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觉得,就算以往和纯贵妃也过几次默契的合作,但纯贵妃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并不是全心全意向着她的。
现在笼络也是看在纯贵妃胜算最大的份上,不想疏远了,但有机会她肯定是会推舒嫔的。
福珈道:“太后圣明。只是娴贵妃也算是个有孝心的了,这些日子太后反而淡淡的,不太理她。”
太后吸了一口水烟袋,默默片刻道:“大行皇后便是世家大族出身,所以难以把握。娴贵妃的性子比大行皇后更刚烈。她又是乌拉那拉氏出身,凭她怎么孝心顺服,一想到从前景仁宫皇后的事,哀家也不愿她成为未来的皇后。”
重点是最后一句,福珈心知肚明,即使在她看来直爽的娴贵妃,会比口蜜腹剑的纯贵妃,更适合成为继后。她这个奴才的看法也无足轻重。
那么纯贵妃有没有成为皇后的意思呢?
还真没有,虽然现在有很多妃嫔、命妇奉承她,但她始终都是一副谦逊态度,就连孝贤皇后的丧仪也是与另一位贵妃分治。
苏明月很清楚,大清治下,‘满汉一家亲’的口号再响亮、再动听,她的家世怎么都当不了活着的皇后。满洲贵戚们是不会允许的,就连看着宠爱他的皇帝也未必真有让她成为继皇后的打算。
既然,凤座她是坐不上去了,她也不会让其他女子坐上去。
毕竟建设总比破坏难。
其他妃嫔想要建立在皇帝心里的美好形象可能需要数十年的功夫,可她破坏起来一瞬间就可以了。
苏明月所构想的最好的局面,无非是效仿康熙朝四妃共同掌管宫务的例子。
两位贵妃分治宫务,最多再添上四妃协理。
第153章
她不是没想过想过皇贵妃之位,苏氏曾经的确是低人一等的家族,可随着她在后宫地位日益稳固。前朝还会吸引到了不少满洲勋贵投资,如今也逐渐起来了。
只是她是个很谨慎的人,眼见皇帝借着发妻薨逝为由头,肃清一批又一批的臣子,她不欲在这个时候冒头生事。
纯贵妃在大行皇后丧仪其间十分安静,甚至让人有种反常的感觉。
今夜轮到如懿带领众人守灵,香烛味道浓郁呛人,如懿被熏得头晕脑胀,就想到外面透透气。
海兰此时一身素雅,风宵独立。如懿走上前,替她系上:“夜来风寒,怎么这个时候还过来?”
海兰垂首道:“我心里存着事,实在睡不着,便来这里等姐姐。”
“这几日姐姐劳碌归劳碌,有些正经的大事,也该筹谋起来了。”海兰轻声道。
后位空悬,纯贵妃、舒嫔、甚至是外邦进贡的嘉嫔都被谈论有继任的可能。
唯独如懿姐姐依旧不紧不慢的模样,看得海兰心急不已,唯恐慢了一步,后位就会被别人给占了。
她的如懿姐姐,必须要用最尊贵的位置来供奉。
如懿面上多了一分忧色:“我无子,无家世,仅仅是出身满军旗,未必有担当后位的资格。”她并不在意后位归属,只是想以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陪在心爱的男子身侧,与他并肩同行。
“姐姐也有咱们的永琪,再不济还有永璜。”海兰急忙道。
如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寥落道:“永琪、永璜自然是好,可落在旁人眼里,我到底是不能生养的女人。”
海兰沉默片刻,“可姐姐,难道你不想么?不想再居于人下,不想再看旁人的颜色,不想再谨小慎微。你就是六宫之主,往大了说你是国母,往小了说,六宫这些女人再想害你,也不敢明目张胆了。”
“想,可光靠想有什么用?”如懿眼尾划过一丝厉色。
海兰微微露出几分喜色:“那就好。只要姐姐想,那咱们就是一心的。”至于有些事,其实也不需要姐姐真的做什么,她也可以代为。
自从生下永琪之后,海兰虽然被封为愉妃,但她身体丑陋,已经多年不能侍寝,也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欢心。
但事情总有正反两面,她固然与皇帝恩宠绝缘,但也构不成对其他想要得宠妃嫔的威胁。
所以这些年来海兰能在各路妃嫔之间,左右逢源,从容自得,亦不让人戒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嘉嫔这边也围在苏明月周围各种做小伏低。
“你也是皇子生母,何必这样轻贱自己。”苏明月看着她端上的人参鸡汤,未揭开盅都能闻见汤汁诱人的香气,这对连日操劳的人来说,的确是不错的补品。
嘉嫔拈着绢子一笑,“侍奉贵妃,哪能算轻贱。何况您这几日都在操劳,反倒是臣妾落得一身轻,只能送些汤汤水水。”
吃过一次教训的嘉嫔决定再次蛰伏起来,蛰伏到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那时就是她走向至尊之位的时候。而此前,便让纯贵妃先帮着自己挡一挡吧。
愉妃、嘉嫔这两个女人有志一同的选择,先从孩子身上下手。
这事是有先例的。先帝齐妃李氏,早年地位仅次于皇后乌拉那拉氏和贵妃年氏之下,对于当今的太后。后因儿子弘时获罪被削宗籍,齐妃身为额娘,也失尽恩宠。
嘉嫔明知这几日是哲悯贵妃生辰,让人留心大阿哥永璜的行踪。一见永璜准备起祭品,便日日去宝华殿蹲人,算是把永璜给蹲到了。
见到柱后闪过一袭石青色衣角,嘉嫔含含糊糊的哭了起来:“姐姐,自你去后妹妹日夜不安,实在有口难言。如今那人已到底下陪姐姐去了,姐姐有什么不清楚的,问她便是。”
她字字不提哲悯贵妃之死,却字字都在暗示永璜,哲悯贵妃之死大有文章。
永璜听得这些言语,恍如晴天霹雳,震得他有些发蒙,他哪里忍得住,径直进去追问:“你的话不明不白,必得说个清楚。”
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平日从未正眼看过这位贡女庶母。
金玉妍听他未用尊称,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幸好她现在背对着人,还有时间调整自己的表情,等金玉妍再转过身,已是一副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
她勉强笑道:“大阿哥怎么来了?哦哦,今日是你额娘生辰,你又是孝子……”
永璜定下神来:“就是孝子,才听不得嘉娘娘这种糊里糊涂的话。既然嘉娘娘知晓内情,那儿臣不得不多问几句了。”
这些年宫里早就传遍了,说大行皇后有多么狠毒。玫嫔、仪嫔的胎就是她弄掉的,再往前追溯保不准哲悯贵妃也是她害死的,就为了那个‘长子’的名头。
只是这些传言广归广,却一直没有个定论。大行皇后虽然在最后几年一直‘抱病’静养,连宫务都沾不上,但她毕竟还一直坐在凤位上,未被废黜。
只是永璜就着自己早年的经历,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大行皇后就是个善妒、凶狠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为了宠爱、为了‘长子’的名头害死自己额娘完全有可能。
嘉嫔见他执着逼问,‘为难’的把哲悯贵妃死亡的‘真相’告诉给他知晓,“你额娘喜欢美食,也邀本宫同食。只是本宫吃不大惯这儿的东西,便多推却了。一直到你额娘暴毙后许久,本宫自己怀了身孕,才知道饮食上必得十分注意,许多相克之物是不能同食的,否则积毒良久,轻则伤身,重则毙命。”
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嘉嫔还详细说了哲悯贵妃生前吃过的膳食,如甲鱼和苋菜,羊肝和竹笋,麦冬和鲫鱼……
永璜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失去应有的冷静。但凡他能静下心来想一想,既然金玉妍当年推却了,又怎会对这些细枝末节知道的这么详尽。
他现在一心认定就是大行皇后这个毒妇,害了自己生母。暗暗发誓,来日若他登顶高位,必然要将此人罪行昭告天下,承受子孙后代的唾骂。
第155章
愉妃带着小五走在长长的过道上,行至一处,因瞥见三阿哥匆匆走过来的身影,而立住脚,扬声道:“永琪,现在额娘嘱咐你的话,你可要好好听着了。”
永琪似懂非懂地点头。
愉妃唯恐自己声音太小不为人知,朗声道:“永琪,后天你皇额娘的梓宫要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那天是大礼,你可万万记得,一定不能哭,不能伤心,知道么?”
永琪疑惑道:“可娴额娘嘱咐,是一定要很伤心地哭,否则皇阿玛会生气。”
愉妃这才神神秘秘道:“平时是这样,可到了后天,娴娘娘也会这样嘱咐你。那天所有的阿哥公主都会去哭丧,谁都会哭得很伤心。只有你一个人镇定自若,一点也不哭,你皇阿玛便会对你另眼相看。因为你是在所有痛哭流涕沉浸于悲哀的人中,唯一保有清醒与理智的一个。”
“对于你皇阿玛而言,不仅失去了你皇额娘,也失去了嫡子。所以对他而言,得到几个孝子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得到一个不为悲喜所左右的未来的太子,你懂么?”
确保三阿哥将自己的话一字不漏的都听进去了,愉妃才带着永琪离开。
虽然纯贵妃表现的一直志不在后位,可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海兰自己平时都表现的很安分。
海兰不会太相信后宫这些女人明面上的那一套。纯贵妃真要有心,胜算可不小。
“儿臣见几位弟弟因为劳累都起了口疮,所以想吩咐太医院备些金银花茶给弟弟们。”
永璋时年十三岁,在宫里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苏明月有意培养他,便将丧仪中不少事情交付由他去做,让他熟悉宫廷事务,也引导他去思考。
“今日愉妃所言,额娘觉得可用么?”
苏明月轻笑道:“我原当愉妃是个安分的,原来也动了这个心思。”
想起那一日船上发生的事情,苏明月立马意识到,这恐怕也是愉妃一次穿针引线。
为的就是富察琅嬅的性命和她空出来的皇后之位。
永璋迟疑:“那额娘的意思是……”
苏明月爱惜地替他整好衣衫:“好儿子。永琪还小,哭与不哭大人都有斡旋的余地。可你不一样,已经是个大人了,因当也能感觉到近日山雨欲来。”
“孝贤皇后在时,你皇阿玛并不喜欢她。可她一去,你皇阿玛立马就因‘懈怠、礼不周全’等理由贬黜来保、鄂容安、汪由敦、兆惠等人,可看出什么门道?”
永璋沉思了一会儿,适才开口:“额娘提到的几人都是皇玛法时得过重用的臣子,所谓‘子不改父道’,是以皇阿玛登基后也重用他们。然则他们到底不是皇阿玛亲自培养的班底。”
“儿臣听闻这几年恩科,也为朝廷选出许多优秀人才。不过官场职位到底是有限的,只能换下一批人再用上另一批人。”说道这里,永璋已然明白,“皇阿玛如此大刀阔斧,无非是要彻底把权利掌握在手中。”
如此一来,又怎会心盼年长的儿子来分薄。
什么长子、嫡子、贵子、太子,现在的皇帝根本不需要分权的儿子。
“咱们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一动不如一静。”苏明月语重心长,“愉妃怎么打算,咱们管不了。她的儿子还小,说错什么话都能用‘童言无忌’四个字去描补。咱们可不行。”
等到三月二十五,孝贤皇后梓宫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
皇帝率六宫嫔妃、亲王福晋、宗室大臣同往,并亲自祭酒。
满堂悲戚,又有多少是发自肺腑的呢。
永璋瞄了身后的永琪一眼,见他果然呆呆跪着,眼中一点泪意也无。宫里的确危机四伏,连这么小的一个人都不能小看。
随后便随波逐流的哭起来。
人人都在哭,只有大阿哥永璋眼中干涸,神情淡漠。皇帝眼风扫过诸人,本来是听愉妃言语,宫中对纯贵妃多有推崇,似乎纯贵妃对后位势在必得,才想看看纯贵妃母子反应,却没想到纯贵妃母子如常,倒是永璜一脸冷淡。
皇帝屏息片刻,问道:“永璜为什么,对你的嫡母一滴眼泪都没有?”
永璜如何能说得出自己的苦衷,怔了片刻,只得勉强挤出伤心神色:“儿臣想着皇阿玛过于哀伤,儿臣身为长子,还得替皇阿玛操持着大行皇后的丧仪,不敢过于悲痛伤身,以免误了差事。”
娴贵妃大感诧异的看过去,这不是海兰为纯贵妃母子设计的局吗?怎么踏进去的变成了永璜?
毕竟不是亲母子,何况娴贵妃后面又养了五阿哥永琪在膝下。
是以,这些年永璜虽然明面上依旧尊敬这位母亲,但在暗处也生出了不少自己的小心思,而不满上升到顶点是他娶妻的时候。
作为皇帝的长子,他的亲事本该慎而重之的,偏生养母娴贵妃说什么‘皇上忌惮皇子与朝臣牵连过多’,为求安稳指了现在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过门。
伊尔根觉罗氏倒是满洲大姓,可福晋这一支却没什么建树,阿玛不过是个二等轻车都尉。
这令永璜深信,不是亲生的孩子,果然不会考虑周全。纯贵妃可是一门心思扑在永璋身上,将来肯定不会让永璋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为福晋。
是以,他有许多心思、秘密都未告诉给娴贵妃知道。若娴贵妃知道,未必会让他今日这般一意孤行。
皇帝脸色生硬如铁,朝着长子狠狠扇了一耳光,勃然大怒:“不孝子!大行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如今薨逝,你却不悲不痛!朕如何会有你这么个不孝不忠的儿子!”
这话极严厉,娴贵妃连忙护在永璜身前分辩,“还请皇上息怒!永璜是为您着想,才不敢过于哀哭,怕您伤了龙体,并非不孝!”
跪在身后的愉妃拦不住她,只得让自己的儿子顶上,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果然,皇帝冷冷盯住永琪:“小儿也是这般没心肝么?”
永琪一脸憋着泪的模样:“皇阿玛,儿臣为皇额娘伤心,但额娘说儿臣不该当着皇阿玛的面哭,会让皇阿玛伤心,所以儿臣不知道该不该哭。”
愉妃为了化解娴贵妃的颓势,几乎是在那永琪的前程做赌注。
索性皇帝也不是真爱孝贤皇后,眼见自己目的达到了,众人跪了一地,便也不再苛责。
“永璜已有二十一岁了,此次皇后大事,你作为长子更应当做好表率,心怀孝义!丧仪结束后,好好回去思过吧!”
永璜僵硬着身体磕头谢过皇父教导,无人看见,他双拳紧握,掌心掐出一道道月牙痕。
回去后,他就大病了一场,烧到严重时还会含含糊糊的喊“娘”。娴贵妃舍不得养了这么久的孩子,把宫务都先放一放,好好照顾永璜。
曾经门庭若市的翊坤宫,在娴贵妃闭门后,骤然变得门庭冷落,少有人探视。
反之,自从大阿哥永璜抱病后,引领诸阿哥举丧之事,就由三阿哥永璋顶上。
钟粹宫自然如烈火烹油、花团锦簇。
众人纷纷揣测,永璜被皇帝厌弃之后,三阿阿哥成了最可堪立的皇子。
三阿哥和六阿哥都是贵妃所出,贵妃子潜邸侍奉以来,一直恩宠不断,果然是最有可能登上后位。至于余下的阿哥们,四阿哥、七阿哥生母是外来的嘉嫔;五阿哥的母亲虽然是妃位却长久无宠。
怎么看都比不上纯贵妃母子。
然而,旁人越是奉承,纯贵妃母子就愈发谦逊,对身边的宫人也更加约束。
皇帝的忌惮也略微打消。
纯贵妃在他这里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毕竟是从潜邸出来的老人,长得又还那么美。皇帝对她宽容比别人多多了,只要纯贵妃能一直这样知情识趣,他不介意让纯贵妃继续风光下去。
四月花香弥漫,锁闭多日的翊坤宫终于打开了门。
海兰好不容易能来找姐姐,几乎要落下泪来:“姐姐这些日子对我避而不见,是在怪我害了永璜么?”
如懿冷淡道:“你除去永璋,我无话可说。可永璜,你原不必做得这样绝。”她不肯给人留后路,岂知不是断绝了自己的后路。
“姐姐都知道了?”果然后宫每一道宫墙都是透着风的,海兰暗暗想到。倒不是后悔自己所做的事情,只是后悔自己做的还不够缜密,没能把纯贵妃母子也牵扯进来。
“你去对皇上说了什么?你明明知道皇上最恨旁人觊觎太子之位。杀人诛心,你的确很厉害。”
海兰低声辩解:“永璋与永璜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纯贵妃与姐姐也争着后位。我不过在皇上略略提了一句,皇上便信了。皇上如此多疑,可是我左右不得的。”
“可我想不通。皇上既然如此多疑,怎得却对纯贵妃母子如常,无半分猜忌之意。”
“世人总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如懿目光清冷转向窗外,“如今我便能回答‘色未衰爱便不会弛’。”
午后,苏明月炖了一盅当归鲫鱼汤送去养心殿,请皇帝用一用。
李玉出来迎的,“纯贵妃娘娘!高斌大人和张廷玉大人都在养心殿被训斥,皇上发了大脾气。这个时候,怕是只有您能劝一劝了。”
苏明月有一瞬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谁?她没听错吧!
张廷玉和高斌不是一向自诩是皇帝心腹重臣,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么?现在也会有被训斥的灰头土脸的时候?
想到那个画面,苏明月差点笑出声来。
本来她跟这两个人也没什么交集的。
一方是前朝臣子,一方是后宫妃子,井水不犯河水。可自从继后一事摆到明面上,这些老臣子就开始说三道四了,说什么她是汉女出身不堪为后。
皇后之位,她自己想不想坐是一回事,被人指着鼻子说不够资格坐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这些话若是满人说的也就算了,张廷玉、高斌可都是汉人,哪怕入了旗籍,身上流着的也还是汉人的血脉,可自己却对汉人这般轻贱。
“皇上怎么又训斥他们了,不是前两日在朝堂上已经训斥过了么?”纤纤玉手扬起丝帕,遮住自己幸灾乐祸的颜。
李玉忙道:“张大人和高大人原是为上次受责的事前来请罪的。只是皇上提起想将孝贤皇后东巡时所居的青雀舫运回京中保存。两位大人许是另有考量,都觉得此举不妥。”
“不妥?”苏明月疑惑,“青雀舫是孝贤皇后最后所居之地,皇上不过想保留此船,有何不妥?”
李玉比划着道:“船太大了,城门狭窄,根本进不了城。皇上就想把城门楼给拆掉。”
乾隆到底知不知道这还是一件劳民伤财的工程呢?
知道,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一定会被否决。
所以就有理由挑刺了,李玉惶惶不安:“可不是。所以皇上动怒了,斥责两位大人许久。”
苏明月候在殿外,只见两位老臣狼狈不堪地退了出来,见了她,便躬身请安:“纯贵妃娘娘万福。”
苏明月微微颌首,觉得自己看足了笑话。她缓缓走进殿内,皇帝仰起头躺在冰凉的椅子上,一脸疲惫。
她站在皇帝身后,从两穴开始轻柔按起,“臣妾近日跟太医学了些推拿手艺,好与不好还请皇上都收了。”
这些话当然是自谦才这么说的,她做事向来都是要漂漂亮亮的。
乾隆闭上双目,享受着宠妃的服侍,“那朕发脾气,你都听见了。怕不怕人?”
“君子天怒,四海战栗,臣妾当然怕。何止臣妾怕,方才张廷玉与高斌两位大人走出去,战战兢兢,如遭雷击。臣妾想,他们真的是害怕了,也只有他们害怕,朝廷上下才都会敬畏皇上,不再把皇上当成刚刚君临天下的年轻君主。”
乾隆舒一口气,“月儿,朕已经三十七岁了。”
苏明月的手从两穴移至双肩,“是,臣妾已经陪伴皇上十五年了。十五年来,臣妾从未见过皇上如此雷霆之怒。”
第159章
乾隆不紧不慢的拨着手指上玉扳指:“孝贤皇后薨逝已是无法挽留之事,朕再伤心,也不过是身外之事。只是朕不若借着这次的事好好肃清朝廷,那么那帮老顽固便真以为朕还是刚刚登基的皇帝了。”
苏明月浅浅微笑:“朝廷上的事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手里提拔上来的,才会真正感恩戴德,没有二心。”
乾隆轻蔑一笑:“朕倒是不怕他们有二心,他们也不敢!只是别总以为自己有着可以倚仗的东西,便自居为老臣,朕喜欢听话的臣子,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便可以退下去歇歇了。”
这一刻,皇帝开始真正由一个人,蜕变为权利怪物。
娴贵妃却参悟不透这点,还当皇帝是当年的少年郎。
夜景正好,乾隆携两位贵妃同游御花园。
灿灿华灯下,有一美人着一身雪白酒红色泼墨流丽的舞衣,配着长鼓,于月色下迤逦轻扬。
正是嘉嫔金玉妍。
乾隆沉醉在歌舞中,仿佛岁月往回倒流,回到王府,她还是那一年北国进贡的少女,以一曲一朝歌曲,轻而易举的惊艳了眼眸。
“美!真美!”他由衷赞叹,“今夜风疾,怎穿得这样淡薄?”
金玉妍顺势握住他的手,“只要皇上觉得美,冷一点臣妾也甘愿。”旁若无人的勾引着,“皇上身上真暖和。”
“朕也许久见你好好舞上一曲了,难免意犹未尽。”
皇帝主动示好,嘉嫔趁势邀请皇上去启祥宫,让他能看得尽兴。
“皇上今夜好好陪下嘉嫔妹妹吧!”看出乾隆的顾忌,苏明月干脆顺势放他去启祥宫。若是不去,今夜的安排不就白费了。
“好好,你最是贤惠,朕明日再去看你。”
娴贵妃、娴贵妃能说什么,贤惠话都让人说完了。
“其实若论舞姿有谁能出妹妹左右。”娴贵妃瞧着皇帝带人往西走,幽幽道。
苏明月回道:“再美的舞姿看久了,也会乏味。适当也要让皇上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嘉嫔心思狡诈,但她还是决定先和嘉嫔联合起来。愉妃这段时间在她背后搞的小动作,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考虑时机不对,才稍稍放过。
现在她手上事情空出来了,自然就有心力收拾愉妃。她自认对愉妃还不错,从来没为难过对方,可既然对方先挑衅,她要是不回敬一二,别人看了不就以为她是泥人好拿捏。
很快,嘉嫔成了嘉妃。
坐上妃位后,金玉妍第一份大礼就送来了。
在某个夜晚,本来点了侍寝的愉妃不知何缘故,被养心殿退了出来,皇帝在大半夜重新换人来侍奉。
这件事很快沦为了后宫众人的谈资。
“愉妃有一段时间未侍寝了,怕不是连侍寝的规矩都忘了。”嘉妃带着几个常在、答应在背后嘲笑着。
害自己凄惨的罪魁祸首现在不止和自己同处妃位,还在背后带头嘲笑、议论自己,偏偏自己动不了她。想到这里,愉妃怄都要怄死了。
愉妃怀胎期间,雪白的身子爬满了粉色纹路,生完孩子后这些纹路也一直没有消掉。
她自知早断绝了争宠的可能,也一直安安心心的陪姐姐、带孩子。没想到难得一次侍寝,皇帝居然不是春盖被子聊天,一开始还说什么不在意、不嫌弃,结果只看了一眼就把人退回。
在后宫里,母以子贵,也子以母贵。
愉妃自从出了被退回一事后,不说夜晚、就连白日也难得见天颜。五阿哥永琪也跟着被冷落不少。
尝到甜头的金玉妍,还没坐稳妃位,就已经开始在想贵妃之位了。
所谓,柿子要拣软的捏,对人也是如此。
两位贵妃中,金玉妍仅犹豫了几秒,就选定了下一个要动手的目标——娴贵妃乌喇那拉如懿。
她摸了摸自己还未显怀的孕肚,“孩子呀,要是母亲能做贵妃,你的身份也会涨起来。”
密宗法师安吉波桑与门下弟子入京,为皇室祈福,直到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是宫中难得的盛事。因为纯贵妃信道教,不大崇佛,是以法师入宫一行全都交由娴贵妃安排。
娴贵妃将人安排住进雨花阁,以供每日修行祈祷。
其实本朝的佛教并不是中原流传已久的,也是外来的。
清朝皇室所信奉的佛教,属藏传佛教,教义、教典融合了游牧民族的气息,宫中笃信之人众多。上至太后,下至宫人,无一不虔诚膜拜。
可大家再虔诚,也不过偶尔去雨花阁拜一拜,听一听大师传道,更多的时候还是女眷们集中祈福。
而娴贵妃却去的频繁,她道:“本宫协理后宫,对此等大事自然不敢怠慢。何况前朝兵戈又起,本宫也该为将士们求一求祥和。”
娴贵妃自认行事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处。惢心欲言又止,她当然也知道主子跟安吉大师之间从未逾礼越法,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苏明月在现场,就会告诉她这种不对是‘分寸感’不对。
男女相处最忌讳的就是没有分寸感,特别是现在又是封建、闭塞的年代。男女间一旦产生亲密的交往就很容易被人打上‘媾和’的标签,没人相信这世上会有纯洁的男女之情,这是老旧时代的悲哀,是对人性压抑。
可娴贵妃不是规则的制定者,她只是一个服从者。她的言行只会受到诟病。
很快,宫中渐渐传出了娴贵妃与安吉大师之间的绯闻。绯闻经过一道道口传过,等传到苏明月这里时,已经变成了‘娴贵妃日日都要去雨花阁祈福,安吉桑波大师还赠佛香与手串给娴贵妃。’这还是比较客气的说法。
“这件差事娴贵妃自己愿意揽着就揽着吧。”
苏明月闭目浸在浴中,她可不认为愉妃背后教唆,只是愉妃一个人的主意。
所以才会干脆利落的将祈福的事情分出去,自己则负责准备皇帝的万寿节。
乾隆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偏偏碍于孝贤皇后新丧不敢大办,不然他立起来的‘爱妻’人设不就坍塌了。但又不能太寒酸,不然也失了体面,就是苏明月也要用心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