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高氏可能要曝出什么，私下背着皇后做事的素练连忙打断，“皇后娘娘疼您，您才更应该自矜身份才是。”随后，她问询皇后，“阿箬已在殿外候着，可要唤她进来问话？”
现在所有重心都围绕在这个婢女身上，皇帝、皇后都同意了。
苏明月自然也没意见，只是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素练一眼，素练刚才的反应很不对劲。素练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一向循规蹈矩，怎得今日频频失态。
有问题。

第119章
如懿看着阿箬神色谦卑地走进来，心中厌憎不已。她阿箬有多好啊，把人纵容的跟副小姐一样，结果到头来却是她在背后捅刀。
阿箬一直被命在殿外侯审，并不清楚里头发生的事情，更加不晓得小禄子、小安子已将她所作所为交代的清清楚楚。
还自顾自地演着，皇后问道：“素练要去搜查延禧宫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还不许搜寝殿。”
阿箬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只是道：“奴婢伺候小主，就要一切为小主打点妥当。”但是，她并不清楚明明是她亲手把朱砂放在妆奁下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是这几日被谁拿走了吗？
她心里一跳一跳的，总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如她想的进行。
“打点什么？”
阿箬说如懿自从进宫后，逐渐变得喜怒无常，凶狠善妒，在得见玫贵人怀孕后更是恨得眼睛出血。终于有一日吩咐她去搜罗了一些朱砂回来。
她也心有疑惑过，不过如懿说是用朱砂抄写经文祈福，可以早些有自己的孩子，她也就没怀疑。
但是后面有一次，她曾亲眼看见如懿在去看望玫贵人的时候，悄悄在玫贵人的炭盆里撒了些朱砂，后面还愈演愈烈，把朱砂下到鱼虾饲料中。
“奴婢实在受不住内心的谴责。哪怕小主待奴婢不薄，奴婢也不能昧了良心。”说完，她重重朝皇帝的位置一拜，随后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
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在没有从妆奁盒子下搜出朱砂，阿箬依旧拦着搜查的原因。
可惜，皇帝看着内务府交过来的朱砂领用记录，以及神武门侧门进出记录，都没有延禧宫的信息。
这要是没办法事，自从入宫后，因为太后、皇后或明或暗的针对，如懿始终贯彻低调，都不敢让自己宫里人频繁外出。当日的小心谨慎，今日总算帮了自己一把。
无论阿箬、小禄子、小安子几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把娴妃贬低的如同妖魔一般。只要娴妃不具备获取朱砂的渠道，这件事就落不实到娴妃身上。
何况……弘历抬眼看了下脸色惨白的高晞月，小禄子等人已透出最开始是贵妃和他们接触的。
事涉两个高位妃嫔，弘历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定主意，只得先让贵妃和娴妃，及其身边服侍的人待在宫里，不许外出。一日三食、各项用度自会有人送去。
而涉事宫人即刻押入慎刑司，由纯妃重新主办审理。
话一出，皇后脸色跟着惨白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倒不是心虚，皇后压根不知道自己心腹大宫女背着自己都做了什么。她脸白完全是因为皇帝此举几乎是当着阖宫人的面，表明更加信任纯妃，而不是自己这个皇后。
弘历没注意到皇后的脸色，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觉得她无用。先前还自信满满的说已然查明皇嗣遇害真相，结果这几个奴才供词翻来覆去。
“仪贵人即日迁回景阳宫，玫贵人迁回永和宫，一切如旧。”
苏明月先安抚好苦主，大权在握的滋味还真是美妙啊。

阿箬一脸懵的被押入慎刑司，她跟皇帝交流没超过三句，就落到纯妃手里了。
纯妃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什么刑羞人就让人动什么刑。
几个人还想再挣扎一下，哪怕是一头撞死都比现在日日受刑好。
但苏明月就防着他们这一手，事先吩咐了慎刑司的人要对几人严加看管，不许他们寻死，要是谁死了就自己去替那个人。
她说到做到，慎刑司打足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用尽各种刑具，总算是撬开了肉骨凡胎，一个一个都招了。
苏明月将供词整理好，交给弘历过目，对于结果已经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弘历在看完供词后，把自己关在养心殿许久才写下圣旨，一字一句像是用尽了气力。
皇后御下无方，着禁足长春宫思过；慧贵妃收买宫女，妄图谋害皇嗣，废黜贵妃位改降为妃；娴妃虽查证与事情无关，但也是御下不严，禁足思过。涉事一干宫人全都处死，处刑那一日，弘历让所有人都去围观
后宫大权暂由太后和纯妃一人一半管理。其实弘历原本只打算让苏明月一个人打理后宫的，怎奈去慈宁宫请安时，太后话里话外不同意皇帝的处置。
皇帝顾念前朝要倚重富察氏和高斌，纵然皇后、贵妃罪孽深重，也不好太过责备；太后却心疼皇孙。
皇帝不得不退让，心里对生出祸事的几人越发不喜。
而此时嘉贵人适时向皇帝禀命自己已有身孕一事。这个孩子，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宫里阴霾，皇帝欢欣之下，甚至允许嘉贵人住在养心殿后的臻祥馆养胎产子。
钟粹宫的桃花怡然而开，一阵风过，连吹来的气息都是甜的。
自从苏明月掌权后，几个新进的答应、常在都时常来给她请安，“娘娘这儿地气最好了，连花开得都比旁出要艳些。 ”秀答应奉承道。
“你嘴最甜了。”苏明月嫣然一笑，“本宫新得了一对翠嵌珠宝蜂纹耳环，俏了些，配妹妹却正好。”她微微一扬小巧的下巴，可心便拿了立时奉上一个精致的盒子。
“多谢娘娘。”秀答应惊喜接过，“若是娘娘不嫌弃臣妾位卑，臣妾愿意日日侍奉在娘娘跟前。”
在宫里，小人也有小人物的活法。自己位卑宠轻怎么办？当然是找棵大树依傍，哪怕只是大树树冠漏下的阳光雨露都够她用了。
“说起来，仪贵人近日可还好？”
秀答应摇摇头，“估摸着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仪贵人的死胎是用汤药生生落下来的，她体内余毒未清，加之伤心过度，身体一直不见好。
仪贵人这几日拼了命想要闯进咸福宫里，但都被看守的侍卫拦下，竟是连为自己的孩子报仇也不能。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再也承受不住，撒手而去。
据说，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只以布满血丝的双眼，无语望向苍天。
她的死，让原本稍稍平静的后宫再度沸腾起来。

第121章
弘历得知后，神色变了又变，眼角沁出一点泪意，“真是可惜了。”他目光转向苏明月，“仪贵人追封为仪嫔，一切丧仪还要你费费心了。”
苏明月点头称是，“那嘉贵人和玫贵人是不是也要一并晋封，为宫里添点喜气。”
“你看着办吧。”经过几桩事情冲击，弘历发现自己现在也只有她可以相信了，“好了，不说她们了。朕记得你最喜欢燕窝糕，今日御膳房再上头又用了玫瑰花瓣来蒸，你看喜不喜欢？”
“难为皇上还记得臣妾的口味。”苏明月别过身去，露出粉红的耳垂。
弘历笑言：“朕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你的喜好。”
圣旨传遍六宫的时候，太后正跪在佛龛前，诵读佛经。
“从前不大见纯妃，只觉得她貌美安静。如今来慈宁宫多了，仔细相处起来，倒是瞧见她有几分内秀。”
福珈道：“宫里都是聪明人，说话也容易些。”
太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也觉得纯妃不错？”
福珈道：“纯妃对您还是有孝心的。”
太后闭上眼，仔细想了许久。
纯妃是汉女出身，但恩宠向来只高不低，又能听进人话，算是不错的合作人选。为表诚意，太后虽然明面上管了一半宫务，却称自己年老体弱，实际把权利下放到苏明月手中。
苏明月闻弦歌而知雅意，便向弘历进言，请他允许将柔淑公主接入慈宁宫，陪伴太后。
柔淑公主是太后幺女，自小倍受先帝、太后疼爱。然则，在新帝弘历登基后，紫禁城的主人换人了，为了辖制太后，他把柔淑公主送到宫外諴亲王府邸上养着。
只要太后在宫内有动作，宫外的柔淑公主就要受苦。
老实说，这个法子她不是很能理解。太后的确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当初也是真真切切助他登顶至高。
怎的弘历一坐上至高尊位，翻脸比翻书还快。用母女分离的手段，要挟太后。
苏明月神色复杂，看来以后在侍奉时，要更加殷切小心了。
春光应该是鲜艳明媚的，每一次风都会带着甜甜的花香气而来。
但咸福宫却是灰扑扑的，跟着主人一同黯淡了下去。
外头远远传来礼乐欢喜悠扬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高晞月挣扎着坐起身，侧耳听着悠扬乐声，“是什么事？”
高晞月本就是个纤细清丽的人，受了皇帝责难之后，惶惶不可终日，更是憔悴了许多。
越见纤细，不复清丽。
星璇鼻头一酸，“今日是嘉嫔、玫嫔行册封礼的日子。听说为着晋封，内务府还要挑出许多宫人来伺候呢。”
只是她们咸福宫却空落落的。
茉心被带去慎刑司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内务府那边也没说要补人，就还是他们几个伺候。
高晞月心里明白。
再热闹，再繁丽，都与她无关了，或许她此生只能老死在咸福宫。

苏明月借着管理宫务的机会，上无掣肘，在许多地方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虽不至于要他们做些什么，但听听那些不为人知的宫闱事也是好的。
启祥宫自金玉妍晋封后，重新装潢了一遍。苏明月再去的时候，只见描金家具、珠玉摆设、纱帘罗帐，十分富丽堂皇。
金玉妍矜贵的靠在软枕上，“姐姐太客气了，前日才送来一盒海参，今日又送来这么多。”
苏明月眉眼弯弯，“你如今怀得这胎，皇上非常重视，怎么贵养都不为过。”
金玉妍笑了起来，“那就承姐姐吉言了。”顺势抚摸上自己的腹部，“只盼这个孩子不要像他的姐姐们一样就好。”
金玉妍不想别的孩子来分自己孩子的荣耀，一口咬定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儿。苏明月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一想到那两个孩子畸形的身体，也不说话了。
高位妃嫔间风起云涌，跟着带动底下人心浮动。
一道轻灵娇美的身影照亮冷宫晦暗的甬道。凌云彻忙关切道：“嬿婉，跑慢一些，等下跑得累了还要再去当差，更累着自己了。”
卫嬿婉微微喘着气道：“我就是要跑得快一些，才能多见你一会儿。”
他们是宫里难得的一对有情人，可惜有情无法饮水饱。卫嬿婉垂下眼睑，“云彻哥哥，为什么我们都那么命苦，没有出头之日？我才十四岁，我不想一辈子都在四执库受人呼喝。若是到个好一点的宫里伺候得宠的小主，我也能拉你离开这儿。那么我们……”
凌云彻摇头道：“何必呢？得宠的宫里是非多。前阵子，连皇后都吃了挂落。何况是小小宫女，一个不小心被主子打死了也无处讲理，还不如四执库清清静静地。”
二人的想法虽有分歧，但也算不上谁对谁错，不过是人各有志。
卫嬿婉早年也是被人伺候的格格，后面阿玛犯了事才连累她家道中落。但与入宫后境遇想比，仍是一个天、一个地。
撅起嘴，生了几分委屈之意：“是清静，是安生，可要是过了二十五岁还留在那里，我就要被送出宫了。昨日是嘉嫔、玫嫔行册封礼的日子，过几天内务府马上要挑选宫女去伺候她们，如果我能去伺候嘉嫔娘娘或是纯妃娘娘就好了，如今宫中最得宠的就是她们呢。”
她掰着指头数，“我已经存了一小笔银子了，到时候只要买通姑姑，她愿意荐我去就好了。”她为难地看一眼凌云彻：“只是我怕银子还不够……”
毕竟关系着两人的未来，卫嬿婉在主子面前得脸，或许能提前被放出宫。
想到这里，凌云彻拿出了自己的俸例，“再不行的话，我会想想别的办法。”
然而凌云彻虽然没有家要养，可冷宫毕竟是个油水不多的地方，能攒下的钱并不多，最终两人的钱只能把卫嬿婉换到延禧宫去当差。
延禧宫住了两个小主，也缺人伺候。虽然算不是最理想的去处，但总比四执库要好，而且这里住着两位小主，皇上驾临的机遇也多。

第123章
卫嬿婉心思机敏，模样娇美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她长得竟有三分肖似娴妃，这可是大大的犯了忌讳。
海兰一瞧见她的模样便忧心忡忡地向娴妃谏言，“姐姐可不能让那丫头在身边伺候。咱们这儿本就是集矢之的，若小丫头存了上位的心，借着那副容貌，宫中可又要添新人了。”
如懿坐立不安，一方面听进了海兰的劝谏、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和皇帝情谊深厚，皇帝应当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人是内务府分来的，我现在也是个尴尬人，怎好再把人打发回去。”眼眸微微一转，道：“不若将她分去照顾永璜吧！皇上总不至于动孩子身边的宫女。”
海兰想了一会儿，“那就按照姐姐说的，把人送给大阿哥吧。”没经历过太多波折，一直在娴妃羽翼下生活的海兰，虽然依旧对男女之事不信任，也依旧不信任皇帝会放着这么个漂亮宫女不去接触，可既然如懿姐姐已经有了主意 ，海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就决定了卫嬿婉的出路。
不过伺候大阿哥也没什么，大阿哥年龄小，脾性又温和，是个不错的主子。在他这里侍奉，倒真切让卫嬿婉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转眼来到夏至，落英缤纷，浮漾水面。
“奴婢瞧着，慧妃都被关出病了。”四下无人，当初慧妃宫里侍香的小宫女——茗儿跟在苏明月身边。
苏明月将手上的花枝揉碎，洁白的花汁洇湿掌心，透出浓郁的香气，“她身子骨向来不好，现在又被皇上冷落更加多疑多思，不病才怪。”
“叫你查的事情，现在可有眉目了?”
“是。”茗儿压低声音，“奴婢侍奉慧妃多日，只见过一只赤金莲花镯是慧妃心爱之物，何时都不肯取下。”
宫里的孩子难养成，到底给了苏明月一些启发。
大阿哥是个没娘的孩子，要不是她发现的及时，可能现在早就被那些奴才给带‘夭折’了；永璋也是她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怀孕时不知防了多少算计。
更别提那些没能生下来的孩子、以及那些长久未能成孕的妃嫔们……
苏明月打算先从高晞月和乌拉那拉如懿身上入手。
论地位、论宠爱，就这两人最应该受富察琅嬅戒备了，更何况她们都还带着一模一样的手镯。
慧妃那只，她没什么理由去检查。倒是娴妃这只可以先看看。
皇后要防肯定不会只防一个，怎么都得是一双起步。
当然，就算皇后真的跟慧妃姐妹情深，没做这种事。但两只镯子，只要一个有问题就行了，剩下的她自然会想办法。
苏明月微眯起眼，遥遥望向远处的长春宫。饶是皇后再崇尚俭朴，长春宫毕竟是皇后寝宫，一重重金色吞脊兽镇压下内帷的怨气，梁柱皆绘成凤凰翔天的吉庆图案。
这样的图腾，后宫也只有皇后得用。
不过不要紧，再往上数太后也能用，只是这样一来嫡子就比较碍眼了。

天色将晚，凉风如玉而至。
如懿当初虽被扣下‘管教不严’的罪名，但毕竟她不是幕后主使，又有皇帝眷顾，最早解禁。
便邀了纯妃、婉贵人来宫里小酌几杯，聚一聚。
酒过几巡，苏明月似是不胜酒力，玉颊泛红，更是娇艳万状。如懿解禁的轻松心情，一下起了滞涩。
如懿自认对荣华富贵并不看重，只求皇帝与自己两心相知。
可每每看着纯妃花团锦簇、顾盼生辉，自己却灰头土脸的，也难免会动摇。
如懿一口一口喝着闷酒，雪白腕间的赤金莲花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熠熠闪烁，也是作为潜邸唯二侧福晋身份的认证。
“今夜就到这儿吧。”苏明月醉醺醺的，抚着桌子摇摇晃晃地起身，显然醉的不轻。
如懿下意识想去扶她一把，哪知手上一个不稳当，把赤金莲花镯磕桌上了。那镯子本是用大颗的翡翠珠子串成，因着翡翠易碎，每颗珠子两头皆用打成莲花形状的赤金片护住，翡翠珠身上绕以藤蔓形状的绞金丝。
可能是力道大了些，翡翠珠磕碎了。
惢心忙俯身去捡，“可惜了，这一面都碎了，戴在手腕上就会觉得紧了。”
如懿道：“送去司制房修补吧。”
正说着，惢心轻轻“咦”了一声，掰开那珠子碎裂的地方，里头竟掉出一颗黑色珠子。惢心对着光线一瞧，奇道：“有很淡很淡的香味，只不知是什么？”
如懿接过一看，也是全然未识。
还在醉酒的几人一见镯子里藏了东西，可不会觉得皇后是节俭，这才以次充好。只怕这小小一粒的黑色珠子大有文章。
苏明月仍旧醉着，“外邦进贡来的东西，许是有什么缘故。”说着她轻轻拿帕覆脸，“送去修修也好，戴了这么多年了。”实则是借着这个动作给身边的宫女使眼色，让可心偷摸顺走一颗。
反正珠子滴滴答答的落桌上、掉地上，只要可心手脚够快，必然发现不了。
随后她和婉贵人便告辞离去，倒是海兰在众人都散去后，悄悄捡起一粒若有所思。
回到钟粹宫后，醒酒汤药、诊脉太医都已经备好了。
关白是太医院新人，没什么资历背景，他又想出头，就只能依附内廷主位了。
可心将药丸递到他手中，笑道：“我们主儿偶然得到的，关太医可识得？”
关白仔细看了看，放在鼻端嗅了一会儿，敛容正色道：“有一种草木叫零陵香，味辛，温，微毒。多用则壅关节，令血脉不行。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尤其女子，若气血滞缓，便不易有孕。此物大约是零陵煅烧后研磨成粉，再制成稠厚的黑褐色软膏状，风干硬化而成。”
“好灵巧的心思呀！”苏明月似是回忆起什么，连忙追问：“若一个女子十年都佩戴零陵香制成之物，会怎么样？”
关白神色沉重：“若当真有十年日积月累，侵入肌理，只怕此生久难成孕。”

第125章
苏明月抚着鬓边一朵白玉莲花，冷笑，“枉慧妃一片丹心，还不是被皇后利用的彻底。”
可心略一思索，“可要把这事儿告诉慧妃知晓？”
“当然要她知道。否则她还眼巴巴的给皇后当马前卒呢。”
没人会这么蠢的，哪怕慧妃高晞月曾经和皇后关系再要好，再经历了被‘放弃’后，都不可能全心全意了。
高晞月将一粒粒翡翠珠子剥开，眼见里面塞满了零陵香，大哭大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对她忠心了这么多年，什么事都听她的，什么都想在她前头做了，为什么她要断了我最想要的孩子？”
她哭自己多年的忠心付诸流水，也笑自己竟然当了半辈子的瞎子，谁好谁歹都分不出来。
她哭，茗儿陪着她一块儿哭，“咱们效忠皇后娘娘多年，从未有过半分不敬。皇后娘娘心也太狠了，连个孩子都不愿给您！”
高晞月眼里露出凶狠的光芒，“这辈子我最盼着一个自己的孩子，谁要断了我的念想，我便也要断了她的念想！”
高晞月的报复又快又狠，待到秋来九月八，菊花尚未开尽，撷芳殿就传来二阿哥永琏的死讯。
绝望的哭声透过厚重的红墙远远传来，高晞月倚在窗边，眯起眼，细听着这声绝望、凄厉的哭喊。
美妙、真是太美妙了！
嫡子病亡，给弘历带来的打击显然是巨大的。
“永琏是朕的嫡子，朕的嫡子！朕是上天的儿子，上天是不会把朕的嫡子收走的！他才九岁，他以后要继承朕的帝裔，他……”弘历被喉中的哽咽呛到，大口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苏明月的表情阴晴不定，她一早知道皇帝看重嫡子，却没想到能看重到这种程度。
连聪慧与否都瞧不出来的小孩，已经动了立储的心思。
还好、还好慧妃动手够快。
慧妃的阿玛高斌早年担任过内务府主事，有不少同袍共泽，让几个嬷嬷不当心，打开了窗户，导致二阿哥风寒肺热加重病逝，并非难事。
何况，最关注撷芳殿的皇后当时仍在禁足，就更加没人注意到了
乾隆三年，十月十二日巳时，二阿哥永琏卒，年九岁。帝后痛失爱子，伤心欲绝，追封为皇太子，谥曰端慧。
皇后也借着为儿子主持丧仪的机会，被放出长春宫。可如果富察琅嬅知道，换她解禁的代价，是爱子的性命，她宁可一生一世都被关在长春宫，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的活着。
皇后撕心裂肺的痛哭着，她是那么注重仪容的一个人，现在却形象全无的扒在端慧太子的梓棺上，不许任何人碰她的孩子。
她哭的越伤心，其他女人笑的就越畅快。
玫嫔换了素色衣衫并银质首饰，坐在宫里慢慢地叠着金银元宝和冥纸，闲闲道：“死后哀荣有什么用，不过是活着的人聊以安慰罢了。我却不信，我的孩子在地下见了二阿哥，还会称呼他一句‘太子’？”

第126章 （会员加更）
朱砂局事发后，皇帝为了自己的颜面对知情人都封了，但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比如苏明月，或多或少都会透出点口风，
白蕊姬彻彻底底记恨上皇后了。趁着皇后骤然死了儿子，身体垮掉的时机，往送去长春宫的药材里添了不少‘好货’，务求皇后能长命百岁，断子绝孙。
次年正月的某一天里，喜乐和鞭炮嚣响的声音冲散了皇帝的痛苦。
启祥宫嘉嫔顺利诞下皇四子永珹。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是再连续失去三个孩子后的惊喜。
皇帝喜不自胜，日日设宴，又赏赐启祥宫上下，连着嘉嫔也春风得意，恩宠不衰。
四阿哥永珹出世后便被许养在生母身边。这是格外的恩宠与荣昭，落在外人眼中，既是嘉嫔与四阿哥盛宠与荣耀的象征，亦是在向嘉嫔的母族北国昭告嘉嫔在后宫与皇帝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四阿哥出生到满月的欢宴足足持续了一个月，连北国也特地不远千里派来特使，向朝廷贡贺人参与特产，并且送来了嘉嫔素来爱吃的家乡小食，聊慰她思乡之情。
此后数月，后宫番位重新排序。
钟粹宫纯妃总领宫务，风头正健。延禧宫娴妃，带着海贵人携手并进。启祥宫嘉嫔备受恩宠。
这一日，几人闲坐廊下，剪着彩纸。
“这是小兔子，永璋喜不喜欢？”苏明月将剪好的小兔子摆在桌上，引着永璋去拿。
永璋眼睛圆溜溜的，全心全意看着面前可爱的小兔子，“喜欢、想要！”说着，他伸手去够。
如懿也笑着剪了一只小老虎递给，眼巴巴望着的永璜。
皇帝刚下朝，正好遇上几人，兴致正浓，“朕走到哪里，都是你们这里最热闹，远远便听见笑闹声了，朕听着就觉得高兴。”
几女忙屈膝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虚扶了纯妃、娴妃二人一把，笑道：“孩子们也都在。”
三阿哥跟着大阿哥玩得起劲，皇帝笑容愈盛，“热闹好。孩子是越多越热闹，咱们皇室也能跟着兴旺起来。”
皇帝拦下跑闹的永璋，“永璋可晓得这几这个字怎么读么？”他指着钟粹宫正殿内的匾额问。
永璋仰起头来，看了一会儿道：“淑慎温和。皇阿玛，是淑慎温和。”
“永璋这般年岁能认全已经是不错了。”弘历含笑，又伸手抚一抚大阿哥的脑袋，“永璜近日读书可还用功？”
永璜牵过皇帝的手道：“不过皇阿玛，儿子近日读书有几处不明，可否请皇阿玛指教，教教儿子和三弟。”
苏明月笑容款款，十分动人，“兄友弟恭才是皇室表率，不若一块儿进去温习吧。”
“你纯娘娘宫里的点心可是一绝。边用点心、边温习吧。”如懿脸上也露出欣慰。
氛围是如此祥和，弘历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带着两个儿子便往偏殿走去。正要进门，只见一个小宫女温柔恭顺的立在门边，仿佛一朵欲绽未绽的小小迎春，娇嫩而羞怯，却带了一抹独占春光先机的小小得意。

弘历不觉注目：“你是伺候纯妃的？怎么从前没见过。”
卫嬿婉嗓音柔美，娓娓动人：“奴婢是延禧宫的，如今拨来专责伺候大阿哥的茶水点心。”
“朕看你挺机敏聪慧，用心伺候着大阿哥吧。”说罢，便带着两个阿哥入内了。
然而，这一眼却怎么也让人忽视不了。
海兰警惕地看了看守候在殿门外，一身宫女装束却不失清艳容色的卫嬿婉，忽然笑道：“姐姐可要好好赏这个宫女了。若没有她，皇上今儿还没那么高兴呢。”
如懿勉强牵起一个笑容，“赏，自然要赏……”皇帝那一眼，她也没有错过。几乎不敢往深处想，只希冀那一眼是自己的错觉。
卫嬿婉乖觉道：“奴婢嬿婉，多谢娘娘赏赐，侍奉大阿哥是奴婢的荣幸。”
她不知，自己表现的越是伶俐，娴妃对她就越忌惮。
此日过去后，海兰时常盯着卫嬿婉的行止，生怕一个没看住，这个小宫女就飞上枝头，夺走了姐姐的宠爱。
而她想的也没错。宫女本来就是皇帝的女人，卫嬿婉又生得清艳动人，侍奉皇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