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这位翼族前代首领可怕的连宋,只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无惧无畏。
要是擎苍是那种能被极限一换一的角色,他们也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他俯下身,认真安抚着,“所以你才更应该先和我回天上。若千年、万年后,你不改初心,那时我一定不会再拦你。可现在你还太小,不该过早的凋零在这里。”
有一说一,小姑娘虽然莽了些,但勇气可嘉。
连宋还是很为这份孝顺和志气触动的。
突然暗沉的天空突然飘下一朵洁白的雪花,随后第二朵、第三朵……
就连被封印在东皇钟内的擎苍也注意到了,“何方宵小,连面都不敢露么。”
他虽然被封在方寸之间、动弹不得,但洪亮的声音依旧震动,浪涛亦翻涌。
她松开连宋的手,从暗处走了出来,以她为中心,她每走一步厚实的土地上就变成一块光滑刺骨的冰面,底下游鱼浮动。
擎苍饶有兴致的看着来人,粉衣女童立在海水上,身形娇小,仿佛一个惊涛骇浪就能把她卷走。
“你也是来找我报仇的?”
他为自己的私欲发动战争,致使两族伤亡惨重,被寻仇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没想到来的是个小孩子,她有五百岁了吗?
擎苍恶意揣测着,天族当真是无人了,连报仇都要借着孩子的手。
“是。”她面沉如水,“我是素锦族最后一人。”
因为天族内部出了叛徒,导致布防图流出,战前就已经失去了先机。是上神瑶光、带着素锦一族以身为饵,这才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小娃娃,看在你族战死的份上,今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自个儿回去吧。”虽然是敌人,却也让人佩服,擎苍难得好心打算放过素锦族唯一后人。
他想放过别人,别人却不想放过她。
若水河畔的雪始终未停过,大半被白雪覆盖,渐渐地几人都察觉不对。
“你真是素锦族后人?”脖间凉意更甚,擎苍厉声追问:“你到底是何人?”
他不信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个小娃娃。
战败后,他一直被关在东皇钟内。曾经与他结过怨的各路神仙妖魔,谁人没有落井下石,但那些在擎苍看来都只是无能狂吠。
各个都畏惧于钟内业火、又或是他的妖术,只敢远远怒骂,却无一人敢近身,都怕来了就回不去了。
可很显然,眼前的小娃娃是真的不怕,也是真的有手段的。
“素锦族遗孤现在来向你讨回血债了。”
随着她落泪成冰,擎苍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声音开始打颤,“为何……本君从未……从未见过你……”
即便再小,如此天纵英才,他怎么可能完全没听说过。若天族当真有如此厉害的一张牌,又为何不打出来?
这也是连宋想问的。
他准备开口时,五脏六腑流出的寒意,让他惊愕的发现不是素锦族遗孤气势太迫人,而是实在太冷了,冷到连牙齿都在打颤,吐出的气息犹带寒霜。
连他站这么远,都能被影响到,可见这位素锦族遗孤的术法范围之广、修为之深。
只是有这么深厚的修为,怎么没一个人知道?难道素锦族就瞒得这么好?
又或者说素锦族隐瞒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篡位、夺权?就算是,也没必要在阖族面临灭族危机的时候,还瞒着吧。
连宋头脑风暴。
任他想破头,也不会想到,素锦族遗孤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子。
“擎苍今日我就要拿你血祭我全族。”她话是这么说,指间凝结的湛蓝雪光大盛。
刺得围观群众连宋都睁不开眼了。
等他适应了雪光,再睁开眼时,眼珠僵硬,不敢眨动一下。
擎苍已经连着东皇钟一并被冰冻起来了。
随后是‘轰’一声巨响,冰柱四分五裂碎掉,重重掉进若水。
谁能想到,一向所向披靡的擎苍,会轻易的死在一个小娃娃手上。
这要是别人和连宋说的,连宋一定认为对方在说鬼故事,偏偏这事是他亲眼所见,绝无弄虚作假。
连宋心态炸了。
明明有这么高端的战力,一挥手就能扭转局势,那哪些把自己性命填进这场战争的将士们,他们的牺牲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连宋不能接受,“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当时不跟着一起上战场?如果你在,也许将士们就不用牺牲了?!”
连宋这会儿也不再把她当成小孩子。
这个问题,在她每次换到新的身体时总会遇上。
因为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人,性格、喜好、成长机遇……都是不一样的。
她非常娴熟的回答:“如此天资,若非宿慧,安能如此。”
由于她不具备任何见死不救的理由,连宋接受了这个解释,也不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孩了。
“你为自己的族人报了仇,他们也能瞑目了。”连宋再一次客客气气,请人回天宫,“和我回天宫吧。”
她依旧是摇了摇头,“我还要个地方要去。”
擎苍是挑起战事的祸首,现下已经受到了天诛,但叛徒玄女好好待在翼族领地,即将嫁给翼族新王离镜为后。
她全族黄土白骨、这个女儿却在洞房花烛。
她有什么理由要放过玄女。
连宋完全相信她能把玄女搞死,想把人拦下来。
作为天族三殿下,参战人员之一,他也同样痛恨玄女。要不是玄女偷盗阵法图,一直给翼族通风报信,这场大战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偏偏战后,翼族力保玄女,他们为了来之不易的和平,不好再将玄女列为战犯处死。
连宋说服自己,也想说服素锦族遗孤。
然而,素锦族遗孤才不管什么休战条文。
别人都能得到她的宽恕,唯有擎苍和玄女,这两个祸首不行。
一路西行,翼族领地,众多城池拱卫着处于中心的大紫明宫。
宫内,灯光旖旎,舞乐方起,觥筹未止。
有十二个美艳香浓的妖女,露出一痕雪脯,翩翩起舞。
翼君离镜坐于殿首浅酌,左旁是一位云鬓高耸的美人,正是翼后玄女。
据说,这位翼后出身青丘狐族,血脉不纯,资质低下,还是庶出,在族中一向不受重视。
幸运的是,她的嫡姐嫁给了青丘上神白止的长子,而她又恰巧与青丘女君白浅年龄相仿,是以被接去狐狸洞,做了白浅的玩伴。
然而,也不知在数年后,她是怎么搭上了翼族的这条线,通过出卖天族布防图,一跃成为二皇子离镜的正妃。
这里存在几个未解之谜。
其一,以前从没听过青丘和翼族私下有交情,那么玄女是怎么认识翼族王族的?
其二,既然前情提要说了玄女出身卑微、修为低下,那她又是怎么绕过昆仑山十七位上仙看守,拿到天族布防图的?
这两个问题,一直得不到解释。
哪怕是逼问连宋,连宋也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
那就只能抓正主来问一问了。
舞过半巡,玄女似是不胜酒力,醉倒在离镜的臂弯里。
离镜似乎未有推拒,只当是默许了,一双白臂顺势攀上了男人的后颈,脸颊在他胸前风情万种地蹭了蹭,“君上,夜还未深,今夜可分与我等?”
离镜唇角略略一弯,“自然是好的。”他伸手抚摸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真真是像极了他所爱的那个人。
很遗憾的,她对于这种玄玄类卿的戏码一点兴趣也没有。
就在两人快要亲上之际,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压在心头。
转头望去,一个眉目如画的稚气女童不知何时贴近。
你谁啊?!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特别是她贴着自己,玄女下意识挥手,想把人甩出去,“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大明宫!”
然而,女童像是附着了千斤力,不仅纹丝不动,还牢牢钳制住自己的手臂。
想围上了解救翼后的士兵们,被一道看不见的仙障拦在了几步之遥。
“我是来要你性命的人。”她笑吟吟的说道,细细的手腕加深力道,掐住那一节脖颈。
玄女面色涨红、双眼上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同样被隔在仙障外的离镜蹙了蹙眉头。
玄女怎么说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眼前的女童却毫无顾忌地在翼族的地盘,对她喊打喊杀,这要是都能忍,以后谁还会把翼族当成一回事。
“仙子可是天族?我妻若曾有何得罪处,还请仙子见谅。本君离镜愿意以翼族数件珍宝作为交换,换仙子高抬贵手。”
鉴于敌强我弱,实力悬殊。
离镜只得先说服自己,先礼后兵了。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有什么珍宝,能比得上我阖族的性命。”
然而,不管是离镜、还是被掐得喘不过气的玄女,都觉得她说的好没道理。
玄女做翼后才短短几个月,就算她心狠手辣、茹毛饮血,也没可能在几个月里就灭掉一族,更别说还是人微言轻的青丘庶女的时候了。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离镜表示,有话好好说,只请能先高抬贵手。
“哪有什么误会。”她嗤笑,“若不是你偷了阵法图,战争怎会那样形势危急?我素锦族有何须以全族性命诱敌?”
她贴近玄女的连,“你享了几个月的福也够久了,现在就是你遭报应的时候。”说着,指间凝聚湛蓝雪光。
厚厚的白雪,在玄女绝望的目光中,自脖颈始,浸没全身。
离镜早在她起手,就想用妖术或击溃、或化解仙障。然而,他第一次品尝到了无力的滋味。
眼睁睁看着妻子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尊雪人。
“仙子若对休战条文不满,大可找天君禀命,重新修订。可现在却全然不顾两族好不容易建立的和平,对翼后动私刑,伤我翼族颜面,这又是什么道理。”
可惜,她并不吃这一套,看了一眼离镜,咧开一个嗜血的笑容,“休战条文又不是我签的,我为什么要认?”
离镜语塞,估摸着是没想到她这么难搞,搬出天君来了都不为所动。
至于和平,那是四海八荒的和平。可平和不了原主全族被灭的愤怒。
“总之,以后你们要报仇、要告状,只管记着找我素锦族遗孤便是。”她左手变出一把银锤,在翼族众人目眦欲裂的眼光中,狠狠将手上提着的雪人砸碎。
“但是,玄女的命我是要定了。”
玄女被冰冻成雪人,但在冰下她还是有意识、有呼吸的。她以为自己现在这样已经很惨了,但没想到眼前的人却如此狠毒,用锤子将冰砸碎。
冰碎,玄女的身体也跟着支离破碎。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震住了。
她也不再去理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大仇得报后,果然舒服多了。
宫外,被丢下的连宋站立难安,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毕竟两人所代表的身份不同。他一旦跟着进去,又不阻止素锦族遗孤寻仇,那极大可能会被视为天族背弃条约,然后又重新掀起大战。
不过他也没等太久,素锦族遗孤已经出来了,走位格外潇洒,仿佛尘世喧闹都与她无关。
“好了,我的仇已经都报完了。”这回,素锦族遗孤主动牵起他的手,仰起秀气的面孔,“接下来我都跟你走。”
“……好的,那我们先回天宫……”
连宋勉强笑着,几乎能预计接下来四海八荒将要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了。
翼族前任君上、和翼族新后,在同一日身死的消息根本瞒不住。
白浅闻知此消息,酣畅淋漓地喝上一场。
“痛快、他们多行不义,遭此报应,实在痛快!”
擎苍带领翼族举兵来犯,又不肯服输,还打算让八荒众神陪葬。玄女则为了自己想要成为人上人的私欲,在危急关头倒戈,让她师傅不得不耗了许多气力补救。
是他们一起酿成了师傅魂飞魄散的悲剧。
想到此处,白浅极力想要镇定下来,发颤的双手再去捞酒瓶,却怎么也捞不住。
忽地,汹涌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从眼眶中流下。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悲哀与恨意随着泪水薄发而出。
这般绝望、哀恸的哭声让狐帝、狐后心疼不已。
“只是四海八荒何时出了这么一位上神?”
白真十分好奇。
擎苍怎么说也是他父母那辈的传奇人物,连战神墨渊都不一定能拿得下他。即便是被困在了东皇钟内,但一身修为都还在,何况东皇钟是囚笼、也是保护。
寻常的神仙,怕是破上七天七夜,也破不开东皇钟的一道口子。
到底是哪一尊大神,把打钟连着人一起搞死的?
有机会真要去拜会拜会了。
“天族那边传来了消息。”折颜打开老友东华送来的纸条,“是素锦族的遗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素锦族的遗孤今年才五百岁?!”
真令人难以置信,一个五百岁的孩童都能轻松把擎苍搞死。
这样不就衬得所有直接、或间接被擎苍搞死的上神们很无用。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为了封印东皇钟和擎苍,而魂飞魄散的墨渊的的确确是中箭了。
“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折颜努力的消化着这件事,然后他又想到了一件更严重的问题,“一定要封锁浅浅就是司音的这件事。”
都是活了万年的狐狸,青丘白家人一下子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素锦族遗孤从一开始就没掩饰自己的目的,就是要给全族报仇。
为此,什么大局、什么和平,她都可以不管不顾。
就像他们也很厌恶突然背刺的玄女,但也明白不好为了自己的喜恶,公然对别族首领夫人发难。
实在看不过眼,不看就是。
当然,他们也并不反对快意恩仇。只是他们也不想自己成为被仇恨的对象。
特别是素锦族有复仇的能力。
一旦,要是被她知道,是他们家浅浅把玄女放进昆仑山的……
白家众人打起寒颤。
擎苍、玄女的血还没干透呢。
虽然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玄女应当没能来得及说出,自己是怎么从守备森严的昆仑墟拿到阵法图,就被杀了。
但他们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整件事,还有许多疏漏,不能说白浅完全没有掉马甲的可能。
九重天,众仙俱在。
素锦族遗孤在还未见面前,就已经引起四海八荒议论纷纷。
有人说她是个孝女,亲手为族人报仇雪恨,素锦族有女如此也能安心了。有人畏惧于她虐杀翼族的手段,小小年纪,就如此狠厉,只怕天族又要出一个人人敬畏的杀神。
然而,见到真人,又有点不太敢信。
素锦族的遗孤看上去并不如何厉害,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
但是血淋淋的先例,告诉众人,敢小瞧她的人都没好下场。
“小女拜见天君。”
她客客气气的问好。
天君松了口气。他真怕自己要面对一个疯批,但现在看来人还是挺正常的。
“你父母可为你取了名字?”
她摇头,“小女才五百岁。在我族一定要到千岁才有名字呢?”
谁家的五百岁,有你这么猛。
众仙不约而同的想到。
“你素锦全族命丧若水,忠心可嘉。本君就为你赐名‘素锦’可好?”
天君要多耐心有多耐心、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的征询她的意见。
一方面是对忠烈遗孤,要安抚;另一方面,他也怕自己态度不好,人家就不跟自己客气了。
只能说她报仇的行径,已经充分说明她没有看的那么无害,是人都会报以警惕。
以族为名么,“是。小女在,素锦族就还在!”
“好!以后你就是本座的义妹、天族的昭仁公主可好?”
翼族之乱后,天族两大上神墨渊、瑶光战死,新一代的桑籍、连宋又还没长成。
天族现在急需高端战力,天君必须要好好笼络素锦为己所用。
认亲、封公主、赐封地……都是常规操作。
素锦对此接受良好,毕竟她还是先烈之后,这些都是她应该得的。
天君本来还想让自己的长媳乐胥抚养。素锦拒绝了,被人照顾,总会让她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且她虽然是五百岁的外表,但心智上属于成熟的,并不需要别人照顾。
天君没有勉强,他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自此,素锦便以昭仁公主的身份在天宫住下。天族众人都对她很照顾,连一向不问世事的东华帝君都表现出对她很感兴趣。
估计是从没见过这样特别的仙女,
这个世界的社会意识很奇怪。
明明神仙妖魔都拥有法力,能在最程度上扫除由生理因素,带来的性别歧视。但很显然,这里的女人依旧是以嫁得好人家,为奋斗终生的事业。
比如,每日都回来找她聊天的天族大皇子妃——乐胥。
明明也是个仙子,好好修炼,总会有我自逍遥的一日。
然而……乐胥每日愁苦的事情是,“父君,曾想让我抚养昭仁公主,是在怪我一直没有子嗣吗?”
“我大婚已经三万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孩子”
这跟普通的家庭妇女有什么区别吗?
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甚至连仙娥也私下议论,大皇子应该多纳几个侧妃,为天族开枝散叶。
素锦不理解,素锦大为震撼!
这样的观念,在四海八荒,已经根深蒂固了几万年、乃至几十万年,素锦不觉得自己能扭转。
既然扭转不了,那就只能祝福了,祝福她们在男尊女卑的思潮下,能快乐幸福。
不知道东华帝君是想看热闹,还是真的怜香惜玉。
乐胥为多年无子,辗转反侧时,他指点了乐胥一二。让她去昆仑墟,没准会另有机缘。
昆仑墟从远古起,就是战神墨渊的道场。
也没听说昆仑墟是什么求子圣地,但很神奇的,乐胥从昆仑墟回来后就被诊出怀有身孕。
素锦总觉得她这胎来得不正,但没有任何证据。
而且天族很高兴,多少年了,终于盼来喜讯。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她也不好为了自己的猜测去泼人凉水。
乐胥小心翼翼地的护着肚子,她本就灵力不高,还分走大半用来滋养肚子里的孩子,人很快憔悴下去。但乐胥本人却很乐在其中,连宫务都撒手了、素锦也不笼络了。
毕竟,这些都是外物,孩子才是她在天族立身的根本。
如果素锦真是五百岁的孩子,估计会感到失落。时常相伴的温柔姐姐(其实论辈分应该是侄儿媳妇),为了孩子,对自己突然冷淡起来了,要说服自己其实挺难的。
但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孩子,乐胥没空给她洗脑那些“女德班讲义”更好。看看天宫里的仙女,除了长得不一样外,能看出其他差别么?
非常空闲的素锦,多了个爱好,去太晨宫找东华帝君聊天。
这位帝君也是位神人。
生于碧海苍灵,东荒一方华泽,简单取了其中两个字,做自己的名字。
座下有七十二座神将,都是一时之豪杰,战无败绩,兵行必胜,天下因此而安定。
这位东华帝君执掌天地数万年后,又觉得安定已久,应当更新气象,另立新君,因此卸下君位,选择天族的仁善者传位给他。也就是现在的天君一脉。
第201章
说实话,现在的天君既没有让人效忠称臣的人格魅力,也没有大智慧、大毅力、大功德,能坐稳这个位子全靠他爹是老天君,而且本人继任后一直奉行‘无为而治’,从不多事。
不过作为四海八荒名义上的主人,他待在这个位子这么久,也不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的次子桑籍,出生时有三十六只五彩鸟绕梁庆贺,被他视为接班人,早早便定下与青丘女君白浅的婚事。
三子连宋,降生在海底,其吉兆关乎水中的游鱼。甫一坠地,令他头疼多日的四海水患一朝之内便得平息。虽然是个圆滑风流的小子,但也能一用。
至于他新得的长孙——夜华,更是不凡,出生时七十二只五彩鸟绕梁。
优秀的后代让天君看到了自己真正掌权的希望,是以对子孙格外严厉。
夜华刚落地,便让仙侍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亲自带着。
菩提往生一花,深得东华帝君心意,只见花苞洁白明净,迎风之袅娜。
虽无风骨,却实在美丽。
而世间多以花喻女子之美,没嫁人时各个都是鲜活可爱、清新扑鼻,嫁人后却都黯然失色了。
“乐胥娘娘也是可怜,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却不能养在身边。”
而且还要拖着才出完月子的身体叩谢天君恩赏。
毕竟,就是现在三个殿下也没有从小就养在天君身边的殊荣。
“母子分离固然可怜,但天族的未来怎好长于妇人之手。”
东华说着难听的实话。
素锦叹了口气。
乐胥娘娘端庄和善,知分寸、懂进退,做礼仪典范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在四海八荒能说得上话的,都是拳头大的。
礼仪典范,感觉更多是用来催眠和自我催眠的产物。
总有那么些没什么能力的男人,会认为自己的失意,全是女人太强势造成的,因此想用‘礼仪典范’来催眠天下所有女人都变得温婉贤良,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也有那么些女人,都是没有能力,就只能围着丈夫、孩子转,还每天自我感动,觉得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良多。
前者是坏,后者是蠢。
同样的事情,要是放素锦身上,天君敢这么做么?还不是要客客气气的先问她的意见。
她要是不愿意,天君敢头铁的跟她对着干。
但是他就敢强势的抱走长孙,全然不顾自己的大儿媳刚生产完,连孩子都没认真看上几眼。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同情乐胥娘娘。怎么,想为她求情。”
注意到她的叹气,东华问道。
如果素锦真有这个想法,自己可要好好劝一劝对方了。
夜华天资如何,他心里是有数的,若真放任其长在生母身边,只怕万岁内不会有什么很大长进。
墨渊将这个孩子托付给自己,肯定也是不想让人糟践这孩子的资质的。
没想到,素锦却说:“我虽然同情乐胥娘娘,但没有到要为她说情的地步。”
她可是个好女孩,从来不插手人家家里内部的事。
见不到的孩子的乐胥,变成深闺怨妇。
大皇子央错顾惜她,见她实在难过,为了转移视线,便将她娘家的侄女——织越接来,聊以慰藉。
近年来凤藻宫总是天族一处绝胜风景。
一重重暗金兽脊,梁柱皆绘成丹凤朝阳的图案,那凤凰绘制得栩栩如生,彩秀辉煌,气势姿容像极了主人素锦上神。
乐胥娘娘带着侄女来开生面,宫中诸人也不好否了。
辛奴只道,请娘娘与公主先于正殿歇下,自己去请素锦上神。
四海八荒什么都少,就是公主不少。
只要女子略有出身、却无所长,那么为表尊重,多以‘公主’相称。当然也有部族受地域发展影响形成了‘帝姬’、‘郡主’一类具有本土特色的称呼。
而只有,有仙品才会被尊为“上仙、上神。”
素锦对别人怎么称呼自己并不在意。
她的身份实力摆在那里,叫什么都不会有影响,但服侍她的辛奴却很在意,每次都坚持称她为‘素锦上神’,人前人后都一样。
素锦也问过她为什么这么坚持,她答道:“四海八荒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公主,但上神只有地位最高,修为最深的天神。”
辛奴发自内心地,为自己服侍一位上神感到骄傲。素锦上神是现有八位上神中最强势的一位、也是最年轻的一位,这份成就不是谁都可以达到的。
四海八荒太大了,有成百上千的族群,每个族群又会繁衍万万后代。
想在这么大的世界脱颖而出、立于顶点实在太困难了。
所以,如果自己无法立在最顶点,那么最起码要努力争取最顶点身边的位置。
辛奴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
因为大家活的都非常久,而且是修为越深越久。
于是阶级固化的也就非常严重,尊贵的上神们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孙阶级滑落。
从原本的被环绕簇拥的月亮,跌落成环绕拥簇被人的星子。
正好这些活的非常久的上仙、上神们手上握有很多资源、权利,给以让渡给有需要的晚辈,在他们看来这是家族传承。可资源、权利是有限度的,他们占有太多,别人能分到的就必然会少。
素锦听完,沉默了一下。
或许她该用另外的视角来看来看这个世界的社会意识了,万万族群中能出她这般一个神人的,自古未有。
这个自古还要从四十万年前算起,这么多年一直按血脉划分,贵者越贵、贱者越贱,从来没出过奇迹。
那么这个世界的神仙妖魔不相信奇迹、不相信靠自己就能改变命运太正常了。
因为弱小族群的命运,的确是能一眼望到底的。
甚至,素锦深挖了下自己这具身体。如果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原主。她有没有可能就是另一个将己身寄托在大树身上,仿若菟丝花的辛奴?
素锦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己以后还是谦虚点、多释放点善意。
第203章
凤藻宫中尚安静,鹅黄色宫装的少女举目四望,似是想早些见到大名鼎鼎的昭仁公主,但却被另一宫装美妇拦下,免得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