走了,”出门追上那些人,带着他们直奔山阳镇而去。
“佟老爷你的担子我给你挑了,”油勺子有眼力的对佟父说道,还伸手扒拉佟父的扁担。
佟父看一群人余光看说话的油勺子,“好!你挑一段路累了再给我挑……”
“佟老爷等胡大哥挑累了我来挑,我就比胡大哥小一岁,我有的是劲,”一个年轻些的小伙子开口了,看样子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我们也可以挑……”其他人纷纷开口表达能干之意。
佟父闻言惊讶的看着油勺子,这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这长的也太着急了,扬起笑脸道;
“那就先给油勺子挑一段路,后面累了就换人挑,我们边走边说说话。”
“好的佟老爷,”油勺子接过担子起身走两步,很快适应了步伐。
“你们别叫我佟老爷,我哪有资格受一声老爷呀!你们年纪小的可以叫我佟大叔,年纪大些的可以叫我佟木匠,我呀!以前是个木匠,给一个富人老爷干活的。”
“那富人老爷看我比较投缘,就拿钱托我在山阳镇这边给他置办土地,结果我拿到钱了还没给置办,这就乱了,出去逃命的那几年,我也没想到我能活下来。”
“这不活下来了,就到处去打听老爷,也没个他的音信,但我的心里呢!始终都惦记着他托付的事,又看去年菜市口拉砍头的犯人,说是在山阳镇抓到的,后面都说山阳镇要荒了,我这心里急了。”
“连忙找到县衙大人,给老爷把这地买了,这是我答应人家的事,我应该承诺兑现它的,”佟父闲话家常的胡说一通,眼睛余光观察这群人的表情和眼神。
花老头明确说了,这里有南阳城的原居民们,他想趁机多打听打听情况。
“佟大叔你原来是住哪的?那富人老爷是哪的呀?”油勺子皱眉问道。
“我原来是九庄乡的人,不是南阳城这一带的人,通过熟人带路走了三天,到了富人老爷白竹园镇家做工活,”佟父认为说假话,至少要掺大半的真话在里面,这样才能以假乱真说服人。
“他看我木匠活打的特别好,便说好多人都说山阳镇繁华,还说有好多的富人老爷,专门来买田住啥的。”
“又听别人说山阳镇旺人旺财,我们老爷就心动了,他让我带钱来买田置办,还直接把木匠活全包给了我做。”
“我要不是想揽他的木匠活,我哪敢接他钱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置办这里的田地呀!”佟父拍大腿说完。
“那估计佟大叔你找不到他了!”人群里一个矮小的小伙子说了一句,其他人也是一脸不意外的表情。
“为啥呀?”佟父奇怪道。
“佟大叔你不知道,我们南阳城的人可以说算是死绝了!”油勺子悲伤的哽咽了一声,同行的人脸上都是悲伤难过。
“死绝了?”佟父震惊的看着油勺子。
“你们不都是活下来的嘛?还有我认识城外赶车的何麻子……”
“佟大叔,我们活下来的才几个呀!我,还有他,他,他,这一群四十二个人里,只有我们四个是南阳城的人。”
“他们都是被强制留下落户的,有家乡都回不去的人,没有房子也没有田地,窝在南阳城官府指定的房子里活着,我们的根都没了,”油勺子猩红着眼睛,指着人群里的人悲恸的说道。
“我们南阳城被屠城了哩佟大叔,就在要太平的最后一年冬天,城里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杀了,”被点名的是一个年纪大点的男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们咋不跑呀?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眼瞅着要太平了,咋……”
“只能合该他们倒霉了!”油勺子看着佟父说了一句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
“南阳城刚乱的时候,官府的士兵就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赶出城了,然后把南阳城周边的地主老爷们,都接进城里护着。”
“他们有家丁有护院的,根本不需要保护,反而是我们这样的需要保护的,却不给回家进城,知府老爷还非说我们是刁民叛乱的。”
“家没了我们自然不愿意,反正都已经乱了,出城门也是一个死,好多人在城里闹,知府老爷就吩咐人,挨家挨户的搜人赶走,赶不走的就地给扎死,第一年你不知道,南阳城扎死的人成车的往外推。”
“后面死怕了,家也被富人老爷们占了,我们就在城外墙根下蹲着不走,以为很快就能太平下来,第三年开春的时候,关闭的府城门打开了,知府老爷又让我们回去了。”
“顺便还派兵去离府城近的村子,把所有的村民都带回去城里来,其中带的最多的,就是山阳镇的村民。”
“还有富人老爷住的白竹园人,它离王家庄特别近是个大村子,比王家庄富裕人口多好几倍,在南阳城附近除了山阳镇以外,它可以排第二富裕村子了。”
“山阳镇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镇子,佟大叔你不知道,它以前可繁华了!住的富人老爷多不说,还有回乡养老的大官们,那些第一年不愿进城的,第三年全都给弄进了府城里……”
“他们没想法子跑过?我听说第二年不是知府死了吗?”佟父忍不住开口道。
“他们哪能跑掉呀!知府老爷能掐会算的,还没乱的时候就派了好多兵守着镇,杀的那个知府老爷好像是杀错了,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乱的第一年,最先带车带兵接了这里的老爷们,成车的粮食拉了一天一夜,大概有上百辆的车来回。”
“第二年我们在城墙根下蹲着,亲眼看见的,又拉了几百车粮食进府城,护车的人拿的大刀都滴着血的。”
“我们看的人馋饿的直啃自己的手,看着血刀不敢上前一步。”
“第三年开春的时候,我们被放进去以为给吃的了,谁知道把我们拉进府城里,是逼着我们送死的!那时候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侯爷,攻打我们南阳城。”
“我们这些放进去的人被逼上城墙,人家有兵器我们只有两个手,从春打到夏,城里的村民基本是送死光了,我幸运,被人一枪扎到肋下了,从城墙上掉到城外死人堆里捡了一条命。”
“那什么侯爷,后来不知道怎么跟知府老爷讲和了,南阳城门打开放他进来了,那时大家伙都以为太平了,谁晓得放了这什么侯爷进府城后。”
“第四年我们南阳城被打的更凶了,城里村民死没了守不住,知府老爷夜里派官兵出来,去各个村里抓人回去,好些妇人孩子老人躲在地窖里,都被找到抓城里上城墙抵抗。”
“差不多第五年冬来了一个大将军,在城外攻不进城里,就砸火瓶子烧大门,烧了半个月打开了东城的朱雀街大门。”
“进城里后城里老少一个都没留,知府老爷的脑袋被砍了,挂在城墙大门口好几个月,佟大叔托你置地的老爷,大概是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了,”油勺子同情的看着佟父说完。
“我听何麻子说,山阳镇下面的村庄有活人的,他们北边村就逃出去不少,说不定……”
“那估计他骗你了,我就是山阳镇何坡村的人,我叫张多田,我们庄是山阳镇里最差的庄子了,离镇子得走半天的路都没跑掉,南阳城快乱的那一年,官老爷的路引都不给批了,没有路引哪也去不了呀!”
后面官兵去家里抓人都对籍,跑了走了的,官府不可能放过全家老少的,没有路引你也跑不掉呀,他肯定不是我们山阳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