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一僵,这反应让沈玉清骤然意识到什么。
他不可置信抬头,许多事电光火石在他脑海中闪过。
她突然前去乌月林,裴子辰在乌月林明明有过致命一击却还活下来,她突然跟随裴子辰,裴子辰身体中有天机灵玉,有各种神器……
而天机灵玉,是解开同心契必要之物。
他一瞬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江照雪手腕将她拉近,压低声音,急切道:“裴子辰身上有锁灵阵对不对?你一开始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解开我们的同心契对不对?”
“我不是……”
“他不会原谅你的!”沈玉清仿佛突然明白过来,激动道,“你们不会在一起,他会恨你……”
“那就恨我!”
江照雪骤然抬眼,冷静道:“生死由他,爱恨由他。”
既被沈玉清知道,江照雪也不挣扎,迎着沈玉清目光,坦荡中带了几分痛快道:“如果他愿意同我在一起,我便喜欢他。他若不愿意,那我就心存愧疚地喜欢他。”
“可那时候他没用了!”沈玉清立刻道,“锁灵阵会抽取他所有灵力到时候他就是个废人!”
“那又如何?”
江照雪反问,沈玉清愣住。
他看着面前人毫不犹豫道:“我喜欢一个人,从来只是因为那个人。沈玉清我知道,孤钧一直告诉你,人要有用才能被人所喜,可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
“不要说了。”
沈玉清害怕起来,江照雪却没停下,她盯着沈玉清,干干脆脆说了个痛快:“我喜欢你时,你可以一无所有,你可以是个凡人,我不在乎天衍藤是谁种的,我不在乎神器是谁拿到,我不在乎他是不是灵剑仙阁阁主是否与我身份般配,我也不在乎他是听我的话,还是不是。”
“别说了……”
“我在乎的是那个人,两百年前我爱沈泽渊,是因为你是沈泽渊。而如今,我喜欢裴子辰……”
“别说了!”
“是因为他是裴子辰。”
两人同时开口,谁都压不住谁,沈玉清颤抖着抓着她的手腕,看着对面眼神毫无退意的女子,听她宣告:“沈玉清我们结束了。天衍藤我不欠你,同心契,我会解开。今日下山,你我便会再无关联。”
说着,她抬手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抚平衣上褶皱,居高临下看着他。
在他起身那一刹,仿佛是有两百年时光在他们中间流过,她看着面前这个人,真诚道:“我祝你,仙路坦荡,另觅良缘。”
这话出来,江照雪便觉有什么终于彻底落下。
她绕开沈玉清,提步往外,而沈玉清感觉她裙摆流淌过他的手,他看着年少的江照雪和自己。
看着那个一次又一次义无反顾而来的人,看着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喊:“沈泽渊。”
“沈泽渊。”
“沈~泽~渊~”
她要走了,她要离开。如果她走了,他还有什么呢?
他一回顾,半生拼命往前,为的就是终点与她同归,如果她走了,自尊,傲骨,灵剑仙阁……一切他还有什么呢?
他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巨大的惶恐像海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完全不受控制,疯了一般回头,踉跄扑身上前,一把拽在江照雪衣袖上,急声道:“不!没有,阿雪我们没有结束!我们不会结束!我错了,我什么都可以改,你要什么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
“放开!”
“我可以让裴子辰留下。”
“放开!”
“我继续当他师父!”沈玉清大喝,江照雪愣住,就看沈玉清颤抖着抬起头来,苍白着脸,抓着她的衣袖死死捏紧,仿佛在承受什么巨大的屈辱,流下泪来,沙哑道,“裴子辰……裴子辰可以驻守云浮山,有我在,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这话让江照雪惊得睁大了眼,裴子辰驻守云浮山,那不就等于天天待在她身边。
“你……”江照雪被这话震住,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不认识的沈玉清,不由得道,“你在说什么?”
“你们不能在一起的,”沈玉清见她回声,仿佛是受到鼓励,一面落泪,一面逼着自己咬牙出来,“可若有我在,没有人会议论你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能做到的,我也能。他怎么抢走你,”沈玉清咬紧牙关,低低喘息着,颤抖着身躯,艰难又认真道,“我也能。”
“你疯了?”江照雪脑子有些发懵,她反应过来,有些害怕拉他,安抚道,“沈玉清你冷静一些,人生不是只有情爱……”
“可我只有你!”
沈玉清激动出声,他死死拉着她,乞求看着她:“我只有你,阿雪,我等了两百年,我筹谋两百年,我什么都没有我只剩下你,不要抛下我……”
他只差一点就可以走到尽头。
赎了他要赎的罪。
他就可以再无牵挂奔赴向他最爱的人。
他只差最后一刻。
“我当年想跟你去蓬莱的,”他从未如此坦诚,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低低呜咽,“我想等师妹元婴,等灵剑仙阁后继有人,我就可以成为你的命侍,我就可以去蓬莱。”
“只是我后来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阿雪,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别走……我可以的,我都可以的……”
“沈玉清。”江照雪听着,慢慢反应过来,她看着面前痛苦的人,叹了口气,怜悯又温柔开口,“没有人可以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沈玉清一僵,他愣愣抬头,江照雪看着他的眼泪,垂眸取出手帕,为他温柔擦干。
“你还是灵剑仙阁阁主,”她一面擦,一面告知他,“一段感情而已,你可以走过去的。我过去恨过你,但现下,我是真的希望,沈泽渊,你未来过得好。”
沈玉清听不明白她意思,就看江照雪为他擦了眼泪,为他扶正玉冠。
“沈阁主,”她说的认真,“再会。”
说完,不等沈玉清反应过来,江照雪抬手一挥,房门瞬间打开。
房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原本侍奉在天命殿的弟子,江照雪一看便知这些人是被沈玉清出逃之事惊动,被孤钧派来。
看见这些弟子,沈玉清瞬呆恐惧之色,江照雪平静开口:“沈阁主服用药物,神志不清,过来帮忙吧。”
说着,那些弟子立刻应声进来,他们冲到沈玉清面前,告罪之后,便试图将沈玉清扯开。
沈玉清早知他们要来,拼命挣扎,然而他没有灵力,这些侍奉天命书的弟子本就非寻常弟子,不出片刻,便碎了他的五指,让江照雪离开。
江照雪提步往外,听着沈玉清的嘶吼:“不!放开我!放开我!”
“阿雪!不要抛下我,我错了,回来!回来啊!”
“江照雪!江照雪!”
沈玉清一声一声嘶吼,吼到最后,江照雪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疾呼:“阁主不要!”
江照雪疑惑回头,就看沈玉清不知何时竟是挣开了弟子,还完好的左手握着一把匕首,插在自己心口。
他死死盯着江照雪,江照雪目光凝在他流血的匕首上,看着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凶兽,死死盯着她,咬牙威胁:“你若敢走,我们一起死。”
江照雪不说话,她平静注视着他手上鲜血,心上揪起。
阿南瞬间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玩意儿!”
“瑶瑶。”
沈玉清沙哑乞求:“回来罢。”
江照雪没出声,她转过头去,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裴子辰。
他手扶玉剑站在阳光泼洒之处,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压着惊涛骇浪。
他一言不发,静静等着江照雪。
阿南迟疑着:“主人,要不还是解决一下沈玉清……”
“那就死。”
江照雪平静留了这一句,提步往前。
沈玉清睁大眼睛,看着江照雪一步一步往前,他的手一直在颤,刀尖距离心脏不过咫尺。
只要扎入心脏,同心契便会起效,江照雪便会与他同苦同痛同死。
这是她爱他时给的东西。
是她最大的软肋。
他握着她的软肋,看着她走向阳光下静候她的青年,嫉妒怨恨痛楚如毒蛇啃噬在心上,然而他却始终无法再用力半分。
他在这一刻,站在江照雪的房间,想起这个房间在当年成婚时张灯结彩的模样,想起那一夜的江照雪,笑着叮嘱他。
“沈泽渊,以后你要好好爱惜你自己。有了同心契,你若受伤,我也会疼的。”
“我好怕疼的。”
这么怕疼,为什么不回头?
这么怕疼,为什么还要离开?
这么怕疼……这么怕疼……
怎么会这么疼?
沈玉清看着江照雪伸手拉过裴子辰,拉着走远,终于克制不住,颓然倒在地上,完全不顾仪态,痛哭出声。
而江照雪拉着裴子辰,感觉到他手心的湿意,玩笑看他:“天这么热吗?我们冰灵根的裴小道君也会出这么多汗?”
听到江照雪玩笑,裴子辰也笑开来他仿佛从生死走一遭,有些疲惫道:“是因为什么,您当是知道的。”
“哦?”
江照雪停下脚步,笑着转头瞧他:“裴小道君心思如海,我哪里知道?”
裴子辰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江照雪,一双眼晦暗莫测。
江照雪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不由得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瑶瑶,”他说着,微微弯腰,平视着她的眼,郑重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江照雪一僵,含糊道:“什么最后一次……”
“你和他人的瓜葛,”裴子辰抬手放到她颈后,轻轻摩挲在她脊骨,温和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强势,轻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啧。”
江照雪听着,有些嫌弃,抬手用团扇推开他,摇头道:“你还是不如你师父大方啊。”
裴子辰愣了愣,不由得道:“大方?”
“是啊。”
江照雪笑着转身,摇扇往下:“你师父可大方呢,说你怎么抢人,他也可以。”
“什么意思?”
裴子辰隐约猜出这话的含义,不可置信,赶紧转身跟上江照雪,忍不住道:“师父他说什么?”
“没什么。”
“他……他让您留在灵剑仙阁,开了什么条件?”
“一些令人心动的条件。”
“瑶瑶!”
裴子辰一把拉住她,江照雪含笑回头,用团扇挡着脸,看着面前忐忑难安的青年,听他道:“师父……师父的话……您……您……”
他始终说不出口,一想沈玉清可能说的那话,他便有些害怕。
沈玉清是他心上一根针,永远扎在心头,江照雪似笑非笑看着他,见他越来越不安,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裴子辰茫然抬眼,便见江照雪用团扇戳了他的脑袋一下,转身道:“傻子,走了。我既然走出来拉住你。”
江照雪斜眸看他:“便已经是答案了。”
听到这话,裴子辰跟上江照雪,慢慢悟出江照雪言语中的意思,知晓她应当是回应了沈玉清,不是对沈玉清建议心动,心上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抬眼看前方女子,低声轻唤:“女君。”
江照雪低低应了一声“嗯?”
“女君……有想要东西吗?”
裴子辰忐忑开口,江照雪听着,便知他现下应当是高兴,想送她些什么。
江照雪笑起来,漫声道:“没什么想要的。你若想送什么,那就早点回蓬莱。”
“还有呢?”
“还有?”
江照雪想了想,抬手用扇子遮住阳光,眺望远方,随意道:“那就做个好人吧。”
说着,她回头看向裴子辰,笑道:“我已经把你拐走了,若还把你带歪,我怕天道看不下去罚我。”
“好。”
裴子辰笑起来,其实他心中知道江照雪偏好,含笑低头:“弟子会当个君子。”
“不错。”
“除了对女君。”
“嗯?!!”
江照雪震惊回头。
裴子辰抿笑看她:“弟子不能说谎的。”
“大胆!”
江照雪用扇子敲他,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往山下去,这时沈玉清被押回天命殿中。
孤钧站在天命殿里,神色冷淡,沈玉清狼狈跪在地上,仿佛被人抽走了魂,早已没有半点平日模样。
孤钧见他模样,皱起眉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师父为何瞒我?”
沈玉清却只关心这一件事。
孤钧冷笑:“她执意与你和离,心中无你,你以为你留得住?”
“留得住留不住是徒儿的事,师父不当骗我!”
“放肆!”
孤钧抬手隔空一巴掌将沈玉清扇翻在地,沈玉清轻轻喘息。
孤钧见他模样,似是恨铁不成钢,咬牙道:“你若想留她,你以为求就可以吗?那只会让她看不起你。你今日闹成什么样子,难道留下她了?”
沈玉清趴在地上,喘息着不敢应答。
一想江照雪离开,他就满腔恨意,却又不知从何恨起。
他安静下来,孤钧也不愿争执,看他片刻,一甩衣袖,只道:“好好在天命殿反省,别给我丢人。”
说着,孤钧大步往外,关上大门。
沈玉清一个人坐在屋中,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江照雪。
他要想办法,他必须想办法,有什么办法……
他浑浑噩噩。
这时,他感觉前方光亮,抬眼看去,便见是天命书亮了起来。
上面浮现出一行黑字:“你想要江照雪吗?”
看见这一行字,沈玉清愣住。
随后就看天命书显出第二行字:
“祭你气运,与江照雪结天命姻缘,你可愿意?”
天命姻缘……
能逆转真仙境气运的天命姻缘。
一旦结成,整个真仙境都会逼着江照雪回头,她生生世世都会和他不断相遇,不断得到相爱之机的天命姻缘。
沈玉清看着这两个字,不由得低低笑起来。
他坐在天命殿蒲团之上,仰头看这没有江照雪的房间。
冷风不知从何而来,吹拂在这根本没有开窗的屋中,屋中符摇幡动,铜铃自响。
沈玉清眼前光怪陆离,都是江照雪与他少年场景。
那是他执念一生之人。
“愿意。”
他轻喃开口。
明知气运便是修士生机,可他却还是出声:“只要她回来,弟子所有气运,您尽管取去。”
江照雪和裴子辰一路玩笑下山, 等到了山门,便见江照月的侍从李游带人站在门口。
江照雪立刻正色,裴子辰也下意识退了一步站在江照雪身后, 李游目光扫过二人, 笑着上前, 恭敬给江照雪行礼:“女君。”
说着, 他又转头看向裴子辰,眼中压了意味不明笑:“裴道君, 鄙姓李, 单名游,现任蓬莱岛府管事, 随侍少主。”
李游眼中的笑意颇为明显,仿佛是在女方家人在端详新婿。
裴子辰无端端觉得有些脸热, 强作镇定同李游见礼。
江照雪看出裴子辰窘迫,打断了李游逗弄裴子辰,扫了一眼周遭:“我哥呢?”
“少主去取裴道君魂灯, 稍后就到。”
李游解释着,说话间, 周边灵力变动, 所有人转眼一看, 便见旁边金光旋转着凝聚成人身, 江照月提着一盏琉璃魂灯出现,将魂灯交给裴子辰。
魂灯是一缕神魂所制, 平日无甚影响, 但若被有心人利用,便可成致命之物。
现下江照月把魂灯带回,江照雪才彻底松一口气。
江照雪扬起讨好笑容:“哥……”
“他怎么还没走?”
江照月直接开口询问, 江照雪笑容僵住,旁侧裴子辰立刻接话,恭敬道:“禀少主,弟子师父方才过来,弟子怕师父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故而留下。”
江照月听到这话,皱起眉头:“沈玉清来了?”
江照雪赶紧点头。
江照月冷笑出声:“他还敢来?都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他不敢。”
江照雪赶紧奉承:“您可是蓬莱少主,天下第一符师,他哪儿敢找你啊?”
江照月知道她是说漂亮话,懒得理她,继续追问:“云浮山怎么交接的?”
“我昨晚吩咐了青叶……”
“方才青叶大人已经同弟子说好,”裴子辰继续接话,沉稳道,“女君下山,云浮山便会启动法阵离开。”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隆”一声巨响,所有人抬头看去,便见一直稳定在灵剑仙阁的云浮山,宛若一座巨大的飞舟,脱离云浮山群峰,往远处缓慢行去。
所有人都错愕抬头,仰望着云浮山的离去,江照雪静默看着。
在云浮山离开刹那,灵剑仙阁通报之声彻响仙界:
“灵剑仙阁敬告诸宗,今灵剑仙阁阁主沈玉清,与蓬莱女君江照雪,因道途有别,至今日起,道侣契解,姻缘尽断,一别两宽,各证道途。告诸君见证,大道长青,各觅逍遥! ”
这声音在真仙境反复回荡,江照雪看着高处渐行渐远的云浮山,静默不言。
裴子辰侧目看旁侧仰头看着高处的人,云山浮影落在她眼里,裴子辰想了许久,在两人广袖遮掩之下,悄悄拉住了江照雪。
江照雪一愣,转眼看向旁侧,就见裴子辰扶剑看着高处,轻声道:“过去了。”
说着,他转头看着江照雪,笑了笑道:“女君,我们走吧。”
“咳。”
话刚说完,旁边李游就重重咳了一声。
江照雪转眸看去,便见江照月冷冷盯着裴子辰和她悄悄拉着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照雪和裴子辰像是被父母抓包的私奔少年,强作镇定又悄悄把手放开。
江照月冷着脸转身,正要开口刹那,一道金光从灵剑仙阁后山天命殿方向冲天而起,所有人惊讶转头,李游错愕出声:“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这冲天而起的金光,明显不是灵力。
可不是灵力,又是什么?
所有人都不清楚,只有江照雪,隐隐不安,总觉得这道金光的力量让她极为不适。
没有片刻,江照月又立刻感知到传音玉牌灼热起来,江照月取出传音玉牌,众人看去,便见江照月皱起眉头,平静告知众人:“仙盟诏令,命各宗话事人三日后于沧溟海北海天机宫共商要事。”
天机宫是灵剑仙阁在外的据点,到天机宫议事,这明显是灵剑仙阁的邀约。
李游立刻询问:“少主,可知所为何事?”
江照月摇头,只道:“去了就知。”
说着,江照月转眼看向江照雪和裴子辰,想了片刻后,同裴子辰道:“你先去北线,北线往西,有一座平宁岛,那是蓬莱据点,瑶瑶与我在那里等你。只要九幽境退兵,你立刻回来,我们一起离开。”
裴子辰闻言,恭敬行礼:“是。”
两边人各自分别,江照月召出灵舟,带着所有人上了灵舟。
江照雪上舟之前,偷偷将江照月给她的传送符交给裴子辰。
“如果出事就用这个。”
江照雪说着,便转身离开。
等江照雪上了灵舟,裴子辰拿着手中符咒,不由得苦笑。
上面灵力淳厚,明显是顶尖修士心头精血所制。这样的手笔,除了江照月,谁能给得出来。
结果江照雪转手就给了他,他怎么敢用?
若是用了,怕是蓬莱的门都进不去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将符箓装入乾坤袋中,目送着灵舟走远,这才赶紧赶回北线。
江照雪裴子辰各自赶往去处,沈玉清走出天命殿后,孤钧的身影在天命殿中慢慢凝结。
他抬手对着天命书行了个礼,恭敬道:“神君大人。”
“沈玉清与江照雪已结天命姻缘,九幽境退,逼江照雪成婚。”
天命书上浮现这一行字,孤钧露出笑容:“看来神君已得泽渊气运,再得裴子辰,大业可成。”
“尚早。”
亮着的天命书上露出二字,随后又一字一字宛若有人书写一般亮起来:“应愿之时,才得气运。江裴不死,我心难安。”
看见这一行字,孤钧露出冷色,恭敬道:“神君放心,我已安排下去,九幽境退兵之时,裴子辰丧命之日。神君大业,无人可阻。”
*** ***
江照雪和裴子辰分开,便跟着江照月上了灵舟,从灵剑仙阁飞往平宁岛需要一日,入夜之后,才到平宁岛。
蓬莱执掌海域,中洲东面的岛屿,大多由蓬莱管理,平宁岛是距离北线最近的岛屿,江照月作此安排,就是为了随时可以接应裴子辰。
夜里到了平宁岛,江照雪和江照月各自歇下,等到第二日起身,兄妹二人一起用饭,江照雪多年未与江照月这么一桌,颇为高兴,看了一眼桌上餐食,发现还是自己当年爱吃的,不由得道:“哥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啊?”
“就那么几道菜,”江照月语气淡淡,“我脑子又不是鱼,怎会记不住?”
“是是是,”江照雪坐到江照月旁边,笑着道,“哥哥记性好,不过就是随便一记罢了。说起来,你口味有没有什么变化啊?”
江照雪看着满桌子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好奇道:“你还是只爱喝西北风吗?”
江照月不喜用饭,她是知道的。
江照月冷淡看她一眼,给她盛了一碗番茄鸡蛋汤,没有搭理。
江照雪想想又好奇询问:“还有爹娘,他们口味变没?没变的话,我回去路上给他们带点喜欢吃的。”
“有件事,”江照月突然开口,随着他出声瞬间,结界无声打开,江照雪诧异抬眼,便听江照月低头喝了口茶,淡道,“我还没告诉你。”
江照雪心上“咯噔”一下,知道江照月说的必然不会是小事,便也郑重起来:“什么事?”
“灵剑仙阁人多口杂,而且我估不准孤钧的能力,所以没说。”
江照月解释着自己晚说的理由,抬眼看向江照雪,这件事仿佛是早已接受了许久,轻声道:“父亲不行了。”
江照雪握着筷子的手指一紧,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发问:“什么情况?”
“从一千年前起,父亲的气运一直在衰竭,似乎在受什么孽力反噬,一开始他正直鼎盛春秋,倒也没什么。可从真仙境气运衰竭开始,真仙境修士不再受天道庇护,父亲闭关受伤之后,他便一日不如一日,蓬莱仇家众多,灵剑仙阁孤钧又虎视眈眈,所以一直不敢对外开口。”
“那怎么不早点同我说?”
江照雪急急开口,江照月抬眼看她。
这一问,两人都静默下来。
以她当年对沈玉清的情谊,这种事怎么敢同她说。
她心上顿如蚁噬,不由得分外后悔,然而也庆幸还未酿成大错,立刻道:“那我不等裴子辰,我现下就回去。”
“不。”江照月压住她,叮嘱道,“你必须等他。”
江照雪一愣,便听江照月道:“父亲乃渡劫修士,他窥测天道,说自己如今气运衰竭,是因为因果所噬,唯一救他的办法,只有你成为九境命师。”
江照雪听着,明白过来,听江照月解释:“九境命师可以拨动修正因果,你与天赌运,是救父亲唯一的机会,所以此番,我们必须确保裴子辰安全回去,这比什么事都重要。”
“既然如此……”
江照雪听着,有些不明白:“为何还要让裴子辰去北线?强行带走不就好了。”
“我们不能让灵剑仙阁发现异样。”江照月解释着,“天命书窥测众生,只是父亲乃渡劫修士,天命书无法窥察,现下才能瞒住这个消息。如今你以感情之事带走裴子辰,再好不过。但我若出头太过强硬,急着带走裴子辰,裴子辰身负神器,难保灵剑仙阁起疑。毕竟父亲已经多年不曾出关。”
“我明白。”江照雪点头,思考着道,“总归不过几日时间,平稳带走裴子辰最重要,就是……”
江照雪迟疑着,江照月有些疑惑:“就是?”
“就是……我也有一事,”江照雪艰难抬眼,看着江照月,小心翼翼道,“得同你说。”
江照月一听便皱起眉头,江照雪抿了抿唇,还是道:“裴子辰修炼了九幽境功法。”
江照月闻言瞳孔急缩,瞬间带了怒意,江照雪艰难笑开,强撑着道:“沈玉清在时光镜里就发现他修炼九幽境功法了,这事儿藏不住,所以他一回来就告诉了孤钧,孤钧给他做了遮掩,说好只要他把九幽境赶走,就让裴子辰跟我走,未来裴子辰给我们两边出力……”
“他的话也能信?!”江照月怒骂,“胡闹!”
“可能怎么办呢?”江照雪无奈,“我要是直接带他回蓬莱,这才惹祸吧?”
江照月一时难答,江照雪说得也没错。
要是她直接把人带回蓬莱,灵剑仙阁以藏匿九幽境魔修之名上门,江平生身体受损一事怕就遮掩不住。
而江照雪又没办法在蓬莱之外的地方直接开锁灵阵,一旦开锁灵阵,裴子辰所有灵力顷刻被神器吸收,他会立刻变成凡人,以这些时日他身体受伤的程度来说,没有灵力维系,成为凡人,他怕是当场就会死。
必须在把他伤势都调养好,身体没有任何隐患的情况下,准备好足够的灵药和医者,抽取灵力后,出现任何意外,立刻救治,才能保证裴子辰的安危。
先说服孤钧,是当时他们二人最好的选择。
江照月梳理了思路,逼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行,我明白了。但瑶瑶,我必须告知你一件事。”
江照雪看着江照月,听他认真道:“我会尽量保护你们,可对于我而言,蓬莱是我的责任,必要时……”
“我明白。”江照雪立刻道,“哥你放心,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蓬莱。若是顺利,我们一起回蓬莱后,待他身体无碍,我便开锁灵阵取走天机灵玉,之后我再向他赔罪。若不顺利,我便单独带他离开,寻找机会,拿到天机灵玉后,我偷偷回来,救好父亲,再与灵剑仙阁论个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