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倒是跟苏明月不谋而合。
自从感觉皇帝对舒妃的态度不对后,她就多留了一份心眼,观察许久之后得出一个结论——皇帝不想舒妃怀孕。所谓的坐胎药,其根本功效是断绝子息。
因为介意叶赫那拉的诅咒、因为介怀是太后举荐的人,就干脆养着不让舒妃怀孕,这份气量也未免太狭隘了。
苏明月这几日都在复盘着,自己从侍奉至今有没有得罪过皇帝,别哪天被算计了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怕,她为了上位也用了不少手段,谁知道这些手段什么时候会成为致命一击。
苏明月不敢坐以待毙,总归永璋已经十六了,到了可以娶妻议政的年龄,皇帝要是活的太久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妹妹侍奉也有些年头的,也该抓紧些添上一子半女傍身,来日才有依靠。”
“宫里的女人就像花房里的鲜花一样的,这一季枯萎了,总会有下一季送上。咱们又能争到几时呢。”
“舒妃也是侍奉了八、九年才有了这么一胎,妹妹不必灰心。”
她蛊惑、煽动着,在后宫制造焦躁氛围。在她的唆使下,晋嫔、秀嫔等人把心一横,开启了无下限争宠模式。
什么鹿血酒、壮阳汤……都给乾隆献上。
乾隆呢,已经开始由盛转衰了,为了证明自己不老,他的确需要这些为自己带来雄壮的力量。虽然不是每件都喝,但补药汤汤水水也是没断过。
唯一一个真心盼他好的,如懿此时也为自己久久不能开怀,正陷入自苦当中。
永璜、永琪都很好,却都不是她亲生。
寂寞宫苑,她连一点儿可以寄托的骨血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一件精致却陈旧的屏风,不再被皇帝摆出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
乾隆扶着略微酸软的腰如是想着,这几个月来他被几个娇俏的嫔妃围堵的厉害。
晋嫔、秀嫔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那类,但人家肯伏低做小,还是很好满足了乾隆身为男人的自豪,自然也就不好辜负美人恩了。
只是北地胭脂香腻,闻久了难免头晕眼花。
于是在乾隆十六年,趁着前朝安静,皇帝以了解民间疾苦为由,第一次南巡江浙。
皇帝是有心朝政的,可他不喜欢女子干政,前朝风光自然传不到后宫。
是以,苏明月也只能看见二八佳人、吴侬软语随侍在侧。
呵呵,她就知道,怎么可能一日无女呢。
索性,不去管皇帝了。
她带着一众妃嫔好好游园赏景,苏堤春晓、柳浪闻莺、雷峰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都留下她们的足迹。
这一夜本是宫中夜宴,皇帝陪着太后与诸位王公、嫔妃临酒西湖之上。亲贵们自然是携带福晋,相随而行;后妃们亦是华衫彩服,珠坠摇曳,更不时有阵阵娇声软语传开。
乾隆喜好风雅,这几日也见了‘春来万物生,桃红含宿雨’,却仍觉遗憾,未能同赏四时风光,“朕本属意曲院美景,只是风荷未开,唯有绿叶初见,不能不引以为憾了。”
太后笑道:“哀家承皇帝的孝心,才得六十天灵还能一睹江南风光。哀家知道皇帝最爱苏堤春晓,可惜在咱们不能在杭州留到夏日,所以也难见曲院风荷美景了,只是想着,既然来了,荷叶都见着了,怎么也得瞧一瞧荷花再走啊。”
说罢,太后轻轻击掌,却见原本宁静的湖面上缓缓飘过碧绿的荷叶与粉红荷花,让人看得惊奇。
说是看花,不过是看人罢了。
玫嫔缓弹琵琶、庆常在轻唱软曲,似荷蕊灿灿一点,映入眼帘。
她二人晨昏定省不曾间断,苏明月当然认得她们身形。
然后她看了乾隆一眼,果然是没认出来。乾隆击节赞赏,“词应景,曲亦好。”他转首问太后,“皇额娘又为儿子准备了新人么?”
太后笑着摇首,招手唤荷花中二女走近:“皇帝看看,可是新人么?”
两名女子近前,和苏明月先前才的一模一样。
乾隆大为意外,“沐萍,怎么是你?”
苏明月亦笑:“玫嫔的琵琶咱们都知道的,但是庆贵人的歌声这样好,咱们姐妹倒也是第一次听闻呢。”可见藏得有多好。
庆贵人依依望着皇帝,目中隐约有幽怨之色,“臣妾自知不才,所以微末技艺,也是这十二年中慢慢学会,闲来打发时光的。”
乾隆最会怜香惜玉,立马接上:“这些年是朕少少冷落了你,以致你长守空闺,孤灯寂寞,只能自吟自唱打发时光,以后必不会了。”
皇帝心意已经表明了,太后见目的达成便称略觉得湖上风大,先行回去了。只留了嫔妃们陪伴皇帝笑语。
待得御驾回京之时,庆贵人已经是庆嫔了,颇得恩幸。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苏明月抚摸着绣工精巧的绣图,“本以为会是一桩憾事,没想到皇上这里已有一幅《湖心亭看雪》。”
也不知道是谁人有这么巧的心思。
乾隆笑道:“娴贵妃的绣工比往日更胜了。”他忽然想起,如懿早年的绣做——青樱红荔,又翻找了出来,重新妥帖保管起来。
“娴贵妃有心。”但她的总是微微翘起、似是微笑的唇角,却在这一刻下垂了点。苏明月转身,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面容,铜镜是凹凸不平的,但这并不能损耗她的美丽。
“那爱妃可有什么要送给朕的。”
轻轻一拉,柔软的躯体便带着香风倒在怀中,乾隆的指尖顺着那张雪白优美的脖颈寸寸滑下。
“臣妾身无所长,只有一个人在这儿,还请皇上收容。”
二人的欢笑声在养心殿内响起。
这一日午膳刚毕,进忠便带着几个宫人搬着几十匹名贵锦缎到钟粹宫。
“这是鸾章锦,纹如鸾翔;这是云昆锦,纹似云从山岳中出;这是列明锦,纹似罗列灯烛;这是蒲桃锦,纹似蒲桃花,富贵吉祥;这是散花绫,纹皆花朵,多多不同。还有这最名贵的杂珠锦,纹以贯珠配,须得最好的织娘用最细最亮的米珠按着纹路纹,又华贵,上身又轻盈配给您是最合适了。”
进忠又在跟前讨着巧,一席话说得苏明月心花怒放,细细剥了一把金瓜子给他。
“娴贵妃这几日还在皇上跟前凑么?”
“是。在江南时,庆嫔唱了一曲重新获宠,只怕娴贵妃也看着眼热。”进忠啧啧道:“昨日还请皇上去畅音阁听戏呢,是一首《南吕一枝花》。”
清朝的太监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进忠全是靠硬记住的。
“娴贵妃还是喜欢掉书袋子。”苏明月哂笑摇头,这一首与先前庆嫔唱的都是奥敦周卿所写,娴贵妃意在从在不动声色处,拨撩起皇帝的点滴情意。
“娴贵妃再有心思,也比不上您能在后宫一言九鼎,便是这皇上赏赐的东西,咱们也比别的宫里足足多上三倍呢。”
这也是苏明月能容忍她到今日的原因。乌拉那拉如懿身上的优势和劣势一样,都太明显了。
旋即得意一笑:“知道了就行了,别挂在嘴上。”
进忠应了“是”,又道:“您稳坐皇贵妃之位已有两年,皇上却未透露出要立后的意思,总不会是让您一直待在皇贵妃的位置上吧。”
他会有这个想法很正常,清朝的太监是不许干政的,他的眼界也只能局限于后宫一亩三分地。
“满汉之别,犹如天堑。如今我能坐稳皇贵妃的位置就不错了,再进一步可是想都不敢想。”
大清开国至今,可没有一个汉女能在活着坐上皇后宝座。苏明月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苏明月做皇贵妃是面面俱到,妥帖的打理好一切,让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娴贵妃虽有协理六宫之名,竟插不上半句话。
苏明月也只是抚摩着自己春葱般细腻修长的手,淡淡道:“你与舒妃一向走的近,舒妃这胎要多劳烦你看顾了!眼下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重要的了。”
娴贵妃也只得称是,“臣妾会多加关注。只是太医说舒妃肾气虚弱,需要好好补一补。”
“需要什么药材,尽快让人拿便是,太后很重视这一胎的。”
苏明月窥得乾隆对这胎的真实想法,压根没把舒妃当成自己的对手。乐的用她来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
只是舒妃的身体虚弱,远超她的想象。
时在五月,正值苦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喝多了药,导致身体亏损,孕中的意欢并不似寻常妇人那般丰润白皙。
饱满乌黑的发髻从前额开始,已经有掉发的痕迹。头发少了,难免使她容貌折损。
面对娴贵妃的诧异,意欢难过道:“可能的确是我身体不好的缘故,近日头发掉了不少。太医让我多吃些黑芝麻和核桃,只盼能有些效果。”
论容貌,叶赫那拉意欢与金玉研可算是花开并蒂,一清冷一妩媚,恰如白莲红薇。
偏偏舒妃的性子与嘉妃爱惜美貌瑜命不同,她拥有清如上弦月的美貌,却从不以为自己美。但女子始终是女子,在如何疏淡容貌,如今秀发骤减,倒也真的是难过,如懿只得安慰道:“你现如今怀着孩子呢,肾气虚弱也是有的。等生下了孩子月子里好好儿调理,便能好了。”
意欢这才破涕为笑,欣慰道:“幸亏孩子一切都好。”
海兰也不甚唏嘘:“只要孩子好。做母亲的稍稍委屈些,便又怎样呢?花无百日红,青春貌美终究都是虚空,有个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要紧呢。”
意欢怀着深沉的喜悦:“是啊,这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呢,真好。”
谈起孩子,如懿不免郁郁。
一方面是她至今都没有自己的孩子,另一方面是她的养子永璜——自从孝贤皇后灵前,被皇帝痛骂一顿后,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眼看,皇贵妃的永璋都要成婚开府、上朝办差了,永璜一直这样消沉也不是办法。
海兰抱着永琪,倒是不以为意,“咱们还有永琪。永琪也会是我们的依靠。”
永璜为生母抱不平,全然不顾养母为他忙前忙后,可见是养不熟了。
如懿得她开解,逗弄着永琪,“如今本宫只想把永琪养好。”
已经有一个孩子与她离心了,可不能再养出一个与她离心的孩子来,如懿暗暗想着。
今早再一次在皇贵妃面前自称‘臣妾’,实在让她呕得慌。只期盼永琪能争气,只期盼永琪能争气,帮她把丢掉的脸面通通都挣回来。
好歹当年在潜邸,她的位次还在苏氏之上,有什么理由要她一直俯首称臣。
想的多了,如懿难免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和明月算不上什么至交密友,但论起来潜邸诸人中,除了海兰,便是与她亲近了。
当年彼此心照不宣的相依,防范孝贤、慧贤的陷害,怎的却在这些人一一离世后,反而彼此不能相容了呢?
如懿深感无力,权势实在太动人了。
孝贤皇后刚去世那会儿,继后人选未定、人心浮动。
自己也是有望登上后位的,就连同为候选人的舒妃亦是说过:“论起在潜邸的位分,纯贵妃是格格,娴贵妃是侧福晋,如今虽然同为贵妃了,但到底还是根基有别的。”
苏明月固然不满,但碍于舒妃所言句句属实,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只能装聋作哑。
她的表现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默认了么。
是以,风向一转,不少命妇、嫔御都围着翊坤宫转。
如懿闭上眼,仿若回到自己春风得意之时。
等再睁开清冷双眸,里面就只剩浓烈的欲望了。
大片灿烂的凤凰花落下煽闪动光晕,长长的甬道也因此沾上生机。
秀嫔饶有兴致说着是非,“臣妾听说玫嫔的身子坏了。”
宫里的流言大多都是用这个句式开头,‘臣妾听说’、‘奴婢听说’,但是具体听谁说到最后又找不出来。
苏明月本以为,这不过是秀嫔唇上下一碰,随意揣测的,但没想到秀嫔这回确实说得真真切切。
苏明月想起在杭州的时候,玫嫔那样费尽心思,却甘愿做庆嫔的陪衬,疑云顿生,“是怎么坏了?”
秀嫔诡秘一笑,“臣妾偶然听伺候她的宫人说起来,玫嫔常常是大半年都没有月信,一来便是一两个月,身子早就坏了。”
苏明月脸色一变:“有这样的事?太医院未曾和本宫提起?”
按理来说,这些事情太医院应该尽早禀报,她才好上报皇帝,把玫嫔的绿头牌撤了。免得皇帝召幸,却因玫嫔的身体,败了兴致。
秀嫔摆摆手,“这有什么可提的?女人的身体,熬不住就坏了呗。也是常事。况且她这些年不如从前得宠了,年纪到了,也没个孩子,更没什么家世,就这样熬着呗。”
苏明月想起玫嫔的身世,和那个让人讳莫如深的孩子,再想想皇帝已旧许久没有召幸过玫嫔了,他未必没有嫌弃玫嫔的意思。
苏明月这些年也算看出来了,玫嫔、庆嫔、和舒妃,这三个女人都是太后的人。
至于目的,无非是窥探圣意、帮着太后多吹枕边风。
玫嫔家世最低,像棋盘中身先士卒的兵。用最小的代价,为太后获取最大的利益。
其实,如果不是那个畸胎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让皇帝甚为反感。太后未必会推出庆嫔和舒妃,毕竟能听话,搅风搅雨的,这样的人才确实不多。
但是偏偏畸胎事件就是发生了,她所有的荣宠、所有的关注一夕之间全被夺走。
她也早无当年初初得宠的娇纵,变得温和安静。
却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大家都快遗忘她的时候,她又再次惊天动地了一把。
午后,晋嫔急匆匆遣人请皇贵妃来景阳宫主持大局,说是庆嫔请安回宫后突然昏厥,且下红不止。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这几日庆嫔都有来请安,也不像是有病。
可心一脸后怕,“玫嫔送了一碗牛膝草乌汤给庆嫔小主。太医说牛膝草乌汤本来是无毒的,但与庆嫔小主平日用的补品药性相冲,才导致现在庆嫔小主血崩不止。”
苏明月挑起眉,“怎么说,是无心之失?”
可心摇头,“事儿一出,玫嫔已经被拘起来了,皇上一问,玫嫔就自己招了,说是嫉妒庆嫔有宠,所以一时糊涂做了这件事。”说完,她不禁咂舌,“玫嫔和庆嫔一向交好,怎就经不住妒忌,害了庆嫔呢?”
这点,苏明月也说不上来,还是等看过玫嫔再说吧。
待到景阳宫里,庆嫔尚在昏迷中,只有淡淡的血腥气证明事情发生过。太后、皇帝也都在,但都是沉默不语,暖阁氛围有沉闷。
直到太后气恼开口:“玫嫔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一向都是个有分寸的。如今是失心疯还是怎么了,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皇帝冷漠道:“皇额娘说玫嫔是丧心病狂,那就是丧心病狂。儿子已经吩咐下去,这样狠毒的女人,是不必留着了。”
太后一凛,“皇帝的意思是……”
“玫嫔是糊涂了,但她毕竟伺候皇帝你多年,又有过一个孩子……”一下子废掉了自己精心培养的两个人才,太后还是舍不得。
然而,不提那个孩子还好,一提那个孩子,皇帝冷漠的神情就掺和进嫌恶了,“那个孩子不吉利,皇额娘还是不要提了。”
太后被噎了一下,只得和声道:“哀家老了,听不得这些生生死死的事。但玫嫔毕竟伺候了你十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且庆嫔到底也没伤了性命。若是太医能救得过来,皇帝对玫嫔要打要罚都可以,只别伤了性命,留她在身边哪怕当个宫女使唤也好。”
但太后显然低估了玫嫔的破坏性。她还是答应的时候就敢叫板贵妃、陷害娴妃、连皇后都被她下了不孕不育的药、惨死济南,如今蛰伏这么久才动手,必然是一击致命的。
齐鲁低眉顺眼的出来向众人宣布噩耗,“庆嫔小主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此番大出血太伤身,以后要有孕怕是难了。”
太后嘴角的笑容瞬间僵硬,皇帝痛心疾首地道:“皇额娘听听,那贱人自己不能为皇家生下平安康健的皇子,还要害得庆嫔也绝了后嗣。其心恶毒,其心可诛!”
立马就决定要把玫嫔处死,谁劝都没用。
而这个活计立马就落到了苏明月身上,苏明月颔首道:“臣妾明白了,那臣妾立刻吩咐人去办。”
皇帝点头:“一切交给皇贵妃了,朕不想再听到与此人有关的任何事。”
第175章 (会员加更)
苏明月很快让人送了一杯鸩酒去永和宫,明白对方意思的玫嫔没有多说什么,一饮而尽,随后便是毒发身亡。
白蕊姬的丧礼办得极为草草,没有追封,没有丧仪,没有哀乐,更未被葬入妃陵,只白布一裹便送还了母家。皇帝不过问,太后亦当没有这个人,仿佛宫里从来就没有过玫嫔,连嫔妃的言谈之间,也自觉地掩过了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白蕊姬的死让她深深胆寒。明面上,白蕊姬是因为她自己贪心不足、嫉妒庆嫔致其难得子嗣,可究竟是为何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了。
而娴贵妃的同情心,又一次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再一次阖宫请安时, 她突然出首提议为白蕊姬办一场法事,“玫嫔殁后丧仪也未周全,不若为她办一场法事,也算是咱们一起在宫里伺候皇上的一份情分”
“这种心思歹毒的女人有什么可超度的!”庆嫔恨恨地剐了娴贵妃一眼,眼眶通红。她才是这件事最大的苦主,便是那白氏死一百次、一千次都难消她心头恨,更别提同意为白氏补办法事了。
娴贵妃十分诚恳:“庆嫔,玫嫔在世的时候确实对不住你,但是她所做的事也许并非她的本意,而且她也受到了惩罚。如今人走灯灭,让她可以走的安生些。”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庆嫔占理,苏明月不认同地看了她一眼,“娴贵妃,你也是饱读诗书,应当听过‘论迹不论心’这句话。无论白氏本心如何,可造就的结果却是害得庆嫔不能生育。”
嘉妃亦是附和,“白氏自己都是认了的,娴贵妃还要为她辩解不成。”
几人唇剑舌枪,逼得娴贵妃无立锥之地,不知从何说起。愉妃连忙解围,“娴贵妃既然说她有苦衷,想来此事必有不足为外人所知的内情!”
“什么内情能让她害人呀。”
妃嫔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娴贵妃望着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和气定神闲的嘉妃,淡淡道:“玫嫔曾和臣妾说了一些真心话。玫嫔曾说宫里的孩子可怜,从她的孩子、到仪嫔的孩子、到端慧太子,不知道是着了谁的道、中了谁的招,死得冤枉。”
苏明月一听,就有点不对劲。其他还好说,端慧太子的死她却也有一份功劳,当年若不是她把畸胎的事情往皇后身上靠,又在玫嫔想要报仇的时候大开方便之门,那个孩子未必会走的那么早。
而同样做贼心虚的嘉妃,也下意识端起杯盏,想用品茗掩饰自己的神态。
不过,苏明月到底做了好几年的后宫之主,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你说的这些都是在庆嫔未入宫时便结案的,如今旧事重提,却还是未能给本宫以及诸位姐妹解惑,玫嫔到底有什么苦衷非得要残害庆嫔。”
娴贵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往日种种,皇贵妃未必清白,才想以此暗示让她妥协,为玫嫔举办法事。但对方从容的态度,又让如懿拿不准,到底该不该继续要挟下去。
庆嫔冷笑,“旧事重提、扰乱视听,娴贵妃你总不会是想说,旧日种种都是我做下的,因此才遭致白氏报复吧!简直是荒谬!”
“本宫只是觉得人死百事消,能好好地超度一番玫嫔,也算是全了咱们一同伺候皇上的情分。”娴贵妃忍着被顶撞的不快,看向苏明月,“皇贵妃觉得如何?”
庆嫔也不甘心地看向苏明月,希望她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法律不外乎人情么。娴贵妃心善,白氏生前对你不敬,如今人死旧账也能一笔勾销。”她静静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继续道:“说起那个孩子,本宫也想起当时阿箬死的有多惨。她到底是从小伺候你的侍女,固然曾经背主污蔑过你,但现在想来也是有苦衷的。”
“娴贵妃若是得空,便一并为阿箬超度了吧!”苏明月就这么笑吟吟的等着她接。
年轻的嫔妃自然不知道阿箬是谁,但年长的纷纷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娴贵妃的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没想到皇贵妃会拿这件事来恶心她。
而更恶心的是,嘉妃跟着补刀,“没准当年阿箬污蔑娴贵妃残害皇嗣也是有苦衷的,并非她的本意。如今人死百事消,想必也一定会原谅阿箬吧。”
“皇贵妃说笑了,阿箬是皇上要处死的罪人,怎配享超度。”愉妃怫然不悦。
庆嫔却快慰了起来,“白氏不也是皇上要处死的罪人么。”
贴身侍女的背叛是如懿长至今,最为难堪的一件事,好不容易忘却了,偏偏又被提起。白着一张脸道:“是臣妾考虑不周。岂能因为玫嫔之事而乱了纲纪法度。还是皇贵妃考虑得周全。”
娴贵妃难得示弱,其他人却只顾看着她的笑话,“果然是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
嘲笑的声音都快把海兰对自己的维护压了下去。
苏明月似笑非笑,“身居高位,本就该思虑周全。若是只顾给自己得个好名声,那后宫全要乱套了。”
“娴贵妃,皇上当年赐你‘娴’为封号,便是喜欢你‘娴静’,以后说话还是注意点好。”
今日请安时所发生的闹剧,很快就传到了皇帝哪里。
傍晚,皇帝来到钟粹宫。苏明月换上常服,用心布置着菜色。
遥遥望见他来了,立即迎上去,“皇上来的好早。”
乾隆挽过她的手,做亲密状:“今日事情不多,早些过来陪你。”
“你宫里的手艺越发好了。”
乾隆先是用了一碗老鸭汤,味道不错,想再多添几碗。
清朝祖宗家法吸取了前几代皇帝被毒杀的教训,规定每道菜只可用三次,过了这道菜便会被撤下去。
不过如今的皇帝乾纲独断,并不在意这些祖宗家法。而苏明月本身也不是会被规矩束缚的类型,都没提及撤菜的事情,让皇帝吃了个尽兴。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得到满足的乾隆眼底带着笑意,“还是在你这里才能得到放松。”问话也跟着柔顺了很多,“听说今日你训斥了娴贵妃一顿?”
“是,娴贵妃今日实在太不像话了,为了后宫安宁,臣妾不得不说她几句。”
柔媚一转,便把‘训斥’淡化成‘说了几句’,“娴贵妃觉得白氏毒害庆嫔有苦衷,不该连身后事都办不齐整。”
她似是叹惋,“只是问她是什么苦衷她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只是反复提及白氏及当年的那个孩子……娴贵妃怕也是对当年的事情有疑心。”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皇帝当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不,他原原本本都知道,甚至有的还是他自己授意的。恐怕此刻,他也并不想让真相公诸于世,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名声,乾隆看得比谁都重,“娴贵妃确实不像话,她久入宫闱难道还不知道‘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么。”
乾隆的表情渐渐淡下去,“不这次提醒的对,希望娴贵妃能记住今日的教诲。”
这件事情就这么翻篇了。娴贵妃、愉妃等不到皇帝为她们主持公道了。
第177章
在宫中,四公主景黛可以说是最幸福的一个孩子了。有一位高居皇贵妃之位的亲额娘不说,还是皇帝跟前唯一的女儿,不涉及政权更迭,皇帝可以放心地宠爱。
连她的字画都是皇帝手把手教着的,“景黛写得真好。”皇帝将爱女抱在膝上,认真翻阅着她今日的字帖。
苏明月在一旁为父女二人准备茶点,见到这一幕笑了起来,“皇上不知道。景黛为了写出一笔好字,可是天天都在练着赵体。”
诗书本就意在陶冶情操,景黛好学,他也很欢喜,“赵孟頫是篆、籀、分、隶、楷、草诸书俱佳,尤以以楷书造诣最深。”他轻轻摸着景黛因书写而长出的薄茧,“习字持之以恒是好事,只是咱们的手嫩,也不必太过废寝忘食了。”
景黛若有所思,随后点头,“是,女儿明白了。”
二人又指导了女儿练了一会儿字,景黛毕竟年幼,时间一场也熬不住,被伺候的宫人抱回屋里睡去了。
进忠突然叩门禀报:“皇上大喜,皇贵妃娘娘大喜,舒妃小主生了,是个阿哥!”
苏明月捕捉到,皇帝的表情有一瞬的失望:“是个阿哥?”
旋即笑着解围:“皇上跟前只有景黛一个女儿,一定盼着舒妃生一个和她一般美貌聪慧的公主吧?其实阿哥也好公主也好,不都是皇上的骨血么?”
皇帝笑笑道:“甚好,按着规矩赏赐下去吧,叮嘱舒妃好好儿养着。”但他兴致依旧不是很高,也不是很急着想要去看自己新得的儿子。
此举无疑是宣告皇帝对她的宠爱已不如从前。后宫却没人有疑心,舒妃本就因美貌而得宠,如今色衰自然也就爱驰。
不过,也还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去寻衅。因为虽然少了皇帝驾临,但太后依旧很关注舒妃、很关注新生的九阿哥,无数补品如流水送入储秀宫。
连见惯了人参等部品的嘉妃都啧叹:“太后娘娘的东西,随便拿一件出来便是咱们没见过的稀罕物儿。”
福珈笑道:“可不是!这也算咱们太后压箱底的宝贝之一了,还是旧年间马齐大人在世的时候孝敬的。太后一直也舍不得,如今留着给舒妃小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