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最伤心时未死成,想来是不会再死了。
而同样伤心欲绝的舒妃,也现在也是舒贵太妃了。看在前朝叶赫那拉氏的份上,苏明月也一并晋了她的位份。
同理,家世较好的晋嫔富察氏、庆嫔陆氏、秀嫔徐氏也都提了一级,尊为太妃。
剩下的嫔位、贵人、常在、答应倒没多少变化。
算来算去,也只有金玉妍是因为争夺圣宠,却误害了皇帝性命被赐死。
无论金玉妍怎么示弱、怎么为自己辩驳,先帝死在秋狩总要有人背锅。
最终,为了孩子、为了母族,金玉妍只能选择交出自己的性命,来为这件事情画上句号。
寿康宫被重新修建了一番,唯恐让圣母皇太后住的不舒服。
园中亭台楼阁,山石树木,将江南秀丽景致与北地燕歌气息融于一园。
“还请皇额娘示下,巴林氏该如何安置?”
永璋将事情简短说了。今年六月,蒙古巴林郡王之女将要送入宫,虽然未指名是以嫔御身份、还是旁的身份入宫,但按先帝的意思应该是会以嫔御之礼抬进景仁宫。
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先帝骤然离世,已经在路上的巴林氏又不好送回蒙古。是以,永璋还是来问问自己母亲的意思。
苏明月喝完一碗甜羹,道:“巴林氏只比你大四岁,你若是不介意,不妨便以嫔礼迎她入宫。”
先帝只是有那个意思,又没往外说。巴林氏自然可以是先帝想要赐给儿子的女人。
永璋思量片刻,首肯了,“巴林氏是为满蒙联姻而来,不好冷待。那便依从皇额娘的意思,封个嫔位吧。”
他让自己的皇后准备好新人进宫的事项,预备等先帝孝期一过就正式册封巴林氏为景仁宫嫔主。
乌雅氏才与皇帝成婚不久,皇太后对儿子的后院把持的比较严,不许他与侍女嬉闹伤身,至今皇帝身边就只有自己,和另一个教导人事的宫女王氏。
整个后院几乎是乌雅氏一人的天下,只是专房之宠还未享受多久,就骤然听闻要册封新人的消息,心中难免酸涩。
只好安慰自己,满蒙联姻是旧俗、巴林氏不足为惧……
蒙古那边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都是联姻,对象是小皇帝还更好。
听说小皇帝的后宫只有一后一贵人,他们的女儿入宫必然是高位。
天色将晚,渐渐清凉。
进忠捧了花房里新供的大蓬淡红蔷薇来插瓶。那样娇艳的花朵,带露沁香,仿若芳华正盛的美人,惹人怜爱。
先帝去世后,他就调来寿康宫来伺候了。不是没有议论,先帝身边的太监,如今却来来到宫斗胜利者——皇太后身边伺候,是不是二人以前就有来往,所以皇贵妃才能此次体察圣心,保证自己长盛不衰。
但是苏明月心意既定,肯定不是容人说三道四的。
进忠将插着蔷薇花的白瓶捧到跟前,“主儿,巴林部的格格已在外候着了,预备为您侍膳。奴才要不要去请。”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位来自蒙古巴林部的格格会是新帝嫔御,但一日未行册封,便一日妾身未明,宫人都还是以‘格格’之名称呼。
苏明月颔首:“让她进来吧。”
进忠后退几步,珠帘一打,只见一个模样陌生的女子盈盈而入,俏生生行了礼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巴林氏,叩见太后娘娘。”
她一抬头,果真生得极是妍好,活像一枚红儿饱满的石榴子,甜蜜多汁,让人忍不住去亲吻细啜。
苏明月含笑道:“快起来吧。在外头候着本就热,一进来又跪又拜,哀家可要心疼了。”
巴林湄若立即笑道:“太后娘娘慈爱,便像是台上供奉的观音。臣女多拜一拜才好呢。”
苏明月听她言语俏皮,侍奉膳食时虽然出身大家,却无一点儿娇矜之气,活泼爽快之余也不失了分寸,心中愈发满意。
一时饭毕,苏明月兴致颇好,便道:“你才从蒙古过来,怕是还不习惯宫中饮食,哀家拨给你几个厨子,专门做草原上的吃食。”
巴林湄若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水漱了口,乖巧道:“臣女多谢太后娘娘厚爱。其实臣女早年随阿玛也去过江南,淮扬菜系还是吃得惯的。”
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太后就是江南人士,如今谈起自己也去过江南,也是想拉进和太后的关系。
这位太后可是皇帝生母,在皇帝面前分量极重。若是能入她的眼,自己入宫后的生活也会好过许多。
听到巴林湄若接连说了几个江南名胜风景,苏明月笑道:“哀家一直在南边长大,听你这么说起,十里荷香仿佛就在眼前。”
又絮絮说了会儿话,巴林湄若见时候不早了,太后怕是要休息,便起身告辞。
“这位格格可真会说话,奴才没去过江南,都能想到那里荷花会开得有好呢。”进忠道。
苏明月浅浅一笑,“她的确有可爱之处。”
巴林湄若虽然比皇上要大上几岁,但胜在容貌甜美、性格活泼。永璋应该会喜欢的。
之后,借着侍奉膳食的机会,巴林湄若好好在皇帝永璋面前露了脸。
看那眉来眼去的样子,巴林氏真的很得他的欢心,连封号都想好了。
苏明月微微侧目,凤头金步摇的流苏轻轻打在耳边,“哀家也看看,是什么好字。”
永璋微微一笑,取了红纸,纸上用金漆描了一个‘颖’字。
“聪慧出众曰颖。封号不错,是你自己想的?”
“这几日与巴林氏说话,对方的确聪明可爱,才想以此为号。”
巴林氏的册封礼预备是在光裕元年的四月。
得益于后宫里人少,此事并未掀起太多波澜。而真正的不安静,是在前朝。
准噶尔老首领有三子,长子多尔札、次子纳木札、三子策妄达什。老首领去世后,位置由多尔札继承,朝廷也将太皇太后钮钴禄氏的亲女——端淑长公主嫁给他,以维护在边地统治。
怎奈多尔札狂妄自傲,耽于酒色,前几年还为了防止兵变再现,杀了弟弟策妄达什,十分不得人心。
准噶尔内部再也不想忍耐了,转而拥立边地另一亲贵——达瓦亲。
达瓦亲是巴图尔珲台吉之后,大策零敦多布之孙,他率兵绕道入伊犁,趁多尔札不备,将其趋而斩之,抚定部落,自此,达瓦齐自立。
这一来。朝野惊动,连许久不过问朝堂政事的太皇太后都从慈宁宫出来了。
多尔札是她女婿,但是与端淑的夫妻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公主下嫁多年,连一儿半女也未有出。他死不死,太皇太后并不关心。
只是端淑还在准噶尔。达瓦齐这一拥兵自立,边地大乱,端淑长公主也不得不亲笔家书传入宫宫,请求皇帝侄儿干预,平定准噶尔内乱。
然而,这封家书经过层层人手,到宫中时,准噶尔便传来消息,达瓦齐要求迎娶端淑长公主为妻。
这一言不啻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礼法方面来说,爱新觉罗家是从关外兴起,兄终弟及、父死子继,是非常寻常的一件事,但大清入主中原百年,渐渐为孔孟之道所洗礼,亦要顺应民心,尊崇礼仪。
所以顺治之后,再无此等乱伦娶亲之事。
而从情理方面来说,端淑公主已经为了大清奉献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青春,现在要再强迫她嫁给杀夫仇人,实在强人所难。
皇帝的意思是,派兵平定准葛尔内乱,迎回端淑长公主。
他初初登基,自然也想做出一番成绩,给天下人看看。
苏明月当然是支持的,并主动将自己的珠宝首饰捐出去变作物资,平日也裁剪用度,为战事做准备。
太后以身作则,上行下效,前朝后宫的贵妇们也都纷纷响应。
福珈顶着烈日来到寿康宫,客客气气的说明来意,“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哪儿新做了一些湘莲燕窝雪梨爽,想请您去用一用。”
因为太后和皇帝都表现出了主战的意思,是以钮钴禄甄嬛虽然依旧担心长女安危,但从理智上思考就不会太过无措。
“皇额娘哪儿的小厨房手艺是最好的,哀家今日是有口福了。”
苏明月轻扑罗扇,起身前往慈宁宫。
廊下放置数百盆茉莉、素馨、朱槿,十分宜人。偶尔有凉风过,便是满殿清芬。
太皇太后穿了一身黑地折枝花卉绣松鹤春茂纹的衣裳,头发松松地挽起,想是无心梳妆。
但见苏明月来了,仍旧是得体的先让宫人奉上一盅汤羹。
汤色雪白透明,雪梨炖得极酥软,配着丝丝缕缕的燕窝,让人顿生清凉之意。
柔淑长公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勉强露出一朵笑花,“这汤羹很清爽,还请皇嫂也尝一尝吧。好歹是皇额娘的一份心意。”
“慈宁宫小厨房做的,必定差不了。”饮下一口,果然清甜。
这种时候太皇太后肯定没有闲情逸致请她喝茶。
果不其然,等她差不多喝完半盅,原本还在闲聊的太皇太后突然话锋一转,“皇上这几日都在乾清宫与大臣们商议准葛尔之事,几乎都抽不出身来,也不知现在商议的如何了。”她忧心忡忡说道。
毕竟事关长女安危,在没个准信前,心里一直发慌,就怕皇帝突然改了主意。
“达瓦齐拥兵自重,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也要看朝臣们谈的怎么样。但端淑公主新丧夫婿,怕是没有再嫁的心思,皇上的意思是将端淑公主接回京中安养,若她日后还想再嫁,那也是日后的事。若她不想再嫁,左右咱们家大业大,也不会委屈了端淑妹妹。”苏明月肯定的说道,也是给了太皇太后一颗定心丸。
“前朝事,咱们后宫的女人是干预不了了。”
太皇太后虽然脸色犹带泪痕,但显然松快了不少。最起码太后苏明月已经给了她,长女会被接回京中安养的好消息。
至于杀了达瓦齐,给多尔札报仇?
别逗了,太皇太后从来没把这人当成是自己的女婿,就连端淑公主上书,主要也是为了让皇帝想起在边地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最好能把自己接回京中。
这个仇能不能报,还真不重要。
“这孩子也吃了太多苦了。”她拍了拍苏明月的手,欣慰道:“还好她嫂嫂疼她,来日接回京中,可得好好谢谢你。”
太后、皇帝主站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钮钴禄甄嬛一颗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不枉她过去这么笼络苏氏母子,甚至在先帝乾隆薨逝一事上,都冒着极大危险把疑点压下。
如今这一片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柔淑长公主便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皇额娘可不许再哭了,日后儿臣和端淑姐姐都会陪着您身边的。”
这一回再饮燕窝雪梨爽,才是真真甜到心里了。
太皇太后送走苏明月后,欢欢喜喜让人重新布置起慈宁宫。
“姐姐就要回来了,皇额娘可不能再哭了,免得教咱们又要跟着再哭一场。”话是这么说,但就连柔淑公主自己也免不了眼眶微红。
“是了、是了,女儿回来哀家应该高兴才是。”太皇太后连忙拭去,不知何时又落下来的泪水。
“端淑初嫁不睦,一直是哀家的心病,却也怪不得谁。当时世宗皇帝病重垂危,端淑虽然年幼,但世宗皇帝再无年长的亲女,为保社稷安定,为保先帝安然顺遂登基,哀家再不舍但为社稷,让她下嫁准噶尔,还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幸好上天还是垂怜的。”
只要长女能回京,哪怕不是住在慈宁宫,她也能日日与长女相见。
因为有了太后的保证,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太皇太后一直很安静,耐心等待着长女归来。
终于,在八月末、流火烧不尽的季节,大清铁骑纠纠回京,壮阔迤逦的队伍中间拱卫着端淑长公主的轿子。
光裕元年八月,前线捷报频传。
达瓦齐自带兵负隅顽抗,军械不整,马力亦疲,各处可调之兵,己收括无遗,使得众心离散,纷纷投降。北路和西路大军分兵两翼各据地势,包围了达瓦齐最后栖身的格登山。
清军出其不意,突入敌营,策马横刀,乘夜袭击。达瓦齐及部下措手不及,乱作一团,自相践踏,死者不可胜数,万余敌兵,顷刻瓦解。达瓦齐率两千余人仓皇逃遁,黎明时才被追兵捕到。
这是皇帝平生首功,大喜过望,在太和殿大摆宴席。
而就在达瓦齐被解京师之日,也是端淑长公主入宫拜见太皇太后之时,母女二人一别二十年,不觉在慈宁宫中抱头痛哭,以诉离情。
皇帝本来是想在京中指个宅子,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姑母修建公主府的,但端淑长公主自己请旨常在慈宁宫中居住。
反正也生了一笔修缮宅子的银钱,永璋立马允准。
如是,宫中更加宁和不少,太皇太后有女足矣,是彻底放手不管前朝后宫的事情了
苏明月偶然在慈宁宫见着这位端淑长公主。
她与这位公主只有几面之缘,那时她还只是王府一个小小的格格,对方却是国朝公主。身份上有云泥之别。
如今时移世易,就连先帝也去了大半年。
见惯了时易世变的端淑长公主,性子很平和通透,与她说话,倒是乐事。
二人说起年少光景,端淑长公主不觉掩唇笑道:“那日皇嫂入宫,在一众宫眷中最是出挑。我虽是皇家公主,也不免暗暗称奇,怎么会有这般天仙化人的女子在,后因远嫁未能再见,不得不引为憾事。”
“没想到阔别数年,皇嫂却还是当日的好颜色。若非宫人引荐,我都以为您是和嘉公主。”
和嘉公主是太后亲女,像极了太后那副美目流盼,风姿嫣然的姿态,只是更稚气些。
苏明月一向自得于美丽的容貌,如今年过四十也不肯落下保养。
笑道:“公主记性真好。”随后,分享了一些宫廷美容秘方。
维护美丽的皮囊是要代价的。
在听到她每日都要用人参熬玫瑰水浸手泡足,端淑长公主可不敢想,想想都觉得累。
端淑长公主笑着拿羊脂玉轮推着左颊,“难怪皇嫂瞧着不似同龄人。我疏懒惯了,怕是那日与皇嫂走在一块儿,要被当成您的长辈了。”
太皇太后盘腿坐在一边,慈爱地听着端淑长公主的言语,仿佛怎么也听不够似的。
“多少年了,还这般顽皮。”
几人也不拘着,聊到哪儿是哪儿。
天外云起云散,飞鸟四逸。
时近盛夏,京中晴日无云,因达瓦齐受降之故,北国等属国也纷纷来贺,派使臣入京,朝中一派喜庆之气。
这次平叛,北国出力良多。
是以,他们送来的美人就不好再推辞了。
金玉妍已那样难堪的罪名被赐死,作为送她过来的北国也免不了被训斥一番。
如今又遣了一拨儿年轻女孩子过来,说是打发给宫里伺候的,不过是怕失了恩宠靠山。
永璋留了姿容最出众的宋氏封为贵人,余下则赐给宗亲。
永璋的后宫一直很平静。
他自小长在生母身边,亲眼见着母亲是如何打败孝贤皇后、慧贤贵妃,并皇阿玛身边的其他女人,坐稳副后之位的。
女人越是漂亮,刀人就越狠。
因为是亲妈,永璋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显然亲妈带给他的印象,让他打从心底就不敢小觑后宫们。
后宫有就好了,至于素质不素质的他一点也不强求,连年选秀都被取消。
是以,光裕皇帝成了清朝后妃数量最少的一位皇帝。
当然,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苏明月本以为自己当了皇太后,往后余生只需要安心享福便是。但先帝遗妃身上大病小祸不断,一有点事,宫人们就寻到寿康宫求她出面做主。
主要是人家理由也很充分。
皇帝每天忙于朝政,肯定是不会管小妈的精神状态、身体情况的;皇后又年轻,没经多少事;太皇太后更是上了年纪,经不住事、
而太后,本来就是先帝一众遗妃中的领头。太妃有事,当然是要找太后处理啊!
这个逻辑没毛病。
只得耐心询问,“又有什么事?”
荷惜垂首,低泣道:“是。八皇子近日又染上了风寒,太妃娘娘忧心不已,想请院判齐鲁去看看。”
八皇子就是舒贵太妃膝下唯一的儿子。自从先帝去世后,舒贵太妃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个唯一的孩子身上。
偏偏八皇子从生下来就多灾多病的,可不让爹娘操碎了心。
哦,不对,孩子亲爹根本就不操心。
明明八皇子永瑜体弱就是因为那一碗碗避子汤造成的,但先帝生前对这个儿子实在谈不上关心。
生下来都小半年了,也没给取个名字。
这下好了,他可没机会取名字了,现在的‘瑜’字还是苏明月让人内阁典籍厅拟的。
“好了,哀家会让齐鲁去阿哥所看永瑜的,你也回去跟舒贵太妃说吧。”
经过太医院救治,每日苦药喝下,永瑜的病情日渐好转。
但只要是想到永瑜那张苍白的小脸,如懿心情始终郁郁不乐。离开寿祺宫,往外头走,杏花微雨,光炫绮树其美莫可名状。
吸引如懿的,是一声清妙的昆曲,调子却有些怪,有点异国风情。
如懿冷下了脸,“八皇子生了病,太后与舒贵太妃都陈郁不悦,谁在这里唱这样靡艳的词调?”
三宝过去看了一圈后,回来为难的说道:“回太妃娘娘的话,是宋贵人。”
如懿在脑子中过了一圈,才想起宋贵人就是这一朝北国送来的贡女。
想是皇帝对北国歌舞不感兴趣,她这才练起了昆曲,想博得皇帝欢心。
如懿面无表情:“三宝,你且将今日之事去报给太后。小小一个贵人不知轻重唱这些欢词靡曲,该不该罚?”
她本就不喜欢金氏,觉得要不是对方,先帝未必会走的那么早。
金氏死后,她又迁怒到将这种女人送到后宫来的北国上。
而且昔年种种,足以证明北国居心叵测。如懿认为,皇太后怕也是这么想的,一定会好好借此机会削一削北国颜面。
很显然,这两人就不是一个脑回路。
如懿觉得,舒贵太妃好歹是陪同伺候先帝多年的姐妹,她受了委屈,怎么也要惩戒不敬的人一二。
苏明月却从没把人当成自己的姐妹。
舒贵太妃一惯清高,先帝在时,只和如懿等人走的近,对她疏远。
没道理她要给这么一个人撑腰,来训诫自己的儿媳妇,即使这个儿媳妇只是‘之一’。
那也比她和舒贵太妃的关系要亲密。
何况这事,宋贵人也不是全然无理。
人家在园子里唱曲,是为唱给皇帝听的,太妃自己闲的没事偶然撞见,又不是人家特意跑到寿祺宫去做乐。
何况,苏明月不信当年世宗皇帝去世时,娴贵太妃私下不也偷偷从潜邸流出来,找先帝高宗皇帝么。
都是一样的人,何必这样揪着宋贵人不放。
所以结果注定要娴贵太妃失望了。
太后没怎么责罚宋贵人,只说让她以后在自己宫里练曲。
送走太后身边的宫人后,娴贵太妃再也维持不住宁和若秋水的面容了。
“你说是不是我从来没看透过她。”这个她自然是指如今的皇太后了。
如懿黯然失神,“从前即便不算至交,但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如今人家是太后了,越发独断专行了。我还去找她,很傻,对不对?”
“咱们是太妃、人家是太后。一字之差,云泥之别。”海兰低低自嘲,“咱们的人生已经能看到尽头了。”
安安分分在寿祺宫仰赖,等待孩子们长大、有出息,能把自己接出宫。
可这大概是十多年之后的事情,眼下长日漫漫,生死荣辱都悬在太后的喜怒哀乐间。
如懿神色黯然,海兰握着她的手急忙安慰,“说对也罢,说错也罢。姐姐是众妃之首,冠冕堂皇的劝阻总要有一声。但、一言半句也就够。”
“眼前的景象混乱不堪,只会脏了你的眼睛。闭上眼,我们不去看。”
如懿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不看,不听,就可以不存在吗?”
海兰沉静道:“顾着眼前,顾着自己,才最要紧。”
如懿痛苦、如懿纠结。
后宫不平事,若不能正,日后纲纪何在。
但因没能讨得说法,如懿也未将这件事告诉给意欢知晓,免得又让她伤心一回。
“娴贵妃、又是娴贵妃。”苏明月生气的拍拍桌子,“什么事都要管一管,现在已经是新朝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能跟故去多年的孝贤皇后共情,那句被孝贤皇后说烂了的‘越俎代庖’真是一点也没错。娴贵妃就是一个很喜欢越俎代庖的女人。
第193章 (会员加更)
万幸的是,娴贵太妃是个自尊心无比强烈的女人。在苏明月这里碰了一次壁后,就不会再碰第二次。
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当起太妃来了。
难为苏明月还防了她一阵,生怕她在皇后生嫡子的空档跑出来闹。
是的,光裕三年,皇后乌雅氏在承乾宫生下了大阿哥绵悟。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苏明月的第一个孙子,此乃国中大喜。
绵悟一生下来就健壮活泼,一下子成为苏明月的心头好,连几个子女都要退一射之地。
“皇额娘有了孙子,就不疼惜儿子了。”
永瑢酸溜溜说道,在没这个小子前,自己才是皇额娘的小心肝、小宝贝。
绵悟对着自己六叔的羡慕嫉妒,非常不给面子的‘噗噗’吐水出来。
苏明月温柔的给他擦拭小嘴,并在空余时瞥了越大越闹腾的儿子,“悟儿稚嫩,你如今几岁了?”
永瑢还真掰着指头数,“儿臣才十岁呢。”
“好、好、好,我们永瑢还小,皇额娘不该冷落了你。”苏明月无法,抱完孙子、抱儿子,等女儿景黛下学回来后还要抱女儿。
苏明月以为养孩子的生活会很长久,可事实上时间过得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快。
弹指一挥间,从永珹开始、接下来是永琪、永瑢,还有和嘉……
子女们纷纷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所有恩怨情仇都止步于上一代了。
苏明月不喜欢他们各自的母妃,但也没坏到专门指一门不顺的婚事,造就怨侣。
像永珹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出身高贵、气度不凡。
又譬如永琪的福晋西林觉罗氏,是历经三朝重臣鄂尔泰的孙女、温和贤惠。
而轮到她自己孩子的婚事,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和嘉嫁给富察福隆安,苏明月好歹还能安慰自己,女儿嫁在京中,出入宫廷都挺方便的。她虽然跟孝贤皇后关系不睦,但不能为了自己的喜好影响女儿的婚事。
可永瑢要娶富察傅恒的女儿,她就完全不能理解了。
合着她一双儿女全落入富察氏了是么?!
面对生母的怒火,已经为帝多年的永璋只能小心翼翼的解释安抚。
这里的孝贤皇后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贤’后,也没有高宗皇帝多年心心念念,不能忘怀。
就只是不得丈夫敬爱、妃妾尊重的皇后而已,无法给富察氏带来什么荣光。
富察氏痛定思痛,想起先祖发家不易,一代代男儿抛头颅、洒热血,才会有满门勋贵。
富察琅嬅从来都是因为是富察氏的女儿,才得以被选为皇子嫡福晋 、才被册封为皇后;而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个皇后,所以才有一门双公的佳话。
是他们本末倒置了。
于是富察氏的儿郎们不再执着于后宫,而是选择在前朝、在前线发光发热,为家族增添门楣。
而无心插柳柳成荫,光裕帝看重他们家文治武功都不差,子孙上进,将一双弟妹的婚事都指给了富察氏。
事已至此,苏明月也无话可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
《清史稿列传一·后妃》
孝惠纯皇后,苏佳氏。事高宗潜邸。即位,封纯妃。累进皇贵妃。文宗即位,以世宗遗命,尊为皇太后,居寿安康宫。光裕四十年正月,薨,年七十五。谥曰孝惠纯皇后。光裕、仁宣累加谥,曰孝惠仁徽端敏和毓静昭圣纯皇后。后家苏氏,本汉军,抬入满洲旗,改苏佳氏。子二:文宗;质亲王。女一,固伦和嘉公主,下嫁福隆安。
很不巧的,她就是这个孤女。
她接过男神仙送回的半幅沾血盔甲,嘴唇微微动了动,“我们赢了吗?”
连宋也些狼狈、也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赢了。”
只是赢的代价是惨痛的。
他们失去了墨渊、瑶光两位上神,以及不计其数的天族好郎君,才换来擎苍被封印,翼族称臣。
“你父亲请天君照看你,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的活着。”连宋伸出手,想带小姑娘回到天上。
她摇摇头,拒绝了。比起上天宫接受册封,她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请等等我。”
“是要收拾衣物么?”连宋如此认为。
她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夕阳西下之色,亦为她眸光添上血色,“不,我要去若水河畔。”
好歹占了人家的身体,被灭门的仇恨总得替人报了。说完,她便化做一道流光飞向若水河畔。
“等等!那里很危险,不能去……”
然而她飞的速度,比连宋说话的速度快多了,眨眼间人已经没了踪影。
惊诧、疑惑、茫然……多种情绪交织在心头,令连宋无法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升云追了出去。
脚落在实地上,他才想明白,连忙上去拉女童的袖子,“小姑奶奶,你要报仇也得长大了,修为有成再来报仇吧!”
她停下脚步,认真看着连宋,“我知道三殿下是好意,可也请三殿下相信小女,绝非冲动行事。小女既然敢踏上若水,就做好了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向擎苍讨回这笔血账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