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by墨书白
墨书白  发于:2025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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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雪抬眸看了四人一眼,试探道:“要不,子辰锦月在府邸休息,我和你们师父出去探探情况?”
这话出来,众人都是一愣。
沈玉清抬眼眸看她,裴子辰皱起眉头,慕锦月惊讶片刻后,小心翼翼道:“师娘,不能带我们一起吗?”
“今日七夕,人多眼杂,”裴子辰反应过来,也劝阻道,“师娘若想出行,还是大家一起更为妥当。”
“说的也是。”江照雪一听裴子辰的语气,便知道没戏。
她在桌下暗中抬手点在沈玉清腿上,沈玉清骤然一僵,江照雪面上叹了口气,同众人道:“那大家还是先行休息,各自回房吧。”
说着,她同时在沈玉清腿上快速写了“回房等我”四个字。
沈玉清一瞬脑子乱成一片,便见江照雪看向自己,似是询问:“你这个当师父的觉得如何呢?”
“嗯。”沈玉清有些思考不了,只故作镇定,“依你之言,我先回房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慕锦月见状,面色有些失望,但还是跟着一起出去。
钱思思也起身告辞,裴子辰最后一个离开,行礼道:“师娘,弟子守在门外,有事吩咐。”
“那就去厨房取一碗绿豆汤给我。”
江照雪低头喝茶,裴子辰不疑有他。
走出门外,他就听慕锦月跟在沈玉清身后,轻声哀求道:“师父,我真的很想出去,今晚有盛会,据说会有灵鸟搭建的鹊桥,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人间境,我想去看看……”
裴子辰目光从两人身上冷眼扫过,转身去厨房。
没过一会儿,裴子辰端着绿豆汤回来,江照雪房门已经合上,他恭敬站在房门前,轻声道:“师娘,弟子取汤回来了。”
话音刚落,紧关着的房门打开,传来江照雪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裴子辰得话,走进房间,房门无风自合,裴子辰心上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一跳。
他忍不住抬眼,便见江照雪似乎是犯了懒,斜卧在小榻上,背对着他小憩。
夕阳残光透过门窗落入房间,让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昏暗暧昧的暖色。
她穿着与他同色系的水蓝色纱衣,躺下时,纱衣便如流水一般垂下,贴在她身上,整个人似如水做的山峦,曲线分明间,拥有了一种格外柔软的湿意。
屋中尽是她的香气,熏得人头脑发昏,裴子辰喉结微动,不敢多看,垂下眼眸,便听着江照雪懒洋洋响起:“送过来吧。”
裴子辰踩着柔软的地毯,走到江照雪榻前,江照雪撑着自己起身,看着青年半跪下来,将绿豆汤送上。
江照雪坐在榻前,从他手中取了甜汤,裴子辰垂着眼眸,看着那双光洁白皙的脚在纱裙下若隐若现。
按照礼数他该起身离开,但他却也没动,江照雪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年,搅着甜汤,慢慢悠悠道:“锦月是不是让你师父单独带她出去啊?”
听到这话,裴子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江照雪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沈玉清分开,说了徒增她不快。
他静默不言,江照雪便已猜到,她斜依在扶手上,笑起来:“那你想不想去啊?”
裴子辰一愣,惊疑不定抬头,江照雪见他眼神,便知答案:“我单独带你去,如何?”
“您……单独带我去?”
裴子辰不可置信,江照雪点头:“嗯,子时有仙法表演,他们用灵鸟达成鹊桥,据说很是漂亮。你还年轻,应当想去吧?”
裴子辰听着,不敢应话。
江照雪放下瓷碗,取过团扇,微微倾身。
团扇轻轻扇在侧面,带着她身上香气和细碎发丝,轻轻拂过裴子辰的面颊。
“那你先溜出去。”
江照雪声音很轻,似是商量:“去桥头占个好位置,等你师父入定,我再去找你,如何?”
裴子辰不出声。
江照雪见状,继续劝说:“你别担心我,我身上有契约,我不会出事,你等着我就好。还是说——”
江照雪见他不应,笑了笑,试探道:“你不想去?”
“您去的地方,时苍无不可去。”裴子辰声音带了些哑意。
这声线江照雪很是熟悉,她不自觉往下瞟了一眼,又逼着自己赶紧收起目光,免得他看出端倪,只扇着扇子,轻声道:“那你等我?”
“嗯。”
裴子辰没有看她,平静应声 。
江照雪突然心生几分捉弄之意,想吹吹他的耳朵,又想起自己身份,压着自己起身,赶人道:“赶紧出去吧,再呆呆,可就说不清楚了。”
其实现下也说不清楚,只是方才她让沈玉清等着,沈玉清应当知道她在安抚裴子辰。
裴子辰行礼离开,很快江照雪就听到他出门去。
等他一走,江照雪立刻捻了一张符纸就找慕锦月。
慕锦月正在房中打坐,看见江照雪进来,起身下意识想去迎接:“师娘……”
江照雪二话不说,抬手一张符贴在她脑门。
慕锦月瞬间僵住动作,惊慌睁大眼:“师娘?!”
“帮我一个忙。”
江照雪并指一抬,慕锦月便被一股巨力掀到床上。
江照雪走到她旁边,在她身上贴了一张替身符,又将另一张符贴在自己衣袖中。
这两张替身符会将她们两个人的灵力气息交换,有这符在,旁人看到她,便是看到慕锦月。
而裴子辰用命侍契约,除非特别追究,否则感应到的也是慕锦月的位置。
“师娘,您想做什么?”
慕锦月有些慌乱,江照雪贴好符文,给她设置好保护她的法阵,随后坐到她身侧,笑眯眯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你好好睡一觉,别走出这个法阵,便可保你平安。”
“师娘,”慕锦月起眉头,“您这么大费周章,就是想和师父单独出去吗?!”
江照雪:“……”
听着这话,她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夸她聪明还是不聪明。
她也没有和她解释的必要,只起身道:“行了我走了。”
“师娘,”慕锦月严肃道,“你要困住我,也该问问师父。他答应过我,会带我好好看看凡人境的。”
“那又不是我答应的。”
江照雪翻了个白眼:“关我屁事。”
“那你不怕师父怪罪吗?!”
慕锦月提声,江照雪顿住步子,她想了想,走回慕锦月面前,看着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看着她的小姑娘,有些好奇道:“你就这么笃定,你师父,会为了你,怪罪我?”
慕锦月得话一僵,她抬起扇子,轻轻点在她的头上,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人的分量,可不是靠嘴说的,得争啊。”
慕锦月愣住,江照雪轻笑,江照雪抬手一掀,将床帐落下,走出房门。
刚一出门,阿南便忍不住道:“我的天哪,你刚才在做什么?你不怕慕锦月黑化找麻烦吗?”
“不会找麻烦的人永远不会,要找麻烦赶紧找。”江照雪无所谓道,“她找得越快,沈玉清输得越快。”
江照雪一说,便高兴起来:“我永远不亏。”
说着,沈玉清声音突然响起:“好了吗?”
江照雪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沈玉清一身素衣,提着一盏灯在院子门口等她。
她回头看看房间,又看看沈玉清,不由得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有灵力波动,”沈玉清提灯转身往前,“走吧。”
江照雪反应过来,提步跟上他,他步子走得慢,明显是刻意等着江照雪,江照雪走到他身侧,将他上下一打量:“刚才见我欺负她,不拦?”
“你有正事。”
沈玉清开口,随后一想,又加了一句:“你开了防御阵,也没欺负她。”
江照雪闻言有些意外:“哟,你不觉得我心肠歹毒一心要把置于死地了?”
沈玉清没有说话,江照雪也不想同他探讨她具体是什么形象,抬手将白色袍子和面具扔给他,解释道:“行了,给你蒙对了,今晚的确有正事,把衣服换上。”
“这是什么?”
沈玉清垂眸看向手中白袍,微微皱眉,江照雪把袍子套上,带上面具,解释道:“钱思思是带了通行令来的,但只有一张。”
沈玉清一听,便明白过来,他面上表情缓和几分,没有再问什么,换上衣服后,便看江照雪乾坤签一摇,带着他瞬间来到祭坛门口。
他们到了祭坛不远处一条小巷,到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江照雪观察了一下情况,就见祭坛广场大门口排着长队,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带着面具,穿着白袍,周边百姓路过不敢抬头,这个场面格外安静。
江照雪回头招呼了一下沈玉清,鬼鬼祟祟道:“走。”
沈玉清看她一眼,静默跟着她来到队伍后排。
今日来的明显都是情侣,两人两人站在一排,但都一言不发排着队。
等排到他们二人,江照雪将通行令递过去,对方拿着通行令看了一会儿,江照雪不由得有些紧张,好在对方很快便盖下章,递过去给江照雪道:“进去吧。”
江照雪松了口气,带着沈玉清走进去。
等进了祭坛,便有人上来,将江照雪和沈玉清蒙上眼睛。
蒙上眼睛那一刹,沈玉清抬手握住她的手。
江照雪肌肉瞬紧,下意识想挣,随后就听沈玉清传音道:“这块布有问题。”
江照雪一顿,随即感知到沈玉清说的“问题”是什么。
蒙在他们眼睛上的布不是普通的布料,居然限制了他们灵力感知,当真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和沈玉清分开,否则太过危险。
她沉默不言,沈玉清握着她的手,一时没有出声。
他总是忍不住想她方才试图挣脱那一刻,这一刻和当初在灵剑仙阁他从乌月林回来,想为她渡入灵力时,她下意识一躲交织在一起。
他静默不言,只忍不住握紧她几分。
两人蒙上眼睛,由人安排着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后,感觉行了许久,江照雪便听马车停下,有人大声道:“往前走!”
两人往前走去,江照雪立刻感知道到周边灵力变动,随后就听沈玉清声音响起:“我们进了一个人为开辟的空间。”
话音刚落,周边喧闹之声传来,有人解开了他们眼前黑布,江照雪立刻抽手,睁开眼睛,随后就见一条热热闹闹的长道迎面而来。
长道之上全是穿着白袍、带着面具的人,周边是带着面具的小摊贩,长道尽头,似是一座祭坛,祭坛之上,正有十几个带着鬼面的羽衣舞者正在祭祀跳舞。
这个城市的街道似乎就是环绕着祭坛建设,面积不大,人来人往。
江照雪和沈玉清对视一眼,提步往前,周边熙熙攘攘,沈玉清用灵力将人群悄无声息压开,江照雪察觉他的动作,没有多说,只同他一起往祭坛方向走去。
“我们要做什么?”
沈玉清终于开口询问,江照雪甩着腰间玉珠,听他开口,笑着瞟他一眼:“我以为你不会问呢。”
沈玉清看了她甩着的玉珠一眼,逼着自己挪开目光:“合适的时候你会说。”
“自然。”江照雪看着祭坛出现,她带着沈玉清走进去,传音道,“我们进来,先找这里的祭司,告诉他我们想要进入圣池,极乐长生教惜才,对于有灵根的教徒,会推荐进入极乐地宫,成为圣池种,选入圣池。所以把修为压低一些……”
江照雪想着,看他一眼:“筑基期就好。”
沈玉清得话,按照她说的降低了修为,江照雪进了祭坛,一眼看见红袍祭司,便立刻上前攀谈,一番吹捧之后,对方验了他们二人灵根,便点头:“二位的确是我教所需人才,等会儿祭祀时,你们站在第一排,我会让你们上来,若是通过考验,便会推举二位进入地宫。”
“多谢”
江照雪得话行礼,红袍祭司让人带他们过去。
一路上江照雪感觉沈玉清目光似乎始终在她身上,不由得笑道:“看什么?”
“你……”
沈玉清迟疑着,慢慢道:“和以前很不一样。”
“哦?”
江照雪和他一起站到前排,环顾周遭。
周边人一个个站好位置,沈玉清轻声道:“很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们认识第一年,你约我一起过七夕,那时候你带我买东西,和那些摊贩讨价还价,伶牙俐齿得不像蓬莱女君,好像当真在凡间生活过。”
那当然,她当牛马当了二十多年。
“怎么,觉得我市侩?”江照雪想起当时,轻笑,“我记得你一开始还不肯来,说什么……”
“一心修道,不念红尘。”
沈玉清清晰记得当时的话,平静道:“但你给我写了一百二十三封信,还用元音龟在灵剑仙阁一直公放邀请我的消息,仙阁子弟无不受其困扰。”
“所以你被逼过来……”
“我是自愿的。”
沈玉清打断她。
江照雪一愣,侧眸看去,就看他仰头看着祭坛上的祭祀舞蹈,平静道:“那时候,我只是在等一个足够的理由。”
二十岁的他,只是面对这个天之骄女的邀约,惶恐不安。
他怕接受了这份邀请,暴露了心意,之后她翩然离开时,他便成为一个一败涂地的笑话。
所以他等了又等,一再验证她的心意,一再等待一个理由。
“哦。”江照雪听着,反应过来,环顾着周遭,随意道,“原来你这么能装,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我只是喜欢等。”
沈玉清的声音散在乐声中:“我总是想等一切圆满,想等时机成熟,想等每一个人清清白白,我总是在等。”
“是你的性子。”
江照雪心思不在他身上,随口应答。
沈玉清转过目光看她,似是想说什么,然而犹豫片刻,就只听“轰”一声大门合上,跳着舞的人叮铃铃散开,江照雪立刻紧张起来:“开始了。”
沈玉清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跟着抬头。
祭司上来,所有人便激动起来。
在欢呼的人群中,江照雪格外平静,她感知着周遭灵力的波动,突然意识到——
“你的灵力可以用?”
江照雪转头看向旁侧沈玉清,暗中传音。
沈玉清感受片刻,点头道:“可以。”
“可和外面的感知切断了。”
江照雪试探着感觉了一下慕锦月的法阵,她什么都感知不到。
“不错。”
沈玉清试了试,疑惑道:“如何?”
江照雪没有说话,这种私下的祭祀,按理该有法阵抑制灵力,否则太过危险。
而且,如果他们没有什么克制的办法……
沈玉清在书里怎么受伤的?
他是真仙境除了那些不肯出山的门派老祖青年一代第一高手,就算压制了他的灵力,他都不可小觑,更何况此处完全没有克制,到底是什么让他受伤?
未知让江照雪不安起来,沈玉清见她一直看着自己,语气不由得温和下来:“阿雪?”
江照雪没有立刻回应,只静静端详着他。
这种端详让沈玉清心跳一点点加速,他看着面前这个眼里全是自己的人,手不自觉微微蜷起。
他突然意识到他想要什么。
从她跃下山崖这八年来,他日夜在噩梦中惊醒时,恍惚想起她时,一回头总觉身后空空时,那种啃噬着心头的痛苦,到底该往何处去。
看着他。
就像少年时,就像过去,就像她爱的每一日,用那一双明亮骄傲的眼,永远注视着他,永远追随他,永远爱着他。
他可以坚持。
他可以往上走。
两百年算什么,灵剑仙阁阁主又如何,他能走完这条路,他可以走。
他不可自抑伸出手,一把拉住江照雪,在那沸腾的人群中,急切开口:“瑶瑶……”
也就是那一刹,高处红衣祭司高喊出声:“欲入圣池者,需行之以圣行。”
听到这话,江照雪和沈玉清同时转头,就见祭坛上方,一只巨大的鹰突然从天上投掷下一个女子,祭坛上两根高柱铁镣瞬间甩出,一下捆在坠落女子两只手上,将女子吊坠在半空。
看见女子面容那一刹,江照雪和沈玉清都惊住。
高处红衣祭司朝着他们二人笑起来,站在满身是血的慕锦月下方,展开双臂:“来吧!二位,杀了她,你们就可以进入圣……”
话音未落,沈玉清瞬间反应过来,剑气轰然而出砸向那红衣祭司,怒喝出声:“找死!”
沈玉清剑气霸道,整个祭坛所有人一瞬都被震飞开去。
江照雪同时开出山河钟结下结界,将所有人隔绝在外,抬手符文悬身护法,跟着沈玉清一起跃上高台。
沈玉清动身之前就已经割断铁镣,刚到祭坛,慕锦月便砸落下来,他抬手一把捞住慕锦月,便见慕锦月满身是血,腹部伤口上全是黑气。
“枯灵草。”
江照雪沉声开口。
阿南震惊:“真是这玩意儿啊?!”
枯灵草是修真界寻常毒物,对于普通人倒也不算无药可以,但慕锦月灵根有损,枯灵草就是她的致命毒药。
而这种毒,正是书中那个江照雪,在灵剑仙阁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木系毒药。
毒药也有悟性属性,枯灵草刚好属木,与她身体中火毒相辅相成。
不过好在这些年她在幻境中神魂得到裴子辰滋养,火毒毒性已经被驱散许多。
灵虚扇的幻境本身是灵虚扇将所有人的身体储存自己扇体之中,操控神魂在虚幻之境行事,可冰系天灵根的神魂与她交融这么多次,神魂所带来的灵力,虽有折损,但……那毕竟是四年。
想到这一点,江照雪放心许多,站在沈玉清身后认真观察着慕锦月。
枯灵草对她已是致命,她现在根本无法调用灵力,在这种情况下,她又受了一剑,这种伤势,慕锦月根本活不下来。
这种环境下,书中她唯一活下来的办法——
“救她吧。”
江照雪看着前方还在焦急给慕锦月输送灵力的人,终于明白沈玉清受伤的缘由。
沈玉清一顿,就听江照雪站在他身后平静道:“把她的伤势转移到你身上,以你我二人修为,这样的伤势不会有大碍。”
“不用。”
沈玉清一听这话,他仿佛是意识到什么,低头慌忙给慕锦月送着灵力,果断拒绝,自欺欺人道:“我可以保住她。”
“她气息已经快没了。”
江照雪冷静陈述:“你再耽搁下去谁都救不了她。”
“我可以!”沈玉清提声后,又压住情绪,强调道,“我可以的。”
“你不是神,”江照雪语气平和,揭穿他道,“人不能什么都想要,这就是针对你我的局,你若不把她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体上,她必死无疑。”
“那你呢?!”沈玉清听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终于忍不住回头厉喝,“枯灵草与你身体中火毒相辅相成,有同心契在,你呢?!”
“这就是选择啊。”
江照雪仿佛是在谈与他无关的事情,往前走来:“权衡利弊,择重舍轻,沈玉清,”江照雪微微弯腰,从他身后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这是一条命啊,你不能不选的,你有三次机会。”
江照雪仿若引诱,温和道:“只是第一次,没有关系的。而且你看——”
江照雪抬手一划,一张符纸从沈玉清袖中飘出。
沈玉清的乾坤袋从年轻便不对她设防,她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取用。
这是这两百年来她第一次翻找他的乾坤袋,她便取出一张专门用来转移伤势的“转伤符”。
这张符箓明显出自于大乘期符修之手,并非偶然携带的凡品,江照雪一眼了然,询问道:“你不是早就做好选择了吗?有什么好犹豫?你别怕,你没错。”
符文飘在慕锦月伤口之上,江照雪按着沈玉清的手往下。
惶恐溢满心头,冷气一瞬从心间开始蔓延,沈玉清声音发颤,忍不住道:“江照雪……”
“别怕,”江照雪按着他的手往下,她感觉他抵抗,冷静道,“我知道你不好做这个决定,我帮你。”
江照雪说着,压着他的手往下。
沈玉清感觉恐惧从心间泛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他轻轻喘息着,凭本能感觉他不能这样做。
可他能怎么选?
慕锦月不能死的,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此刻。
他不能让她死。
可他还是挣扎,他忍不住轻唤她的名字,仿佛是在寻求一点安慰:“江照雪……阿雪……”
可她硬生生压着他的手,逼着他一点一点往下,他从未感觉到她这么大的力气,他感觉她拉着他,走在一条铺满了曼珠沙华的血色之路上。
他回不了头,不能回头。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他的手压在伤口上,法印嵌入手掌刹那,疼痛钻入他全身,慕锦月的伤势传到他身上,江照雪也在他身后闷哼出声。
他慢慢回眸,看见他身后面色变得苍白的江照雪,她捂着腹间伤口,笑了起来:“她活了。”
慕锦月活了。
然而他却清晰感知到,有什么从他身上抽离,抽骨剥筋,血肉淋漓,疼得他指尖激颤,仿佛是骨血都被抽干。
第一道血痕慢慢消散,他们之间的姻缘绳,也随之淡上几分。
惶恐和疼痛交杂,他死死抓着江照雪,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声音从高处响起,带着笑意:“天道无常,赌运于天——”
话音未落,沈玉清一把拉过江照雪,同时将慕锦月往乾坤珠中一收,拉着江照雪缩地成寸而去。
只是路至一半,便听宋无澜继续道:“乾坤大吉,山河钟——”
听到“山河钟”,江照雪毫不犹豫与那个“破”字一起,将山河钟急急收回!
与此同时,黑色法阵从地面破土而出,沈玉清灵力一空,两人瞬间停在长街之上,周边信徒往两人急扑而来,沈玉清将江照雪往后一拉,护在墙角之中,剑身出鞘,剑鞘将扑上来的人飞砸开去,他挡在江照雪面前,冷声道:“一群凡人,休要找死!”
信徒被他骇住,一时不敢上前,片刻后,人群中有人大喊出声:“杀魔取义,才能得到真神垂怜,修入鬼道!别怕,让他杀!为教主而死,这才是解脱!”
沈玉清闻言大惊怒喝:“邪门歪道!”
然而那些信徒却是根本不惧生死,像是密密麻麻的蛾虫,疯了一样往前扑。
江照雪被他护在身后,捂着伤口,感受着灵力运转,观察着法阵,冷静道:“绝炁阵。”
绝炁阵会限制修士灵力运转,绝炁阵内的修士和凡人无异。
以沈玉清和她的灵力,宋无澜的绝炁阵不可能困住他们,他们完全可以强行破阵。
可现下不同,慕锦月的伤势完全针对她和沈玉清,那一剑的位置刚好封住了沈玉清气海,沈玉清如果没有疗伤不敢强行调用灵力;而她……如果没有裴子辰那四年,如今她或许和书中一样,枯灵草与火毒并发,自顾不暇。
这是针对他们的局。
江照雪一瞬明白,幕后之人早就布好了绝炁阵,可如果是沈玉清鼎盛时期,这个阵法压制不住他,所以他们盯上了沈玉清身边人。
不是慕锦月,也会是她,他们会想办法逼着沈玉清将他人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便开启绝炁阵,再利用这些凡人……
杀了沈玉清吗?
江照雪有些想不明白。
这也太看不起沈玉清了。
凡仙云泥之隔,这些人不可能真的杀了她和沈玉清。
而且布局之人怎么确定沈玉清会救慕锦月?
枯灵草之毒,到底是他知道沈玉清和她之间的关系所猜到,还是只是意外布下?
慕锦月被她防御阵法所护,怎么会到这里来?
问题纷沓而来,但江照雪却清楚一件事,无论如何,幕后之人废那么大功夫,不会只是想用这些凡人杀沈玉清。
必有后手。
江照雪一想,便知不能拖延,她躲在沈玉清身后,立刻道:“沈玉清,这一定只是开始,我们得赶紧走。绝炁阵会禁锢灵力运转,但是你的剑应该还储存了一道灵力,你用它帮我解开命侍契约的封印,裴子辰……”
“我不需要!”
沈玉清抬剑砸翻一人,急喝出声。
江照雪一愣,沈玉清将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灵力瞬间灌涌而入,冲刷过筋脉死死压住火毒,同时让伤口飞快愈合,止住血势。
最后这点灵力他便留给她疗伤,江照雪震惊看他,不由得大骂出声:“你做什么?!”
“我可以护住你,”眼里无数情绪翻涌,但百年束规成矩却让他始终保持冷静,他咬牙开口,“我一个人就够!”
说完,他将她往身后角落一推,江照雪立刻感觉到他一面拦着冲上来的人,一面开始试图强行冲破禁制。
江照雪不由得惊住:“你疯了?!”
强行突破禁制,极易损伤筋脉,然而沈玉清却完全不听,只握着剑,他不能伤凡人,便只是单纯将人驱赶,每一剑是他挥了万万次的剑。
每一式是他练了万万次的招。
他就这么过了两百年,当年是如此,如今是如此。
江照雪永远在他身后,他永远挡在她身前。
他们之间,再多龃龉不堪,再多爱恨纠缠,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轮得到谁插足?轮得到谁评说?
他一个人就够了。
她的身边,他一个人,就够了。
他剑不出鞘拦人,灵力蓄势在筋脉之间。
江照雪见他发疯,深吸一口气,也开始暗暗蓄势。
有裴子辰留下的灵力压制火毒,又有沈玉清那一道灵力护身,她要恢复灵力,远比沈玉清简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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