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得有人仗着与姐姐两三分相似,而取代姐姐的地位。
撞见一次皇帝与卫嬿婉的交谈后,海兰立时把事情报到如懿跟前。
海兰轻声劝道:“这丫头日日晚才回来,只怕已经动见不得人的心思了。”
如懿眉头紧锁。她或许清高、或许比其他女人善良一点,但该有的自保手段也并不少,只不过是从前势弱有许多都用不上。
如懿自上而下地俯视,缓缓道:“嬿婉,你伺候大阿哥伺候得很好,是个十分细心的人。本宫在花房养着一棵梅种,怕花房的奴才不尽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从今日起,你就去花房照看梅种吧。若是照看的好,本宫一样有赏。”
卫嬿婉前几日才得夸奖,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器重。若是日后在皇帝身边,想来娴妃也不会反对了,却不承想娴妃骤然说出这一篇话来,简直如遭雷击。
花房本在后宫最偏远之地,除了几个花匠便是宫人,事务繁重,想要出来亦不能了。没想到自己刚有转机的人生,竟然又如此被人摁到了底处,没有翻身的余地。
卫嬿婉死死咬着嘴唇,忍住眼底的泪水和喉中的酸楚,磕了个头道:“奴婢遵命,奴婢即刻就去。”
如懿却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花房远是远了点,但胜在清净。卫嬿婉若是安安分分的,待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嫁人,平安一世。
何必来淌后宫这滩浑水。
冷宫的凌云彻虽然出身不够显赫,但到底也算是一个痴心人。如懿要把人发去花房,当然要先查清楚这人背景,一查就查到她在冷宫有个青梅竹马。
这个词唤起了如懿一些甜蜜的回忆,她想,人间还是要有感情长存的。
富察琅嬅身体逐渐有了起色,至少能支撑着坐起身来了。
“皇后做到你这个份上也是无用!”富察夫人怒其不争。
富察琅嬅颓废地躺在床上,默默流着泪,“是女儿无用,看顾不得永琏,断了富察氏的荣光!”
她如此哀恸,富察夫人也心有不忍,缓了语气,“罢了,你现在好不容易解了禁足,现在就好好养身吧!等你调养好了,再得一个儿子。中宫不能没有嫡子、富察氏也不能没有嫡子。”
二阿哥的病逝已成定局,皇后却不能就此一蹶不振。皇后还年轻,只要身体调养好,不愁日后生不出嫡子。
然而,富察琅嬅此时却灰心到了极点,“一个不被信任的皇后,还有机会诞育嫡子么?”
永琏死后,皇帝虽然对她宽厚了几分,但也只是几分而已,根本就不愿意再在长春宫过夜。
从一开始,富察琅嬅就知道自己不是皇帝最属意的妻子人选。所以她才更加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务求让皇帝看见自己的贤惠,不会后悔当初的妥协。
现在,全都毁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侍女会背着自己闯下滔天大祸,唆使慧贵妃对怀孕的玫嫔、仪嫔下手。
无论富察琅嬅怎么发誓自己并不知情,可皇帝依旧不信素练一个宫女会有这么大的主意。让素练‘畏罪自尽’不过是皇帝爱惜颜面,不想让外人看笑话说自己娶了一个毒妇做皇后。
而素练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是她的亲额娘在背后撑腰。
“皇上不来,难道你不会想法子吗?”富察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纯妃、娴妃有宠爱、有子嗣,难不成你真想把后位拱手相让吗?”
富察琅嬅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不过是个被皇帝厌弃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木木看向自己的额娘,“素练不过肉体凡胎,进到慎刑司后哪能什么都不说呢。”
富察夫人的表情骤然惊惧起来,口齿也不伶俐了,“不……不是说,素练那丫头抗下一切后,畏罪自尽了么?”
所以她今日才能顺利进宫,才会有底气让琅嬅尽快再怀上一个孩子。
富察琅嬅摇摇头,“那不过是为了周全颜面罢了。”
“……皇上既然未褫夺你的后位,也为降罪富察氏一族,想来对你还是有几分眷顾的。”富察夫人强作镇定,“不过这段时间也不必太冒进,先调养好身体。”
母女二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都默契的没有再提皇帝恩宠。
乾隆四年,富察马齐病危,小心眼的皇帝只赏了三千两治丧。皇帝的态度让大家看到富察氏一族的没落,即使年轻一辈的傅清、傅恒等人再优秀拔萃,但能吏的长成总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富察氏却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宫里皇后的处境也越发艰难。
第129章
延禧宫内,海兰低低道:“皇后的病也日渐有起色。说来奇怪,病的时候就病得那么厉害,说好了也好得那么快,昨日居然可以下床了。”
“她是心病。有心让自己好起来,总是能好的。”
毕竟富察氏,现在还需要有人支撑门楣。
海兰轻轻“嗯”了一声:“眼下后宫里人不多,皇太后本来打算选秀,可端慧太子刚过世,皇上也无心操办。今日听说皇太后选了几家公卿的格格养在身边,表面上说是鞠养闺秀,伴她老来之乐,想来都是将来为皇上充实后宫准备的。”
如懿轻轻一嗤:“太后尽心尽力都选了些什么人?”
海兰掰着指头道:“总有三四个,其中最出挑的便是太常寺少卿陆士隆的女儿陆氏,侍郎永绶的女儿叶赫那拉氏。听说太后喜欢得紧,一直带在自己身边亲自调教呢。”
看来新人进宫是免不了的了,想到这里,如懿关切问道:“别总想着别人。这几日皇上召你侍寝,待你可好?”
海兰默默道:“我还能如何?老样子罢了。”
海兰自己并不在意恩宠,自觉这样清清静静的陪着姐姐没有什么不好。
如懿却为她惋惜,凭海兰这样的美貌,在后宫只被皇帝宠幸过两三回,实在可惜。
“我的身体如何你是知道的。”想起江与彬说过的话,她的身体已被零陵香侵害,难成孕。可她又喜欢孩子,不是像皇后、纯妃那样,一心盼望皇子稳固地位。于她而言,哪怕是公主也好,也是她跟心爱之人的结晶。
想到这里,如懿攥紧了拳。皇后害得她可能终身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眼下二阿哥病逝焉知不是报应。
“你若是有个孩子在宫里也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但是海兰始终对圣宠不在意。而不缺女人的皇帝也不会特意想起海兰。
新春过后,皇帝携了后宫嫔妃,相随去圆明园伴驾。一则散散心,二则也希望借此机遇可以让宫中多些子嗣,三则也暗合了太后的心意,将自己收在身边年龄颇相宜的太常寺少卿陆士隆的女儿陆氏让跟着去了。
果然到了圆明园中不久,陆氏便得了宠幸。十五岁的芳华,年轻美貌,不久便封了常在,赐号‘庆’。
虽然已经想到皇帝夜夜都可能是睡在一个又一个女人身边,如懿心里仍旧有一点触及心房的惊痛。
更让她惊痛的是,自己的阿玛也在这个春天过世了。
“虽说富察氏是皇后母族,可瞧着皇上恩赏竟还不如娴妃小主家里。”可心一边揉着肩,一边分享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她们来到圆明园后,便一直住在天然图画,湖四岸风光,景象万千。
皇后的伯父,和娴妃的阿玛,一前一后身故,皇帝的态度却大相径庭。送去富察氏的只有冰冷的金银财帛,送去乌拉那拉氏的却是皇帝的关心。
一连几天,皇帝都没再召见过新人旧人,而是专心陪伴安慰着娴妃。
厚此薄彼的不要太明显。
幸好皇后不在,要是她在又看到这一幕的话估计要气的吐血。
待得皇帝回銮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运气比较好的海兰也在路上被确诊有了身孕。虽然她不算得宠,但皇帝眼下子嗣不多,对这胎还是蛮看重的,身边足足添了一倍的人伺候,动辄便是一群人跟着。
之后又逢着皇帝的万寿节并中秋、重阳三节,节下热闹。
连皇后都拖着病体出宫门。
这样要紧的节日,如果她都缺席,指不定外头的风言风语会窜成什么样。
酒过三巡,歌舞之乐也沉沉缓下去,静夜的凉风一重重拂上身来,多了几分蕴静生凉。
今年中秋是苏明月主持的,皇帝还是颇给面子,“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今年倒是多了许多新意。”
“往年歌舞虽也好看,但看多了总有腻烦一日。”苏明月徐徐道来,鬓边步摇微动,“今年臣妾特排踏歌吟诗皇上可还满意。”
皇帝点点头,“朕喜欢别出心裁。”
太后却问道:“别出心裁也罢了,若能新颜常在也是好的。哀家去岁赐予你的新人陆氏伺候了你才一年,一直还是常在之位,是不是不合皇帝你的心意啊?”
皇帝微微一笑,只是不置可否:“皇额娘垂爱,儿子心领了。”
他想宠幸谁、冷落谁根本就不用知会太后。
这话答了跟没答一样,太后微微垂下眼睑,很快朗然笑道:“皇额娘本想你身边有个可心可意的人好好伺候你。若是陆氏不好,就在常在的位分上慢慢熬着吧。身为嫔妃,不能讨皇帝欢心,那就是多余!”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是落在在场的嫔妃耳朵里,却是俱然一凛,不觉收敛了神色。
太后笑得和颜悦色:“《离骚》虽好,但却少了一些女儿家的情韵。皇帝,咱们换一支歌舞吧。”
皇帝奉起一杯酒:“但凭皇额娘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太后抚掌两下,丝竹声袅袅响起,满地各色菊花丛中,扬起一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温柔有情的念着一阕李清照的《醉花阴》。
苏明月眸光微冷,还以为太后真的愿意做个颐养天年的老太太呢,没想到还留着后手。
皇帝忍不住抚掌笑道:“朕原以为歌舞曼妙已经极佳,不承想凌波微步、踏歌吟诗更是清新隽永,只是这样好的才情,不知长相如何,是否曾与朕梦中相逢?”
太后微微一笑,唤道:“皇帝吩咐,还不走近来?”
那女子缓步上前,施了一礼,抬起头来。果然是个美人,神色清冷,却有一番艳绝姿态。
如懿感叹道:“蛾眉玉白,好目曼泽,时睩睩然视,精光腾驰,惊惑人心也。”
皇帝赞许地看她一眼:“这是王逸的《楚辞》注。”
然而,新人清丽,已经吸引了皇帝全部的注意力。
太后带着和煦的笑容介绍起新人,“这丫头是侍郎永绶之女,满洲镶黄旗人,出身亦算贵重。”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低垂眼眸,柔声道:“意欢。”她停一停:“是心意欢沉之意。”
皇帝的目光如春日沉醉的晚风,绵绵道:“古人男女相悦,女子对情人的称呼便是欢。这个名字,很有情致。”
太后这次推出来的新人,不可谓不用心。
真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更要紧的是还对皇帝一往情深。
皇帝当然笑纳了,册封其为舒贵人,赐住储秀宫。
回宫路上,烟火气息已绵绵散去。
嘉嫔闷闷不乐地跟在后头,“自皇后登基以来,新秀大多是从答应做起,如今舒贵人倒是一鸣惊人。若是来日再诞下一儿半女,只怕能与你我比肩了。”
苏明月附和了一句,“妹妹有一句话说错了。满洲贵族的出身,哪里是我们可以比的。”
满清是个重视血统、门楣的朝代。
像她这种汉女出生,天生就要比其他妃嫔努力,才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
嘉嫔是北国贡女,门第上也好不到哪去。不忿一个新秀初封就能做贵人,她潜邸侍奉了四、五年初封也还只是贵人,叶赫那拉氏出场不过四、五钟,就是贵人了。
“我虽来自北朝,却也听说当年叶赫部为我太祖努尔哈赤所灭,叶赫部首领金台吉临死前悲愤不已,曾说道叶赫那拉即使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亡建州女真,不知是不是真的?”
苏明月停下脚步,盈盈看着她,“往日传闻罢了。何况孝慈高皇后也是出自叶赫那拉氏,还生下太宗皇帝,功传千秋。”
嘉嫔眉毛一蹙,很快又舒展开来,“妹妹晓得了,多谢姐姐提醒。”
也就是说,她无法从舒贵人的出身上攻击对方了。
嘉嫔看着心直口快,却最知道要怎么戳人伤疤——过往,就曾明着笑过娴妃是废后侄女、也暗里讽刺过纯妃汉女家庭。
也的的确确让她们难受过,偏偏还不能反驳,因为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不好听而已。
本来嘉嫔打算故技重施的,准备用‘叶赫的诅咒’说事,不过现在这个想法也只能放弃了。
舒贵人入宫后,果然很得宠,一连几日皇帝都翻了她的牌子。
难得有个得用的,慈宁宫里的太后心思也稍稍安定。
“只盼着舒贵人能在皇帝耳边提提哀家的好。”太后取下佛珠缓缓捻着,“端淑许嫁了蒙古,哀家是见不着了。可柔淑还待字闺中,哀家竟不能常常得见。”
每每想起骨肉分离,太后就痛到不能自已。
福珈从旁安抚,“舒贵人是您亲自举荐的,会报答您。”
太后缓缓抬头,“哀家已经许出去了一个女儿,绝不能再许出去第二个。”眼里坚定的光让人为之动容。
中秋节过后,皇帝恩赏后宫。
为怀孕的海贵人赐‘愉’字为封号,又解了慧妃的禁足。
宫里最会搞事情的女人们,算是凑齐了。
明晃晃的日光照亮了晦暗的宫宇。
高晞月似是受不住强光照射,忍不住眯起那双妙目,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难得咱们都能聚在一起。”
皇后嘱咐了几句,但与慧妃关系到底不如从前亲密了。
慧妃神情也是淡淡的,被关了这么久她或多或少也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众人神色各异。
请过安后,众人各自回宫。
几只鸦雀扑棱着翅膀飞过,苏明月下意识往旁边避了一避。
“纯妃一向最怕这些雀鸟的。”如懿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了挡。
苏明月本来是不害怕的,只是她初初有孕的时候,夜间在庭院里散步,却不知是哪来的鸦雀往她身上撞。要不是她身体底子好,恐怕孩子保不住。
此后,她便下意识对尖锐的鸟喙、尖利的足爪感到恐惧,连一惯温顺的芙蓉鸟都不敢养。
“怀孕的人是该小心这些生畜。”苏明月拿着过来人的经验,“不过说起来,愉贵人未免也养的太好了些。”她忍不住看向圆滚滚的海兰。
几个月前还是纤细清丽的小美人,现在却横向发展。
怀孕的妇人发胖是正常的,只是海兰却胖的不正常。在精致旗装下,雪白的身上上已经撑开了一道粉红色的纹路。
海兰不以为然,“总不能委屈了孩子。”她低头,有些辛苦的看着浑圆的腹部,“不过臣妾的确是胃口好了许多。”
如懿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多吃一些、多补一点。你先前太瘦了。”
常在的份例本来就不多,更别提设小厨房、点菜这样的权利了,都是主位才有的。愉贵人早先跟着慧妃吃不饱、穿不暖,可不瘦怯凝寒么。
几人没有多想,各自回到宫中。
直到第二条第三条第无数条出现在愉贵人身上时,愉贵人这才害怕得哭了起来。
皇帝对海兰不过泛泛,然而自嘉嫔生育了四阿哥后,以为一切须遂,只盼着海兰能再生下一个阿哥来,却不想一进延禧宫,太医还是那番旧话。
太医神情难看到了极点,道:“愉贵人的药里被人开了加大胃口的药材。”
如懿十分愕然,“药材有没有毒?会不会危及愉贵人?”
太医道:“药材都是好药,只是愉贵人若是将胎儿养的太大了,只怕将来生时会困难许多。”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孩子被养的太大,将来不一定有气力能撑到孩子生出来,随时可能一尸两命。
皇帝握住心有余悸的海兰的手不断抚慰:“别怕,别怕,朕已经来了。”
苏明月的大为不解,“是谁?是谁又要谋害皇嗣?”
皇帝第一反应,该不会是皇后、慧妃又出来搞事情了吧?
先前凶残的朱砂局,以及那两个畸形的胎儿,给皇帝留下了沉重的阴影。这片阴影只能用不断健康出生的孩子来瓦解。
眼下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
“查,给朕查!”
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情绪,真怕这事儿的确是皇后或慧妃做下的,又怕不是她们两个做下的。
总不至于他后宫藏着这么多蛇蝎美人吧。
谁都没想到给海兰下药的,会是一向心直口快的金玉妍。
金玉妍借着朱砂局获利太多了。先是害死了两个皇嗣,后又把皇后、慧妃、玫嫔……一干人拉下马。自己凭借‘贵子’,华丽变身后宫风云人物。
只是她的成功,除了本身计谋外,也确实占着天时地利。毕竟从头到尾她顶多算是挑唆,可没自己动手。
连慧妃都以为自己才是主力,皇后从旁配合。虽然故事到后面反转了一下,皇帝说皇后也不知情,全是宫女素练一人所为,不过这个说法能让几个人相信,就不知道了。
可大家从来没怀疑过金玉妍。这也导致金玉妍的自信心空前高涨,这回直接让自己贴身侍女贞淑去约太医院的陈太医,让他往愉贵人的安胎药里添加了开胃的,使海兰食欲大增,胎儿生长过大。
金玉妍本就是外邦贡女,在后宫无一点根基。而且升嫔时日太短,来不及培养自己的人手。皇后、慧妃经过上次一事,受了教训,谨慎了很多,不会再轻易受她挑唆。
金玉妍只能亲身下场,因此很快就暴露了。
“臣妾绝没有让人给愉贵人下药。”金玉妍面色煞白,紧紧抱住皇帝的双腿辩解。她明明做的那么隐秘,怎么会被发现?
不过眼前她已经无暇顾及了,说什么也能不让皇上信了自己谋害皇嗣,“贞淑是臣妾母国陪嫁来的侍女,臣妾平日待她是宽厚了些。见她身体不好,才请陈太医来为她看病,臣妾真的不知道什么开胃药。”
她自知身边就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贞淑。贞淑也不住地磕头为自己辩白。
然而,受不住严刑拷打的陈太医已经把事情都招了,她自己认不认已然不要紧了。
皇帝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八重莲桌上,茶水洒出,口中冷冷道:“若不是深挖,朕竟不知自己的后宫有这么多阴私。”
“嘉嫔从前不是这样的。”苏明月轻叹一声,“大约是生了‘贵子’才让她无端生了这般执念。”
那般执念,无非是想儿子当太子、当皇帝。
弦外之音,皇帝如何听不懂,“她一门心思扑在永珹身上。”疲倦地闭着眼睛,“明月,你有没有什么执念?”
都是一模一样的人,谁又会没有执念呢?
苏明月伸手抚摸着他的手臂,“臣妾自然也有执念。在闺阁时,想觅得如意郎君;嫁与您后,想子女成群;入了宫,又会想着尊荣平安。”
甚至生了儿子后,她还想做太后。不过这一句就不可言说了。
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细腻的脸上,“可是臣妾也晓得要惜福。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臣妾是汉女,如今能列尊位、享富贵,又有夫君、子女陪伴便是圆满,不可再求了。”
檐下昏黄的日影,静静希翼无声。
半响,花枝的影子都渐渐印在绛罗窗纱上了,皇帝才开口,“惜福好。珍惜福气,才能享福长久。”
“是朕着相了。都有七情六欲,哪能没一点执念私欲。”
然则,身处高位仍旧住不住贪欲,这才可怕。
第134章
金玉妍还没坐稳嫔位,就又掉回了贵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帝看在她母族使臣刚走不久的份上,没把贞淑一起打包送回北国。
金玉妍短暂风光后,就迎来了闭幕式。
现在宫里最风光的,除了纯妃、娴妃外,就只有舒贵人了。
舒贵人对着旁人却冷冷地不爱理会,与后宫诸人都不甚亲厚。唯独对着皇帝妩媚婉转。而且很难得的,她是真真切切的爱着皇帝。
跟苏明月这种虚情假意全然不同。
“所以,也不怪她能如此得宠。”
立冬家宴,新晋的舒嫔位次仅在皇后和三位妃主之下。但见长眉深目,首饰只以绿松石、蜜蜡与珊瑚点缀,明艳不可方物,衣着打扮也格外的明丽华贵。
平地风波起,骤然封嫔在后宫是极为罕见之事,金玉妍生育了四阿哥恩宠甚厚,也不过被封为嫔;海兰有孕,也只是贵人。却都被叶赫那拉氏后来居上,可见叶赫那拉氏如何得宠。
不过大家都还年轻,哪能看着舒嫔专美于前。趁着立冬家宴,要吃饺子,各宫都进献了一些,想讨皇帝欢心。
苏明月进献的是自己最喜欢的鲜虾水饺,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鲜汁;慧妃则是肉馅儿水饺,虽然普通,确是她自己亲手包的。
而且皇后与舒嫔最别出心裁。
皇后的饺子是用过冬刚摘下的嫩白菜叶子做的皮儿,为的是京中人人都惯于在冬日囤积白菜过冬,也是勤俭而新鲜的吃食。
皇帝对这样的心思自然是赞许不已的,给了皇后几分好脸色。
而舒嫔的那一道,非逼着皇帝非咬了那一口,辣得皇帝眼泪都出来了,又好生敬了一杯酒灌足了,方才笑靥频生,道:“这样的饺子吃过了,皇上往后再吃到什么饺子,都不会忘了臣妾的了。”
到了娴妃时,她却中捧出一壶醋来,含笑道:“臣妾比不得各位姐妹的手艺,做不好饺子,特意用红玫瑰花瓣酿了一壶醋来。吃饺子少不得醋,臣妾就当略作点缀吧。”
乾隆笑意温煦:“你的东西虽不是最要紧的,却是最不能少的。”
就像是后宫的女人们一样。皇后出身最高,最适合娶回来妆点面门;纯妃长得最美,最能满足一个男人对女人欲望的投射;而娴妃,却是一段无法忘怀的少年情愫。
或许他不会时时想要娴妃陪伴左右,但是少了娴妃总会觉得有几分不自然。
皇后笑得极柔和,道:“方才敬事房的人来了,在外候着呢。看来皇上今夜是要陪娴妃,不必再翻牌子了。”
乾隆握一握皇后的手道:“果然皇后知朕心意。”如此圆满,仿佛曾经的嫌隙都不存在。
苏明月左看看、又看看,及便道要回去看三阿哥,也起身告辞了。
回钟粹宫需经过一条长街,一个拐角,只见嘉贵人瑟瑟立在冷风中,“若本宫还是嫔位,今日立冬家宴位次应当还在舒嫔之上呢。”
嫔主虽然同级,但人心会分出高低贵贱。
她自诩是皇四子生母,若她还是嫔主当得序列第一。
舒嫔虽然是满洲贵女,但入宫时间尚短;玫嫔资历是够了,但毕竟是南府出来的,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都不能和她比。
要不是这次失了谨慎,她也不会废黜。
金玉妍站在冷风中,试图让北风吹醒自己。她着实是被眼前的荣华富贵迷花了眼,忘记了自己本就身在修罗道。
从前有皇后、慧妃作为大树遮阴,让她可以悄无声息滋养自己。但是还不够、这些滋养还不足以让成长为自己能支撑母族的大树。
自己贸然出手,已经惊动了皇帝和后宫,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这里风大,娘娘要不要先回去?”可心问道。
苏明月点点头,“回去吧。”
还以为能瞧见金玉妍失态的一面,没想到还真就只是呆呆站在冷风中。
冬天,苏明月一向不爱在外走动。钟粹宫里温暖如春、小厨房也时刻温着热粥等吃食,她实在不愿外出。
偏偏皇后复出后,晨昏定省不曾间断。
“皇后也只有这个时辰才能告诉众人,她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了。”苏明月暗暗抱怨。
如懿却好脾气的说道:“只要皇上未曾废黜,她的的确确还是皇后。咱们做妃妾的只能忍一忍了。”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恨。
没想到今日乾隆也会亲临。
皇后有些难以置信,乾隆不免放柔声音:“皇后放心,以后除了初一十五,逢十逢五的日子朕都会来陪伴皇后,希望皇后能再为朕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在座的玫嫔在心里嘲笑他异想天开,就皇后那个破败的身体,想要能生出孩子简直是妄想。
其他几人,虽不知内里,但也都各自戒备起来。
皇帝深以自己是庶出为恨,一心盼望得个嫡子,所以虽然膝下已经有了三个皇子,并且海兰有孕,还是不能弥补他对‘嫡子’的期盼。
是以,连带对皇后都温情了几分。
瞧瞧这个男人就是如此薄情。为了满足自己的期盼,就能直接无视皇后做过的恶事,转头甜甜蜜蜜的为生嫡子而努力。
慧妃、玫嫔对他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要报仇,还是得靠自己。
乾隆命人封了一大屉子的阿胶核桃膏给皇后初益元气,并另赠了两把童子如意。
寓意越是美好,等到期望落空时才会更加难受。
而乾隆也没有厚此薄彼,其他妃妾也得了一些礼物。
譬如,苏明月就收到一盒东海明珠,“明珠价贵,何况是一盒之数,臣妾想到采珠人的辛苦,不敢妄受。”
这话完全是心口不一了。事实上她非常喜欢这种又漂亮、造价又贵的礼物,这样才能体现自己尊贵的身份,可面上多多少少还是要推辞一下。
乾隆握住她的手道:“可这一盒东海明珠再珍贵难得,也比不上你在朕心中的分量。你又何必在意这区区一盒之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