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考场的答题进度来看,这张试卷答题量整体而言比较适中。
侧目时,却见简时衍在看她的答题卷。
对于她而言,一千字的应试作文早就信手拈来,段落结构分论点对仗工整论据清晰,再上升到家国情怀的升华。
揆诸当下,融入进个人成长之中,交上一篇合情合理的范例作文。
她抱着日后分析作文时,省得图片转文字再逐字校对,加上练过一段时间的卢中南硬笔小楷,字迹写得格外清晰。
陶枝念原以为简时衍会评价一句她字写得还不错,男人抽出新的草稿纸,落笔留下一个问句。
简时衍给的约会明示,「晚上去看电影吗?」
可惜时机不对,下午她没有监考任务,陈西禾从省城放寒假回家,她很早之前就应允了去高铁站给弟弟接风。
「今天得去高铁站接我弟回家。」
“哦。”
简时衍语气里听不出其他情绪,站起身后二人的身高差显露无遗,明目张胆趁着考试后半段与陶枝念咬耳朵,主动请缨。
“那待会儿,我送你过去?”
陶枝念总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一次。
陈西禾先前和她电话联系时,提前知会过到达临城的班次时间。
直到上了车,陶枝念才想起答应之前,该先问简时衍有没有工作安排,“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一时踌躇,若让西禾和简时衍见到面,还得再好一番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接风这样的小事,完全可以通过打车解决,本不该再麻烦简时衍充当帮忙接送的角色。
“正好在城区有个会议。”简时衍顿了会儿,放轻语气继续补充,“我还挺想见见你的家人的。”
提及家人,陶枝念拿不准主意,“我弟可能不太想看见我谈恋爱。”
“为什么?”
“猜的。我弟比我要小好几岁。可能在我的印象里,他就还像是那种小屁孩,从小跟在我身后到处跑,一口一个姐姐看着长大的缘故。”
陶枝念想了想,的确不想在简时衍面前刻意隐瞒事实,说了实话,“我家里人其实都还不知道我谈恋爱。”
简时衍勾唇,将小桃老师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显然没有现下的担忧顾虑放在心上。
他向来对待二人感情的走向很是自信,笑得肆意张扬,隐忍而有谋略,安抚道,“以后总会让他们知道,难道不是吗?”
话虽如此,简时衍给了她斡旋的方式,“你可以说我是个专车司机。”
陶枝念抬眸,夹杂着些许不可置信,临城可找不出几个有编制又能够开着BBA到处跑滴滴的专车司机。
高架桥去车站的那段路,陶枝念比原本约定时间来迟了一小会儿,加上信号不好,陶枝念站在路口,只能眯着眼看着乌泱泱的人群。
直到陈西禾出站,拎着箱子小跑通过检口,大手一挥,正经地给了陶枝念实实在在的大拥抱。
“哎,要喘不上气了。”
之前就听陈西禾说开学加入了校篮球队,经过几个月的体能训练身体又健壮了不少,快一米九的高个子抱起人来没个轻重,勒得她有些呼吸困难。
陶枝念拍了拍男孩的背,等他松手呼吸点自由空气。
“姐,我好想你。”
第48章 .越过红线,只希望你快乐
陈西禾对姐姐的感情是复杂的,血浓于水的依恋,都抵不过埋藏在心里的歉疚。
家庭氛围执拗沉重,陈淑文对儿子的好不加收敛,既得利益者迟来地发现自己是霸占爱意的小偷,时常怀有亏欠。
儿时的记忆日益模糊,很长的时间里,陈西禾甚至忘了家里还有个姐姐。等到再见面,姐弟之间竟然有些陌生。
姐姐的个子苗条,高他半个头,穿着浅色的黄裙子。
陶枝念抱着行李袋跟在陈淑文身后,寄人篱下揉碎了她原来还会偶尔任性的脾气,姐姐变得沉默,眼底再找不到少女原先的生气。
很少有母亲会向儿子口无遮拦地发泄牢骚,但母亲却转身沉迷于向女儿尽情倾吐心中的不满。
陶正的病对陈西禾的生活没有影响,他照旧上兴趣班,学完围棋课走到家便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姐姐做的饭很好吃,一日三餐,变着花样。
他喜欢跟在陶枝念身后,当姐姐的跟屁虫。
“姐,我想吃西瓜。”
陶枝念还在收拾碗筷,抽出空回应,“墙上的砧板是干净的,你切的时候注意安全。”
刀刃划破手背,蹭破皮肤表层,等到袖子沾上血点才发现异常。
芝麻大点的小事,想吃西瓜的人自始至终受不到任何责备,陈淑文指责陶枝念怎么能让弟弟自己切西瓜呢。
“我和陈西禾说过用刀要小心了。”
越顶嘴,陈淑文越来劲,抄起家伙还想教训她。
姐姐的腰上围着褪色的围裙,面对诘难,头也没回继续泡在水槽里洗碗,陈西禾躲在角落里傻傻地啃西瓜。
西瓜瓢从手里滑到地上,落在姐姐的脚边,陈西禾意识到妈妈对他和对姐姐是不同的。
结局是陈淑文摔门离开了。
陶枝念陪他蹲在地上,姐姐的掌心留着薄茧,握住他受伤的手背,落日余晖从窗户外探进来,呈现出一层暗色的金光。
陶枝念声音哑哑的,“很痛吗?”
陈西禾踉跄地起身,捧起那块最甜的西瓜芯和姐姐道歉。
分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姐姐红红的眼眶,还是未干的泪痕,变成下意识的反应。
回忆的碎片零落,再多年后,时间来到姐姐高考的夏天,对他来说和往常一样,暑假并不漫长。
某天起夜,却撞见客厅里传来细弱的呜咽声。
陈西禾已经是初中生了,陈淑文对儿子的学业规划明晰,送他进有望考入市里读高中的私立学校读书。
身份调换,轮到陈西禾给姐姐安抚情绪,他变声了,扯着哑嗓说话很难听,一来二去效果奇佳,陶枝念哭不出来了。
白日接连遭遇数落,形形色色的憎恶淹没陶枝念本就快决堤的情绪,她抽了纸巾擤鼻涕,像是强制说服自己振作一般,垂眼自语。
“陈西禾,我考得很差。”
陈西禾见姐姐把头埋得更低了,大致明白流泪的缘由,毫不相干的人的升学宴有什么好去的,他反驳了陈淑文的落井下石。
“陶枝念,我现在校排三十名,之后会少打游戏,多看点书。”
陶枝念附和,泛着哭腔,“你要好好读书,不然以后只能和我一样,为了不浪费分数去省外读书。”
“我会的。”
少年看重承诺,偏移的早慧用错了地方,眼神在黑夜里更为沉寂,在关键的时刻行使家人的权力,两只手臂抱得更紧了,至此担上责任前行。
“陶枝念,不哭了。”
血缘界限模糊,他开始不屈服于只做对姐姐毫无用处的的弟弟,陈西禾比任何人都更希望陶枝念可以快乐。
回到现在,陈西禾眼尖,顷刻注意到背后那道晦暗的视线。
姐弟俩长得相像,性格大相径庭地迥异,偏偏又能在小习惯上如出一辙。行李不多,箱子外加中号的衣服袋,陶枝念顺手帮忙拿行李,转手又落在了简时衍手上。
陶枝念侧目,诧异身边重新出现的男人。
她知道简老师还要开会,高铁站附近的地段不好停车,原本打算待会儿接到陈西禾,问了意见再一起前去别处吃饭。
下车前简时衍还在她面前耍赖,“不奖励我一下?”
简老师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话里暗示明显,顽劣地主动邀功。
陶枝念脸热,偏过头在男人嘴角飞快落下一吻,完成告别仪式。
没想到简时衍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持距离,观察她何时会发现。
陈西禾对来者不善,揶揄地语气发问,“这位是?”
陶枝念瞥了眼简时衍,让弟弟主动叫人,介绍词怎么也说不出是专车司机这样扯到家的理由。
“办公室的同事,简老师来城区开会,顺路捎了我一程。”
“简时衍。”
身边人主动出声,恢复那副极具感染力的和煦模样。
男人看出同性之间战火喧嚣的猜想,压根没打算解释,自然地摆出了长者模样,保持分寸和距离,应付这样的大学生小屁孩,绰绰有余。
陈西禾信以为真,为姐姐在同事面前挽留好印象,随即转变态度,“您好简老师,麻烦您了。”
等到上了车,陶枝念不懂车,陈西禾可是暑假才学了驾照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有驾照之后没点儿买车的理想,聊到内设侃侃而谈,气氛登时活络不少。
“放假前我们寝室去帮班导搬家,他那辆新能源车型的刹车点头感太重,我都不太敢开。”
陈西禾说起校园生活,除了日常训练,同样没闲着找了各种兼职,陶枝念出声接了一句,“如果在学校里钱不够花,可以找我要的。”
虽然她的工资每个月可支配收入不多,但是给弟弟发个红包,时不时贴补个大学生,绝非是有多大压力的事情。
比起听到他为生活费奔波,作为姐姐,陶枝念更希望陈西禾可以把心思多花在学业相关的事上。
“姐,我已经成年了。”
言下之意,陶枝念别再继续把他当成小孩子。
毕竟有外人在,自动避讳提及半点家务事,陈西禾宽慰她放心,臭屁地说单凭他这副好皮囊,在学校难道还会愁混不到口饭吃吗。
陶枝念被逗笑,车都开出二里地,才想起没有设置目的地的导航。
打开团购,她歪头问陈西禾想法,“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可以啊。”陈西禾过得糙,当然没意见。
简时衍开车,提了建议,“去荣记?”
荣记生意火爆不说,黑珍珠餐厅人均超出预算,上次尝鲜的那次都觉得贵,同样的预算她更乐意给陈西禾添套过年的新衣行头。
最后地点定在就近的商圈,车上还有行李没带上,意味着简时衍待会儿还会回来接他们。
陶枝念有点过意不去,让弟弟先上楼占位子,走到驾驶侧,敲了敲车窗,“你还是先去那边开会吧。”
几番周折,时至下午三点,市里有什么会议是要留到现在才开的,不是陶枝念疑心,就怕简时衍是因为迁就她,特意陪她出来折腾一趟。
“要不你还是把行李给我吧,到时候我们打车回去就好了。”
她家的住址不在主城区,读书时回县城,都是先坐3号线再打车,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私心上她的确不太想让简时衍知道她家住在这座城市的哪块具体区域,思绪纷杂更担心会无意间偶遇到认识的人。
前阵子她和何苏叶联系过,那时候苏叶问她,毕业后谈恋爱明明很正常,干嘛这么害怕让家里人知道。
陶枝念沉默片刻,组织好语言,言简意赅提到顾妄,还是在家长会,以学生家长的身份重遇。
“你那高中下头男老同学竟然还能再遇到?世界也太小了吧。”
“何止是小。”
生活的转变就像让她站着飞驰玩过山车,忽高忽低的变化令人难以消化,陶枝念絮絮叨叨和苏叶说了很多,把想法吐出了大半。
和大学室友倾诉,或许正因为这些人往后余生都很难再见到几次面,反而可以卸下负担,说得态度客观。
“他家里条件应该很好,而且对我家来说,可能有点太好了?”
陶枝念对家境的划定总归是模糊主观,先入为主将差距拉到最大,简时衍从没在她面前展现过优越感。
同事之间,传言莫测。她宁愿相信谣言全部是真的,警醒自己守好本分,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家里人之前还给我介绍过三十五岁离婚离异带俩娃的老叔,我真的不敢和他们说太多自己的事情。”
陈淑文总在背后替她谋划无意义的未来,陶枝念懒得和她争辩。
“不对啊,按理来说你如果谈了个条件这么好的对象,被家里知道不是两全其美了吗。”
苏叶作为外人,以为可怜的陶枝念遭遇了逼婚,遇到了合适的良人坦白地告诉家里还少了事端,何乐不为。
“不会的。”
窗外的阳光头晕目眩,女人抬手遮住光源,陶枝念痛苦地闭了闭眼,哪里会这么容易。陈淑文太贪心了,她只会什么都想要。
“今天这么爱拒绝人的。”
简时衍装出受伤的模样,听着小桃老师一嘟囔嘴,声音随即含糊起来,想起考量越说越小声,生怕给人添麻烦,无意间习惯性把人推得远远的。
陶枝念放软声音,过意不去着急解释,“我不想你跟着我来回折腾嘛。”
根据安排,早上考语文,现在该考数学了。
简时衍抬手,轻弹女人白皙的额头,“又在想什么呢。”
也没再装了,会议确有其事,只是提名的人要去的人是在住院的刘主任,有个借故出校久待的由头。
说明白些,他只不过是想多和她在一起待一会儿。到最后,简时衍没有跟着上楼,留给姐弟俩叙旧的时间,说了个更归于寻常的理由消磨时光。
“待会儿你们结束了给我发信息,许凪远找我有事。”
简时衍心情好,而后悠悠地补了一句评价,“对了,你弟人还挺有意思的。”
第49章 . 心里挂念着人,宛如梦游的魂
顾湘的教训不无道理,简时衍回顾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故意选择工作日回栖苑巷,出发点里也有不想偶遇闲杂人等的因素。
顾老爷子看似这两年掌权迟迟不肯放,老人家作了一辈子的沉浮于商场的操盘舵手,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所在。
简时衍无心揣度,象征性带上滋补品前来请罪,陪外公下棋。
“最近在学校工作还顺利吧。”
心将流水同清净,老先生有意调侃,早听到简时衍辞职的风声,此番带着探究,挂念究竟何事让他回心转意。
“今天可算有闲情回来看望我这个老人家,陈家那丫头最近常回老宅走动,还跑到我跟前抱怨你平日里工作忙,想见到面都难呢。”
简时衍面上含笑,为顾老斟茶,“让外公多挂心了,过年升学任务比起上半年清闲些,工作还是老样子。”
“今后有没有去总公司帮衬你舅舅的打算。”
应无所住,品茶拨观照影,空空亦是尘。
当年顾湘得知简时衍跑回临城,拐到叶常国手底下做高中老师,签了几年编制在岗的就职协议才知会她。
简如望在家庭中常年沉默隐身,父子俩关系疏远,一年到头来不见有过交集。人在气头上,有些话言重了,并不好听,还扬言过要断绝母子关系,后来叶常国自知理亏,忍气吞声从中调和,事情才翻篇而过。
顾女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曾经忍受过简如望的冷暴力,见儿子不置一言与过往重合,霎那间冒了邪火。
“简时衍,你了解过月升湾那片的房价涨到多少了吗?不是我故意打击,你就算遂了老爷子的愿望,去分公司混个副总,都比继续当没钱没势的破老师来得强。”
“我知道你对陈桑梧不感兴趣,但你要想清楚,如果和那位小老师结婚了,她家里条件不好的,以后未来该怎么走下去。”
“车子和房子我能帮衬,日子是你们一起过的。离了家里支持,你总该想想,就算半路出家跳槽到其他单位,单靠升破天不到四十万的工资,养护完那几辆破车,还给得了老婆孩子好的生活吗?”
偶尔年纪大了,正巧撞到枪口上,顾湘连坐道破真相。
人生弹指挥间,道理简时衍都懂,从前以为将就便是在对抗中妥协,无法单纯为了自己,因世俗老掉牙的个人使命,肤浅勉强过活。
简时衍从不说自负的吹嘘,面对陶枝念,问不出有失体面尊严的那句,——如果我没有钱,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他并非表演型人格,向另一半展现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又会牺牲多少心力,首当其冲无非希望小桃老师跟着他过上好日子。
顾老爷子话术迂回,小梧是在膝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徐淮始终没个定性,陈家和徐家若真定了亲,未来恐怕会有苦吃。”
简时衍答了后半句,“陈桑晔爱惜自家的小妹,想必会做最好的选择。”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
顾铭昶过了不惑之年,交锋时摆出以己度人的手笔,“怎么私下和江行岸小聚,都没叫上舅舅。”
文件封面上写着某处仍在拉锯的地皮,老爷子蹙眉,话里并不客气,呵声嘲讽,“江家那小子成日念叨亡妻,舍得开窍了再找续弦?”
老先生敲打义子,近来成日提及简时衍种种是非,眼底融不进沙子,终究难成大器。
聊起生意场的种种事端,简时衍先行告退,剩下半盘棋择日登门再修得圆满。
离开栖苑巷,巧合地在车库里与陈桑晔碰上照面。
二人对垒,空气沉寂。简时衍并未把对方视作对手,他们之间多数时候的见面,目的性总是明确。
“桑梧跑来你家堵门的事,我很抱歉。”
不聋不哑,难做阿家翁。
陈桑晔至今未娶,陈家二老说不动他,转而寄望于小女儿的婚事,全权交给长子操办,毕竟只有陈桑晔治得动小梧的大小姐脾气。
根据系统显示的访客记录,那天晚上甚至无需简时衍联络陈桑晔,零点前陈家大哥亲自来把陈桑梧抓回家,监控画面里又是一番精彩的拉扯。
陈桑梧永远能用孩子气的迟钝,化解陈桑晔的偏执和爱欲。
桑晔桑梧,赤水之东,有苍梧之野所葬也,两兄妹错位的感情,即将闹得两败俱伤。
后来再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还是那句话,简时衍无心考虑他人的因果,亦是早早看出陈桑晔的心思落在何处。
心里挂怀着人,宛如梦游的魂,简时衍只在乎小桃老师现在会在做什么。
临城本地菜系汤鲜味浓,鲜美酸甜,这学期陶枝念跟简老师吃饭次数多了,口味都逐渐养得清淡了。
食材下锅,她被川渝底汤辣得不行,起身去调了一盘新的蘸料醋汁。等到回来重新落座时,面前多了个礼品袋。
打开盒子,是视频通话时选好的银饰品,她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陈西禾构想过许多次姐姐收到礼物后的反应,碎银细闪在腕上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陶枝念更珍视弟弟的心意,伸过手让他帮忙戴上。
她犹豫片刻,“你以后如果缺钱要和我说哦。”
“我钱够花的,再说家里每个月给了我两千的生活费,我兼职也有固定的收入,反正没找女朋友,留三四千块在手上花不完的。”
陶枝念当初可算是受尽了陈淑文大学最好别谈恋爱的规训,单论对大学的校园恋爱还是很支持的态度,不禁莞尔劝解。
“如果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也可以尝试着多去接触接触的嘛。”
陈西禾抬眼,聊到相关话题罕见地变了脸色,有些斟酌地反驳道,“我着什么急呀。”
男孩子停下筷子,本质没有意愿掺和,根本没有勇气如何开口,“姐,妈都和我说了…”
“你好好上学,没必要考虑只有七大姑八大姨才爱操心的事情。”
陶枝念出声打断,自上次闹得不愉快,她没再主动和家里打过电话,更反感陈淑文搬出陈西禾当救兵,企图从中斡旋的烂算盘。
她表现得异常平静,直白地表明态度,“我现在既不可能再去相亲,更不可能嫁人生子,能够不被学校改制优化掉岗位都谢天谢地了。”
过完生日,她24岁了。
无论要谈恋爱,还是未来规划,都具备了成年人应有的抉择能力,完全不需要任何人按着莫须有的名头,进行操心婚姻大事的关切问候。
“陶枝念,那你也要好好吃饭。”陈西禾连名带姓,没人比他更了解姐姐嘴硬心软的性格。
他的姐姐凡事都走在他的前面,背影单薄,遇到任何曲折苦楚,永远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陈西禾意会其中的曲折和酸楚,当不了助纣为虐的说客。
“工作里再怎么忙,都没有身体重要。”
光这句关心,陈西禾就在她耳边念叨好几遍,生怕她在学校里过得不好,受了委屈还逞强。
明明是陶枝念提出带他接风搓顿好的,面前的小碗里堆积如山,她哭笑不得,只好无奈地应允,再三解释近来生活的幸福指数逐级攀升,的确过得挺好的。
只要远离家庭,再难的日子都比回家受气活得痛快,至少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饭后在商圈里兜兜转转,陶枝念给弟弟添置了件新年外套,男孩子清隽挺拔,高挑的个子穿什么都很好看。
依照西禾的身型,放到简时衍身上参考意义不大,陶枝念在店里逛了一圈,单凭有限的肢体接触,估量尺码选款式,显然缺乏想象空间。
于是乎,陶枝念去逛了香水的专柜,拉着陈西禾问意见。
运动型的少年人偏好热情活力的盛夏风情,陶枝念闻不惯,顺着喜好选了另外的淡香水,出于雨露均沾,陶枝念也顺带给弟弟捎了一瓶当作回礼。
付款时,陶枝念对上背后幽深的目光,黏糊糊地盯着她总归不自在。
陈西禾双手抱胸,直言道破,“是给那位简老师挑的香水吧。”
态度变相默认,陶枝念甩着手中的香片闻味道,她和苏叶说起过恋情,意外发现与人承认恋爱关系,过程绝非需要遮遮掩掩来得艰涩。
恋爱时的情感活动,虽然没旺盛到想和弟弟分享初恋的心境感受,状态仍是很放松的,陶枝念只负责应答,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你觉得,他人看着怎么样?”
“人长得挺帅的,但是你和他如果谈恋爱的话,他完全高攀了。”
“是吗?”陶枝念讶异,陈西禾的评价在她意料之外,完完全全的南辕北辙。
“姐,我当然是认真的,你可不准妄自菲薄。”
红霞碎开,太阳沉入河水,黄昏时分平铺寂静,连地上的坎坷都映照得灿烂生辉。
姐弟俩走出商业街,陈西禾的夸奖真心实意,“再说了,我姐长得这么漂亮,哪个男人站到你身边都瞬间黯淡无光。你就是工作忙,不屑于打扮罢了,要是再卷个头发,肯定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眼前人说得天花乱坠,陶枝念偏过头去,心跟着软了一块,“你从哪里学到这些的。”
“自学了点PS,没事跟着摄影社的学长接过外景拍摄的单子。”
简时衍恰好到达,陈西禾态度明显要友好得多,道过谢后,报了目的地的地址。
陶枝念在副驾驶上帮忙调着导航,多问了一句,“怎么是外婆家?”
陶枝念大学毕业就没去过外婆家了,老人家这辈子没有儿子,子孙后辈里就陈西禾这根独苗的乖外孙,隔代亲从小就把陈西禾当小儿子一样捧在手心里长大。
地址与陶家的住处是两个方向,唯一好处是距离更近,不必浪费简时衍太多时间。
陈西禾恍然,“妈让我们晚上去外婆家吃饭,忘了和你发信息吗?”
熟悉的街巷迎面而来,仿佛顷刻涌现起记忆里那股潮湿致命的气味。
陶枝念敛眉,不痛不痒地应声,“我还有安排,晚上不过去了。”
第50章 .带身份证了吗,今晚去我家。*
事实上,只有陈西禾会受到陈家人真正的待见,陶枝念根本无需考究弟弟话里的真实性,因此关于家里特意是否会假惺惺地向她嘘寒问暖,本没有必要,也不会发生。
陈西禾下车,陶枝念跟在后面,再往里拐进去,便能见到半敞开着的院门。
她只送到这里,目送弟弟进屋,推说待会儿该回单位销假了。
陈西禾离开前沉吟,“姐,你和简老师不只是同事关系吧。下次见面,是不是就该改口叫姐夫了?”
陶枝念默认,折服于男孩子的脑回路,“快进屋吧。”
气温骤降,夜间霜冻天气,时至腊月,院里挂上红色灯笼,走出巷子根本用不了多久,屋内热络的谈笑声传了出来,陶枝念对着紧闭的铁栅栏发了会儿呆。
往事纷飞,那时候她连呼吸都是犯错,熟睡后踢开被子,外公误会她故意赌气,硬是心狠地让她罚站到半夜。
陶枝念自小嘴硬,哪怕身陷无可跋涉的寒冷,犟得不愿解释来龙去脉,活生生在小年夜里摊成铺白的稿纸,任由霜雪在单衣上点青苔。
灯火再次弃置隆冬,她久久缓过神来,连腿脚僵硬了些许,每个脚印走得费劲。
车子熄火,简时衍一直在等她。
见着人,陶枝念小跑过去,好想抱抱他。快走到跟前了,她想起才吃过火锅,衣物沾染上餐饮店里的味道,矫情地止住了步子。
简时衍察觉出陶枝念前后明显的状态变化,揉了揉她的发顶,“是不是心情不好?”
要是没人问,她还能忍过委屈,可简时衍的脾气太好了,缓和的声线抚平旧伤的褶皱,陶枝念莫名鼻酸,也不怕被嫌弃了,忽地埋头往他怀里钻。
天光大暗,镜面如雾,晃荡在光影里,陶枝念沉默着,拉着简时衍陪她吹冷风。
男人张开手回抱她,陶枝念喜欢闻男人衣料上若有似无的香味,只是今天沾上些禅意的气味。
她闷闷开口,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谁,“下午和西禾吃了顿火锅,我现在身上可能不太好闻,但感觉你今天好像也不好闻。”
“下午回了趟家里老宅,我外公喜欢烧盘香,大概下棋的时候沾上了室内沉木的松香。”
“距离远吗。”
陶枝念露出的漂亮眼睛与他对视,眸中荡漾着柔情,天生就喜欢心疼人,其实就怕简老师来回跑嘛。说完,她眨了眨眼,狡黠地探出冰凉的手,得寸进尺地伸进男人的后颈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